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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文學城

一首歌曲結束。

楚放退下了舞臺, 容修卻被觀眾們的呼喚留住了。

臺下掌聲雷動,趕到現場的後援會姑娘們高舉應援牌,開始齊聲呼喚口號。

“容修!安可!容修!安可!”

喬希和臺下的艾迪對視了一會——容修願意登臺,已經讓他們十分感恩了, 安可曲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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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修的演出費多少錢?

艾迪拍了不少照片, 之後會和容修的專訪一起釋出在《環球音樂》上。

但, 兩人都沒想到, 容修並沒有轉身退場,而是站在麥架前, 回頭給喬希一個安心的眼神。

容修對觀眾們說:“接下來一首歌, 感謝舞臺, 現在的心情——《so good》。”

喬希僵了下, 這不是剛才在錄音室, 大家正在排練的歌曲嗎?那時候, 容修剛進來,只聽了幾個小節,難道他之前也聽過這首歌?

喬希當即給兄弟們使眼色, 鼓聲啪-啪-啪敲出了拍子。

前奏響起——

節奏明快,鼓點清晰, 容修抬手撫上麥克風。

這是一首情歌,慵懶的嗓音,輕快的唱法。

“sometimesgotkeepmoving,

[有時我們不得不繼續前行]

“pushing through with life will carry on……

[讓生活這樣一直繼續下去]

就在這時候, 側邊人群嘈亂。

容修站在舞臺上,看見封凜和司彬在擁擠的人群裡往前擠。

兩人擠到工作人員這邊,來到勁臣的身旁。

司彬將手機遞給勁臣。

勁臣面露疑惑,皺著眉頭, 拿來手機接聽。彷彿太吵,聽不清手機裡說什麼。

然後,他遮住唇邊,對手機說了一會,又扭頭和曲龍小聲交代什麼,然後他仰頭,望向舞臺的方向。

舞臺上早就熱鬧玩開,容修和樂隊成員們開始了互動。

容修拖著麥克風架子,一邊慵懶地唱,一邊走到舞臺邊下方,觀眾突然熱情地尖叫起來。

這位歌手是華人明星嗎,看他還有這麼多的粉絲呢!

這是音樂節的最後一天,花園廣場熱情如火,還有什麼比外國明星來捧場更激動人心、更值得當地音樂愛好者們驕傲的?

丁爽則盡職地舉著手機,給國內粉絲發直播,記錄著容修在國外音樂節的表現,順道拍攝了現場觀眾的熱烈反響。

然而,容修卻斂了表情,望著舞臺下方的那人。

他看不太清楚,但他知道,對方也在注視著自己。

勁臣舉著手機,指了指黑屏,又指向了遠處。他神色焦急,回頭對花朵交代了一下,掉頭和司彬擠出人群。

容修眯了眯眼,微揚起下巴,望向轉身離去的那抹淺色身影。

觀眾們齊聲合唱:

“it hurtsmuch,

[你知道我有多傷心嗎]

“hurtsmuch...

[這讓我痛徹心扉]

……

這邊,一行三人穿過花壇。

花朵幫他拉開車門,勁臣快速坐上了車,“李導怎麼樣了?”

司彬說:“醫生讓他住院,他堅持出院了,腿還打著石膏,拄著柺杖,得提前開會,編劇們都到齊了。”

李導摔了一跤,險些摔斷了腿,好在有驚無險。拍戲過程中,演員出什麼意外都不稀奇,但導演讓人操心的,可真不多。

“顧哥,你昨天熬夜了?”司彬打量他臉色,“眼睛很紅,面無血色的,剛才看你在車上還睡著了。”

“還好。”勁臣回答。

他確實一夜沒睡著,睜開眼就是容修,閉上眼就是兩套劇本——劇情畫面在腦中穿梭閃回,這大概也是腦力工作者們的職業病。

勁臣拿出手機,撥通李裡的號碼,回頭望向大篷車,吩咐司機,“先走”,私家車很快離開。

容修站在舞臺上,抬手碰了碰頸間的choker,微眯著眼,望向那輛車消失的方向,眼裡彷彿燃起了灼灼的闇火。

身為專業歌手,容修當然並沒有停止演唱,也沒有漏掉任何一句歌詞。

但是,勁臣漏掉了這首歌的最後一句——

“love youdamn much.”

——該死的我竟這麼愛你。

彷彿一個遲來的回應。

記得那時候,勁臣拉著他的手,對他說:“因為,我喜歡那個該死的《家園》,也該死地喜歡你。”

三十歲的男人談“喜歡”,還用這種幼稚的方式示愛,實在讓人啼笑皆非,連談論者本人都自嘲地笑了。

河邊花園,音樂震耳,大篷車後邊,偏僻處。

楚放咬著半根煙,望向觀眾群前排的一個混血小男孩兒。

“怎麼樣?”楚放問,“出挑,柔軟,眉清目秀。”

容修順著他視線望去,看不太清,目光收回時,瞪他一眼:“神經病,別亂看,人家成年了麼?”

楚放撣下吹落在袖上的菸灰,“看不出吧?前天gay吧見過他,躺平任操。”

容修:“?”

楚放往垃圾桶走,捻滅菸頭,灌了漱口水,掉頭回來。

“你別瞪著我,話糙理不糙,箇中滋味你不懂,只有0才能享受到。”

容修:“懂的倒不少,你去那種地方幹什麼?”

“體驗生活,你不想讓我去?”楚放將琴盒塞給他,蹲身繫鞋帶,“你還別說,店裡沒有超過二十五歲的,有人就喜歡年輕的,嫩的,不然你以為姐弟戀是哪來的?”

“我管你死不死,別耽誤我工作。”容修拔腿就要走。

“等會兒,你該不會從沒去過gay bar吧?”楚放衝他背影笑出來,“妻管嚴?”

容修停了步,舉起琴盒就要砸。

“我!操!”楚放嚇得低罵一聲。

不是容修古怪,他真沒覺得,找個年輕的有什麼好。

身邊不是沒有搞音樂的崽子,比如島島樂隊,他們就像花果山的小猴子一樣只會讓他頭疼。

音樂節結束之後,和艾迪夫夫一起用了晚餐。

一行人回錄音棚,錄了小提琴的旋律,約定了下次錄音的時間。

離開時,天色大黑。已是晚上八點半。

商務車內,容修單手支頤,一路沒言語,看起來十分疲累。

在此之前,他看了微信,勁臣給他留了言,說明了先行離開的原因。

“熬了兩三天,下樓太匆忙,在樓梯上像個球一樣滾下去。”封凜提醒,“明天給李導打個電話,慰問一下。”

“這會兒在忙麼?”容修問。

曲龍點頭道:“已經在開會了,李導明天要去醫院,會議提前兩個小時。”

“知道了。”容修說。

商務車開進聖羅娜花園。

容修下了車,溼熱氣息撲面,花壇蟲鳴聒噪。

熱帶國度四季盛夏,即使連日降雨,氣溫也沒降,人也跟著上了火。

今天在舞臺上,嗓音並不如以往。

進電梯時,容修抬手,想觸碰喉結,卻碰到了箍在頸間的choker。

回來這一路上,他反覆思考自己處理這段關係的方式,也在反省思量,自己是否應該妥協——向祖煊請教更多無法確定答案的問題,至少要去圈內論壇學習一些守則與規範。

條律與方法,由前人實踐總結而出,必然有它的道理。當它們切切實實地展現在眼前,明明白白告訴他,別人是如何做,他應當如何做,是否就能令他豁然開朗?

“折騰一天,都乏了,今晚休息。”

電梯到了樓層,容修讓楚放先回了客房。到了頂層,他又打發丁爽回房去睡。

推開房門,客廳玄關漆黑,耳邊寂靜。燈光乍亮,房內空無一人。

顧勁臣不在套房。

容修拿出手機看微信,看見勁臣的第二條留言。他說,他們在b座三樓的三號會議室。資訊發了挺長時間。

再看一眼冷清的客廳,依然是早晨離開時的樣子。

穿衣鏡斜放著,打印紙厚度沒變,只是拖鞋擺得整齊了些。

大概是回來取了裝置和材料就匆匆離開了。

容修注意到時間,九點一刻。

他換了拖鞋,去浴室簡單洗涮一番,取出隱形,換上金絲邊眼鏡,還是他代言的品牌。

眼鏡度數一直跟不上真實視力,這讓他總覺得眼前模糊。

他曾聯絡過主任,試圖爭取到能讓他看得更清晰的鏡片,但主任始終長篇大套說服他堅持下去,高度數對他的眼睛沒有任何好。

其實也並非不可。

音樂用耳朵欣賞,樂器用雙手演奏。耳力和盲彈,他都格外擅長。而對容修來說,聲音和觸感,可能比畫面更值得信賴。

書房裡,容修從頭到尾演奏一遍小提琴的旋律。

他閉上雙眼,從指尖摸索靈感,又彈奏了兩遍手卷鍵盤。

聽著midi鋼琴的音色,容修皺著眉頭,猶豫了半晌,撥通了白夜的電話。

此時,白夜已下班,他住在酒店附近的公寓,聽聲音像是睡下了。

容修沒想到,白夜的作息這麼規律,他略感抱歉地問,除了大堂的那架“威廉賽姆斯”,酒店還有沒有鋼琴可以彈?

本以為,對方會告訴他擺放鋼琴的具體地方,比如音樂酒吧之類。

沒想到,白夜用更抱歉的口吻答道:“之前沒有考慮周全,鋼琴在明天就送到您的套房。”

聽他這麼說,容修不由愣住,失笑嘆道:“你啊……”

剛住進聖羅娜時,封凜問過他,要不要鋼琴,被容修搖頭拒絕了。明明是任性的顧客“想一出是一出”,幹了自打臉的事,白夜卻直接攬了過錯。

容修想開口說一句“那倒也不必”,但他意識到,有時回絕對方的好意,只會讓對方徒增惶恐。

結束通話電話後,已是深夜十一點。

勁臣沒有回來。

經過一天的音樂奇幻旅程,似乎又有了新靈感,一直舉棋不定的細節敲定了音符。

重新演奏一遍,相當順暢悅耳。

凌晨十二點時,容修再次拉扯薄衫,像喘不過氣。冷氣似乎不足,書房內空氣渾濁得不行。

他起身,拉開透氣窗,探頭往窗外望去,b座燈火通明,他手裡還緊攥著手機。

顧勁臣一直沒有回來。

微信也沒有發來訊息。

容修回到書桌前,發了一條資訊過去。

容修:[很晚了。]

對方始終沒有回覆。

十二點半時,容修傳送第二條。

在等待回覆的過程中,他翻看著對方朋友圈,上面還是直播時發的街拍。

但很快,容修發現了問題。

顧勁臣的運動步數增加了248步。

剛回來那會,他看的微信留言,那時是九點多。

說明他移動了。

試鏡,去衛生間,踱步,或是中途離開了會議室?

容修想了想,就給花朵發了微信。花朵也沒有回覆。

直到凌晨一點,容修撥了勁臣電話,打通了,卻一直沒有人接聽。

夜色濃黑,庭院燈依稀照明,樹冠影影綽綽,窗外沒有一個人。

容修始終記得,去年和劇組一起拍戲,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接觸電影。

從起初選材立項,到演員連夜通宵圍讀劇本,開拍後不分晝夜,夜戲黑棚子一搭,演員抽十分鐘片場打地鋪睡覺,臨時廁所裡的氣味難以形容……

容修絕非不懂他的工作,也不是沒有共情。他知道,那是一個團隊在運作,一群小人物的拼搏,成就一個偉大的夢想。

但人往往逃不開關心則亂。

誰也逃不開。

容修撥通了花朵的電話。響鈴很久,花朵接起來,嗓音中有睡意,“容哥?”

“開完會了麼?”容修說。

聽筒裡安靜兩秒,花朵有點懵:“我沒在會議室……啊,這麼晚了嗎,顧哥還沒回去?”

“嗯。”容修起身,往書房門外走,“你沒在他身邊?”

“我這邊剛給舞團開完會,十點多的時候,顧哥說他一會就回去,”聽筒傳來窸窣聲,花朵像是起身了,“我過去看看。”

容修看向窗外,“不用,太晚了,外邊黑,我過去。曲龍呢?”

“曲哥晚上去了檳城,明後天回來。”聽筒裡傳來水聲,花朵洗了把臉,“會議室在b座三樓……”

“我知道。”容修出了套房,往電梯走,“先掛了。”

深夜酒店靜的出奇,整個頂樓走廊只有他一個人,容修背脊挺直,警惕地盯著電梯門倒映的四周,像一根筆直的標槍站在電梯裡。

這男人已經很多年沒有深夜獨自搭乘電梯了。

下到一樓,已近凌晨兩點,大堂裡燈光幽暗,前臺只有一位夜班人員。

夜色黑,月明星稀,庭院燈裡靜悄悄。經過花園長廊,b座大樓燈光不亮。這棟建築多是公共區域,為顧客提供的大小會議室等,酒店行政處也在這裡。

進了旋轉門,直奔電梯,來到三樓。

凌晨使用會議室的情況不多見,樓層一片寂靜,透過白亮燈光,沒有一個人影。像深夜的醫院走廊,空曠冷清,冷氣讓人極為不舒服。

容修腳步較快,順著門牌號,繞了兩個轉角,找到了三號會議室。

房門虛掩著,容修站在門口,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其實他在走到門旁時,敏銳的耳朵就確定了,會議室內可能是空的。但他還是抬手敲了下門,探頭往裡望去。

這是一個小型會議室,燈光還亮著,麥克風沒關,裡面空無一人。

容修怔在會議室門口,又看向木門上的牌號。他點亮手機,翻找勁臣發來的資訊,三樓三號會議室,的確是這一間。

容修抬步徑直往前走,像是下意識地想證明什麼,他來到下一間會議室,門牌是五號,而對面的是四號。

他一邊快步在走廊中穿行,一邊撥打顧勁臣的電話,仍然沒有人接聽。

轉身回電梯,容修下了樓,來到b座服務區。

前臺有一位正在電腦打字的服務人員,看上去像是印度人,她用英語說:“您好,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容修詢問了三號會議室的使用情況,服務人員查詢了使用記錄。

“十點半到十一點半,是最後的使用時間。”服務人員說,“之前使用的,是傍晚五點開始,因為到了其他客人的預約時間,所以十點半時就離開了。”

微信聊天記錄上,勁臣發來訊息時,是快到六點的時候。也就是說,那時他可能就在三號會議室,而夜裡十點半的時候,他離開了那裡。

容修站在b座大堂,追撥他的手機,始終沒有人接聽。

離開b座大樓,庭院燈光微醺,容修踏上花園長廊。腳下臺階漆黑,眼前像有霧氣,他看不清晰,但他無比清醒。

異國他鄉,勁臣不見了,沒有任何訊息。

那麼大個影帝,不可能走丟,很可能臨時有急事,或是應酬,更可能只是因為工作本身……

不合時宜地,容修想起下午楚放說的,這邊的夜店很有趣。

就算在大馬遇見了朋友,夜裡出去應酬,他會不打個招呼?

那人的確做過很多不打招呼的事情。

前兩天,去酒吧,喝醉回來。還有去年春節,一個人住在龍庭不吃不喝,差點死在空房子裡。

除此之外,不打招呼離開片場回京城,不打招呼去live house看演出,不打招呼開車尾隨他,不打招呼接近他,不打招呼就表白,不打招呼愛上他……

其實很讓人惱火,又對他無可奈何。

看著溫馴,乖巧,聽話,實則倔強,桀驁,主意太正了。

這一刻,容修突然很迷惑,這場契約關係……究竟是怎樣的?

這種依賴、共存的關係能維繫多久,對方是否也如自己這般空虛?

能掌握住他嗎?如果將來顧勁臣要離開,就像今晚一樣突然消失,他真能像契約協議那樣,准許對方離他而去嗎?

這種設想最近一直在容修腦中混亂出現,他知道,這是一種病態。

一方面佔有他,欺負他,虐著他,這時候往往精神也愉悅、滿足、激亢,但同時內心異常複雜,心疼他,看他痛,他也痛,卻快慰,且自責。

另一方面,種種感受交織碰撞,也虐著自己。當某一時刻,那種因著對方而產生的愉悅感逐漸淡化、或突然消失時,就會猶如戒斷反應一般,像一個癮君子,處於一種矛盾的、焦灼的、燥鬱的,空虛的痛苦之中。

兩人建立的就是這種“依賴與共存”的契約。這就決定了,在這段畸形的、變態的特殊關係中,伴隨著兩人的,無疑將是無窮無盡、永無止境的身心互虐。

這些想法不知為何竄進腦袋,像打結的繩索,剪不斷理還亂,捋不出個頭緒。

容修出旋轉門,黑暗裡,往花園長廊走去。

手機上,勁臣的微博、ivocal、知乎、微信、豆瓣、支付寶、網易雲音樂……各種公開的軟體資訊,全都沒有任何資訊釋出。粉絲的話題也沒有勁臣的動態。

這個國家種族複雜,馬來人,印度人,華人等。治安遠遠不如中國。尤其是旅遊城市,龍蛇混雜,癮君子和扒手隨處可見。

顧勁臣的身價值多少?

這個問題浮現於腦中,容修只覺頭快炸開,於是盛怒之下,按捺不住心絞痛,容修甚至沒考慮,直接調出了張南的號碼。

他在臨撥號的前一秒停住動作,彷彿醒過神來。

電話撥出去,會造成什麼後果?

會不會驚動家人?

只是暫時找不到人,失聯還不到五小時,或許連失聯也談不上,這種情況通常會怎麼處理?

顧勁臣在做什麼,他在哪裡,容修想到“監控部門”,想到公共區域無死角的攝像頭,至少要知道他還在不在酒店。

但是,一旦把事情鬧大,就會搞得盡人皆知,至少酒店內部會人心惶惶,訊息定然不脛而走,不可避免緋聞傳出,這是否合適?

庭院長廊裡,容修緩慢踱步,翻看著手機,再次撥打他的號碼。

依然沒有接聽,微信步數始終沒變。然後,容修像是想起什麼,查詢自己的微信步數。

緊接著,他轉身往b走,重新回到三樓會議室門口,空蕩蕩的走廊裡,慘白的燈光裡,他轉過兩個轉角,再次搭電梯下來了。

地下停車場距離這裡,大約三百米之內。勁臣沒有大馬駕照,不會自己去取車,所以即使搭車,也應該在酒店門口。

沿長廊前行,容修步幅不大,看著手機顯示的步數,走到a座門口。

站在旋轉門前,他猶豫了下,撥了一通電話。他撥打給了白夜。

聽容修說完,白夜問他:“你確定他還在酒店裡?”

容修進了旋轉門:“不確定。”

聽出像是起來了,顯然白夜也十分焦急:“你冷靜下來,我馬上過去,等我二十分鍾,前臺開房資訊由我來查,監控由我親自來調。”

“我很冷靜。”不到萬不得已,容修並不想麻煩白夜調監控。而身為公眾人物,酒店工作人員和監控室那邊,則也能避則避,除非真出了事情……

酒店大廳靜悄悄,容修面無表情,依然保持不大的步幅,大概與顧勁臣差不多,他來到電梯門口。

和白夜交代了兩句,進了電梯,門合上,目光落在兩排按鈕時,容修怔了怔。

抬起的手指在頂層的按鈕上頓住,而後,漸漸往下移,他按下了12層的按鈕,“稍等一會,我一會打給你。”容修嗓音沉下來,對手機道,“我這邊再聯絡一下。”

白夜應了聲,容修就結束通話了電話,他視線飄向數字12的按鈕。

12層是標準客房,容修邁出電梯。

下半夜,走廊裡死寂,他腳步不疾不徐,皮鞋輕踩在地毯上,一步一步朝前走。

餘光掃向緊閉房門的號碼牌,容修轉過兩個轉角。

微信步數在變化,239,240……

容修猛地停下腳步,甚至放輕了呼吸。

就是眼前的那間客房。是司彬的。

那天,他們上完禮儀課回來,電梯在12層停下,勁臣去司彬那兒取什麼材料,容修不想一個人留在電梯裡,就一同過來了。當時他站在轉角,離得遠,但就是這個距離,容修記得。

容修慢慢邁開腳步,向著那扇門。

過去三十年,容修從沒有過這種心情,直到此時仍然說不清。

人生第一次體驗這種感受。太陽穴跳痛,彷彿前些日子的一切情緒都在腦中爆開,隨時會衝破天靈蓋。

再看一眼這間客房,過往鬱積在心底的那些事兒,一股腦湧現出來。勁臣列印的劇本,勁臣對他的照顧。

司彬看勁臣時的眼神,讓容修覺得異常熟悉,就像當初顧勁臣注視自己。

楚放說,有些人喜歡年輕的,嫩的,那種滋味只有0知道。

司彬著實年輕,精力旺盛,笑時神采飛揚,像只剛成年的小狼崽子。

想到這些時,有一瞬間心裡竟是平靜的,只是他的肌肉繃緊了,他像一隻深夜狩獵的豹子。愈走愈近時,容修凝視的那扇門,半遮半敞。

房門虛掩著,容修在門口停住腳步,沉沉地看著前方。

他感到喉嚨發癢,卻格外鎮定,他耳朵什麼都聽不見。又好像什麼都聽見了。聽覺給出訊號,那聲音熟悉,像個幻覺。纏軟的,浪當的,激得人血脈賁張。

幻聽使得他片刻未動,意識深處一直縈繞著勁臣的嗓音。在做那事時兒,在求饒撒嬌時,在嗔怒發火時,宛轉動聽。

於是他走近了,距離門內寸許。

燈光是暖姜色,幽暗的,進門是玄關,直對著大窗。

窗前是茶几和單人沙發椅。勁臣軟靠在沙發上,斜倚著扶手,臉微外側邊低垂,他的身上蓋著一件海軍藍色的西裝上衣。

司彬半蹲在他身邊,握著他垂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指,似在與他說話。他背對著,沒聽見房門動靜。

勁臣則像是睡熟了。司彬往上仰著臉,耳鬢廝磨的距離,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帶了欲-望的,熱烈的,孺慕的熱情。

容修死死盯著門上極近處金色的浮雕圖案,彷彿注視著通往地獄的入口。

他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透過門隙,只看得房間一隅。模糊中愈發看不清晰,他第一次覺得,低度數的眼鏡其實很合適。

他依然不信任這雙壞眼睛。有時聲音比畫面更真實。

相當漫長、寧靜的一段時間,也相當的短暫。

深夜太深了,這是夜最深的時刻,彷彿連時間也不知迷失在何處的時刻。

容修想,這沒什麼,這是公事。即使在劇組,演員互相竄門子也是常事。明軒還在勁臣的房間裡睡過大覺,何況門是開著的,不應該在意的。不該在意。

他這麼想著,就轉過了身,往轉角的方向走去。

轉過這條走廊,經過寂靜的另一條,離開。

故意不去在意,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過於在意。

他感到指尖在發抖,心臟狂跳,腦內充血,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剋制。

所以他剋制。

心底某個隱晦的角落有個嘲諷的聲音,他說,這不是他的領域。

像一隻失去了伴侶的雄獅,追逐戰鬥中,在他的領地邊緣,生生停住了腳步。

彷彿喪失了對外界的一切信任。

夜黑得他看不清來時的路,白熾燈光灼得眼睛生疼,手緊握住拳頭,眸光冷厲,唇角卻扯出一抹笑意。

解開了鬱結於心的結,可過程並不愉快。

成功地保持了高貴的紳士風度。

電梯還停在12層,按下按鈕,門瞬間就開。

容修走進去,撥通白夜的電話,他說,別過來了,人找到了,很安全。

然後,他又給花朵發了報平安的資訊,花朵這才放下心來。

電梯門的倒影裡,沒有妖魔鬼怪,只有眼底血紅的男人。

出了電梯,經過花朵的房間,容修沒出聲,刻意放輕腳步,卻看見花朵拉開房門。

花朵一臉慌張,往四周張望,卻不見老闆。她忍不住問:“顧哥呢?”

容修腳步沒停,不疾不徐往前走:“睡在司彬房裡。”

花朵呆住,背後猛一激靈,回過神道:“啊!我知道了!容哥,今天網紅們過來了,我想可能是因……”

“回房睡覺。”容修沉聲,頓足,側過臉,眼角淡淡瞟她,“明天上午,先別過來了,集體放假。”

說完冷眸一掃,花朵生生感到一陣寒意,容修往走廊深處走去。

“容哥……”

花朵整個人都懵了,望向越來越遠的背影,露出驚駭表情,掉頭跑回自己的房間。

此時,已是凌晨兩點多。

頂層服務臺前,一名值班的男服務生從工作間出來,端著電水壺,愣在原地。他認出對面的男人,竟是超v貴賓。

“晚上好,容先生。”男服務生是華人,白夜特意安排他在頂層為兩位明星服務。他迎向容修,注意到對方臉色,不動聲色道,“凌晨了,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容修搖了下頭,剛要開口謝絕,眸光掃過他的西服上衣,口袋露出雪白的一角。

沉默兩秒,容修抬手,指了指那抹白色,“不介意給我?”

服務生愣了愣,笑道:“容先生,請您稍等,我去給您拿一副新的。”

說著,他示意身後的房間,他對容修頷首,轉身快步往工作間走去。沒多久,他拿著精緻的包裝出來,雙手遞到容修眼前。

容修接過,對他道謝:“深夜打擾,很抱歉,請休息吧。”

說著就往總統套走去。服務生望向男人挺拔背影,深深舒一口氣。

男人站在淋浴之下。鏡中映出肩寬窄腰的輪廓,肩胛處有泛紅抓痕。像伸手剛抓過,熱水流過後比往常更紅。

彷彿被熱氣燻得眼睛發紅,而花灑噴出的卻是冷水。

容修用冷水反覆沖洗身體。

彷彿如此便能熄滅怒火,凍結情緒,縛住心底壓抑的、剋制的、即將衝破牢籠的困獸。

關掉花灑,容修披上浴袍,來到洗手池前。他選了黑瓶香水,他代言的作品。

耳後,後頸,脈搏處迸出暗香。低調張揚,內斂霸道,感性的反叛魅力。

double-edged,男人的雙面。

世界上有一種男人,遠時,他是天神,近時,他是魔鬼;夢裡,他是殺手,醒來,他是繆斯。

他開啟水龍頭,慢條斯理地洗手。水聲中,撩人嗓音帶了絲暗啞,容修輕聲地哼著一首英文歌:

“我的未來陷入一片幽暗荒野,我所擁有的一切消逝殆盡。”

那是一雙能奏出美妙旋律的樂靈之手。

冷水流過修長手指,他用一支軟毛牙刷清潔指甲,然後慢條斯理地,略帶了絲強迫性質地,仔仔細細地清洗著他的手背、掌心、指縫、指尖……

似欲將腦內畫面中的每一處被他人觸碰的、被侵佔的、被冒犯的地方清洗乾淨。

憂傷緩慢的歌聲,迴盪在浴室裡,輕煙嗓淡淡地唱——

“我還能做什麼?我還能去向何處?這世界是個孤獨之地,我形單影隻……”

大紅花保時捷放在洗手池上。

亮著的手機螢幕裡,是一條回覆,來自祖煊。

上一條資訊是容修早晨發的,他對資深人士提出了一個疑問:[當心態有悖契約規範,乃至於影響到感情關係時,該如何平衡調整?]

直到這會兒,祖煊才回覆過來。

而好友並沒有直接回答,打一堆文字,不清不楚,雲山霧罩。

祖煊:[羅曼·羅蘭有一句話:真實的、永恆的、最高級的快樂,只能從三樣東西中取得:工作、自我剋制和愛。——我經常用這句話反省自我。當你覺得不快樂,那就說明這三樣,至少有一樣你沒有做到。當然,如果你做到了,那就只能說明,你選擇的方式不正確。]

——工作,剋制,愛。

容修自認熱愛這份唱歌的工作,深愛著他的伴侶,更是自尊自愛,嚴於律己,自我剋制,乃至嚴苛地自省著。

從沒思考過所謂的“方式”是否正確。

浴室裡的歌聲停頓下來,過了兩秒,又輕淺地繼續:

“除了你我生無可戀,我想讓你留下,你卻一笑了之……”

這是英國重金屬樂隊-黑色安息日(black sabbath)在七十年代釋出的歌曲。

悲傷抒情,絕望沉重。

很多人不可思議,這是演唱《鋼鐵俠》主題曲的黑安的歌。

《solitude》,獨處。

像這種悲情的歌曲,容修從沒給勁臣唱過。

而當二人世界,在勁臣面前玩樂器時,容修也很少給他演奏太傷感的旋律。

始終剋制著、把控著、平衡著他的情感輸出。

冷靜,含蓄,熱忱。

從不在愛人的面前,袒露出自己不健全的、頹廢的、黑暗的那面。

什麼是剋制?

百科解釋:適用於不好的或不應有的情感和思想。如剋制感情,想去做而強制自己不做的行為。

——不好的情感與思想。

儘管不願承認,但一直以來,在他內心深處隱晦的角落裡,委實確診了自己的性缺陷。而在缺陷之上建立起的情感關係,自然也是一段不好的、危險的、會給人造成傷害的,乃至於變態的戀愛。

曾經傷害過一個人,改變過一個人的命運,那人十年遊走邊緣,這是容修一生也不會忘記的瑕玷。

自責,自省,自罪。

所以他剋制。

近乎所有精力都用來“剋制”,不敢觸碰,亦不捨放手,輕不得,重不得,一步一步地探索;猶如在泥沼中尋路,深一腳,淺一腳,只望身後那人平安順遂,跟著自己,別委屈著。

但是,他發現,越是小心試探著,剋制著分寸與尺度,兩人發展越是失去他的掌控,他甚至錯覺地看見了未來整個關係大廈的傾塌。

圈內人都知道,在這場關係中,並不是兩人有感情就能永結同好,先選擇離開的往往是臣服一方,受傷的永遠是支配的那個,而且結局大多很慘。

容修垂著眸子,優雅而又專注地唱歌,盯著螢幕良久。

他唱到了屬七和絃的部分,這是必須要解決的一句。

“也許我會獨自回家,自你走後,我哭泣便從未停止,從未停止……”

目光渙散地,他看著手機螢幕,三十秒,一分鐘,直到手機自動息屏。

容修轉身走出浴室,半空中舉著雙手,像手術臺上的主刀醫生,不用手指觸碰任何東西,等它們自然風乾。

關了套房所有的燈,遮光窗簾攏得嚴嚴實實。

總統套一片幽暗,只留有玄關處一星門廊燈。

腳步輕,且緩,經過空闊的客廳,容修身披浴袍,衣襟半敞,露出飽滿的胸肌。

容修來到玄關,站在家門前,微醺暖光裡,依稀只看清眉目。他背靠玄關牆壁,頭微仰,望著前方黑暗虛無。這夜如此深。

時間一點點流逝,終於門鎖發出一聲響動。

大約凌晨兩點半,顧勁臣在房門口站定,緩� �地推開總統套房門。

走廊灼眼的白光從身後湧入,眼睛不適應屋內黑暗。勁臣進到房內,皮鞋輕輕踩在柔軟地毯,沒發出任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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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臣轉過身,輕輕關上門,門鎖咔噠聲無比清晰。深夜靜謐,他解開兩顆襯衫紐扣,深深舒了口氣,轉身要往屋內走。

緊接著,就被玄關處的一抹黑影驚到!

幽暗的一星暖黃燈光下,勁臣僵在原地,一眼就認出那挺拔身形,下一秒就被迎面而來的身影罩住。

腰被手臂勒住,身體站不穩,被那力道往前帶去。

容修的浴袍半敞,露出半片胸肌。勁臣撞在他胸膛,嚇得瑟縮,耳邊呼吸低沉而又潮溼。

來不及思考太多,勁臣大腦一片茫然,卻聞到熟悉的男香。他驚慌地想看清楚容修,迎著那雙微眯著的眼睛,看到冰冷的暗芒在其間閃爍。

黑暗中,兩人僵持兩秒。他察覺出哪不對,他想做點什麼,或說些什麼,但他的身體卻像被無形的力量縛住,動彈不得,也發不出聲音。

勁臣心跳開始加快,身體在微微地顫。他的西裝襯衫領口敞開,瑣骨精緻,耳垂泛著紅。他仰著頭,卻不敢正視他,眼光裡有無助和恐懼,他知道,先生在生氣。

容修微垂著眼瞼,隔著金絲眼鏡,那道目光似帶笑意,讓勁臣有了一種錯覺,彷彿鏡片後的眸子裡還有一絲柔軟。

容修輕攬他腰,緩緩傾身,唇貼在他耳垂,“跪下。”

那輕磁的嗓音有著如刀鋒的質感,染了幾分隱怒。

勁臣身體緊繃,耳朵轟鳴,眼神顫抖著,惶恐,無措,他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是先生第一次主動對他做出明確命令。

玄關幽暗的燈光裡,幾乎下意識地,勁臣做出了反應。

先是左腿,然後右腿,膝分開,腳貼攏。

那姿勢標準而又漂亮,一身體面西裝的男人雌伏眼前,視覺衝擊令容修別開視線。

而適應光線的勁臣很快就注意到,容修的雙手未露在外,修長的手指戴著一雙白手套,雪白,白得刺眼。

觸碰不到愛人的溫度,勁臣思緒一團亂麻。在先生的盛怒之下,任何臺詞功底都不管用,他失去了思考與辯解的能力。

惶恐感令他差點窒息,容修抬手掐住他下巴,“我要使用你。”

“是。”隔著手套綿柔質感,勁臣感覺到他指尖冰涼。他不敢抬頭,看不見容修的表情,只能用心感知著他的情緒。

容修溫柔地引導他:“過來。”

勁臣跪於原地,指尖顫抖地解他浴袍帶子,他深吸一口氣,然後貼近過去。

只覺得頭暈眼花,喉嚨深處滾燙,勁臣每個呼吸都艱難,眼角甚至被逼出了幾滴淚。

舌尖是麻熱的,心尖顫慄,慾海如潮。

不知過了多久,容修低低地喘聲加重,腎上腺素升至極限,所有沉積的情緒噴薄而出,揉上勁臣頭髮,手忽而失了節奏。

勁臣揚著脖頸,被容修掐住後頸,指腹揉捻他脖後那顆骨,聲音從鼻腔裡逸出來。

容修彷彿失控,被嘬得發痛。一方面心疼他,一方面虐著他。然而,越放縱,則越痛心。一切都在他的掌控與支配之下,強烈的征服感如海浪席捲,卻沒有愉悅感,只有冷靜與不適。

狂風驟雨過後,勁臣嗆咳,聲音帶了哭腔。容修沒有摘掉手套,他垂著眸子,輕捏住勁臣下巴,往上抬起,指尖在他唇邊打轉。

勁臣仰著頭,眼角泛紅,桃花招子噙著水光。

他們凝視著彼此。容修紅著眼,嗓音似一把獨特的悅耳樂器,“覺得屈辱麼?”

指尖忽輕忽重的碰觸,在他的下頜留下痛感,勁臣搖頭:“沒有。”

察覺到容修不對勁,勁臣心慌意亂,不知不覺身子往前,傾向他,眼前突然一片模糊。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害怕,顫抖著,無措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為什麼哭?”容修聲音柔和,卻依然帶著壓迫感,“覺得委屈?”

勁臣的西裝襯衫汗溼,保持跪立姿勢不動,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不委屈,不屈辱,他吸了吸鼻子,“對不起……”腦子裡只有這一句,他還沒有從剛進門的驚嚇中解脫出來,聲音裡參雜都是惶恐與愧疚。

“為什麼道歉?”容修緩緩後退半步,“還記得,當初約定時,你對我說過什麼?”

勁臣想解釋,他知道自己回來晚了,沒有打招呼,先生一定生氣了。花朵下樓來找,在司彬房間醒來時,他看到了手機上的十二個未接來電,還有微信上的兩條留言。

勁臣躲閃開眸子,睫毛溼垂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麼值得被原諒的理由。

“對不起……”

容修慢慢地蹲身,與他保持平視的姿態,依舊目不轉睛凝視他,“回答我的問題。”

勁臣聲音發顫,“是,我說過,您擁有我的一切,在您面前我沒有任何權力。我不需要猶豫,不需要認知,不需要思考,只要聽從、執行和臣服……先生,我會聽話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彷彿感應到容修的失望,勁臣想抓他的手,卻頓住,捉住他浴袍衣角,“不會再這樣了,我知道,讓你擔心了,容修,不要生氣,我知道錯了……”

“你從哪看到的那些?”容修垂了眸子,淡淡道,“我知道了,我接受你的道歉。”

勁臣盯著容修的眼睛,心臟倏地收緊:“容哥……”

容修原諒了他?但有一瞬間,容修的眼底分明閃過了一絲黯淡。

勁臣從未有一刻恐慌感這般強烈,很明顯他的回答並不令他的先生滿意。

那些契約,一條條,一例例,猶如結婚誓詞,甚至比“誓詞”更具有儀式感,勁臣驚慌地想,自己是不是哪裡記錯了?

額前髮絲被汗水浸溼,勁臣僵住半晌,無措之下,猛地撲了上去,緊緊抱住容修的脖頸,似想挽留住什麼般,狠狠地吻了上去。

彷彿赴死般的一個吻。

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有一種錯覺,容修彷彿隨時都會在這個世界消失,他像無所不能的天神,他能振出巨大的羽翼,從他的眼前飛走。

勁臣拼了命般地親吻著,像是想盡一切心力留下他。

容修冰涼的唇,很快溫柔起來,卻始終沒有回抱他,也沒有推開他。

分開時扯出一絲透明的涎,容修唇發紅,眼底也紅。他凝視著勁臣,那眸光專注,迷人,幽深的潭水一般。

勁臣發著抖,回望他,等待著,好似等待對方的判罰。

良久,容修起身,後退半步,慢條斯理地摘掉他的手套,輕飄飄扔在了勁臣眼前。

容修沉默著,對他微微頷首,轉身往前走。

勁臣僵在原地,一顆眼淚砸下來:“先生……”

“容哥……我知道了,別走……”

“容修,我願意終身服務於你,無條件遵從於你,全身心取悅於你。

“容修,不論你是不是在我的身邊,這一生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讓你覺得幸福、快樂、滿足,這是我最大的樂趣。

“容修,你擁有著讓我開心的力量,讓我自信的力量,讓我敬畏的力量。

“容修,我喜歡你,崇拜你,依賴你,信任你,需要你,屬於你,把你當成我的主人……”

勁臣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知那雙敏銳的耳朵聽到了沒有。

容修沒有停步,亦不曾回頭。

勁臣陷入在黑暗裡,他不再喚他,他嗓子裂疼,沒有擅自起身,沒有去追上他。

只聽得遠處書房門傳來聲響。

“我知道錯了……”

他從不怕黑,也不討厭在黑暗中反省,但他無法接受主人不理睬自己。對任何sub來說,這都是最大的懲罰。

他想,先生是真的生氣了,他在短時間內犯的錯誤太多了,上次醉酒的事還沒過,這次又忘了把手機調震動,十二個未接電話,兩條主動發來的微信,容修是用怎樣的心情撥打電話的,他回來時下半夜了……

把愛人的溺愛和溫柔,當成了任性的資本。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管他犯了什麼過錯,容修都會很溫柔地對待他,從不會對他發脾氣,從來不會……

異國他鄉,愛人不見了,於是盛怒。

不知過了多久,玄關的牆邊,勁臣依然跪著,一動也沒動。

膝處傳來一陣陣痛意,眼底不知不覺泛起一層模糊的水霧。

西裝仍保持體面,他在心裡默默數著秒,想揣測出大致時間,可他卻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他沒有看手機,也沒有東張西望。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彷彿那片天空再也不會亮了。 ,百合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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