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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文學城

黎明時分, 勁臣依然跪於原地。他無神地看著客廳,遮光窗簾掩了月光。喧囂隱去,夜色如磐, 黑暗似潑墨。

勁臣從不怕黑夜,也從未因一次等待而焦慮過。而這次不同以往。

容修很少將情緒外露在臉上,他目光依然溫柔, 眼底卻冰冷, 沒有注視他。沒有呵責, 沒有懲罰, 轉身離開時,他沒有回頭。

也許不會回來了。

別想。他抬頭,望向客廳那片黑,心底默唸著。

顧勁臣, 別亂想。

而寂靜無聲的深夜彷彿就是要讓他專注自省,掰開了, 揉碎了, 去思考如何面對最深處的恐懼。

世上再沒有比“主人不喜歡我”更讓sub痛苦的了, 這種沮喪、哀傷、自責和絕望, 和以往有著“期盼”和“幻想”的等待不同。這令他慌不擇路,指尖微抖,任何劇本邏輯、戰術心理都不管用。

像個虔誠而絕望的信徒,唯有守候原地,等待主人的寬恕和憐憫, 渴求蜷局在他溫暖的羽翼下。

即使明知, 那羽翼以火焰荊棘編織,也能予以他追隨的方向。

哪怕對方一個注視的眼神,也能觸及他的靈魂, 溫暖他的心靈。

而此時眼前卻是模糊的,不知是淚還是汗水,膝處傳來痛意,那痛感鑽心。起初,地毯是軟的,漸漸地,膝骨處有一點壓迫感,絲縷痛感竄至神經。身體愈發重,那痛感也更清晰。

他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感覺,會比疼痛更真實。它能將人在忘乎所以中拉回現實,瞬間清醒,看得更清晰,認知生命,感受活著。他不討厭這種疼痛。痛。也痛快。

隨後便感到冷,冷氣激透西裝,背後有絲絲寒意,再不多時,膝蓋就麻了。細密而劇烈的痛感,如針刺般。而他仍一動未動,重心始終在兩腿。

給予他折磨的不是膝處的痛意,也並非漫長的等待與自罰。

掌控、主宰與馴服永遠是dom的主題,看著愛人因他而臣服、自律、進步,他的內心會產生極大自信,從而獲得無上愉悅。而sub也將從主人的愉悅中得到歸屬感和滿足。

長時間的磨合與教導,使得他們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彼此,性情、脾性、習慣、學識……他們將通曉對方的一切長項與技藝,擁有著相同的價值觀與品格,最終他們成為世上最為契合、最為相知相像的兩個人。

不論什麼原因,都是不夠自律而讓先生感到不悅。而這次又不僅因為如此,勁臣意識到,他傷害了容修。

容修從沒發過這麼大的火,雷霆萬鈞,勁臣耳朵轟鳴,天地間彷彿裂了口,四處湧上黑色。

即便如此,也沒有任何辯解,沒有為錯誤找藉口。

勁臣頭腦無比清晰,在情勢最為混亂時,他依然保持了立場,控制著自己的角色。

在兩人的契約關係中,最忌諱的就是,在主人要懲罰時,不經允許就辯解,為錯誤找理由;在主人不悅時,還在講犯錯的原因。

要知道,辯解本身就是錯誤的。事實上,主人要懲罰,sub根本無須辯解。

要麼是自己真正、確確實實犯了錯,要麼是主人錯了。但是,即使是主人錯了,不相信主人的判斷力,否定對方的地位和權力,同樣也不正確。主人要懲罰,必然是sub讓主人不悅了。

只有認錯認罰,反省自身,才是爭取得到主人溫柔諒解的最好辦法。

天亮時,套房依舊幽暗,遮光窗簾沒透進一絲光。

就快五點了吧,勁臣想。他忽然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煎熬,他知道,玄關壁燈留下的那一星暖色,是容修心底永遠不會消失的溫柔。

也的確如此,幸而勁臣沒有為晚歸作出任何解釋,否則又會陷容修於兩難的境地。

晚歸擔心只是一方面,容修並不願承認,影響他情緒的,還有影帝的工作,以及司彬一部分原因。

隔著房門,容修對著電腦,很久沒有聽到廊廳裡傳來腳步聲。凌晨四點多時,顧勁臣依然沒有回臥室。

容修起身,離開工作臺,拉開書房門,佇立於走廊黑暗裡很久,客廳沒有傳來任何聲音。然後,他調高了中央空調的溫度,回到書桌前,沒有關書房門,戴上耳麥開始工作。天快亮時,他趴在書桌上睡過去。

勁臣斜靠在玄關牆角,醒來時,套房內依然很黑。

連熬兩日,睡眠加在一起不到三小時,勁臣不記得自己是幾時昏睡過去的。

地上仍然冷硬,但他卻感覺到,房內似乎變暖,溫度漸漸攀升,然後就不知不覺跪坐著沒了意識。

這會兒,勁臣眼底紅腫,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就快八點。

花朵和丁爽今天都不會過來,但中午容修要去錄音棚,楚放可能會來找他。

勁臣蹙著眉,扶著牆壁,挪動身子。西裝壓出細褶,腿沒了知覺。撐起時,身體痠痛,以往被容修弄到天亮,也不曾這麼難忍。他艱難地站起來,扶著牆往前走,走到客廳裡,拉開窗簾。

天已大亮,窗外卻一片陰霾,日頭隱在烏雲裡,起風了,看來今天會有一場大雨。

勁臣在客廳走動兩圈,活動了下筋骨,去浴室洗漱更衣,來到小酒吧煮咖啡。他從小冰箱裡拿出雪梨,仔細切好,用電燉盅燉上。

上午九點時,勁臣端著潤喉甜湯和三明治,經過廊廳,腳步放輕。書房門虛掩著,他輕輕推開門,容修趴在工作臺上睡得很熟。

把餐食放在書桌上,從書房出來沒多久,房門就響了。

以為是封凜,勁臣對鏡整理儀容,依然是體面的影帝面貌。打開門,驚訝地看見一群工作人員,還有兩名穿著制服的搬運工,旁邊是一個巨大的箱子,裡面是一架拆散了打包過來的三角鋼琴。

“顧先生,早上好。”服務生道,“希望沒有打擾到您,這是容先生需要的鋼琴,白總正在開會,委託我儘快送過來。”

勁臣側身讓路:“聲音小些,他在休息。”

將大紙箱搬進客廳,服務生和搬運工們離開,留下兩名專業人員負責安裝三角鋼琴。

拆開包裝紙盒,負責人問,“顧先生,放在哪個位置?”

勁臣環視大客廳四周,指了指落地窗前,未等開口,就聽身後傳來一聲——

“窗邊。”

勁臣渾身僵住,轉頭望過去。

容修站在廊廳口,不知他是何時醒來,也不知他此時是何心情。勁臣注視他。容修眼底發紅,臉色稍微有些蒼白,臉上看不出一丁點情緒。

直到容修抬步過來,經過身邊時沒停步,勁臣才察覺自己眼睛模糊了。

容修與調律師握手寒暄,兩人拉開陣仗一起組裝三角鋼琴。沒多久,房門再次被敲響,楚放提早過來了,見容修拿著調音工具,如中頭彩,興奮地湊上去指點江山。

兩米大三角組裝上,琴蓋沒安裝,擊弦機拉出來,鋼琴內部結構裸露在外。調律師和容修坐在鋼琴前兩邊,兩人以國際音a=440hz為中心,一邊彈奏單音一邊同時調節音律。

“容老師就是最好的調律師。”調律師露出讚許目光。

套房裡頓時嘈亂,兩人速度快得驚人,絲毫不受對方影響,隱隱還有種比賽的架勢。

“天秀啊,頭次見這麼玩,兩邊一起沒問題?”楚放把玩著小鉗子,“難得有機會看你調音,這一幕不直播嗎?”

容修沒應聲,額頭見了汗,反覆彈某個音,側耳細聽一會,他起身,趴在三角鋼琴上,用手指去撥動鋼弦,直接去聽鋼弦的音,然後往右擰動扳手。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

抬眼時,就見身後遞來毛巾。

容修握工具的手頓住,順著那隻手,轉頭看到顧勁臣。

接觸到容修的視線,勁臣沒說話,舉著毛巾不動。容修垂了眸子,伸手去接,勁臣將毛巾放在他手上。容修擦了把臉。兩人不發一言。

“這個弄完得中午了吧,你們吃早飯了?”楚放拿著手機要訂餐廳。

容修將毛巾搭在肩膀,沉默兩秒,道:“吃過了。”

勁臣坐在沙發上,屏住呼吸,蜷著的指頭捏緊。剛才送到書房的食物,容修吃過了?

容修確實喝過了勁臣燉的甜湯。

循著熟悉香味醒來時,看到那碗火候十足的川貝燉雪梨。容修以前不怎麼喜歡湯湯水水,大概和祖上是山東人有關。這兩年改變了不少,尤其嗓子微恙時,他不愛吃抗生素,勁臣就給他燉“白色的食物”,比如雪梨,冬瓜,百合之類。連喝兩天確實挺管用。容修火旺。勁臣說,白色食物清肺去火。

溫度剛好,甜度剛好,口感剛好,一切都剛剛好。容修端著川貝雪梨湯,回過神時,已飲了半碗。

甜湯入喉,食物填充了胃,容修一下就精神了,這才想起,昨夜兩人鬧了不愉快。

剛發了火,失了剋制,勁臣跪在玄關給他“吃”,摁著頭要他,不問人情不情願,洩了火轉頭就走,做了那種事,還喝了人家燉的湯……

而且嘴上還叼著一片吐司。

奶味十足,不加蛋的。

容修對著電腦桌面壁紙上的顧勁臣:“……”

明明聽到外面有動靜,想起今早會有鋼琴送到,容修瞅著桌上的湯碗,喝得一滴不剩,半天都沒走出這個門。

從書房出來時,先去浴室洗了臉,涼水激得他清醒。睫毛上還有水珠,容修站在廊廳轉角處很久,“貝森多夫”兩米大三角也沒能吸引他的注意。

窗外天空陰霾,日光燈籠罩眼前那人。容修一眼就看出,勁臣熬夜了,眼底有輕輕淡淡的雪青色,臉色白得透明。

不知幾時回的臥室,容修想,昨夜一直沒聽到腳步聲,勁臣可能睡在了客廳。

用這種方法讓人心疼,博取同情和原諒,顧勁臣是否太小瞧他了?

於是整個上午調琴,沒有和勁臣多說一句,這男人只在昨夜情緒失控,第二天又恢復成矜貴孤高的少校先生。

房內有外人,兩人都沒有表現出異樣。弦槌擺得不可開交,客廳一團嘈亂,勁臣彷彿沒聽見,除了遞毛巾之外,他再沒湊過來。

容修把鋼琴敲得當當響,勁臣一直坐在沙發上讀劇本。他讀得越是專注,容修調律聲音越大,敲琴鍵速度越快。沒有人插科打諢,楚放時而說句暖場笑話,倒是被容修懟得夠嗆。

調完鋼琴,已近中午。

楚放一個人下樓去吃早午飯。勁臣送走了調律師,關了房門回來。容修不在鋼琴前,也不在書房裡。

勁臣放輕腳步,進到書房,桌上的甜湯點心還擺在原位。他低頭看著湯碗,喝得一滴不剩,繃得緊緊的嘴唇抖了下,眼眶忽然就紅了。

記得昨夜,容修用眼光冷冷地注視著他,他蜷伏在他的腳下,低聲哀求先生的諒解,他依然沉默不語,那時,他只覺得世界坍塌,看不到光亮。

可早晨看空調溫度,勁臣分明看見,整個總統套都調高了三度。

容修還是容修,是這個世界留給他的最後溫柔。

然而,溫柔的那人此時面無表情,臉色冷冷地掰算著時間。

距離與喬希約定的錄音時間,只剩下二十分鍾,整支樂隊都在錄音棚裡等,容修不想成為遲到的人。

今天要將《家園2》伴奏全部錄完,還要錄人聲小樣,歌詞還沒完成,好在demo只錄一段就好。不知要工作到幾點,可能要到深夜了。

顧勁臣當然也有工作,要開會,選角,幫助後輩,給司彬講劇本,和他對戲……

兩人間氣氛並沒緩和,卻也不至於冷戰,容修想,一會出去應該對他說些什麼,這一上午兩人也沒有溝通。

不如就讓事情翻篇吧,容修反省過,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問題。

他沒有權力阻止影帝遠離任何一個合作伙伴。有一就會有二,上頭下達命令,下頭緊抓實幹,過度執行,那樣只會讓顧勁臣從此束手束腳,在事業道路上越走越窄。

在容修的立場,認識顧勁臣時,對方就是國際影帝了。

所以容修說過,事業不干涉。

他要做他的錦上添花、心中日月,而不是鞋底的爛泥、套牢四肢的腐爛枷鎖,他要為他添光加彩,一生不掩他熠熠光輝。

而且,兄弟們有句話說得對,容修自認,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做到遠離所有對自己有好感的人,將來也難免會有合作。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反而要求他人自律,這毫無道理,簡直是無理取鬧。

但是,其他的事情,該說清楚的,還是得說清楚。

深夜不歸家,睡在外面,聯絡不上,有危險不說,讓人有機可乘,實在是太讓人惱火。

不可原諒。

到最後也不知究竟是什麼“不可原諒”,也不知自己在生誰的氣,明知道,顧勁臣不可能真做出故意留宿他人房間的事情。可舌尖是還酸的,心尖也發酸,這種滋味糟透了,腦中有把大火,燒得人不清醒。當時他站在司彬房門口,差點進去揮拳揍人。

幸而他剋制住了,但他剋制不住虐著他。

這是容修第一次強制,那種感覺難以言喻,不怪容修扛不住轉身就走。勁臣小臉是花的,嘴角濁痕斑斑,下巴被他手指掐出紅印子,襯衫釦子崩開,像被強|奸了一樣。容修眼底血紅,他覺得,哪怕自己再多逗留一秒,都不知道會對蜷局腳下的影帝做出什麼事。

然後他就想起,那夜勁臣推開了他。

連搡帶踢的,嘴上還喊著不讓上。

仔細想來,或許也有原因。以前在家裡,兩人想那事兒了,都會提前給對方暗示,眉來眼去也好,黏著膩著也好。幾乎全是勁臣主動的,即使容修在忙創作,勁臣也會穿著他的睡衣,紐扣不好好系,袒胸露肩的,去琴室站在他身邊看他彈琴。

果然是工作太累了麼,不僅影響到了生活和諧,還影響到了人的判斷力。

昨晚正在氣頭上,聽花朵說什麼“網紅們來了”?

這麼胡思亂想著,容修就聽見,主臥門傳來響動。

容修站在床邊,正在換衣服,赤條條的,轉頭就看見勁臣怔在門口。

容修:“……”

勁臣:“……”

在此之前,勁臣將餐具送到小酒吧洗好,以為容修在衣帽間更衣,就打算去主臥,拿他放在枕邊的kindle。

原本想今早等容修消了氣,無論如何也要對他解釋、認錯、得到對方的諒解,卻沒想到有人來送鋼琴,而且楚放也來這麼早。

看著容修為鋼琴調音,楚放湊上去幫聽。有那麼一瞬間,勁臣突然很希望楚放可以和他一起拍電影,希望能和楚放演對手戲。

他多希望,在自己的領域裡,能與對手決鬥,公平地、正面地、堂堂正正地,在容修的面前,與他一決高下。

但決出勝負又如何,勁臣不清楚。每每思及此,就會自然想起容修的初吻,頭腦聰慧的人往往會自傷,那些幻想的畫面揮之不去,條理清晰,邏輯合理。想到愛人心底最深的角落,可能還有屬於另一個人的回憶,勁臣就會痛不欲生。那種自虐般的痛感,沒有人能共情,沒有人能阻止,哪怕是容修也不行。

想要他。全部。想獨佔。但容修不屬於他自己,十年前他就知道。

勁臣揉了揉心口,推開主臥門,往前走了兩步,便怔在臥室中央。

容修正在換衣服,剛脫下居家服,只著四角褲。床上放在他昨天穿的仔褲,還有一件搖滾風短袖襯衫。

見勁臣推門進來,容修也愣住,但只須臾,他便轉過身,俯身去拿褲子,淡淡道:“今天你別去了……”

話還沒說完,勁臣直接走過去。

他走到容修身邊,臉色發白,眼底卻是紅。

容修直起身,垂著眼瞼凝視他,目光落在勁臣嘴角上,眼神黯了黯。勁臣倏地抬手,勾住男人脖頸,猛地就吻了上去。

勁臣吻得毫無章法,吻得倉皇且恐慌,帶著悽絕的美感,狠吸著那兩瓣唇肉。他拗開容修的齒,用牙磨,咬,啃,像一頭初見血腥的小獸,咬住他的嘴唇,不鬆口,像要把他嚼碎了,吞了,全吃進肚子裡,一點渣子也不剩。

容修沒有躲,一手攬他腰,穩了身形撐住他。足以燃盡一切的欲,在兩人骨頭縫裡焚燒。

窗外陰霾灰沉,臥室裡似有火。容修眼裡有烈火,而眼前這人紅著眼,赴死般地與他交火,簡直要了容修的命。

呼吸平緩時,勁臣靠在他懷裡,兩人胸膛起伏,久久沒說出一句話。

勁臣微低頭,扭過臉,倔強地抓著他不放,“您讓我留在家裡,不帶我一起去了?”

容修沒應聲,只點了點頭,垂著眸子注視他,眼中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好,我在家,等您回來。”勁臣說完,仰頭望他,唇角笑了下,隔了兩秒,又輕聲,“我等你回來。”

容修依然不言語,死硬著沒再說,拿起仔褲穿。該硬的不硬,該軟的不軟,拉鍊卡在那兒,勉強拉上一半,勒得難受得很。他轉身迴避了下,緩了半天,又快速穿上襯衫。

走到臥室門口,握住門把手,容修沒回頭,“手機別靜音,從今以後。”

勁臣側身對著他,應道:“對不起。我記得了。”

容修關上門時,勁臣慢慢抬起頭,泛紅的眼底有水光。勁臣想哭,卻沒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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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篷車沒看完,容修那麼帥,站在舞臺上,他卻不告而別。今天錄音殺青,容修不再帶他去了。

這是第一次,容修明言拒絕他參與他的工作,依然溫柔地,輕輕地將他推開了。

原來被先生“放置”竟然這麼難受,叫人感到恐慌與絕望。

也是第一次,在容修轉身離開時,勁臣明確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自然而然地,腦中像覺醒了某種感知。他直覺“是時候了”,容修一直不敢面對的,一直逃避的,認為“缺陷”的那部分,將來需要由他來治癒。

勁臣也知道,一定是他哪裡做錯了,儘管他足夠迎合,也足夠配合,可是,容修始終壓抑,且剋制,從沒有真正敞開過,也沒有放縱過。昨夜還是容修第一次說出“跪下”那種命令,他說,我要使用你。

勁臣曾經想過一萬種情景,諸如像十年前一樣,容修野烈而又冷酷地虐著他。而事實上,容修的嗓音燒得人頭暈,溫柔得讓他想死在他的腳下。

可歸根結底,他卻說不清自己哪錯了。

看著容修出了門,不停留,也不回頭,他想追上去,跟著他,卻又不敢。

聽到總統套大門關上的聲音,他乖乖站在原地,像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說難過、傷心、悲從中來,似乎有點太過了,頂多有點失落——他知道,容修到底會回來的,這一天的某個時刻,總會有某一秒鐘,容修將會推開家門。容修早晚會回來的,就像十年前他消失不見,最終還是回來了。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等著主人回來就好。

勁臣面露微笑,來到客廳裡,輕輕撫摸那架兩米大三角鋼琴,然後慢慢跪下來。

窗外陰霾,天空沉得像主人的臉色。

帶著某種儀式感,先是左腿彎曲,穩穩落地,隨後是右腿。膝分開,腳貼合。影帝身姿俊美,瘦削,含蓄,這是最標準的等待姿勢。

容修輕易不讓他跪候,更是從不讓他跪地板。儘管每次勁臣都注意到,自己一身西裝跪立於容修腳下時,都會讓他瞳孔微微擴散,呼吸亂那麼一秒。大多時候,勁臣穿睡衣,只在臥室床上等他,時間從沒超過二十分鍾。

這不是顧勁臣第一次自我懲罰。

在分手那陣子,他曉得自己傷害了容修,卻沒有得到容修的懲罰,所以他曾用皮尺鞭打過自己。

這次他仍然沒有得到主人的懲罰,勁臣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他無法像從前那樣,屢屢策略,步步算計。他的真心透明如蟬翼,任何小心思都逃不過容修的眼睛。

放置。他選擇了自我放置。沒有矇眼,沒有束縛,只是靜靜等待主人歸來。

剋制著,沒再動心機,沒有大聲地辯解,他用了最含蓄的語言,最坦誠的方式。

膝蓋剛貼上地毯,就感到一陣疼痛,但他並不覺得有多難熬,他的心中充滿了期待。

不管結果怎樣,哪怕得到先生回眸一眼的關懷,他的世界就會春暖花開。

而不論怎麼樣都好,只希望愛人不要生氣,希望他高興,他便滿足喜悅了。

也許,直到許多年以後,當兩人翻閱這本成長故事,他們可能才會明白:越愛他,越剋制;越純粹,越含蓄;越痛苦,越痛快。

對於彼此來說,兩人都是不可替代的,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熠熠生輝的。這段特殊的感情關係,尋常人大概不會理解,但這是他們的感情,他們的生活,他們的遊戲,他們從不需要被外界理解。

而在容修的心裡,從始至終,勁臣都是唯一的那個“對的人”。

即使勁臣三番五次激怒他,試探著他的底線,讓他覺得自己這個主人把小家夥教導得很不合格,可卻反而讓他在這一過程中思考更多。

茫茫人海中遇到彼此,攜手前行的日子有波折,眼下可能很艱難,但以後肯定值得驕傲。

“老大你驕傲了,你膨脹了,你飄了啊,據說你錄音一遍成?”

錄音棚裡,容修和家裡兄弟通影片。白翼光著膀子,抱著貝斯,來了一段slap。拆琴似的,敲擊著他的琴絃,半天沒停,像是不把手砸腫不罷休。

容修正在中場休息,一邊喝著咖啡,一邊陰沉著臉看他炫技。

喬希樂隊的貝斯手站在旁邊,激動得嗷嗷直叫,不過他不會說中文,二哥的英語又是半吊子,兩人交流始終不在一個頻道上。

容修嗓子上火,懶得多說一句話。沈起幻就在白翼身邊,幫忙給兩人翻譯。

容修的人聲只錄一遍,喬希身為臨時製作人,既驚豔又滿意。

在喬希看來,全世界的搖滾歌手都一樣,舞臺表現力很強,現場瘋狂帶感,而灌唱片摳細節時,大多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錯誤和困難。讓搖滾樂隊待在錄音棚裡,這比讓他們在小黑屋練習更難。

可是容修戴上耳返,對著廉價麥克風錄音時,竟然沒有出現任何錯誤,不論是音準還是節奏,任何細節都沒有出錯!

《家園2》小樣的絃樂,是由楚放錄的,時間稍微長了些,容修十分明確自己的強弱項,並沒有狂妄擔下自己不擅長的樂器。

搖滾三大件的伴奏,由喬希樂隊錄製,這一切都非常順利,等容修唱完,錄音殺青,才過了不到三小時。

可是之後的錄音,就陷入了困難,因為容修要錄的是一首原創探戈曲子,也就是楚放一直在指導的那一首。

歌曲名只有一個《d》,由於時間關係,樂器有限,曲子細節還需要現場調整,喬希樂隊卻很樂意配合。

但楚放就不愛配合了,他就快崩潰,“不可理喻,你簡直不可理喻!”

玻璃牆內,兩人像是要用琴弓玩擊劍,看上去就快打起來,說好的雙小提琴的絕妙配合呢?

起初並沒有直接進行錄製,兩人先合了兩遍,但每次都會被容修叫停,然後冷著臉,毒舌,把楚放的心扎得就快偷停。

“這是探戈曲,不是兩隻蝴蝶,”容修說,“我和你纏纏-綿綿翩翩飛?”

楚放險些一口老血吐出來,“我當然知道這是探戈,不然你以為是誰不眠不休在給你摳細節?”

“碰撞,對抗,僵持,戰鬥,還要有一種搖曳的、曖-昧的歌唱性,”容修面無表情,薄唇微啟,說出的話無情又殘酷,“能用心感受場景麼,情緒呢,激烈點行麼,你的手斷了嗎?”

楚放呆滯片刻,幫容修順利完成曲子創作、幫他錄製小提琴不說,還要用心感受兩人在家裡怎麼玩情調、跳探戈時有多激烈?

不知怎的,頓覺渾身無力,楚放苦笑:“我拉得手都快斷掉了,還不夠激烈?”

“不是情緒激烈,是感情激烈。”容修說,“你的感情呢?”

楚放斂了笑容,“我的感情死了。”

影片裡,白翼突然哈哈大笑,搶話道:“據說,很久以前,探戈是兩個男人跳的舞?確實夠激烈啊,嘖嘖嘖……”

話還沒說完,一旁的艾迪臉色通紅,轉身避開了攝像頭。

容修狠狠瞪了鏡頭一眼,直接拿起手機,就要斷開影片。

“等等,你把手機給臣臣啊,你忙錄音,不和我們聊,我們跟臣臣聊一會。”白翼說。

“他不在。”容修說。

“不在?臣臣不在錄音棚?你錄音殺青,給好萊塢大片配樂,他居然不在你身邊,這合理嗎?!”

“他有工作,”容修垂了垂眼,“昨晚沒休息好,我讓他留在酒店了。”

“哦,原來如此……”

之後白翼又說什麼,容修沒聽清楚。

音響傳來工作臺的對話聲,容修循聲望去。只見玻璃牆外,樂隊鼓手從外面回來,頭髮和衣服都有點溼。

“下雨了?”容修怔忡兩秒,出來的時候天色轉晴了,還依稀露出了陽光,這會兒到底下雨了?他對話筒確認道,“邁克,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是啊!”鼓手邁克是馬來人,熱帶國家三天兩頭的下大雨,大家早已習慣,不懂容修為什麼這麼緊張。他不緊不慢地用毛巾擦頭髮,用拗口的漢語道,“大暴雨,電閃雷鳴,黑壓壓。”

容修聞言,站在麥克風前久久沒動。

就在大家疑惑時,他架上小提琴,對楚放冷聲:“看什麼熱鬧,繼續!”

楚放嗆了口咖啡,怒上心頭:“喝口水的時間都不給,我是你的奴隸嗎?”

容修勾唇:“你不配。”

楚放:“……”

容修奏出激盪旋律,眸中連剛才唯一那點柔和也消失殆盡。

之後錄音變得順利,容修臉陰沉得可怕,好像錄音棚裡也將有一場暴風雨兜頭潑下。

楚放也不再插科打諢,畢竟是自幼學習的專業,真正認真起來,與容修配合演奏雙小提琴,讓整個工作室的音樂人都詫異了。

“如果要激烈,這裡是否需要一些鼓點?”喬希建議道,“可以讓節奏更鮮明,更有對抗和緊迫性,只有電箱琴指彈,可能會有點困難,除非用midi製作……”

“不需要。”容修放下小提琴,走到牆邊拿起一把電箱吉他,“節奏吉他的音軌我來錄。”

容修根本沒有挑吉他,只是隨手撥了下六根琴絃,就開始快速地調音。

“可以準備了。”容修並沒怎麼試琴,調整了一下坐姿,直接對著收音麥克風開錄,這令在場所有人的驚呆。

大家覺得思緒有點跟不上,容修突然進到工作狀態,這是一個絕對領域,所有人都緊張起來,藝術家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容修創作的這首曲子,並沒有鼓點加入,只有前部分幾小節重低音部分隱在絃音之下的定音鼓。節奏吉他擔任了全曲的節奏部分。

激盪人心的掃弦迴盪在錄音室,利落,悅耳,每一個和絃都彷彿注入了生命,比電腦取樣製作還要嚴謹。

一曲演奏完畢之後,容修沒有停頓,接著又用吉他演奏了一遍,這是節奏的第二層吉他音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中途容修讓丁爽出去看天色,丁爽直接被一個響雷劈了回來。

容修拿著手機,撥號的手指遲遲未按下,他想對方或許已經入睡,主臥的大窗是雙層,隔音相對客廳更好些。

也或許,他正在忙於工作,司彬下午會去找他,不至他一人面對驚雷。

於是,容修退出勁臣的撥號頁面,上微信打算聯絡了花朵。這才看到很多未讀,花朵給他寫了很多留言,還有語音,都是下午時發過來的。容修一目十行,大概是在解釋勁臣昨夜的工作。

容修無暇多看,他出了錄音室,穿過地下走廊,三步並作兩步邁上樓梯。

重返地面,用語音問花朵:“你在哪?”

過了兩分鍾,花朵才回覆,她說正在品牌工作室,去取兩人在皇宮宴會時要穿的禮服。

容修推開灰色木門,雷雨聲陣陣,風雨迎面灌進來。

仰頭看了下天色,眼前忽然電閃,黑白光影交錯,緊接著,轟地一聲,那雷聲似乎就在頭頂。

大雨拉開了架勢,雷電忽遠忽近,好似要上演一場廝殺。 ,百合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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