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一首狂野曖昧的金屬不同,前奏輕易讓人聽出其中的悲壯感。
四周安靜下來,鍵盤琴音響起。
聶冰灰彈奏出緊促的特效音,電吉他跟上旋律,隨後突然休止,四周陷入寂靜。
猶如清唱,容修的嗓音在空闊會館傳來:
“你額頭的傷口,你的不同,你犯的錯,都不必隱藏……
這極具辨識度的嗓音一出,伴著隱約的琴音,瞬間讓現場歌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管聽多少次,搖滾老炮們都要感嘆一句,這充滿了顆粒感的磁性嗓音太好聽了。
開篇傳遞了孤獨感,直接敲擊在心絃上,讓人感到一陣窒息。
“他們說,要帶著光,馴服每一頭怪獸。
“他們說,要縫好你的傷,沒有人愛小丑。
“為何孤獨,不可光榮?
“人只有不完美,值得歌頌?
“誰說汙泥滿身的,不算英雄?
富有層次感的開篇,像做過後期混音。
這麼近的距離,裘謙呆立在舞臺下方。
這和工體演唱會太不同了,觸手可及的距離,舞臺上是他年少時憧憬的樂隊。
如今,他已經是很專業的圈內人士。
也許當年他並不知道DK樂隊到底多強,可此時的他再清楚不過,DK樂隊比他合作過的任何樂隊都要優秀!
容修靜靜地佇立在麥克風前,嗓音裡的孤獨感中又多了一份儀式感。
像一張拉伸的大網,將在場所有人困在其中。
節奏突然加快,越來越緊促!
容修的歌聲突然放開,韌性性卻不減,嗓音依然孤獨,沒有震撼的高音,沒有極端嗓的撕裂,卻又充斥著堅不可摧的力量!
“愛你孤身走暗巷,
“愛你不跪的模樣,
“愛你對峙過絕望,
“不肯哭一場。
“愛你破爛的衣裳,
“卻敢堵命運的槍,
“愛你和我那麼像,
“缺口都一樣。
像一波巨浪襲上心頭,那一瞬間,眼前出現了以歌聲塑造的畫面。
黑暗中的孤勇者,像一匹孤狼,他擁有著最卑微的夢,站在城市廢墟之前,心也一片荒蕪。
而後,他的身後,緩緩地升起一輪朝陽……
兄弟們彈奏著樂器,同樣享受著主唱釋放的情感,這是男人們喜歡的感覺。
“太強了。”
舞臺下方一位揹著電吉他的搖滾大佬嘆道。
容修的強大,已經不需要用他的唱功來體現了。
他輸出的情感,傳達的意境與情緒,才是最讓人欽佩。
內心不豐富的男人,不可能唱出這樣的《孤勇者》。
副歌時,舞臺上的男人們互動,兄弟們為他和聲:
——(去嗎?配嗎?)
容修嗓音嘶啞:“這襤褸的披風。”
兄弟們:(戰嗎?戰啊!)
容修:“以最卑微的夢……”
這是男人們喜歡的戰鬥節奏,歌曲後半段激昂澎湃。
反反覆覆的副歌,越來越強烈的節奏。
有些人只在網上聽過DK樂隊的現場,大家高舉起金屬禮,瘋狂地跟隨樂隊吶喊起來。
這是來自樂隊的致敬,致那黑夜中的嗚咽與怒吼。
容修拖著麥架,來到舞臺邊緣,望向舞臺下方所有瘋狂的歌迷們,他唱:
“你一樣驕傲著,那種孤勇。
“誰說對弈平凡的不算英雄?”
站在舞臺下方的裘謙,在容修唱出這一句時,就已經淚流滿面。
他始終記得,那年他十八歲,他們年紀彷彿,他覺得他們是朋友。
那時候,他每天都在期待,等將來DK樂隊出道了,他只要一直努力,就可以成為一名專業“打雜的”。
每次他這麼說,容修都會瞪他,嚴肅地告訴他,那是“舞臺助理”,搖滾樂隊不可缺少的職位。
裘謙被容修歌聲引著,漸漸地,他變成了歌中主角,他是一個孤勇者。
釋放了極致的情感,容修緩緩抬起雙手,這種儀式感,正如他所說,是致敬,是感謝,是讚美。
在深夜最黑暗的地方,炸出了他的一腔痛楚,他像一個孤勇者,在黑夜中堅韌地追尋。
此時此刻,容修傳遞的力量,他全都接收到了。
在場所有的幕後工作人員們,他們全都聽到了——
站在黑暗裡的燈光師,坐在角落裡的調音師,所有躲在黑影中的場務,還有站在臺下熱淚盈眶的裘謙。
裘謙仍然記得,在分局時容修對他說:
——DK樂隊需要你。
他以為,今晚經過安樂死事件之後,他和姐姐很難再站起來了。
越來越震撼的副歌中,容修將話筒抽下。
站在舞臺邊緣揮灑汗水,他一遍一遍地唱:
“愛你孤身走暗巷,
“愛你不跪的模樣,
“愛你對峙過絕望,
“不肯哭一場。
裘穎坐在臺側主題牆的沙發上,她抬起雙手捂住了臉。
五年了,她都沒有這樣痛痛快快地哭過一場。
而臺下的裘謙,卻高舉起了雙手,他的眼裡冒著潮溼的火焰!
追隨著耀眼燈光裡的男人,他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致那黑夜中的嗚咽與怒吼。
裘謙佇立在黑暗中,與所有的幕後團隊成員們一起,等到將來再開演唱會時,他們仍然會躲在幽暗的舞臺架子底下,像一群下水道的老鼠一樣上躥下跳。
可是……
容修想對他們表達的,他們全都明確地接收到了:
——誰說站在光裡的,才算英雄?
*
這夜,樂隊兄弟們都喝了點酒。
像往常一樣,飛簷走壁,翻越了重重人牆,終於成功離開了小渡家。
男人們勾肩搭背,來到vip停車場,容修在庫裡南車門前停步,讓武西送裘家姐弟去訂好的酒店。
“是自家地盤,就在街頭不遠,暫時先住在那。”容修說,“你們在井子門很安全,今晚睡個安心覺。”
井子門是容少的地方,沒有人敢動他們。
裘謙一聽這話,眼睛就紅了,哽咽道:“容哥,可是我在分局的時候,對你說了那樣不敬的話,冒犯了容哥……”
容修暢然一笑:“我是那麼小肚雞腸的人?過去的事,別再提了。”
裘謙忙搖頭,咬著嘴唇,憋了半天,小聲道:“可是,那是我的心裡話,在今天下午之前,我仍然沒有考慮過跳槽DK,下午出了這事之後,我現在心很亂……”
白翼站在一旁,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這小子有毛病吧,在分局容修邀他入夥,這小子橫眉瞪眼的,揶揄容修看人不準,小瞧他為人,現在竟然還在拱火?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為,容修可能會不悅時……
容修卻只是暢然一笑。
容修抬手拍了一下裘謙:“我明白的,所以酒店房間開了很久,你們姐弟倆安心住著,也可以隨時離開,這些天在井子門好好玩,散散心。在這附近玩,就提我,隨便玩。”
裘謙眼淚一下子飆了出來:“可是……”
“哭包,看不出來啊,收回去,還不如小時候成器。”容修哈哈一笑,打斷他道:
“不急,誰逼你了?就算你最後不想跟我,我們還可以是朋友。”
容修拉開車門,坐上後座,轉頭對兄弟們道:“你們在這等我十五分鍾,我去辦個事,一會就回來。”
“知道了。”兄弟們齊聲應。
裘謙仍站在車門邊,容修垂眸看了他一眼,斟酌片刻,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好吧,上來。”
裘謙:“??”
容修望向裘穎:“小穎也上來,我帶你們遛個彎,散散心,曬個月亮……深夜了,敢跟我走麼?”
裘穎一臉迷茫,但眼前這人是容修,她當然不怕。
於是,在容修的示意下,裘謙扶她一把,她艱難地坐在了副駕駛。
車內還有容家四小,張南負責開車。
車門關上,張南踩油門,庫裡南直奔二道街駛去。
*
車在藝人廣場繞了兩圈,停在附近一個漆黑的小胡同口。
已是午夜時分,四周一片寂靜,張南降下駕駛室車窗,望著遠處的衚衕子。
容修則仰靠在真皮座椅上閉目養神,其餘三人表情冷硬,車內鴉雀無聲,黑暗中大家一句話也沒說。
就在裘家姐弟困惑之時,遠處傳來一陣零碎倉皇的腳步聲,一個黑影從衚衕裡出現,越來越清晰。
“上車。”張南頭探出車窗,往後座瞅了一眼。
車外那人點頭哈腰:“哎,是。”
裘謙看清來人時,整個人都傻了。
震驚的還有坐在副駕駛的裘穎。
後車門開啟,對方剛要上車,看見車內的裘謙也是嚇一跳。
“上來。”容修說。
“是,容哥。”
安樂死的鼓手老實地坐了上來。
今天危曉傑他們被一鍋端,只有鼓手一人不在現場。
危曉傑家裡的東西,就是文東從他口中問出來的.
文東和顧勁臣一直保持聯絡,這兩人的手段……可想而知,攻人攻心,鼓手嚇得沒的選。
“那個‘聽話水兒’的訊息,絕對可靠,我發誓我從沒碰過,都是傑哥在搞。”鼓手老老實實地說,“之前他搞過兩三個女的,都是給下了那個藥兒,這些我都跟警官說過了。”
聽話水,就是張鵬飛說的伽瑪羥基丁酸,一種致.幻劑,危曉傑確實手裡有那玩意。
“回頭是岸啊,你做得很好。”容修說。
文東從身邊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去島國的一切都已經辦妥了,你下週就啟程,不要聯絡任何人,遠離是非之地,那邊的公司都聯絡好了,就是你們之前模仿的那個樂隊,同一家公司。”
鼓手喜極而泣:“謝謝容哥!要不是容哥,今晚我也在局子裡蹲著。”
“你本來就是最乾淨的那個,是安樂死牽連了你。”容修嗓音慵懶,輕笑道,“鼓手在哪都缺,這家公司會重視你的。不過,當然了,還要靠你自己往上爬,我期待有朝一日看見你東山再起。”
鼓手眼底充斥火苗:“容哥,就算東山再起,我也會叫你一聲哥!”
“好啊,”容修說,“問心無愧就好,想在娛樂圈混,就要乾淨點,不然……”
“知道知道,容哥神通廣大,都逃不過你的法眼。”
容修聞言噗嗤笑出來,“我眼睛開光了麼?我哪兒來的法眼,天網恢恢,別幹壞事。”
“是,知道了。”
鼓手連聲道謝,臨下車時,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已經傻了的裘家姐弟,深深鞠了個躬:“對不起。”
裘家姐弟:“……”
說完下車了,飛奔進了漆黑衚衕子。
車門關上,車裡又安靜了半天。
裘謙呆滯著,猛然回過神:“容哥,怎麼回事,他怎麼……”
容修面露神秘之色:“如你所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文東就講了講整個事情經過——
他查到很多資料,後來和顧勁臣捋線索時,在鼓手的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不然,也不可能得到危曉傑使用過迷.幻藥的訊息。
“也是鬼哥提醒的。”文東停頓了下,猶豫地看了一眼裘穎,“鬼哥當時無意間說,當年裘姐會不會是中了招,才被危曉傑……”
裘穎大腦早已一片空白,其實她根本就想不起和危曉傑第一次時的過程了。
她一直以為,只是因為從不喝酒的她,那晚喝了點酒,再加上對方確實那時候對他她很好,她還是第一次……
剩下的線索就容易了,對偵查出身的“白帽駭客”文東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
“再乾淨,能乾淨到哪兒去,一窩烏鴉一般黑。”武西說,“我還是覺得便宜了他。反正安樂死鐵定散了,還不如給他扔在東四,萬人唾棄,自生自滅。”
裘謙也不解,沒忍住問出了口:“是啊,容哥,為什麼把他送到島國去?”
容修臉上沒什麼表情,淡道:“不然呢?像這種害群之馬,當然要送到敵人那邊去,破壞敵人的陣營,攪亂敵人的陣腳。”
車內眾人:“……”
居然無法反駁。
裘謙愣住很久,望著容修的側臉,心裡默默道:容修,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啊。
*
車開回小渡家接了兄弟,準備出發回家時,容修還是猶豫了下.
他給多寶發微信,問顧勁臣的情況如何。
多寶說,顧哥狀態還可以,剛才輸液還沒完就睡下了。
“這個點就別回去了吧。”沈起幻說,“好不容易睡下了,深夜回去,別把人吵醒了。”
白翼看了一眼時間,用醫院常客的語氣嘆道:“我敢保證,就算你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住院處的大門也鎖了。”
兩隻崽也表示:“今晚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熬了兩天,狀態都不好了,明天精神抖擻,咱們一起過去。”
容修聞言愣了愣:“我的狀態很差?”
兄弟們齊齊點頭:“氣色不佳,帥得沒那麼趕盡殺絕了。”
容修:“……”
容修嚴肅地想了想,這是個大問題。
於是,他就讓白翼往龍庭開,之前他也確實答應過顧勁臣,今晚回家休息,還是不要讓對方擔心為好。
大家一致勸他,見容修不再堅持,就集體松了口氣。
不過……
這口氣,只松了從井子門到龍庭這一路,進了家門不到半小時——
在小渡家舞臺上剛嗨過,亢奮情緒還沒過,再加上收拾了人渣,裘謙事件終於解決,兄弟們一時間都沒有急著休息。
一行人回到龍庭別墅,家裡黑漆漆、靜悄悄的,庭院裡沒有留燈,廳堂也沒什麼人氣。
連續多日不開火煮飯,連隱約的那股子煙火氣也散了。
兄弟們互相交換了眼神,就鬨鬧著拉著容修,說要一起在樓下玩一玩AR遊戲,是幻幻的富二代朋友家代理的商品。
這是怕老大睹物思人,想讓家裡的氣氛歡樂一些。
“我去洗澡,你們先玩。”容修臉上看不清什麼情緒,沒有參與到遊戲中,“都早點休息。”
“可是還沒到十二點啊!”
兄弟們到冰箱提了一打啤酒出來。
白翼:“洗完了就趕緊下樓啊,升級、拿裝備、打怪獸,這些天干了這麼多的大事,咱們還沒一起慶祝呢。”
容修抬步上樓梯,沒有應聲。
他知道兄弟們的意思,顧勁臣還在醫院裡,大家是怕他一個人在樓上會寂寞。
原本想著,洗個熱水澡,下樓和兄弟們喝兩杯,好好睡一覺,把氣色養回來。
結果……
他忘了早晨剛喝了一大碗甲魚湯。
嗯,岳母牌靚湯,用料十足,十全大補。
容修:“……”
*
主臥浴室裡,熱水洗去肌肉疲憊,鼻間依稀飄來香氣,是剃鬚水,還是沐浴露,是顧勁臣常用的味道,隱晦而又雅緻的,若隱若現地瀰漫在浴室裡。
三天一次格外有規律,距離兩人放縱洞房,已經過了些日子,聞到熟悉的氣味,那種燥熱感就有點上頭,絲縷狀地撓著心。
手臂撐在浴室牆上,嘩嘩的水流聲中,喉嚨發出壓抑的聲響。
但這並不管用,也不那麼舒服,有時“運動量”也是歡暢的重要因素,似乎非要與那人一起流汗瘋狂才爽利。
於是,容修下樓時,周身像纏了一團黑氣。
兄弟們還在熱討,到底是要看沙灘派對的VR電影,還是玩驚悚逃生遊戲。
然後,一抬眼,就看見老大臉色鬱結,面無表情地走過來。
兄弟們:“??”
這是怎麼了,剛才進屋時還好好的,這是誰惹他生氣了嗎?
再一細看……
怎麼看都是體內有火,一副欲困難紓的模樣。
容修面無表情:“樂隊,幹活。”
說著,腳步都沒停,直奔地下室小樓梯走去。
兄弟們:“???????”
說好的來點啤酒、別墅派對、噪起來呢?
到底為什麼要勸他一起回來啊啊啊?
讓他回醫院去玩病房play,兄弟們在家裡遠離魔爪,自由自在的不香嗎?
就這樣,這天凌晨,兄弟們愉快地把老大請回了家。
本想著一起來個啤酒派對,結果卻被壓抑的大魔王拎到了地下室。
在金屬旋律震撼的排練室裡,大家集體陪他一起洩火,狂躁,搖滾,操了個琴。
*
音樂玩得太瘋狂了,或者說,隊長把大家折磨得太瘋狂……
所有兄弟的耳朵,都嗡嗡響,排練到下半夜,大家都不記得怎麼回房的。
天亮時,沈起幻睜開眼,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上午八點多。
依稀記得,昨晚在地下室排練時約定了,今早八點鐘集合。
今天要一起去醫院,順便總結下“裘謙事件”,還要開會討論總譜,這個時間該出發了。
沈起幻很意外,因為他沒有聽到房門外的《魔王》鋼琴曲,也沒有電子鼓的聲音,少校的起床號呢?
突然這麼安靜,反而有些不習慣,照理說,賴床到現在,應該有一盆涼水澆下來。
啊這……
被鞭撻成抖M了?
沈起幻從床上爬起來,睡衣都沒換,直奔臥室門而去。
打開門時,斜對面的房門碰巧也都開啟了,顯然兄弟們全都睡到了自然醒,還沒有聽到魔王的號角聲。
老大居然沒起床?
白翼有點懵:“不是說早上八點集合嗎?”
沈起幻轉身回臥室:“抓緊時間,收拾一下,趁他還沒下來。”
兄弟們集體回過神,連忙各回各屋,捯飭自己那身皮囊。
這個起床的速度,是演唱會的準備階段養成的,已經形成團隊習慣——
大家要爭取在容少校踩著軍靴下樓時,集體準備就緒,在樓下站成一排,給首長檢閱。
好在容修出國之前,暫時沒有晨練和夜跑的任務。
大家拾掇妥當,在二樓小客廳集合,一齊往三樓張望了一會。
容修在醫院熬了兩天,果然是累壞了,一個從不遲到早退的人,超出約定時間還沒睡醒,這還是頭一次。
兄弟們決定先不喊他,一起下樓買個早飯,然後等他睡到自然醒再說。
結果……
下到一樓緩步臺時,就聽到大客廳裡有什麼聲音。
這聲音很熟悉,以往只有臣臣殺青回來,為大家準備美味早餐才能聽到……
還摻雜著手機外放的聲音,聲音不大,像是在收聽什麼節目。166小說
樂隊男人們面面相覷,趕緊加快腳步下樓。
然後,大家就看到,開放廚房裡,一個身姿挺拔的身影,長腿長身,戴著金絲邊眼鏡,站在島臺水池前。
那絕對不是少校先生平時會出現的地方。
他的手裡還拿了一個西藍花。
也不是肉食動物會碰的東西。
水池旁邊的支架上,放著他的手機,外放傳來美食主播的聲音:
“……還有啊,寶寶們,如果沒有微波爐,就用煎鍋稍微煎一下,熟的蔬菜對病人更安全衛生……”
兄弟們:“??”
哪不對?
這是在夢中還沒睡醒?
容修戴著他的深藍色圍裙,上面一個大紅唇,清水嘩嘩流,頭也沒抬道:
“早晨時,我讓丁爽帶來一些蔬果,我正要烹飪一下。”
兄弟們:“???”
烹,什麼,烹飪?
這是起床姿勢不對,要不要上樓重新起一遍?
大概是感受到了兄弟們的懵逼之氣,容修垂著眸子,仔細地清洗手上的蔬菜,嗓音淡淡地道:
“之前在大馬直播認識的網紅美食主播,她有一套專門給手術病人吃的康復營養餐,這個蔬菜沙拉,看上去挺簡單的,我想挑戰一下,一會帶去給勁臣吃,他吃了幾天的外賣,我怕外面的油和食材不安全。”
兄弟們:“??????”
雖然但是。
大家還等著臣臣早一點出院呢,要是吃了魔王的黑暗料理,脆弱的腸腸還沒好利索,會不會又被推去手術室?
還有,丁爽早晨只帶了蔬果過來?
那麼,大家的早餐呢?
眾人目光一齊朝餐廳桌上望去,桌上空蕩蕩,丁爽空著兩手站在桌邊。
然後,大家又看向廚房島臺上的一堆菜……
*
於是,這天上午的時候,病房裡就出現了這樣的畫面。
桌上擺著一個透明大玻璃碗,碗內是色彩繽紛的……呃,充滿了搖滾色彩的……食物?
顧勁臣垂眼看著大碗,花朵在一旁僵直地站著。
整個畫面定格了。
定了足有十來秒。
顧勁臣目前勉強能自己翻身,大多時候只能仰面朝天地躺著或靠著,導流管還插著,瓶裡有少量的血水。
容修坐在床邊,觀察著顧勁臣的表情,將筷子擺在顧勁臣的左手邊。
顧勁臣看著桌上的透明大碗,緩緩抬起頭,桃花眼彎了起來:“你做的?親手做的?”
容修點頭,“嚐嚐看。”
說著,他轉頭問花朵,“剛才主任來查房了?”
“來過了,”花朵忽然回過神,眼神裡帶著驚喜神色,“我回老家幾天,村網通了嗎?容哥……會燒菜了……”
容修含蓄地收了收下頜,矜持地說:“牛刀小試。”
花朵:“……”
顧勁臣:“……”
兩人看著透明大碗裡的搖滾色,畫面再次定格了十來秒。
其實早上沒用“起床號”喊兄弟們起床,就是因為花朵大清早就下了火車,直接趕到了醫院。
有花朵在醫院照顧,容修還是比較放心的,比兩位想一出是一出的母親在身邊更放心。
“對了,”顧勁臣說,“白翼他們呢,不是說今天一起過來麼?”
“停車去了。”容修說。
醫院附近的停車位太難找,可能要開到封凜給他們開的酒店車位才行,然後步行過天橋,走兩站路到醫院。
“他們吃過早飯了?”顧勁臣抽了張溼巾,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蒸熟的南瓜。
“吃過了。”容修說。
顧勁臣:“……”
其實他想問的是,大家早上該不會都吃的這個沙拉吧?
顧勁臣將南瓜塊夾到眼前,盯了一會。
大概是左手不熟練,怎麼感覺還有點抖?不是演過左利手麼,影帝的基本功退步了?容修在心裡嚴肅地想,他得經常監督對方練習了。
顧勁臣笑了下,送到嘴裡咬一口,細細品嚐。
“好吃麼?”容修輕輕捏了捏拳,“沒有加海鮮,只加了些碳水,全麥吐司,烤了一下,還有幾塊雞胸肉。”
顧勁臣:“……”
容修碰了他的鍋子和灶臺,還有他的烤箱。
家裡的廚房和兄弟們還好麼?
桃花招子微彎地眯著,顧勁臣笑了開,大口吃掉半南瓜,又吃西藍花:“好吃,是好吃的,火候剛好。”
不易察覺地,容修輕輕吐出一口氣,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看上去格外高興。
於是他坐在床邊,和顧勁臣聊裘謙的事。昨晚從分局出來時,大體情況在微信上已經說過了,容修就講了講後來的安排。
容修:“目前在安麓酒店給他們開了兩間房,那個租屋不能再回去了。”
顧勁臣點了點頭:“安麓保安方面可以的。”
容修視線飄向他,停頓了一會,“如果裘謙留在樂隊,那麼,裘穎……就是他姐姐,能不能……”
顧勁臣微微一愣。
不等顧勁臣開口,容修從包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病床長桌上。
不過,顧勁臣沒有去看袋子,笑道:“我聽文東說,她以前養過很多貓?”
“流浪貓,都是她撿回去的,養在租屋裡。”容修垂著眸子看手指,“後來,被危曉傑搞死了兩隻,她就把貓送到收容站了。”
顧勁臣凝視著他側臉,眼裡多了一絲探究,“馬場裡有很多小動物,正好缺人手,去外面聘請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我也不放心。”
容修聞言抬了眼:“那麼,裘謙姐姐的事,就交給顧老師安排?”
“好啊。”顧勁臣眉毛輕輕一揚,“我的榮幸。”
容修笑著起身,指了指房門,“我去找住院醫生,問問情況,你先吃,我一會回來。”
顧勁臣點頭:“好。”
花朵全程安靜傾聽:“……”
幾天不在顧哥身邊,她的訊息也沒有滯後。
微博上的風波,她一直在關注,昨夜裘穎去報案,曝光危曉傑醜聞,今天還在熱搜上,安樂死已經遭到了全網封殺。
不過……
花朵皺了皺眉,見容修出了病房,她連忙繞過屏風,來到玄關處,將病房門關嚴實了。
“容哥說,要你安排?”花朵來到床邊,“顧哥,你打算把她安排到馬場?”
“嗯。”
顧勁臣放下餐具,拿起牛皮紙袋開啟,拿出其中兩份人物資料,給花朵說了說姐弟倆的遭遇。
“等調查清楚,結案開庭,可能還有一段日子,”顧勁臣說,“姐弟倆在京城無依無靠,女生身患頑疾,生活還是比較艱難的。”
花朵:“……”
顯然花大助理關心的,並不是對方如何艱難。
她僵在病床邊好一會,低垂著視線,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兩張照片。
裘穎“實名曝光危曉傑”的微博沒打馬,但是臉傷得厲害,看不清容貌,花朵只知道是一位患病的可憐女性,直到這時,花朵才看到她沒受傷時的容貌。
兩人一起看著桌上的照片。
花朵忽然回過神,目光從照片上移開,小心地打量顧勁臣的臉。
顧哥只是氣色有些蒼白,並不見有什麼反應。
花朵猶豫了片刻,不由擔憂地小聲:“顧哥,你真的要把她安排到馬場?那個,她又不是養馬的,養貓和養馬差別很大的,不如……我去問一問做網店的朋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我看她的資料,以前做過客服什麼的?”
顧勁臣失笑,瞟了她一眼:“你還當上勞務中介了?”
花朵一噎:“……”
她索性一抬手,遮住了照片上女子的身體,只露出她的臉龐。
“顧哥,你看啊,沒看出來嗎,她有點像視後樂貝妮。”花朵直截了當,“這個女生長得也太好看了啊!”
或者說,比樂貝妮更好看,花朵身在圈內很清楚,樂貝妮的那張臉做過微調。
顧勁臣淡笑:“是啊。”
“顧哥……”
花朵臉上浮現一絲憂慮,只喚了他一聲,然後抬眸注視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顧勁臣挑了下眉,那雙笑眼像能看透人心:“你在擔心什麼?”
花朵:“容哥的配樂處女作就是給樂貝妮的電影配的啊。”
顧勁臣笑了開,腹痛又忍住:“你之前還憤怒地說過,容哥的第一次居然給了衣之寒。”
花朵張了張嘴,臉漲得通紅:“您別挑字眼啊,那不是同一部戲嗎,反正就是很彆扭啊。”
說到這,花朵頓了頓,整理了一下語言,乾脆直接問:“男人都是視覺動物,顧哥看見美人不會多看兩眼麼?”
聽花朵這麼說,顧勁臣似乎並不意外。
他笑著瞟了花朵一眼,手指捻過桌上資料,慢慢地裝進袋子裡,沒有立即回應。
“你不覺得,容哥過於關注她了嗎?”
花朵心急地抬手,按住顧勁臣的手背,不想讓他收下這份資料。
顧勁臣抬眼看她,“花朵,你跟了我這麼久,應該能聽得懂弦外之音,該學會察言觀色。”
“所以說啊,容哥為什麼要收留她,容哥以前對外人很涼薄的,這不是很奇怪嗎?”
花朵想了想,見顧勁臣竟然絲毫不警惕,立即驚慌又擔憂起來,好像他身邊已經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侷促地說:
“顧哥,我小時候看《還珠格格》給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五阿哥救了賣身葬父的採蓮,之後那個採蓮就一路跟著他,說要從此給他做牛做馬,求他收了她,久而久之五阿哥對她也很好,還跟她同騎一匹馬,故意惹人生氣,氣死我啦!”
顧勁臣哭笑不得:“……”
連採蓮都出來了?
花朵剛才一口氣說下來,喘了口氣,點了點照片上的那張臉:“反正,我不會把這張漂亮臉蛋放在自己老公的眼前,顧哥,你聽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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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勁臣打量著花朵的緊張神色。
女孩子有女孩子的直覺。
花朵也是拼了,小小聲:“雖然她確實身患頑疾,四肢是這樣的,可是不影響生孩子吧?”
顧勁臣微愣:“……”
過了一會,他忍俊不禁道:“你腦洞開大了。”
其實也不怪她腦洞大開,在娛樂圈裡久了,所見所聞太多了,樁樁件件都是匪夷所思。
花朵急道:“你別笑啊顧哥!你能確定她對容修一點也不喜歡嗎?”
“你多慮了,容修能把她交給我,我很高興。”桃花眼微彎開,顧勁臣笑道,“就算他不對我說,過陣子我也會想方設法把她接手過來。”
花朵:“???”
顧勁臣:“美好的事物當然要放在眼前,別忘了我也是男人。”
花朵瞪圓了眼睛:“啊?你……啊?”
見花朵居然當真了,顧勁臣“噗嗤”笑出來,扯得傷口發痛。
緩了好一會,顧勁臣淡淡道:
“等滑球正式加入團隊,就是團隊兄弟一員,他家裡又是那個條件,家庭因素會直接影響到工作狀態,導致樂隊不穩定,所以容修身為隊長,不可能不牽掛。”
停頓了下,桃花招子眯了眯,顧勁臣笑了一聲,接著道:
“都是自家兄弟,親屬身體不好,如果一直沒個安頓,就算容修嘴上不說,也一定會整天在心裡掛念著,又出錢,又出力,再幫她尋醫問藥,時而問一問病情,到時候,難免三天兩頭見個面,幫個忙,私下裡一來一回對個話……如此一來,難道比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更合適?”
花朵:“???”
聽顧勁臣說到一半時,花朵的嘴巴就越張越大:“啊……”
仔細一想,是這個理兒。
就算幫她在外面找了一份工作,容修天天和裘謙見面,也難免會想起他姐,時而打聽一下近況,偶爾會想見她……
如果她喜歡上容修怎麼辦?事情往這條線發展,其實也有可能吧?
自己格局小了。
剛才她說的那些,又阿哥又格格的,在顧哥這兒都不夠格……
這是……這是……
花朵險些做個福,再來一句:皇后娘娘深謀遠慮。
不過,她沒有機會和顧哥切磋“御夫之術”了,門外走廊傳來男人們的談話聲。
*
容修從主任辦公室出來,在走廊裡遇到了兄弟們。
推門進來,容修往病床那邊望去。
見顧勁臣左手拿著筷子,不利索地往� �裡送,花朵怎麼也沒喂一喂他……
樂隊兄弟們見顧勁臣恢復良好,而且還能坐起來了,大家都舒了一口氣。
容修來到病床邊,接過顧勁臣手裡的筷子,熟練地在他身邊坐下,夾了一塊切成一半的聖女果往他嘴裡送。
顧勁臣愣了愣,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兄弟們。
忽然就想到,當年錄製《治癒日》時,容修喂他吃聖女果……
結果,呲了他一臉。
“一會中午還得吃流食。”容修說,“不然又要遭罪了,剛才我路過普通病房,一個病人在洗手間哀嚎著。”
顧勁臣:“……”
他老老實實地張嘴。
容修又夾了一塊西藍花喂他:“真的好吃?”
“嗯。”顧勁臣點頭,“火候剛好,味道也很好。”
樂隊兄弟們:“……”
“當然好吃啊!”白翼放下揹包,跑到病床邊,盯著透明大碗,屁股一扭,把容修擠到了一邊。
然後,白翼顫抖著雙手,握住了顧勁臣的左手。
委屈得眼淚汪汪,眼看著就要撲到臣臣懷裡哭泣了。
白翼:“臣臣,我們吃了一肚子的菜,那個魔王把火候不對的、味道不好的,全都給我們了嗚嗚嗚嗚……”
顧勁臣:“……”
然後,兄弟們集體上前,講述了今天早上噩夢般的“試吃大會”。
比如,切得大小不一的南瓜塊。
向小寵:“顧叔,我們探討了很久,始終未得要領,你說,容叔到底是怎麼把南瓜蒸得外面稀爛,裡面是生的?”
聶冰灰:“西藍花煮熟了,倒是理解,顧大哥,你說他為什麼把黃瓜也煮熟了?”
沈起幻:“最可怕的是,他烤了全麥吐司。”
白翼:“說好的高科技烤箱呢?高科技究竟要怎麼操作,才能像老大那樣,把柔軟的高階麵包烤成了那樣?這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歡迎走進科技之謎《烤箱觀察》節目。”
顧勁臣:“……”
容修:“……”
四個男人一臉菜色,仔仔細細給勁臣講述了今早的遭遇。
兄弟們:“當然好吃了,不好吃就麻煩了,一大筐的菜,做出來僅有的一碗‘完美’作品,全都被他挑選到這個玻璃大碗裡了,剩下的都在我們的肚子裡。”
容修瞪了他們一眼:“閉嘴。”
顧勁臣實在沒忍住,“噗!哈哈哈哈好疼……”
容修板著臉,連忙往他嘴裡喂吃的:“別笑了。”
“下次不要做了。”顧勁臣拉住容修手,低頭細看他手指,“本來就不是進廚房的,多為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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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不僅為難了自己,還為難了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