徐州,刺史府邸。
已是深夜了,四處寂靜一片,只餘蟲鳴。
萬家燈火早已熄,唯獨此處還有一間房屋燭影搖曳…
“下官韓冷拜見刺史大人。”
屋內,一人身著玄衣,腰間配著一柄長刀,朝著另一人作揖行禮。
其神情冷峻無比,舉止之間,也給人一股生人勿近之感。
這人名叫韓冷,今年不過三十有三,便已是天秦玄衛的一名千戶。
另一人,坐在太師椅上,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滿面笑意道:“呵呵呵,韓老弟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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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便是徐州的刺史——曹順德。
曹順德體態豐腴,此時坐在椅上,碩大的臀部卡在扶手之間,不禁令人擔心他會抽不出身來。
韓冷落了座,又欠身道:“下官深夜造訪刺史,還望恕罪!”
“誒!韓老弟說的什麼話?”
曹順德一臉呵笑,卻又故作不悅地道:“韓千戶與我皆是王爺一手提拔上來的,是王爺的心腹,我們是一家人,說這話不是見外了麼?”
“曹兄貴為徐州刺史,下官不過區區一千戶,上下有別,故不敢失了禮數!”
韓冷低首作揖說著,語氣倒是沒有了先前那般冰冷。
見此,曹順德又滿意一笑,便問道:“韓老弟這次離京,不知所為何事?”
韓冷拱手向西行了一禮,答道:“回刺史大人的話,下官此次是奉了天子令,離京查案。”
“哦?”
曹順德聞言動容道:“韓老弟可是我天秦玄衛千戶,身居要職!不知是什麼案子,竟要韓老弟親自出馬督查?”
“乃是杭州黃李村一案!”
韓冷答道。
“杭州黃李村!”
曹順德敲案晃首道:“杭州黃李村一案,朝野震盪,本官也有所耳聞。據說那一村百姓竟在一夜之間慘遭殺害,且手法殘忍,而黃李村整個村子,更是面目全非、不復存在…天子派出天秦玄衛——難道,黃李村一案是那些江湖人士所為?”
“刺史大人猜的不錯…”
韓冷點頭道:“那一村百姓死於非命,的確是江湖人士所為…故此,天子才派下官前往杭州緝拿兇手,以還天下一個太平!”
“天子憂心了…”
曹順德嘆了一聲,又問道:“既然天子此次派韓老弟去那杭州查案,那韓老弟又為何繞道來我徐州?”
說著,曹順德忽地心念一動,於是斂起笑容,低聲問道:“莫不是王爺有何密令?”
“不錯!”
韓冷點頭,也低聲道:“王爺有令,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刺史大人千萬穩住陣腳,切莫被人察覺…屆時,只需見機舉事,大業定成!”
言罷,韓冷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遞與曹順德道:“此乃王爺命下官交給刺史大人的親筆密令,韓某不曾檢視,故也不知信中內容,刺史大人若有不解之處,一看便知!”
聞言,曹順德不敢馬虎,竟是雙手鄭重接過書信,又當著韓冷之面拆開了信封。
取出信紙,小心展開,曹順德目光向著紙上看去,只見那紙上之筆墨蒼勁有力、氣勢磅礴,整封書信如行雲流水,不見一處停頓,且筆跡無誤,落尾處還有王爺私印,一看便知是王爺的墨寶。
如此,曹順德心中才算信了,於是便逐字逐句地看起了紙上內容…
許久之後,曹順德才將信紙收入懷中。
信上內容,他已是反覆研讀了七八遍,就差倒背如流了。
斟酌了一番,曹順德才向韓冷說道:“勞煩韓老弟跑上一趟了,王爺的吩咐本刺史已知,明日便修書一封遣人送與王爺!”
卻不想韓冷舉手止道:“等不到明日了!還請刺史大人現在便執筆揮毫,下官為刺史大人磨墨!”
“如何不能等明日?”
曹順德眉頭一皺,卻是不滿。
堂堂一州刺史,位高權重,雖然都是替王爺辦事,但也輪不到一玄衛千戶來指手畫腳…
韓冷唯有解釋道:“刺史大人,王爺行事素來以穩重為上,否則此次也不會派下官前來送信。而刺史大人要回信與王爺,下官認為,以防萬一,還是讓下官的人來送此信為好!”
聞言,曹順德面色稍霽,又略一思忖,這才點頭道:“韓老弟言之有理,倒是老哥所慮不周了…”
“不敢!”
韓冷忙拱手道。
曹順德也不多說,起身便行至書桌之前提筆。
韓冷見狀,也隨之而至,但見他輕拿起墨錠,竟真替曹順德磨起了墨來…
不久,筆落。
曹順德捻起信紙對角,抻了抻,便吹起了墨跡。
待到墨痕幹了,曹順德將信紙對摺,這才遞與韓冷,說道:“如此,還有勞韓老弟又跑上一趟了。”
“舉手之勞而已…”
韓冷將書信仔細收好,便向曹順德拱手道:“如此,下官也就不打擾刺史大人歇息了。”
曹順德微微點頭,便向著屋外喊道:“來人吶!”
“老爺!”
屋外一直有人候著,此時聽得曹順德呼喚,立馬便有一家丁進屋應聲。
“代我送韓老弟出府!”
曹順德吩咐了一聲,復又坐回太師椅上。
“是!”
那家丁躬身一答,又向韓冷俯身道:“韓大人,這邊請!”
“嗯…”
韓冷點了點頭,又向著曹順德遙作一揖,便隨著家丁出了門去。
屋中,曹順德半闔著雙目,端起茶盞輕啜,卻是一皺眉頭。
茶涼了…
……
今夜的月亮,倒是不怎麼明亮,連天上的星星也少了許多。
瓦屋之上,一道黑影一閃而過,不帶一絲聲響。
輕功不俗…
“翻過這道牆,便是徐州刺史府了!”
黑影躍到一面高牆之下,仔細看去,這人黑衣蒙面,卻是音如潺水,原來是個女子。
抬首望了望這面丈許高的院牆,此人輕笑一聲道:“這等院牆,也只能防一防尋常的小蟊賊,想要防住我凰盜帥,卻是不行!”
這人正是聞名於各州郡的大盜——凰盜帥!
言罷,只見凰盜帥拔地而起,又伸出右足,在院牆上輕輕一點,其身形登時飛過了牆頂。
下一刻,凰盜帥凌空一翻,身子便已翻過院牆,落在了院子裡邊。
“呵!”
回首瞥了一眼院牆,凰盜帥嗤笑一聲,這才看向園內景緻。
藉著微弱月光,依稀可見蓮池涼亭。
“不愧是刺史府!僅是一處別院,就比那些富商家裡好了不知多少,也不知那刺史到底有多少財寶?”
看著眼前這偌大的別院,凰盜帥訝然一聲,忽又身形一閃,再看去,已是落在了遠處…
刺史府上,挑燈巡夜的家丁極多,他們三五成群、持棍牽黃,檢視著府上每一個角落。
也只能如此,或者防一防尋常盜賊,對於早已“拜訪”的凰盜帥,他們毫無察覺。
所幸,依照凰盜帥的慣例,今日她來此,只是為了“踩點”,便是看一下府上巡視如何,防衛如何。
更為重要的是,便是探清這刺史府,哪裡放著“金山銀山”…
凰盜帥一路行至一處院落,便見著那院落之中,有一間屋子燈火通明、人影晃晃。
而屋門之前,正立著兩名家丁,左右護在門外。
伏身於屋頂,凰盜帥盯著那間屋子,眼珠轉動,心道:“都四更天了,還不睡,莫非——”
剛念及此處,屋內便傳來一聲呼喚。
屋外家丁聞聲,登即便入了屋去,沒過多久,便見那家丁領著一名中年男子走出屋來。
雖是月光微微,凰盜帥又離得極遠,但那中年男子一身玄衣與腰間的長刀,還是落在了凰盜帥的眼中。
“天刀玄衛!?”
驚呼一聲,凰盜帥後知後覺,又立馬捂嘴櫻唇。
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聲音,那中年男子竟是望向了此處!
目光如炬,猶勝鷹隼!
難道,那天刀玄衛發現了自己!?
……
“韓大人?”
家丁一臉疑惑,不禁喚了一聲。
“嗯?”
韓冷咦了一聲,看向家丁。
“韓大人,這邊請!”
家丁俯身恭請。
韓冷不語,只是又看了一眼遠處屋頂。
“莫非,是我感覺錯了?”
心疑一聲,韓冷微微晃首,不去作想,這才向家丁道:“走吧…”
家丁又一俯身,便在前頭領路,兩人七拐八繞,向著府邸後門而去…
……
屋頂之上,凰盜帥仍伏在原處,不敢動彈。
方才,可是驚出了她一身冷汗!
“刺史府上真有天刀玄衛!?”
心中後怕不已地想著,凰盜帥卻是不敢抬頭去看。
方才,中年男子那一瞥,可是讓她如墜冰窟!
也許,過了半個時辰了吧…
也許有一個時辰?
凰盜帥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身子都趴麻了,這才敢從瓦礫上撐起。
原來人已走多時了…
看著黑了燈的屋子,門口的家丁也怕是去歇息了,凰盜帥的臉色卻是冷了下來。
今夜,還是離開為妙。
鬼知道這刺史府上還有沒有別的天刀玄衛?
想罷,凰盜帥不敢久留,她運起輕功,向著府外飄去…
……
“啪!”
“哼!”
回到客棧,凰盜帥把面罩一掀,又將長劍狠力往桌上一拍,憤憤然道:“不就是個天刀玄衛嘛!本姑娘出道三年,何時受得這種氣!?”
“憑著一個眼神就想嚇退本姑娘?做夢!”
“能嚇得住本姑娘的人還未出世!這場子,我一定得找回來!”
她坐在床上自顧自地說著,渾然不覺此處根本無人理她,只是把胸中悶氣撒在被褥上。
“天刀玄衛了不起啊?不過是朝廷的鷹犬,依權附勢的混蛋!”
“這刺史府我還盜定了,不把它攪個天翻地覆,我凰盜帥的名字倒過來寫!”
心中打定了主意,她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道:“天刀玄衛又如何?本姑娘盜盡天下、無人可比!這一次,本姑娘就是要當著你的面,跟你玩上一玩!”
……
兩日後,休整了兩日的凰盜帥出手了!
事先並無人知曉,一切都是凰盜帥臨時起意而已,要說起因,便是那趙姓男子在客棧的好心提醒而已。
今夜,比前幾夜都要來得暗,雖不至伸手不見指,卻也讓人覺得壓抑,真是悶得慌…
“怕是要下大雨了…”
刺史府上,一名巡夜的家丁挑著燈籠,努力的辨著腳下的石路,又看了看天,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也是,自夏至以來,徐州還不曾下過大雨,這幾日天上烏雲密佈,想來降雨便是這兩日了吧…
“得把傘備著,莫下了雨,淋成落湯雞,著了病!”
一人提醒了一句,幾人覺得有理,便要折回去拿傘。
“什麼人!?”
忽聞一聲大呼,幾人一驚,回身看去,只見一名家丁正兩眼盯著暗處,手上木棍攥緊。
“你看到什麼了?”
幾人圍了過來,一人問道。
“我剛剛…好像聽到了聲音…”
一絲汗水從額上滑下,這家丁喉頭滾動,咽了一口口水,很是緊張地說著。
“聲音?”
立馬有人說道:“什麼聲音?不會是你聽錯了吧?”
“我不知道…”
這家丁搖了搖腦袋,目光卻是不敢移開。
那是院落的一角,被一顆大樹擋著,本來就毫不起眼,再加上今夜月光昏暗,更是讓人看不真切。
“走!過去看看!”
領隊之人不敢大意,招呼幾人便要一起去查探一番。
聞言,幾人相視一眼,又點了點頭,握緊了手中長棍,便向著那大樹挪去。
“喵!”
一聲驟起,嚇得幾人渾身一個激靈!
“奶奶的!原來是只貓兒…”
看到一隻通體黑毛的貓兒從樹上躍下,一人不禁怒罵一聲。
幾個大老爺們兒,竟然被一隻貓兒嚇了一跳,說起來面上都臊得慌…
那貓兒似乎也被人嚇著了,它離著眾人幾步遠,不敢靠近,渾身毛髮豎立,連尾巴都高高翹起。
“喵!”
貓兒躡起前爪,露出獠牙,衝著幾人一聲嘶吼,卻沒有大蟲那般聲勢。
“去去去!”
一人揚了揚木棍,喝了一聲,那貓兒害怕,“噌”地一下便逃向遠處,爬上了院牆,跳出院去。
“逃得倒是快…”
見貓兒逃走,這人啐了一口道:“要是被老子抓住,非把你燉了吃!”
“貓肉味兒酸,有什麼好吃的?”
一人笑道。
“好了,走吧!”
領隊之人見虛驚一場,便招呼幾人離開。
天要落雨了,總得拿傘不是?
“走!”
幾人陸續離開,有人談著話,有人打著呵欠,卻不覺,這大樹之上,正蹲著一個身著黑衣之人。
這人全身裹得嚴實,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那眸子倒是黑得發亮。
凰盜帥!
“一群飯桶!這也看不見?”
輕語一聲,凰盜帥輕身落下,不帶一絲聲響。
“要下雨了…”
伸出手來,好似感覺有雨滴落下。
“這雨倒是來得及時!”
雨水,可以沖刷掉痕跡。
雖說凰盜帥自負不凡,做了數起大案,都沒被官府查出絲毫線索…
但這次的對手是天刀玄衛,卻是容不得她小覷!
小心駛得萬年船,誰人都知的道理,凰盜帥自然也知。
“事不宜遲,得敢在雨落之前離開才行。”
凰盜帥自然也不想變成落湯雞。
想罷,她也不耽擱,待認準了方向,便輕身飄去…
……
“刺史府這麼大,到底那間房才是錢庫啊!”
苦尋了半個時辰無果,還險些將自己給繞暈了,凰盜帥不禁急道。
“這些當官的就是名堂多,沒事兒把宅子建這麼大幹嘛?也不怕把自己的腿給跑斷了!”
埋怨了一聲,凰盜帥又來到一處院子。
“這裡…”
看了看院子中的佈置,凰盜帥好似想到了什麼。
“這裡好像是曹順德的住所?”
“像他這麼大的貪官,搜刮了那麼多民脂民膏,定是要抱著睡才能安心…值錢的東西,一定就在他的房中!”
剛一說完,凰盜帥不禁為自己的機智感到得意,緊接著,便見著她向著曹順德的臥房而去。
“什麼人!?”
就在凰盜帥走到院落中央之時,屋中竟是忽地響起一聲怒喝!
凰盜帥身形登時定在原地!
“難道我被發現了!?”
“不可能!曹順德不會武功,如何會發現的我!?”
凰盜帥心中驚疑不定,尚未作出反應,屋中緊接著又傳來一聲慘呼!
僅是一瞬,戛然而止!
下一刻,只見一名黑衣人破窗而出,其左手持劍,右手拎著一個布包。
夜色太暗,凰盜帥看不清那布包是何模樣。
但是,那黑衣人之人的雙眼,她卻是瞧了個清楚。
“好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見過…”
凰盜帥心中如是想道。
那黑衣人沒有想到屋外竟還有人,而且此人還與自己一樣的打扮,於是不禁一愣。
“你是什麼人?”
兩名黑衣人遙相對峙,凰盜帥率先發問。
那人不答,便要翻牆而去。
“想走!?”
見此人無視自己,凰盜帥心中不爽,不禁怒斥一聲。
但見她拔劍在手,便要向著那人後心刺去!
“哼!”
劍光一閃,那人瞥見凰盜帥動作,卻是一哼。
反手持劍一橫,但聞“叮”地一聲乍響,兩柄長劍撞在一處,竟是不相上下!
“這人好深的內力!”
感受著自劍上傳來的綿綿內勁,凰盜帥心頭一驚。
勝負,往往就在一瞬!
只見那人將布包往天上一拋,其右手化掌,以雷霆之勢擊在凰盜帥肩頭。
“咳!”
凰盜帥肩頭吃痛,猛咳了一聲,身子便向後倒飛,砸入了曹順德的屋中。
一招畢,那人站定身形,其右手一伸,正好接住落下的布包,又幾個起落以後,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轟隆!”
“嘀嗒…嘀嗒…”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