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間, 無意聽到別人的聊天內容,紳士當然不會唐突插嘴去問。
容修彷彿沒聽到那三人打機鋒,專心地對付餐盤裡的六隻蝸牛。
容修的頭盤是escargot, 就是食用蝸牛。他對蝸牛不反感。
法式焗蝸牛, 還有鵝肝,是法國的國菜。
大多情況下, 地道的法國餐廳,盤內會有六隻蝸牛。
多出來的算你佔便宜。
從容修的角度看去,離他近的焗蝸牛較大只,遠處是小蝸牛。大蝸牛用鉗子夾住, 叉子挑出殼中肉,蘸上調味品,味道鮮美, 肉質肥厚, 嚼勁類似貽貝。
盤內稍遠些的, 是小蝸牛, 有的可連殼吃, 烤得酥脆,藉著蒜香奶油的香甜, 殼子略有巧克力味。
即使一手鉗子, 一手雙齒叉, 容修的用餐動作也仍很優雅。
遠處,丁爽也是一盤蝸牛, 學著容修的姿勢, 他學得像模像樣。
反正,像以前在龍庭家裡,和兄弟們一起扯著膀子, “左邊畫龍,右邊畫彩虹”,肯定不行。
顧勁臣的頭盤是普羅旺斯蔬菜雜燴,法國名菜,總之,還是吃草的。
演員,控制食量,合情合理。
不過,在座大概只有容修知道,愛人不敢吃蝸牛。
於是,容修微笑,不言語,有意無意,望著對面優雅吃草的影帝。
勁臣抬眼,撞上容修眼神,怔了怔:“?”
容修笑而不語,視線不移開,緩緩往口中送蝸牛肉:“……”
勁臣張了張嘴,耳尖一紅:“……”
兩人眉來眼去,瑪莎左右看了看,笑著拿起餐巾拭唇,遮住了臉上的表情。
見容修品嚐了菜式,瑪莎對容修舉起了白葡萄酒。
容修放下餐具,用餐巾印了印嘴唇,舉起酒杯,對瑪莎輕輕頷首。
容修將幹白舉到眼前,雙目平視杯中酒水,欣賞色澤,隨後稍微端近,輕聞酒香,然後,他小啜了一口,細細品嚐。
這個“細細品嚐”也是有講究的,從舌尖到兩側到舌根,舌尖是品嚐甜味,兩側是酸味,舌根和中後部是苦澀味,之後是舌中部的回甘……
客人是否在細細品嚐,講究喝酒的內行人一眼便能看出來。客人品味之後,由衷地贊一句“好酒”,才會讓精心準備午餐的主人家打從心裡感到喜悅。
容修不能喝酒,只飲一口,酒水口舌間繞,當即說出了乾白的產地,瑪莎笑意不減,便和容修聊起了白葡萄酒的話題。
“聽說,容先生之前在俄羅斯,俄羅斯人酷愛喝酒,我愛伏特加,”瑪莎笑道,“我能看出,容先生也是愛酒之人,俄羅斯沒有勾出你的酒蟲?”
彷彿在質疑容修不飲酒的真實性。
容修卻不解釋,調侃般地說:“能不能喝,會不會喝,懂不懂喝,與去過俄羅斯沒有關係——我是中國人,在全球媒體評選中,全世界最能喝酒的國家,俄羅斯排在第三,中國和英國才是前兩名。”
“你說得沒錯,我忘了,茅臺,我愛茅臺,還有……二鍋頭,”瑪莎笑出來,看向勁臣,“這麼說,顧老師在英國,一定練出了好酒量?”
勁臣也不避諱,笑道,“是的,留學之後才開始喝酒。大學的兄弟會,每週都有酒會,大家飲酒的方式有很多,非常豪爽,瑪莎女士應該比我更清楚。”
瑪莎輕輕眨眼,對勁臣微笑頷首。
常春藤的兄弟會。這可不是一般東方留學生能加入的,它是精英俱樂部,也是精英二代們的瘋狂派對,從這時候開始,英國貴族和高層們的子女開始建立自己的上流圈子和人脈。
分析只是一瞬間,她想起在英國讀書與工作的往事。
瑪莎不由連連點頭,笑道:“是的!倫敦街上的小酒館,每天晚上都會爆滿,所有人都端著高度數的啤酒,威士忌,配著芝士薯片。”
“所以留學時,晚上不太敢出門,”勁臣說,“酒鬼們從酒吧出來,把玻璃杯到處亂扔,甚至手裡還抓著啤酒杯,就在路邊招手打車。”
說這話時,影帝臉上依然是溫和優雅的表情,容修卻莫名從中聽出“嚇死寶寶了”的味道,他不禁輕聲笑了出來。
實在難以想象,深夜酒吧街,自家乖孩子遇到酒鬼會被嚇成什麼樣。
順理成章,容修難免想到,十年前的那夜,喝得酩酊大醉在小衚衕裡自殘的自己,是不是也把勁臣嚇到了。
勁臣抬眼與他對視。
兩人大概一起想起十年前,因為一次醉酒引發的露水情緣。
起初一個因為酒精,失去了理智,一個因為愛情,拋棄了理智。後來,他們結合在一起,汗水,宣洩,碰撞,酒精散發,到底會有一瞬間清醒,但兩人還是沒能尋回理智。
容修勾起唇角:“就像英國作家喬叟所說,醉酒是埋葬人們理智的墳墓。”
勁臣莞爾:“英國還有一句話,溺死在愛情和酒杯裡的人,多於溺死在大海里的人。”
兩人一唱一和,周圍人微笑看去,眼中卻充滿困惑,簡直是靈魂交流啊。
侍應生過來上湯,容修和勁臣一樣是蘑菇洋蔥松露湯。
松露是好東西,在龍庭時,勁臣也給他烹製過,除此之外,還有奶油蘑菇湯,家裡兩隻崽都喜歡喝。
容修身姿筆挺,坐在餐椅上,後背始終沒有往後靠在椅背上,這是最標準英國貴族餐桌坐姿。
吃東西時,他優雅地將食物送到嘴邊。連喝湯時,身子也沒有前傾,甚至只收了收下巴,連頭也沒有低。
中國人喝湯,想喝得舒服,就得講究一個“燙燙滿滿咕咚咕咚”——尤其是勁臣,母家在廣東,廣東就講究喝湯——
好比他給容修端一碗湯,往往都是滾燙的,熱氣蒸騰,香味撲鼻,然後捧著碗,滿滿一大口一大口喝下去,時不時喉嚨發出咕咚咕咚的吞-咽聲,還有嘴巴回味時發出的聲響,只有這樣才能滿足食慾,達到淋漓盡致的享受境界。
而,西方人恰恰相反,一定要“不燙、不滿、不響”。
滾燙的湯水,西方人不會嘗試去喝,也不會吹吹,把它吹涼了,非要溫溫的才行。喝湯時,更不會捧著湯碗大口大口爽快地喝,因為他們要坐直。
就像此時的容修,他筆直而坐,背不靠背椅,嘴不碰湯碗,頭不低下,拿起湯匙往嘴裡送時,也不伸脖子去遷就湯匙,只是抬起小臂,優雅地將湯匙送到嘴邊。
不能發出任何聲響,這是必須要注意的一點,否則就會被從四面八方飛來的白眼淹沒。
容修喝湯的速度不快,他一改往日在家裡風捲殘雲的習慣,與周圍人的用餐速度差不多,他參照的就是坐在對面的勁臣。
這也是要特別注意的,因為西式菜品是一道一道上的,千萬不要讓自己的盤子空得太早,大家要速度保持一致才行。
談話中,容修碗中湯品見底,他輕輕托起湯碗一側,湯匙沒有發出撞擊湯碗的聲音,將碗中湯底舀出來喝掉了。
隨後,他將湯匙放在湯盤中,沒有直接留在湯碗裡,匙把指向自己,沒有指向任何人。
瑪莎暗暗點頭,前菜的細節,可圈可點,沒有任何失禮之處。
麵包沒有直接上嘴去咬,而是從一側掰下適量的大小,用牛油刀往上抹蘸料,然後送到口中。
而且,麵包也沒有隨便亂掰,最後掰得四周像狗咬的一樣,必須要從一側掰起,整整齊齊。
在沒有經過主人允許的情況下,沒有用麵包蘸蘑菇湯去吃,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麵包蘸著某些湯品來吃,實在比搭配蘸料更有滋味。
西方人宴席上,最忌諱的一點,就是“侵佔地盤”。
在長餐桌上,牛油通常會裝上好幾大盤,大家隨意取用。當公用蘸料或調味品不在自己地盤時,千萬不能去別人的眼前拿東西,中國人客氣的那句“別勞煩您,我自己來”萬萬不可——站起來,一提身,伸胳膊,夠東西,手伸到別人那邊,侵佔的別人的地盤,這是大忌。
哪怕對方離你很近,也非要開口請“地盤主人”把調料遞給你才行。
另外,如果身邊人離得很近,一定要記住,左手邊的麵包碟子和牛油刀是自己的,右手邊的是別人的。
副菜上來時,瑪莎舉起酒杯,朝金妍秀敬酒。
酒侍再次上前,容修沒有換酒,也沒有讓對方再填,他杯中的乾白只喝了兩口。
副菜是魚料理,容修仍然喝清淡的白葡萄酒,沒毛病。
紅酒配紅肉,白酒配白肉,這是西方人最基本、最傳統的選擇——清淡的白酒不適宜配上醬汁濃厚的菜,西餐裡的海鮮味道都較為清淡,用來配白酒最合適不過。汁多味濃的肉類則適合紅酒,不能讓菜餚蓋去了酒的風頭,也不能讓好酒辜負了米其林主廚的美意。
當然了,如果哪個“鬼才廚師”靈感乍現,非要把一道“魚料理”烹飪成類似於水煮魚、酸辣魚、姜蒜魚、紅燒魚的重口味風格,那麼,選酒就要另當別論了,宴席會有備用酒以供選擇。
好酒和好菜,就像靈魂伴侶。
它們在各自的領域上獨自美麗,各有各的優質,各有各的強勢,而當二者搭配,又將孕育出第三種絕美,那種驚豔味蕾的味道,非要搭對了才能嚐到。
酒侍來到勁臣身邊,勁臣換了酒,他選擇了稍甜些的白葡萄酒。
“我聽說,顧老師是素食主義者?”司彬看著勁臣的餐盤,擔憂地提醒,“魚的話……”
楚放對瑪莎回敬,舉杯共飲:“顧老師不算素食主義者,他只是很少吃肉。”
勁臣糾正:“不全是,我只是盡量少吃有臉的食物。”
有臉的食物?
司彬有點懵:“魚也有頭有臉的啊。”
“怎麼?”輕飄飄的一聲。
一直不插話的容修抬眼,忽然開了口,嗓音淡淡的。
“顧老師難得多吃了一點東西,你在阻止?”容修朝司彬掃了一眼,“讓他吃,多吃點,魚不算有臉,魚沒有臉,魚只有側臉。”
司彬:“……”
在座各位:“……”
顧勁臣:“…………”
“哈哈哈!”瑪莎終於按捺不住,大笑了出來,甚至吸引了遠處白夜的注意。
長餐桌另一端,白夜斂眸含笑,對封凜舉杯,“那邊聊得可真開心啊。”
封凜回敬:“他們的關係可真好。”
丁爽一頓飯吃得胃疼,手忙腳亂中還抽空腹誹一句:你們倆有病吧,到底從哪看出來他們關係好了?
這時候,金妍秀和容修聊起了音樂的話題。
不知注意到什麼,容修不冷不熱回應著,看向對面用餐的勁臣。
“喜歡麼?”不顧四周眼光,容修對勁臣道,“多吃點,有刺就吐。”
明明嗓音很溫柔,金妍秀卻從中聽出了命令的意味。
勁臣的副頭盤是時令紅鯔魚,因為米其林主廚的手藝很好,勁臣多吃了兩口。
這道菜是容修在白夜辦公室時,特意為他點的,紅鯔魚有“補虛健脾”的功效。
不過,紅鯔魚本就沒太多刺,廚師怎麼會把刺留在魚片上?
容修的聲音雖然很輕,但還是被瑪莎聽到了,他對勁臣說出這話,顯然是十分的失禮。
瑪莎眉心微蹙,朝容修看去,卻發現容修並不在意周遭目光,仍專注地凝視著勁臣。
勁臣抬了眼,與容修對視,剛要放下的刀叉,又被他拿了起來。
短暫的眼神碰撞,勁臣對容修輕輕頷首,應了一句“是”,便垂下了眼瞼,臉也隨即微微垂下,隨後,他繼續優雅地吃魚,耳尖卻悄悄地紅了起來。
捕捉到兩人一瞬間的交流,瑪莎恍神兩秒,意識到自己竟心有所動。
感覺到了刻板禮數下“家人”的溫暖。
容修記得,早前和勁臣剛在一起,兩人第一次一起在龍庭用晚餐時,勁臣吃魚不小心吃到小刺,竟然不動聲色地咽了下去。
這是兩人同居近一個月,容修才發現的細節,當餐桌上有需要吐骨或殘渣的餐食時,勁臣就會用得很少,甚至幾乎很少去碰。
顯然是在國外養成的習慣。
在西方重要場合的宴席上,如果用餐時,不小心吃到小碎骨,就要硬著頭皮咀嚼咽下去;如果是難嚥的骨頭、或難嚼的殘渣,也不能吐在任何地方,不能吐到餐巾裡裹起來——只能讓它暫時留在口裡,挑時間,選時機,在所有人沒有注意自己時,用叉子或湯匙把它從嘴裡接過來,迅速送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比如一塊蔬菜葉子底下,不要讓人看到為好。
似乎注意到瑪莎的關注,容修看向她,道:“我在俄羅斯唱歌時,認識了一個英國朋友,他在英國是一個很受歡迎的搖滾歌手,我請他吃了晚餐。一起吃飯時,大家聊得很開心,可是,直到晚餐用完,我問他,用餐愉快麼?他居然說——”
容修頓了兩秒,語氣略帶調侃:
“他小聲對我說,晚餐非常合口味,但是,果盤裡有一些切成小塊的水果,讓人難以下嚥。”
瑪莎微笑著歪了歪頭,困惑地問:“是什麼特別味道的水果麼?”
“不,”容修說,“後來我才知道,他從沒有直接吃過甘蔗。”
瑪莎愣了愣,輕掩住嘴笑起來,聯想到飲食傳統,她一下就會意了,西方人不會吃咀嚼過又要吐出來的菜。
司彬不可思議,用中文問:“他不會全咽下去了吧?”
“我想,是的。”容修說。
四周賓客無奈地輕笑了出來,楚放道:“好在沒有讓他到你吃整根的甘蔗,不然他一定以為你在啃竹子。”
啃竹子什麼的,只是少見的,常見的是牙籤。
不能在餐桌上使用牙籤剔牙,就算禮貌地用手遮擋也不行,更不能用舌頭清理牙齒間的殘渣。
看上去像是中西差異的調侃,但勁臣明白容修的意思。兩人花費了很長的時間才磨合了餐桌習慣,乃至於這一年多,只要兩人在一起用飯,容修就會將餐桌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關注他的用餐情況上。
勁臣並不覺得這是一種失禮、審視,或管教,即使容修有時並不溫柔,但這種彷彿嚴父一般的關懷,讓他感到非常的幸福,感恩,且珍惜。
而同理心很強的瑪莎女士,自然理解了容修的意圖。
真正的禮儀本應當如此,它是友善的,溫柔的,富有感情的,它是人對人的尊重、關懷和體諒,是人與人之間的調和劑;不是它成就了一位紳士,而是從紳士身上自然流露而出。
侍應生為容修上了菲力牛排,他選了乾紅。
勁臣的主菜是果香鴨胸,則選了半甜紅酒。
英式用刀時,不能將盤中肉食切成一塊一塊的,就算是“小李飛刀”的刀法,也得先切一塊,吃掉之後,再切另一塊才行。
現代美式的用餐習慣,則可以將盤中牛排切成幾個小塊,然後慢慢進食。
但是,不論英美哪一種,都不能像中國用筷子那樣,先夾起一塊食物,在嘴前小口小口地咬著吃,儘管看上去已經很優雅了——必須要看準了,切好,叉上來,一旦送到嘴邊,就得全部送進嘴巴裡,一丁點都不要留在叉上。
所以,像勁臣這樣,把食物切得小塊一點,優雅地放在嘴裡,才是最好的方式。
勁臣參加過太多宴會,經驗告訴他,食物切得越小塊,對自己越有利。
避免大口食物把嘴巴塞滿,對影帝來說,那樣看上去不體面、不美觀。最重要的是,考慮到餐桌交際,當別人突然和自己說話時,著急忙慌地把食物咽下去,可能會很非常的困難,或許會噎到也說不定。
用餐時,嘴裡有食物、嚼東西,決不能開口說話,即使別人來攀談或提問,也一定要把食物咽下去再回答。
楚放用餐全程都沒有拿出雪茄,餐桌上是否能吸菸,一眼就能看出來,如果主人家沒有準備菸灰缸,再大的煙癮都要忍一忍。
不過,大多有禮節的男主人,會在用餐過後,吃完甜品的咖啡時間,為客人準備菸灰缸,或男人們一起在雪茄酒吧來吞雲吐霧,再來上一杯。
丁爽這頓飯吃得滿頭大汗,但他學到了不少將來能用上的知識,身為樂隊特助,這次考核學習對他的意義非常深遠。
直到這時,丁爽才知道,原來桌上的那碗水另有用處,他看見容修把手指伸了進去。
那碗水裡,還漂著一片檸檬,丁爽慶幸地想,幸好他沒有把它當成檸檬水一口喝下。
讚美了美酒,就要讚美食物了,賓客們對主菜讚不絕口。
在西方,高水準的餐廳和有地位的主廚,都特別歡迎只點前菜的客人,主菜則根據當日食材、主廚的推薦來上。
約定午宴時,白夜曾詢問過賓客的忌口和喜好,他將客人們會喜歡的菜式拿捏得妥妥的。
楚放的主菜和容修的一樣,都是菲力牛排,而勁臣的是香嫩甜口的鴨胸肉。
“如果在我們的國家,我一定要與這位主廚見上一面,當面給予他肯定,這是對廚師最好的讚美。”
金髮碧眼的女士對牛肉讚不絕口,她浪漫地形容:“香嫩的口感和味道,讓我想起了初戀,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滋味。”
“你說得沒錯,我對初戀刻苦銘心。”楚放忽然這麼說。
金髮美女禁不住笑起來,兩人像在打情罵俏:“楚先生對初戀,一定付出了很多的感情,也忘不了?”
“他讓我心醉,也讓我心碎。”楚放說,他看向顧勁臣,“顧老師,你沒有口福了,將來一定要嘗一嘗這個‘初戀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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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臣抬了抬眼,微笑著沒有應聲。
容修看了一眼楚放的餐盤:“我記得你喜歡吃肋眼。”
“那是小時候,你還像以前一樣喜歡吃牛肉,”楚放笑望他,“非常巧,我們一樣是fillet。”
“的確很巧。”瑪莎知道點餐程式,白夜根據每位賓客的喜好,周到地準備了不同的菜式,她不由笑道,“你們的冷盤一樣,湯一樣,主菜也一樣,還有比這更巧合的事情麼?”
“更巧合的事?”
容修嚥下食物,用餐巾碰了碰唇:
“當然有。”
輕描淡寫地反駁了一句。
停頓了一會,容修眸中驀地漾開一絲笑意,淡淡道:
“說起巧合,當年,我遇見了一生中第一個喜歡的、讓我心動的人。在同一天,顧老師碰巧遇見了他的初戀——”
這一句話,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
女士們都驚訝地睜大眼睛,很明顯,相對於高爾夫和華爾街,她們最喜歡這個話題了!
有誰會對英俊的紳士不好奇呢?
勁臣驚訝抬眼,望向容修,心跳開始加速。
金妍秀也很驚訝,她側過頭,不知因為飲了酒,還是太激動,她臉色泛紅。
這是大爆料啊,她急不可待地問容修:“然後呢?您和顧老師……和你們的初戀……”
容修看向勁臣,眸底隱隱閃過一絲捉弄。
隨後,容修對金妍秀笑道:“然後,我們又一起失戀了。”
金妍秀眨眼,遺憾道:“真的很抱歉……”
容修的笑意卻蔓延到了整張英俊的臉,視線飄向怔怔的勁臣。
勁臣呼吸不暢:“……”
噗通,噗通,噗通。
不是第一次接吻,不是第一次做那事兒,容修說的是,從出生開始,第一個喜歡的、心動的人?
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嗎?
在和自己相遇之前,十九歲的容修從沒有喜歡過別人?沒有暗戀過哪個漂亮的女同桌,也沒有對哪個可愛的男孩動過心?
噗通,噗通,噗通。
勁臣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那種悸動彷彿讓他回到十年前,腦中如有煙花炸開,眼前出現一團溫暖的光暈,漸漸變大,變熱,將他團團包圍。
在這一刻,一如少年初戀時模樣,望著眼前那人,怦然心動,深墜愛河。
“不過,真是太巧了啊,不愧是好摯友,難怪都說,人與人之間是有磁場效應的,”金妍秀用韓語感嘆了一聲,“真的是這樣嗎,您和容先生一起失戀了?顧先生?”
勁臣回過神,他飲酒從不上頭,此時眼尾下方卻微紅:
“是很巧。”
說完這三個字,勁臣看向楚放:“王爾德有一句話,the heart was madebe broken,心就是用來碎的。”
楚放笑意不減,不等應聲——
勁臣舉起紅酒杯,向他敬去:“敬王爾德。”
楚放舉杯回敬,兩人杯子離得遠,氣場卻相撞得砰砰響。
長餐桌兩邊無比熱鬧,而坐在司彬隔位的記者艾迪,卻一直沒有開口與人聊天,餐食也用得很少。
直到白夜敬酒到他時,艾迪才禮貌地拿起酒杯,遙遙地回敬對方。
這個不遠不近的座位距離,顯然是白夜特意安排給他的,可艾迪始終沒有機會與容修搭上話。
與其說沒機會,不如說他仍然慫慫。
白夜向他敬酒,給艾迪鼓勵的眼神,對方彷彿沒有接收到訊號。
放下酒杯之後,艾迪刻板地端坐在餐桌前,刀叉“八”字擺在餐盤兩邊,緊張地將雙手放在腿上。
顯然艾迪十分講究著用餐禮節,西式餐桌上,即使再手足無措,無聊,或緊張,也不能在桌上東摸一下、西碰一下。
特別是手肘和小臂,絕對不能放在餐桌上,任何小動作都不要有,也不能碰頭髮——西方人最忌諱在食物裡發現髮絲。
艾迪慫成乖巧的小學生,雙手放在腿上,時不時露出職業微笑,聆聽身邊賓客聊天。
事實上,他一直豎著耳朵,在聽遠處容修那邊的聊天,死對頭金妍秀已經和容修聊了很久,他們似乎建立了良好的友誼。
艾迪更消極了,他甚至在心裡暗暗盤算,如果失去了工作,卷鋪蓋走人之後,他該去哪兒找下一份工作。
此時,那邊說的是中文,艾迪豎著耳朵,他中文說得不流利,但能稍微聽懂一點。
“……等回國之後,直播平臺上的工作交代一下。”
和勁臣對飲了紅酒,楚放轉頭對司彬提醒道。
司彬面露不解:“您是說,讓我停掉直播?可是我還有合同……”
“推掉,解約,不然呢?”楚放理所當然地說,“把心思放在拍戲上,你想永遠貼著網紅的標籤?”
司彬略顯迷茫,不好當場反駁老闆,困惑地望向了顧勁臣。
楚放:“顧老師的意思呢?”
其實勁臣不想管對家公司如何安排,只要司彬不軋戲,不遲到,不早退,把戲拍好了,對方怎麼發展,和他並沒有直接關係。
但楚放問到了自己頭上,勁臣便放下餐巾,他沒有直接給出建議,反而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我想起,三年前,李裡導演的一個故事。”
楚放露出“願聞其詳”的表情。
聽到李裡導演的大名,瑪莎也很感興趣,那可是獲得威尼斯導演大獎的國際導演。
“李導選演員,眼光獨到,別具一格,他是一位非常有個人風格的導演。”勁臣說,“記得三年前,我們拍那部醫患電影之前,我給李導推薦了一位新人。”
勁臣的聲音不大,卻轉移了附近人的注意。
遠些的賓客則談話聲漸低,似乎都想知道影帝工作背後的故事。
容修也被吸引,當勁臣說“推薦新人”時,容修的眼神便溫柔起來。
拿到影帝大獎的這些年,勁臣提拔了不少後輩,有些後輩崛起了,不管對方的感謝是真心還是假意,勁臣從來都不在意。
楚放皺了皺眉,似乎沒猜到對方到底想說什麼。
“李導和那位新人見了面,經過了簡單的試戲之後,李導發現對方戲一般,但外形條件十分符合角色,就決定讓那位新人試一試。那位新人十分感謝我,問我之後該怎麼做,我告訴他,好好準備一下。但是,這個新人似乎曲解了我的意思——”
說到這裡,勁臣語調沉了沉。
他看了一眼司彬,視線又定格在楚放臉上,嗓音淡淡道:
“因為得到了機會,被導演相中,那位新人非常高興,他換了髮型,穿上新衣服,把自己打扮起來,整天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又感覺自己是單眼皮,眼睛有點小,上鏡會不好看,於是他去醫美割了雙眼皮,還矯正了兩個月牙齒。
“當他兩個月後,興致勃勃地來劇組時,李導非常驚訝,失望地對他說:對不起,你身上最寶貴的東西,被你當成沒用的缺點丟掉了,我們的電影沒辦法再用你了。”
勁臣把往事講完,四周陷入了寂靜。
勁臣笑容溫潤,眼底卻隱隱閃了絲犀利:“楚總,你明白了麼?”
楚放:“……”
他想起,當時在總統套,勁臣對他說的那句:網絡平臺和電影院線,在粉絲方面沒有衝突。
賀歲商業片,要的就是一個人氣、熱鬧、流量。
恆影之所以讓容顧二人上了直播,就是為了三大直播平臺的粉絲人氣——華放娛樂作為恆影的對家,想要合作,想捧司彬,唯一能說服參商兩位狐狸夫夫的優勢,不正是司彬的“網紅榜一”的身份麼?
——不再是直播平臺的榜一,不再是流量網紅了,還用你幹什麼,我們找不到更好的新人演員嗎?
這就是顧勁臣的潛臺詞,看破不說破,免得損了對方顏面。
“顧老師一番話,楚某醍醐灌頂,”楚放尷尬地笑了笑,對司彬道,“那你就繼續直播吧,人氣穩定下來,粉絲圍攏好。”
勁臣笑而不語。
坐在隔位的助理,連忙給老闆遞臺階,對司彬道:“還不快謝謝楚總?如果當初,不是楚總慧眼識珠籤了你,你今天能有機會和顧老師合作?”
司彬還沒反應過來,剛要開口——
勁臣看向那位助理,“如果司彬當初沒有簽約華放,那麼現在和我合作的,可能就是司彬籤的另外那家公司了。”
助理噎住:“……”
楚總眼睛都紅了,狠狠瞪了一眼助理。
“噗!”
金妍秀的中文水平不高,也不知聽懂了什麼,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聊的是……”
容修注視著勁臣,“賀歲片?下一部電影?”
勁臣點頭道:“是的。”
容修笑意愈發濃:“決定人選了?”
勁臣看他表情,迷茫一瞬間,視線飄向司彬,“嗯。”
司彬神采飛揚,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滿臉躍躍欲試表忠心的激動。
容修點了點頭,收回視線沒再多問。
勁臣:“?”
氣氛隨著一道一道的菜熱鬧起來,容修似乎在專注吃飯,沒有再多言語,只偶爾和瑪莎聊些閒話。
主菜之後,上點心和水果,勁臣用了乳酪。
一頓飯,該吃的都吃了,該說的也說了,該考核的也考核了,最後甜品用完,咖啡和茶上了桌。
勁臣注意到,自打問完“賀歲片選角”的問題之後,容修就再也不搭理別人了。
司彬和楚放和他聊電影音樂的話題,容修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不聊工作。”
楚放:“……”
電影和音樂不是工作啊,只是一個興趣愛好,剛才大家不是一直在聊嗎?
除此之外,勁臣發現,容修也沒有主動和他聊天。
沒有壞心眼地逗弄他,也不再用那種燒人的眼神盯著他,臊得他臉紅。
一旦兩人對視上了,容修的視線就會在勁臣的臉上停頓兩秒,然後故意地、硬生生地移開目光……
整個拙劣的演技,都昭示著“大貓很生氣”。
任何劇本分析能力都派不上用場,顧影帝此時有點懵。
不管怎麼瞅他,對他眼神示意,想來個靈魂交流,容修就是不和他對視,還故意別開視線。
怎麼了嘛,你看看我呀,是不是黑咖啡不合口味,咖啡喝不慣的確會生氣的,可是現在也沒有辦法給他煮咖啡……
哪兒還有國際影帝、國內歌王的派頭?歌王左右躲著視線,影帝小狗兒一樣巴巴瞅著他,期期艾艾求看看。
勁臣:“……”
前一秒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什麼兩個人一起初戀、一起失戀,讓自己心砰砰直跳,惹得在場女士嗷嗷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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