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收到祖煊的微信, 對方說,定製的東西完成了。
容修沒回覆,拿著手機, 想定個鬧鈴,卻一個“不小心”給勁臣發了影片。
過於睏倦,不曉得幾時睡了過去。
黎明時分,容修翻身,感到身側熟悉溫度,眯縫著眼, 習慣性展開手臂,將身邊人往懷裡攬。
摟慣了, 睡得沉, 沒覺得哪不對。連夾帶抱的, 懷裡這人,盤兒靚,條兒順。那把腰,得勁兒。
大約觸碰到皮膚涼意, 又扯著薄毯,往胸口埋了又埋, 完全沒有醒來的徵兆。
而勁臣卻一夜都沒怎麼睡。
沒經過允許, 擅自來客房,鑽人被窩裡。由於太過緊張,容修稍有點動靜,他就睜眼看一看。
早晨五點半, 勁臣手腳放輕,小心起床,出了客房。
洗漱更衣時, 他還在想,怎麼提供叫醒服務。
“叫容修起床”是一項大工程。
快七點時,丁爽盯著鐘點,在走廊裡打轉轉。
見顧哥終於換了衣服出來,忙迎上去,報告道:“還沒醒。”
“進去了?”勁臣換了身西裝,看起來優雅又禁慾,“喊他了?”
丁爽點頭:“我在床邊叫,但我哥沒搭理,眼睛都沒睜,怎麼辦啊?”
勁臣輕輕“嗯”一聲,來到客房門口,整理一下衣領,又微垂著眸子,仔細系上袖釦,看上去不緊不慢。
丁爽直勾勾瞅著勁臣,急得口乾舌燥:“顧哥?”
勁臣看著腕錶。三秒,五秒,直到秒針指向了數字12。
七點整。
勁臣抬手,敲了敲房門:“容哥,到時間了,醒了麼?”
房內沒回應。
勁臣又敲,依然沒有應聲。“我進來了。”說著,便推門而入。
皮鞋踩在地毯上,影帝紳士味道十足,哪兒還有昨夜光著腳丫爬床的模樣。
來到床前,勁臣垂眼看他。
容修側身睡著,薄毯隨意搭在腰間。
勁臣俯身,在他耳邊喚他:“容哥,七點了,該起了。”
就像丁爽所說,容修毫無反應,只是呼吸加重了下。
“容修。”
勁臣喚了他的名字。
安靜兩秒,容修鼻腔發出一聲:“嗯。”
勁臣:“起床了,七點了。”
“知道了。”容修說。
嗓音格外深沉,語氣相當嚴肅。
如果換做外人,肯定會從中聽到一種鎮定的、從容不迫的、把時間拿捏得死死的氣勢。
但事實上……
接下來的兩分鍾,客房陷入一片死寂,說著“知道了”的男人沒有任何動靜。
勁臣又喚了兩聲。
容修翻個身,扯著薄毯,蓋住耳朵,“知道了。”
勁臣:“……”
丁爽:“……”
來了。
就是這種情況!
噩夢死循環,一句“知道了”秒殺一切。
丁爽站在房門口,既擔憂,又沮喪。
看來,即使是顧哥,也沒辦法啊!
全家兄弟都沒有辦法,所有手段都用過。
尤其是容修熬夜創作時,作息完全顛倒,連封凜也拿他沒轍。
容修發了火,還向封凜砸過枕頭。
就在丁爽想,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只見顧勁臣站起身,掉頭離開了床邊,往門口走來。
丁爽欲哭無淚,完了,連顧哥也放棄了?
勁臣進了書房,丁爽跟在他身後。
勁臣掃了一眼書桌上,忽然問:“你知道,用什麼招數對付你哥最管用?我是說,假設。”
“啊?假設?”丁爽呆住。
這個假設,誰敢想啊,這也太大逆不道……太勁暴了吧?
容哥不怕打架,不怕吃苦。據說,特種偵查出身的,有一項訓練就是“逼供”,演習動真格的——電椅,小黑屋,七日禁閉,嚴刑拷打,這些對容修來說都不管用。
“難道是……鬼?”丁爽渾身一抖,“可別介啊,顧哥你又不是沒看到,我哥是怎麼對付‘人裝鬼’的,我會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勁臣瞟了他一眼,用眼神否定了他。
丁爽一臉懵逼,看勁臣在書桌前忙活,迫不及待地想聽到答案。
勁臣收拾了樂器,拿著一個手卷鍵盤,轉頭道:
“把他的手腳挷住。”
丁爽:“???”
不等他驚叫,勁臣唇角掛著一抹淡笑,接著道:
“然後,在他的眼前,擺上一堆經典的、大師級的、限量絕版的電吉他。”
勁臣轉身往書房門走去。
丁爽呆呆望著他背影,猛地後背一激靈。
挷住老大,在他眼前擺一堆大師級的吉他,看得見,摸不著……
這是誅心啊,也太毒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最瞭解老大的人,不愧是我顧哥!
勁臣拿了個手卷鍵盤,出了書房,又去了客房。
丁爽回過神,拔腿就追:“等等,顧哥……你該不會是要……”
哎呦我的哥,萬萬不可呀,咱們只是叫他起床,不是自尋死路!
然而,丁爽衝到客房,並沒看到想象中的畫面。
只見勁臣將手卷鍵盤開啟,平鋪在容修的床尾,點亮了鍵盤開關。
丁爽大概看出點兒門道。這是打算像封凜一樣,用“製造噪音”的方法?可是,以前試過了,這個辦法並不管用。
勁臣站在床尾,這次沒過去,只淡淡道:“容哥,該起床了。”
容修沒有動靜。
而勁臣似乎只是說說,並沒打算等他回應。
緊接著,他的手落在了鍵盤上,客房內響起一個和弦音。
只彈奏了一下,沒再繼續。
丁爽的視唱練耳不強,並沒聽出勁臣彈的是什麼,彷彿只是在鍵盤上隨意按了幾個疊音,不怎麼好聽。
短短一秒不到,勁臣彈奏一下之後,轉身就往臥室門外走去。
丁爽一臉懵逼:“顧……”
勁臣比出食指,立在唇間,丁爽沒發出聲音。
然後勁臣就走了,示意丁爽在門口等著,出了臥室,淡定地往客廳走去。
丁爽一臉懵逼,還焦慮,躲在玄關,伸著脖子,往床的方向張望。
臥室裡一片安靜。
起初一點動靜也沒有,丁爽嘆了口氣,暗戳戳地想著別的辦法。
然而,過了一會兒,容修動了動,忽然翻身了……
翻身之後,床上又靜下來,三五秒鐘沒再有反應。
只不過,床上睡著的男人,眉頭卻越皺越緊。
又過了幾秒……
容修突然睜開眼睛,侷促呼吸兩下,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詐屍一樣,丁爽嚇了一大跳,憋著氣,看著眼前的畫面。
容修胸膛起伏不定,看上去身體似乎十分不舒服。
要知道,老大即使在生病時,都很少吃退燒藥,大多時候硬-挺過來。丁爽從沒見過他這麼難受,簡直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
然後,丁爽就看見,容修一下掀開了薄毯,匆匆下了床。
容修快步走到床尾,來到鍵盤前,彎下了腰。
修長手指落下,他在鍵盤上彈奏了四個音:1351。
和勁臣一樣,只彈奏了一個和絃。
而後,容修站直了,長身而立在鍵盤前,深深舒了口氣。
一臉大功告成,聽著和絃餘音,極為享受,像是大病初愈,終於舒坦了。
當然,人也精神了,徹底清醒。
容修眯了眯眼,眸光一掃,望向房門口。
丁爽呆住:“……”
容修臉色冷冰冰,緩緩轉過身,一步一步朝門口走來。
丁爽打了個哆嗦,忙道:“不是我,不是我。”
“知道不是你。”
容修走出客房,廊廳裡沒見到人。他抿著嘴,輕哼一聲,扭頭往浴室走去。
丁爽追出去,怔怔望向老大背影,想問怎麼回事,卻沒敢開口。
丁爽當然不明白。
這是他所無法進入的世界,也是任何人都無法抵達的兩人世界。
……
進了浴室,站在淋浴下,容修低聲喃喃:“解決。”
什麼叫逼死強迫症。
顧勁臣彈奏了一個屬七和絃,c大調第二轉位,也就是三四和絃,2457四個音,人就走了……
走了……
人走了,沒聲了。
不協和的和絃,懸在那兒,不上不下,極不穩定,容修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是必須要解決的——
在音樂中,屬七和絃和導七和絃,包含著調式中最不穩定的音級——七級音、二級音、四級音……
在音樂中,不穩定,就必須解決,解決到主三和絃上。
而一首音樂作品,一般也都是遵循了從穩定、到不穩定、再解決到穩定的這樣一個行進過程。
不只是音樂,在容修看來,現實中很多事物,都遵循了這樣的發展邏輯。
反正,必須要解決,必須,必須!
有些作曲老師,以及唱作人,聽到不協和的和絃,會有這個強迫症。
容修也一樣,但沒有人知道。
和絃不難,難的是攻心。
微妙地掌控著主人的心理,弱點,軟肋,玩弄於股掌之上……
實在是太放肆了。
浴室霧氣蒸騰,熱水流過胸肌。
容修手撐住牆壁,咬牙切齒,無可奈何,還有點委屈:“顧勁臣……”
丁爽和花朵下樓準備車,勁臣等在客廳裡。
今天要去錄音棚,還要去看大篷車的演出。
聽到腳步聲,勁臣轉過身,見容修從廊廳過來,一下怔在原地。
容修一身舞臺風,緩步朝他走來。
深v領銀灰色襯衫,釦子開到胸口,露出瑣骨和小片胸膛。
黑色緊身工裝褲,包裹著大長腿,硬朗的皮靴勒住褲腳,渾身散發著野性的美感。
要命的是,他手上還拿了個皮質的細帶子。
愈發走近了,猶如當初把玩馬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甩在掌心。
牛皮,藏銀。
勁臣一眼就看出,那是一條……
choker?
容修怎麼會有這個?
先生想要了,就是現在嗎,但是……
在勁臣的記憶裡,建立契約關係後,容修從沒有對他使用過任何道具,也不曾給他佩戴過頸圈之類的寵物標志物。
頃刻間,血液湧上頭頂。
勁臣一身西裝革履,站在客廳中央,渾身僵住,久久無法動彈,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容修來到勁臣眼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勁臣屏住呼吸,垂著眸子,迎面而來的氣息太過明晰,他瞬時感受到了召喚,下意識地,等待對方下命令,等著先生喚他“小家夥”。
他想,只要對方開口,他一定會像引頸的天鵝,伸出脖子任他宰割。
而容修並未停步,與他擦身時,勁臣聞到他身上的男香。
juicy couture。
髒話
檀香木、麝香、黑檀、皮革。
皮革的氣息,男人身上如果沒有一點雅痞魅力,就無法掌控這個氣味。
還有香根草,沉穩的香,和著那雙眸中的溫柔,混合著周身散發霸氣和冷靜,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容修來到穿衣鏡前,指尖繞過那條皮鏈。動作慢,試探地,他將手裡的皮質項圈,戴在了自己的脖頸。
“……”勁臣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暈眩。
容修從鏡子裡似笑非笑凝視著他。
一副慵懶而又玩世不恭的模樣,參雜著骨子裡的紳士溫柔,像一杯不加冰的烈酒。
深v,choker,惑人的瑣骨,小片胸膛。
如果再加一件夾克外套,和一輛奧古斯塔,任何一位冰山美人都不會拒絕,想被他霸道地摟在懷中。
勁臣的耳邊,幻聽般地,有黑金屬的旋律響起,沙啞而細膩的黑腔,令人血液噴湧。
眼睜睜地,看著先生把choker戴在了他自己的頸項,在這位mercy大m的既定三觀裡,這完全不合規矩,不合情理和邏輯。
但是,帥得叫人挪不開視線。
於是,顧影帝毫無預兆地,被容修的舉動撩得懵在原地無法動彈,大腦暫時無法思考。
容修轉過身,來到勁臣眼前,嗓音柔和,卻帶著壓迫感:
“顧影帝,感覺怎麼樣?”
勁臣眼神抖了一下,嘴唇微動,沒發出聲音,耳朵卻通紅。
容修:“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勁臣幾乎本能地照做,立即抬頭,微揚著下巴,注視著他。
“回答我的問題。”容修說。
勁臣頭腦發暈,來不及思考,不知怎麼回答才好,也不受控制,小心又謹慎地,他仰起頭,傾身上前,將唇印了上去。
容修垂著眸子,手垂在身側,任他吻上來。
勁臣側過頭,唇貼在他頜邊,“my faith。”
容修笑裡藏著滿足,還帶了絲意味深長,“看清楚了?”
“是。”勁臣應他,“我想……”
話沒說完,就聽門口傳來一聲口哨。
楚放一身日常服,斜倚在玄關,歪頭打量容修,“這麼帥,我用不用回去換身衣服?”
“多事。”容修瞟了他一眼,“上來幹什麼,車還沒到?”
勁臣退開半步,對楚放頷首,轉向容修,聲音低微下來:“楚總也去?”
容修點頭,往門口走,來到楚放近前,“一起過去,熟悉下環境。”
“我去拿東西,你們先走。”勁臣說。
“車早就到了。”楚放站直身,扭頭瞄向容修,目光停留在頸間,伸手往他脖子比劃,“帶勁兒啊,還戴了個狗帶?你們搞搖滾的,是不是都喜歡玩這個?怎麼沒給我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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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容修突然抬手,捏住他手腕,嗓音沉下來,“這不是你能碰的。”
說完一甩手,鬆開了他,出門直奔電梯。
楚放愣在原地:“?”
剛才那一瞬間,容修身上散發的氣勢鋪天蓋地,楚放禁不住渾身戰慄了下,只覺手腕快斷了。
商務車開往艾迪和他伴侶的家,容修坐在臨窗位。
勁臣則坐在另一側。昨晚一夜沒怎麼睡,剛上車不久,他就靠著車窗睡著了。
容修拿出手機在看資訊,然後給祖煊回了微信,關於定製商品的事。
祖煊:[這不是尋常的五環契約,反正你一直劍走偏鋒,與眾不同。]
容修:[我知道了,回國我去取。]
等了好一會,祖煊一直沒有回覆。此時是早晨七點半,他打理俱樂部的生意要熬夜,這會兒可能在睡覺。
[不知是不是出了問題,或者是我的方式不對,發展好像不由我掌控……]
容修猶豫半晌,沒有在對話視窗發出這句話。
他想起初入mercy論壇時,曾在帖子裡看到sub們的討論和謾罵。當時,他並沒太在意,此時回想起來值得深思——
諸如,兩人通電話時,明明告訴對方身邊有外人在,還讓sub立即執行某個命令;正在公司裡加班,主人突然命令下樓見面;和朋友聚餐時,主人命令馬上離開……
在容修看來,自己的一切行為,都必須在“規範”之內,必須建立在不影響對方工作和生活的前提下。
這種複雜的多重關係,被許多規範所約束,將來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兩人是相互依賴,又彼此獨立的,規則和底線必須要有,這也是當初容修首先提出“事業不干涉”的協議原因。
而他始終嚴於律己,剋制且自覺,小心地平衡著這種關係。
指尖頓了頓,容修點了刪除,重新打字——
容修:[當心態有悖契約規範,乃至於影響到感情關係時,該如何平衡調整?]
傳送出去,容修收起手機,看向靠窗睡著的顧勁臣。
昨晚做了夢,應該算是噩夢。在深夜空曠的黑暗裡,只有他一個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周遭霧氣濛濛,看不清前路,不知身在何處。後來,顧勁臣出現了,迎面抱住了他。
不記得夢裡對方說了些什麼,但容修始終記得當時的心情,猶如跌落山崖時抓住了藤蔓,迷途沙漠時看到了綠洲。
也不知用了多久,像是鬼打牆,黑暗裡只有彼此。這場夢簡直讓他脫了一層皮。後來,終於兩人一起脫離了黑暗幻境,仰頭就看到了光芒……
無窮無盡的天光,日出扶桑,萬丈青芒。
牽著愛人的手,站在山崗上,還沒好好地感受那“撥開烏雲見月明”的喜悅與感動,他就被人叫醒了。
他想再睡一遍,接著夢,上下集的,迷迷糊糊,興許能接上。
然後他就聽到了該死的屬七和絃。
殺傷力之強,直接粉碎了一個鋼鐵硬漢的浪漫。
容修:“……”
隔著過道,容修目光落在那張睡臉上。車窗遮了簾,長睫遮了眼,那張臉略顯蒼白,在光影裡時隱時現。
話說回來,顧勁臣白天很少睡覺。即使熬了夜,也相當自律、體面。容修幾乎沒見過影帝睡到日上三竿,除非夜裡荒唐得狠了……
昨夜讀劇本到很晚?
不在他身邊時,就完全不把身體當回事。
在劇組片場也這樣,李導和工作人員根本管不了他,更別提那些不懂事的新人,大半夜不去敲影帝的門就謝天謝地了。就應該讓明軒那樣的老大哥和他搭檔,雙影帝,彼此之間還有個照應,拍得順暢,利索,殺青快,拍完趕緊回家。
看來,回國之後,應該到恆影總部走一趟,見一見哥嫂,和李導一起吃頓飯……
不過,容修很快意識到,這也是逾矩。
一方面欣賞著對方努力工作時神采飛揚,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要把這光芒攏在手中。
這是心魔。
容修眉心微動,不自然地抿了下唇,肩膀變得有些僵硬,手指蜷成拳,又鬆開。
他伸出胳膊,越過走道,握了握勁臣的手指。
商務車裡冷氣大,溫度低,好在掌心裡的溫度正常。
溫熱的,膚質細膩,虎口處、掌心裡,能隱約摸到很細很細的痕跡,是常年拍戲留下的疤。這觸感和夢境中很像,容修想。
商務車前往艾迪的家,在中央商場一帶的老城區,對面還有克蘭河,他伴侶的工作室在也這附近。
艾迪似乎已經在路邊等了很久,見車停下,激動地迎上去。
容修首先下了車,與艾迪握手寒暄。隨後,楚放和兩位助理下來,環視著四周的老城建築。
勁臣最後下車,戴著太陽鏡。
起初,艾迪並沒注意到,直到容修示意,勁臣來到他身邊。
“gu?顧先生?您怎麼……”艾迪驚訝,緊張兮兮,“您也來了,真不敢相信……”
“不歡迎我?”勁臣笑道,與艾迪握手,“很多馬來西亞的知名音樂人,都曾經在這個街區居住過,我也想沾一沾吉祥和喜氣。”
“是的!是的!”艾迪連連點頭,說了一長串馬來籍明星的名字,真誠地說,“您是一位優秀的演員,也是歌星,我知道您發過唱片,一定吉祥的!歡迎您的到來。”
原本以為,容修能赴約,就已是十分榮幸的事情。艾迪真沒想到,顧勁臣會一同前來。
艾迪:“容先生,我們先去看錄音的地方,昨天大家一起收拾了一下,但還是有點簡陋……”
“別這麼說,我相信這是一次有趣的音樂之旅。”容修說。
對於容修來說,每一次接近音樂,走進一個新環境,認識志同道合的朋友,都是一次奇幻旅程。
這和他喜歡格鬥,徒手攀巖,衝浪滑雪一樣,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經過鬧市街區,來到較為偏僻的街道。
推開一扇老舊的土灰色木門,眼前是一個狹窄破舊的走廊,斑駁的牆壁上畫著彩繪塗鴉。
只有一眼,容修就喜歡上了這裡。
和公司高階奢華的錄音棚不同,和龍庭地下錄音室也不同。走廊裡堆放著包裝樂器和裝置的紙箱,還有一個露出彈簧的沙發,牆壁上掛著一個巨大的貨車輪胎,看上去格格不入,卻又渾然天成。
自由隨性而又散漫的氣息,輕易地讓容修感到一陣親切感,他想起從前在破車庫的日子。
“咳,這……”
來到通往地下室的轉角,楚放拎著琴盒,指尖擋在鼻間,“比我想象得還要糟糕。”
楚放說著,不由皺起了眉頭,他不確定,在這種地方真的能完成錄音?
艾迪帶路先下樓梯,他走在前面,回頭尷尬地笑了笑,“確實有點簡陋了,這裡的房租便宜些,平時很少對外開放。”
容修對他露出“別介意”的目光,扭頭瞪了楚放一眼,“音樂家在地獄裡也能奏出安魂曲。”
“不要在地底下說那種話,”楚放落在後頭,看上去不情不願,“太不吉利了,我車庫都不在地下。”
邁下臺階時,有些階梯缺損了邊角,容修回手扶住勁臣的手臂,“看路。”
“這裡很像以前破車庫附近的那家地下錄音室。”勁臣反手抓住他的手,“就是走廊裡有很多木頭椅子那家。”
容修微愣,片刻後,詫異地轉過頭,凝視著勁臣的臉。
注意到容修的視線,勁臣這才反應過來,眸光躲閃一瞬,垂著眼下樓梯。
十年前,破車庫附近,有一個私人錄音棚,也在鬧市樓群的地下室。
是一位退圈的搖滾老炮經營的,容修經常帶著樂隊去捧場,因為喜歡那裡自由隨意的環境,有緊急演出或專場時,樂隊常常不回家,把錄音棚當成排練室。
顧勁臣怎麼知道那個地方?
還知道走廊裡有木頭長椅?
容修記得,那些椅子,是他和白翼親手放的,就在練習室的門對面。
那時候,他和兄弟們在室內排練,勁臣就在隔音門外面麼,兩人只隔著一道門?
走到樓梯盡頭,來到地下走廊,依稀聽見音樂聲。
艾迪帶他們來到一個厚實的木門前。
敲了兩下,沒聽到回應,艾迪就推開了門。
眼前豁然開朗,迎面一個巨大的玻璃,工作臺前沒有人,男人們都在錄音間裡。
電吉他和鼓音從音響傳出,震撼的音樂撲面而來!
艾迪朝玻璃牆內的男人們揮了揮手。
“嘿!”抱著電吉他的男人,停下了演奏,對話筒用英語大聲道:“夥計,來這裡錄音的男人,需要很大的勇氣!”
說完,他又換了一段更激烈的旋律。
容修一下就聽出,那是《m2》的一段經典riff。
艾迪有些無奈,對容修說:“他是喬希,就是……我的伴侶……真的抱歉,他沒有惡意,可能性格有點怪……”
“誰不是呢?”容修笑了出來,傾身湊近工作臺上的話筒,“男人的勇氣需要試煉。”
說完他直起身,只聽音響裡傳來一陣口哨聲,玻璃牆內的四個男人都嗷嗷尖叫起來。
容修轉頭對勁臣頷首,抬步朝玻璃門走去,“真是愉快的一天。”
拉開厚重的隔音門,一陣震耳欲聾的搖滾樂湧出,隨後門就關上,容修進到了錄音區。
沒有任何寒暄與交流,容修來到四人組中間,拿起高腳椅上的電吉他,接住了喬希正在彈奏的和絃。
一言不合就鬥琴。
jam是吉他手的文化,掰頭是音樂人的對話。
不用一句語言,想瞭解彼此,沒有比這更好的方式。
修長手指快速遊移在把位上,容修solo12個小節,喬希比出大拇指。
另外三個小夥子激動不已,貝斯和鼓很快跟上。
與華人明星同臺飆琴,只是想想就很讓人興奮!
搖滾,用宣洩的方式,尋找治癒的力量。
錄音間裡熱火朝天,震撼搖滾樂讓人熱血沸騰。
容修空開一隻手,解開了第三顆扣,深v銀灰色襯衫,露出成片的胸膛。
solo時他垂著眸子,眼光裡全是笑意,注視著琴頸上的把位,抬眸時又漫不經心,他望向玻璃牆外的那道身影。
遙遙地,顧勁臣與他對視。
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勁臣很想開啟那道大門,衝破這道玻璃牆,飛奔到容修的身邊去,但他知道自己無能為力。
就像此時此刻,站在人潮邊緣,勁臣望向搖滾大篷車的方向,花朵緊張地護在他身邊。
張南帶著容家三小,遠遠站在勁臣身後。
丁爽則在觀眾前排,開啟了直播。
此時已是傍晚。
完全沒有事先宣傳,得到直播訊息,dk姑娘們全都瘋狂了。
容修在大馬參加音樂節?為什麼之前一點訊息也沒有?
喬希站在集裝箱舞臺上,臺下烏泱泱一片音樂愛好者。
喬希大聲道:“今天我邀請了一位大家意想不到的朋友。”
河邊花園,戶外音樂節已經持續了兩天。
夕陽灑在河上,震耳的音樂中,傳來一陣悠揚的小提琴絃音。
沒有經過任何的宣傳,觀眾人群中竟然有人大叫:“容修!容修!”
封凜趕到時,滿頭大汗,接到容修的電話,說是要在戶外玩玩,他差點摔了手機。
什麼?音樂節?大篷車?大篷車合法嗎?
容修在大馬名氣飆漲,風口浪尖上,可千萬不能惹出什麼事端才好。
和封凜一起來的還有司彬,兩人擠在人群裡,緊張地望向舞臺上。
那小子倒是夠帥的。封凜哭笑不得,看他那身騷氣的衣服,這是出門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登臺了嗎?
天還沒黑,沒什麼華麗燈光,只有明亮灼眼的太陽,還有熱情似火的音樂愛好者們。
橘色的夕照日頭,餘暉灑在一襲神秘黑衣的男人身上。
容修站在麥架前,指尖撥響電吉他,彈奏出一段旋律。
“這是一首戰爭歌曲,寫給在戰爭中犧牲的戰士。”容修對話筒說道,“《Пo3oвnmehrtnxoпonmehn》,希望世界和平。”
他分別用英文和漢語翻譯了歌名:
“輕喚我名字。”
緊接著,小提琴的絃音跟上。
楚放演奏了一段蕩氣迴腸的小提琴前奏,思鄉情愁的悲傷旋律,一瞬間讓熱烈的現場安靜下來,眼前充滿了戰爭過後一片蕭條的畫面感。
寧靜憂傷的音樂裡,容修對著麥克風,唱出了第一句。
丁爽注意到直播彈幕,粉絲和路人都刷飛了,大家都沒想到,容修竟然唱了俄語歌曲!
記得之前直播時,容修念了兩句俄國詩人的詩句,有不少路人懷疑是節目組作弊——他和勁臣答出的問題太多了,儘管有學俄語的大學生表示容修的口音非常純正。
而此時,容修直接用事實回答了他們。
他佇立在麥架前,斂了臉上笑容,嚴肅而又認真,輕輕地唱——
choвacymepknвxoдrt6eccohhыe,
[黎明又一次在無眠後到來]
choвa3actrtmhectekлaokohhыe,
[窗玻璃又一次遮住我視線]
tam knвaюtpehьncmopoдnha,
[遠處丁香花和醋栗在搖曳]
Пo3oвnmehrtnxarpoдnha.
[喚我名字吧,靜靜的故鄉]
剛一開嗓,就把在場聽眾震住,實在太抓耳了。
聽不懂歌詞在唱什麼,但音樂不分國界和語言。
男人那把好嗓子,猶如傾訴一般,傷感旋律,直抵人心。
只一段,就讓人鼻間發酸。
如同演唱前的一段介紹,這是戰士們懷念家鄉的歌曲。
小提琴加入進來,是容修的要求,搖滾與絃樂的搭配,或交響樂團與電吉他的合作,最近他一直在做這個實驗。
勁臣屏住了呼吸。
太好聽的輕煙嗓,默契十足的樂器配合。
楚放站在喬希的身邊,小提琴與電吉他的較量,竟然也會這麼悅耳。
而容修則始終安靜地站在舞臺中央,有一種莊嚴的儀式感,輕聲唱出每一句俄語歌詞。
有一種歌手,只要一開嗓,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在舞臺上,他從不在意自己的技巧和音準,他所有的精力都在音樂表現上。
他用靈魂唱歌。
他是最獨特的樂器。
他與音樂融為一體。
安靜的抒情演奏中,小提琴旋律愈發悲傷。
簡陋的舞臺上,容修仰起頭,眯了眯眼,望著灼眼的太陽。
他的唇角勾起,像是在笑。
那雙眼中似乎有無盡的期盼,是邊疆戰士的期盼——不知家鄉何時召喚自己回去。
那嗓音哀傷而富有力量,充滿了堅定的信念。
“Пo3oвnmehr——”
呼喚吧。他唱,在日落時,呼喚我吧。
沒有撕心裂肺的吶喊,深情演繹中,嗓音彷彿飽含了淚水,思念,惆悵與痛楚……
彈幕上粉絲們一片“嗚嗚嗚嗚”,大家一致表示,一定要去搜這首歌,簡直太好聽了!
容修安利的歌曲,大家好像都很喜歡,果然是粉絲偶像之間磁場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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