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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文學城

宴席間, 無意聽到別人的聊天內容,紳士當然不會唐突插嘴去問。

容修彷彿沒聽到那三人打機鋒,專心地對付餐盤裡的六隻蝸牛。

容修的頭盤是escargot, 就是食用蝸牛。他對蝸牛不反感。

法式焗蝸牛, 還有鵝肝,是法國的國菜。

大多情況下, 地道的法國餐廳,盤內會有六隻蝸牛。

多出來的算你佔便宜。

從容修的角度看去,離他近的焗蝸牛較大只,遠處是小蝸牛。大蝸牛用鉗子夾住, 叉子挑出殼中肉,蘸上調味品,味道鮮美, 肉質肥厚, 嚼勁類似貽貝。

盤內稍遠些的, 是小蝸牛, 有的可連殼吃, 烤得酥脆,藉著蒜香奶油的香甜, 殼子略有巧克力味。

即使一手鉗子, 一手雙齒叉, 容修的用餐動作也仍很優雅。

遠處,丁爽也是一盤蝸牛, 學著容修的姿勢, 他學得像模像樣。

反正,像以前在龍庭家裡,和兄弟們一起扯著膀子, “左邊畫龍,右邊畫彩虹”,肯定不行。

顧勁臣的頭盤是普羅旺斯蔬菜雜燴,法國名菜,總之,還是吃草的。

演員,控制食量,合情合理。

不過,在座大概只有容修知道,愛人不敢吃蝸牛。

於是,容修微笑,不言語,有意無意,望著對面優雅吃草的影帝。

勁臣抬眼,撞上容修眼神,怔了怔:“?”

容修笑而不語,視線不移開,緩緩往口中送蝸牛肉:“……”

勁臣張了張嘴,耳尖一紅:“……”

兩人眉來眼去,瑪莎左右看了看,笑著拿起餐巾拭唇,遮住了臉上的表情。

見容修品嚐了菜式,瑪莎對容修舉起了白葡萄酒。

容修放下餐具,用餐巾印了印嘴唇,舉起酒杯,對瑪莎輕輕頷首。

容修將幹白舉到眼前,雙目平視杯中酒水,欣賞色澤,隨後稍微端近,輕聞酒香,然後,他小啜了一口,細細品嚐。

這個“細細品嚐”也是有講究的,從舌尖到兩側到舌根,舌尖是品嚐甜味,兩側是酸味,舌根和中後部是苦澀味,之後是舌中部的回甘……

客人是否在細細品嚐,講究喝酒的內行人一眼便能看出來。客人品味之後,由衷地贊一句“好酒”,才會讓精心準備午餐的主人家打從心裡感到喜悅。

容修不能喝酒,只飲一口,酒水口舌間繞,當即說出了乾白的產地,瑪莎笑意不減,便和容修聊起了白葡萄酒的話題。

“聽說,容先生之前在俄羅斯,俄羅斯人酷愛喝酒,我愛伏特加,”瑪莎笑道,“我能看出,容先生也是愛酒之人,俄羅斯沒有勾出你的酒蟲?”

彷彿在質疑容修不飲酒的真實性。

容修卻不解釋,調侃般地說:“能不能喝,會不會喝,懂不懂喝,與去過俄羅斯沒有關係——我是中國人,在全球媒體評選中,全世界最能喝酒的國家,俄羅斯排在第三,中國和英國才是前兩名。”

“你說得沒錯,我忘了,茅臺,我愛茅臺,還有……二鍋頭,”瑪莎笑出來,看向勁臣,“這麼說,顧老師在英國,一定練出了好酒量?”

勁臣也不避諱,笑道,“是的,留學之後才開始喝酒。大學的兄弟會,每週都有酒會,大家飲酒的方式有很多,非常豪爽,瑪莎女士應該比我更清楚。”

瑪莎輕輕眨眼,對勁臣微笑頷首。

常春藤的兄弟會。這可不是一般東方留學生能加入的,它是精英俱樂部,也是精英二代們的瘋狂派對,從這時候開始,英國貴族和高層們的子女開始建立自己的上流圈子和人脈。

分析只是一瞬間,她想起在英國讀書與工作的往事。

瑪莎不由連連點頭,笑道:“是的!倫敦街上的小酒館,每天晚上都會爆滿,所有人都端著高度數的啤酒,威士忌,配著芝士薯片。”

“所以留學時,晚上不太敢出門,”勁臣說,“酒鬼們從酒吧出來,把玻璃杯到處亂扔,甚至手裡還抓著啤酒杯,就在路邊招手打車。”

說這話時,影帝臉上依然是溫和優雅的表情,容修卻莫名從中聽出“嚇死寶寶了”的味道,他不禁輕聲笑了出來。

實在難以想象,深夜酒吧街,自家乖孩子遇到酒鬼會被嚇成什麼樣。

順理成章,容修難免想到,十年前的那夜,喝得酩酊大醉在小衚衕裡自殘的自己,是不是也把勁臣嚇到了。

勁臣抬眼與他對視。

兩人大概一起想起十年前,因為一次醉酒引發的露水情緣。

起初一個因為酒精,失去了理智,一個因為愛情,拋棄了理智。後來,他們結合在一起,汗水,宣洩,碰撞,酒精散發,到底會有一瞬間清醒,但兩人還是沒能尋回理智。

容修勾起唇角:“就像英國作家喬叟所說,醉酒是埋葬人們理智的墳墓。”

勁臣莞爾:“英國還有一句話,溺死在愛情和酒杯裡的人,多於溺死在大海里的人。”

兩人一唱一和,周圍人微笑看去,眼中卻充滿困惑,簡直是靈魂交流啊。

侍應生過來上湯,容修和勁臣一樣是蘑菇洋蔥松露湯。

松露是好東西,在龍庭時,勁臣也給他烹製過,除此之外,還有奶油蘑菇湯,家裡兩隻崽都喜歡喝。

容修身姿筆挺,坐在餐椅上,後背始終沒有往後靠在椅背上,這是最標準英國貴族餐桌坐姿。

吃東西時,他優雅地將食物送到嘴邊。連喝湯時,身子也沒有前傾,甚至只收了收下巴,連頭也沒有低。

中國人喝湯,想喝得舒服,就得講究一個“燙燙滿滿咕咚咕咚”——尤其是勁臣,母家在廣東,廣東就講究喝湯——

好比他給容修端一碗湯,往往都是滾燙的,熱氣蒸騰,香味撲鼻,然後捧著碗,滿滿一大口一大口喝下去,時不時喉嚨發出咕咚咕咚的吞-咽聲,還有嘴巴回味時發出的聲響,只有這樣才能滿足食慾,達到淋漓盡致的享受境界。

而,西方人恰恰相反,一定要“不燙、不滿、不響”。

滾燙的湯水,西方人不會嘗試去喝,也不會吹吹,把它吹涼了,非要溫溫的才行。喝湯時,更不會捧著湯碗大口大口爽快地喝,因為他們要坐直。

就像此時的容修,他筆直而坐,背不靠背椅,嘴不碰湯碗,頭不低下,拿起湯匙往嘴裡送時,也不伸脖子去遷就湯匙,只是抬起小臂,優雅地將湯匙送到嘴邊。

不能發出任何聲響,這是必須要注意的一點,否則就會被從四面八方飛來的白眼淹沒。

容修喝湯的速度不快,他一改往日在家裡風捲殘雲的習慣,與周圍人的用餐速度差不多,他參照的就是坐在對面的勁臣。

這也是要特別注意的,因為西式菜品是一道一道上的,千萬不要讓自己的盤子空得太早,大家要速度保持一致才行。

談話中,容修碗中湯品見底,他輕輕托起湯碗一側,湯匙沒有發出撞擊湯碗的聲音,將碗中湯底舀出來喝掉了。

隨後,他將湯匙放在湯盤中,沒有直接留在湯碗裡,匙把指向自己,沒有指向任何人。

瑪莎暗暗點頭,前菜的細節,可圈可點,沒有任何失禮之處。

麵包沒有直接上嘴去咬,而是從一側掰下適量的大小,用牛油刀往上抹蘸料,然後送到口中。

而且,麵包也沒有隨便亂掰,最後掰得四周像狗咬的一樣,必須要從一側掰起,整整齊齊。

在沒有經過主人允許的情況下,沒有用麵包蘸蘑菇湯去吃,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麵包蘸著某些湯品來吃,實在比搭配蘸料更有滋味。

西方人宴席上,最忌諱的一點,就是“侵佔地盤”。

在長餐桌上,牛油通常會裝上好幾大盤,大家隨意取用。當公用蘸料或調味品不在自己地盤時,千萬不能去別人的眼前拿東西,中國人客氣的那句“別勞煩您,我自己來”萬萬不可——站起來,一提身,伸胳膊,夠東西,手伸到別人那邊,侵佔的別人的地盤,這是大忌。

哪怕對方離你很近,也非要開口請“地盤主人”把調料遞給你才行。

另外,如果身邊人離得很近,一定要記住,左手邊的麵包碟子和牛油刀是自己的,右手邊的是別人的。

副菜上來時,瑪莎舉起酒杯,朝金妍秀敬酒。

酒侍再次上前,容修沒有換酒,也沒有讓對方再填,他杯中的乾白只喝了兩口。

副菜是魚料理,容修仍然喝清淡的白葡萄酒,沒毛病。

紅酒配紅肉,白酒配白肉,這是西方人最基本、最傳統的選擇——清淡的白酒不適宜配上醬汁濃厚的菜,西餐裡的海鮮味道都較為清淡,用來配白酒最合適不過。汁多味濃的肉類則適合紅酒,不能讓菜餚蓋去了酒的風頭,也不能讓好酒辜負了米其林主廚的美意。

當然了,如果哪個“鬼才廚師”靈感乍現,非要把一道“魚料理”烹飪成類似於水煮魚、酸辣魚、姜蒜魚、紅燒魚的重口味風格,那麼,選酒就要另當別論了,宴席會有備用酒以供選擇。

好酒和好菜,就像靈魂伴侶。

它們在各自的領域上獨自美麗,各有各的優質,各有各的強勢,而當二者搭配,又將孕育出第三種絕美,那種驚豔味蕾的味道,非要搭對了才能嚐到。

酒侍來到勁臣身邊,勁臣換了酒,他選擇了稍甜些的白葡萄酒。

“我聽說,顧老師是素食主義者?”司彬看著勁臣的餐盤,擔憂地提醒,“魚的話……”

楚放對瑪莎回敬,舉杯共飲:“顧老師不算素食主義者,他只是很少吃肉。”

勁臣糾正:“不全是,我只是盡量少吃有臉的食物。”

有臉的食物?

司彬有點懵:“魚也有頭有臉的啊。”

“怎麼?”輕飄飄的一聲。

一直不插話的容修抬眼,忽然開了口,嗓音淡淡的。

“顧老師難得多吃了一點東西,你在阻止?”容修朝司彬掃了一眼,“讓他吃,多吃點,魚不算有臉,魚沒有臉,魚只有側臉。”

司彬:“……”

在座各位:“……”

顧勁臣:“…………”

“哈哈哈!”瑪莎終於按捺不住,大笑了出來,甚至吸引了遠處白夜的注意。

長餐桌另一端,白夜斂眸含笑,對封凜舉杯,“那邊聊得可真開心啊。”

封凜回敬:“他們的關係可真好。”

丁爽一頓飯吃得胃疼,手忙腳亂中還抽空腹誹一句:你們倆有病吧,到底從哪看出來他們關係好了?

這時候,金妍秀和容修聊起了音樂的話題。

不知注意到什麼,容修不冷不熱回應著,看向對面用餐的勁臣。

“喜歡麼?”不顧四周眼光,容修對勁臣道,“多吃點,有刺就吐。”

明明嗓音很溫柔,金妍秀卻從中聽出了命令的意味。

勁臣的副頭盤是時令紅鯔魚,因為米其林主廚的手藝很好,勁臣多吃了兩口。

這道菜是容修在白夜辦公室時,特意為他點的,紅鯔魚有“補虛健脾”的功效。

不過,紅鯔魚本就沒太多刺,廚師怎麼會把刺留在魚片上?

容修的聲音雖然很輕,但還是被瑪莎聽到了,他對勁臣說出這話,顯然是十分的失禮。

瑪莎眉心微蹙,朝容修看去,卻發現容修並不在意周遭目光,仍專注地凝視著勁臣。

勁臣抬了眼,與容修對視,剛要放下的刀叉,又被他拿了起來。

短暫的眼神碰撞,勁臣對容修輕輕頷首,應了一句“是”,便垂下了眼瞼,臉也隨即微微垂下,隨後,他繼續優雅地吃魚,耳尖卻悄悄地紅了起來。

捕捉到兩人一瞬間的交流,瑪莎恍神兩秒,意識到自己竟心有所動。

感覺到了刻板禮數下“家人”的溫暖。

容修記得,早前和勁臣剛在一起,兩人第一次一起在龍庭用晚餐時,勁臣吃魚不小心吃到小刺,竟然不動聲色地咽了下去。

這是兩人同居近一個月,容修才發現的細節,當餐桌上有需要吐骨或殘渣的餐食時,勁臣就會用得很少,甚至幾乎很少去碰。

顯然是在國外養成的習慣。

在西方重要場合的宴席上,如果用餐時,不小心吃到小碎骨,就要硬著頭皮咀嚼咽下去;如果是難嚥的骨頭、或難嚼的殘渣,也不能吐在任何地方,不能吐到餐巾裡裹起來——只能讓它暫時留在口裡,挑時間,選時機,在所有人沒有注意自己時,用叉子或湯匙把它從嘴裡接過來,迅速送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比如一塊蔬菜葉子底下,不要讓人看到為好。

似乎注意到瑪莎的關注,容修看向她,道:“我在俄羅斯唱歌時,認識了一個英國朋友,他在英國是一個很受歡迎的搖滾歌手,我請他吃了晚餐。一起吃飯時,大家聊得很開心,可是,直到晚餐用完,我問他,用餐愉快麼?他居然說——”

容修頓了兩秒,語氣略帶調侃:

“他小聲對我說,晚餐非常合口味,但是,果盤裡有一些切成小塊的水果,讓人難以下嚥。”

瑪莎微笑著歪了歪頭,困惑地問:“是什麼特別味道的水果麼?”

“不,”容修說,“後來我才知道,他從沒有直接吃過甘蔗。”

瑪莎愣了愣,輕掩住嘴笑起來,聯想到飲食傳統,她一下就會意了,西方人不會吃咀嚼過又要吐出來的菜。

司彬不可思議,用中文問:“他不會全咽下去了吧?”

“我想,是的。”容修說。

四周賓客無奈地輕笑了出來,楚放道:“好在沒有讓他到你吃整根的甘蔗,不然他一定以為你在啃竹子。”

啃竹子什麼的,只是少見的,常見的是牙籤。

不能在餐桌上使用牙籤剔牙,就算禮貌地用手遮擋也不行,更不能用舌頭清理牙齒間的殘渣。

看上去像是中西差異的調侃,但勁臣明白容修的意思。兩人花費了很長的時間才磨合了餐桌習慣,乃至於這一年多,只要兩人在一起用飯,容修就會將餐桌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關注他的用餐情況上。

勁臣並不覺得這是一種失禮、審視,或管教,即使容修有時並不溫柔,但這種彷彿嚴父一般的關懷,讓他感到非常的幸福,感恩,且珍惜。

而同理心很強的瑪莎女士,自然理解了容修的意圖。

真正的禮儀本應當如此,它是友善的,溫柔的,富有感情的,它是人對人的尊重、關懷和體諒,是人與人之間的調和劑;不是它成就了一位紳士,而是從紳士身上自然流露而出。

侍應生為容修上了菲力牛排,他選了乾紅。

勁臣的主菜是果香鴨胸,則選了半甜紅酒。

英式用刀時,不能將盤中肉食切成一塊一塊的,就算是“小李飛刀”的刀法,也得先切一塊,吃掉之後,再切另一塊才行。

現代美式的用餐習慣,則可以將盤中牛排切成幾個小塊,然後慢慢進食。

但是,不論英美哪一種,都不能像中國用筷子那樣,先夾起一塊食物,在嘴前小口小口地咬著吃,儘管看上去已經很優雅了——必須要看準了,切好,叉上來,一旦送到嘴邊,就得全部送進嘴巴裡,一丁點都不要留在叉上。

所以,像勁臣這樣,把食物切得小塊一點,優雅地放在嘴裡,才是最好的方式。

勁臣參加過太多宴會,經驗告訴他,食物切得越小塊,對自己越有利。

避免大口食物把嘴巴塞滿,對影帝來說,那樣看上去不體面、不美觀。最重要的是,考慮到餐桌交際,當別人突然和自己說話時,著急忙慌地把食物咽下去,可能會很非常的困難,或許會噎到也說不定。

用餐時,嘴裡有食物、嚼東西,決不能開口說話,即使別人來攀談或提問,也一定要把食物咽下去再回答。

楚放用餐全程都沒有拿出雪茄,餐桌上是否能吸菸,一眼就能看出來,如果主人家沒有準備菸灰缸,再大的煙癮都要忍一忍。

不過,大多有禮節的男主人,會在用餐過後,吃完甜品的咖啡時間,為客人準備菸灰缸,或男人們一起在雪茄酒吧來吞雲吐霧,再來上一杯。

丁爽這頓飯吃得滿頭大汗,但他學到了不少將來能用上的知識,身為樂隊特助,這次考核學習對他的意義非常深遠。

直到這時,丁爽才知道,原來桌上的那碗水另有用處,他看見容修把手指伸了進去。

那碗水裡,還漂著一片檸檬,丁爽慶幸地想,幸好他沒有把它當成檸檬水一口喝下。

讚美了美酒,就要讚美食物了,賓客們對主菜讚不絕口。

在西方,高水準的餐廳和有地位的主廚,都特別歡迎只點前菜的客人,主菜則根據當日食材、主廚的推薦來上。

約定午宴時,白夜曾詢問過賓客的忌口和喜好,他將客人們會喜歡的菜式拿捏得妥妥的。

楚放的主菜和容修的一樣,都是菲力牛排,而勁臣的是香嫩甜口的鴨胸肉。

“如果在我們的國家,我一定要與這位主廚見上一面,當面給予他肯定,這是對廚師最好的讚美。”

金髮碧眼的女士對牛肉讚不絕口,她浪漫地形容:“香嫩的口感和味道,讓我想起了初戀,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滋味。”

“你說得沒錯,我對初戀刻苦銘心。”楚放忽然這麼說。

金髮美女禁不住笑起來,兩人像在打情罵俏:“楚先生對初戀,一定付出了很多的感情,也忘不了?”

“他讓我心醉,也讓我心碎。”楚放說,他看向顧勁臣,“顧老師,你沒有口福了,將來一定要嘗一嘗這個‘初戀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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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臣抬了抬眼,微笑著沒有應聲。

容修看了一眼楚放的餐盤:“我記得你喜歡吃肋眼。”

“那是小時候,你還像以前一樣喜歡吃牛肉,”楚放笑望他,“非常巧,我們一樣是fillet。”

“的確很巧。”瑪莎知道點餐程式,白夜根據每位賓客的喜好,周到地準備了不同的菜式,她不由笑道,“你們的冷盤一樣,湯一樣,主菜也一樣,還有比這更巧合的事情麼?”

“更巧合的事?”

容修嚥下食物,用餐巾碰了碰唇:

“當然有。”

輕描淡寫地反駁了一句。

停頓了一會,容修眸中驀地漾開一絲笑意,淡淡道:

“說起巧合,當年,我遇見了一生中第一個喜歡的、讓我心動的人。在同一天,顧老師碰巧遇見了他的初戀——”

這一句話,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

女士們都驚訝地睜大眼睛,很明顯,相對於高爾夫和華爾街,她們最喜歡這個話題了!

有誰會對英俊的紳士不好奇呢?

勁臣驚訝抬眼,望向容修,心跳開始加速。

金妍秀也很驚訝,她側過頭,不知因為飲了酒,還是太激動,她臉色泛紅。

這是大爆料啊,她急不可待地問容修:“然後呢?您和顧老師……和你們的初戀……”

容修看向勁臣,眸底隱隱閃過一絲捉弄。

隨後,容修對金妍秀笑道:“然後,我們又一起失戀了。”

金妍秀眨眼,遺憾道:“真的很抱歉……”

容修的笑意卻蔓延到了整張英俊的臉,視線飄向怔怔的勁臣。

勁臣呼吸不暢:“……”

噗通,噗通,噗通。

不是第一次接吻,不是第一次做那事兒,容修說的是,從出生開始,第一個喜歡的、心動的人?

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嗎?

在和自己相遇之前,十九歲的容修從沒有喜歡過別人?沒有暗戀過哪個漂亮的女同桌,也沒有對哪個可愛的男孩動過心?

噗通,噗通,噗通。

勁臣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那種悸動彷彿讓他回到十年前,腦中如有煙花炸開,眼前出現一團溫暖的光暈,漸漸變大,變熱,將他團團包圍。

在這一刻,一如少年初戀時模樣,望著眼前那人,怦然心動,深墜愛河。

“不過,真是太巧了啊,不愧是好摯友,難怪都說,人與人之間是有磁場效應的,”金妍秀用韓語感嘆了一聲,“真的是這樣嗎,您和容先生一起失戀了?顧先生?”

勁臣回過神,他飲酒從不上頭,此時眼尾下方卻微紅:

“是很巧。”

說完這三個字,勁臣看向楚放:“王爾德有一句話,the heart was madebe broken,心就是用來碎的。”

楚放笑意不減,不等應聲——

勁臣舉起紅酒杯,向他敬去:“敬王爾德。”

楚放舉杯回敬,兩人杯子離得遠,氣場卻相撞得砰砰響。

長餐桌兩邊無比熱鬧,而坐在司彬隔位的記者艾迪,卻一直沒有開口與人聊天,餐食也用得很少。

直到白夜敬酒到他時,艾迪才禮貌地拿起酒杯,遙遙地回敬對方。

這個不遠不近的座位距離,顯然是白夜特意安排給他的,可艾迪始終沒有機會與容修搭上話。

與其說沒機會,不如說他仍然慫慫。

白夜向他敬酒,給艾迪鼓勵的眼神,對方彷彿沒有接收到訊號。

放下酒杯之後,艾迪刻板地端坐在餐桌前,刀叉“八”字擺在餐盤兩邊,緊張地將雙手放在腿上。

顯然艾迪十分講究著用餐禮節,西式餐桌上,即使再手足無措,無聊,或緊張,也不能在桌上東摸一下、西碰一下。

特別是手肘和小臂,絕對不能放在餐桌上,任何小動作都不要有,也不能碰頭髮——西方人最忌諱在食物裡發現髮絲。

艾迪慫成乖巧的小學生,雙手放在腿上,時不時露出職業微笑,聆聽身邊賓客聊天。

事實上,他一直豎著耳朵,在聽遠處容修那邊的聊天,死對頭金妍秀已經和容修聊了很久,他們似乎建立了良好的友誼。

艾迪更消極了,他甚至在心裡暗暗盤算,如果失去了工作,卷鋪蓋走人之後,他該去哪兒找下一份工作。

此時,那邊說的是中文,艾迪豎著耳朵,他中文說得不流利,但能稍微聽懂一點。

“……等回國之後,直播平臺上的工作交代一下。”

和勁臣對飲了紅酒,楚放轉頭對司彬提醒道。

司彬面露不解:“您是說,讓我停掉直播?可是我還有合同……”

“推掉,解約,不然呢?”楚放理所當然地說,“把心思放在拍戲上,你想永遠貼著網紅的標籤?”

司彬略顯迷茫,不好當場反駁老闆,困惑地望向了顧勁臣。

楚放:“顧老師的意思呢?”

其實勁臣不想管對家公司如何安排,只要司彬不軋戲,不遲到,不早退,把戲拍好了,對方怎麼發展,和他並沒有直接關係。

但楚放問到了自己頭上,勁臣便放下餐巾,他沒有直接給出建議,反而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我想起,三年前,李裡導演的一個故事。”

楚放露出“願聞其詳”的表情。

聽到李裡導演的大名,瑪莎也很感興趣,那可是獲得威尼斯導演大獎的國際導演。

“李導選演員,眼光獨到,別具一格,他是一位非常有個人風格的導演。”勁臣說,“記得三年前,我們拍那部醫患電影之前,我給李導推薦了一位新人。”

勁臣的聲音不大,卻轉移了附近人的注意。

遠些的賓客則談話聲漸低,似乎都想知道影帝工作背後的故事。

容修也被吸引,當勁臣說“推薦新人”時,容修的眼神便溫柔起來。

拿到影帝大獎的這些年,勁臣提拔了不少後輩,有些後輩崛起了,不管對方的感謝是真心還是假意,勁臣從來都不在意。

楚放皺了皺眉,似乎沒猜到對方到底想說什麼。

“李導和那位新人見了面,經過了簡單的試戲之後,李導發現對方戲一般,但外形條件十分符合角色,就決定讓那位新人試一試。那位新人十分感謝我,問我之後該怎麼做,我告訴他,好好準備一下。但是,這個新人似乎曲解了我的意思——”

說到這裡,勁臣語調沉了沉。

他看了一眼司彬,視線又定格在楚放臉上,嗓音淡淡道:

“因為得到了機會,被導演相中,那位新人非常高興,他換了髮型,穿上新衣服,把自己打扮起來,整天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又感覺自己是單眼皮,眼睛有點小,上鏡會不好看,於是他去醫美割了雙眼皮,還矯正了兩個月牙齒。

“當他兩個月後,興致勃勃地來劇組時,李導非常驚訝,失望地對他說:對不起,你身上最寶貴的東西,被你當成沒用的缺點丟掉了,我們的電影沒辦法再用你了。”

勁臣把往事講完,四周陷入了寂靜。

勁臣笑容溫潤,眼底卻隱隱閃了絲犀利:“楚總,你明白了麼?”

楚放:“……”

他想起,當時在總統套,勁臣對他說的那句:網絡平臺和電影院線,在粉絲方面沒有衝突。

賀歲商業片,要的就是一個人氣、熱鬧、流量。

恆影之所以讓容顧二人上了直播,就是為了三大直播平臺的粉絲人氣——華放娛樂作為恆影的對家,想要合作,想捧司彬,唯一能說服參商兩位狐狸夫夫的優勢,不正是司彬的“網紅榜一”的身份麼?

——不再是直播平臺的榜一,不再是流量網紅了,還用你幹什麼,我們找不到更好的新人演員嗎?

這就是顧勁臣的潛臺詞,看破不說破,免得損了對方顏面。

“顧老師一番話,楚某醍醐灌頂,”楚放尷尬地笑了笑,對司彬道,“那你就繼續直播吧,人氣穩定下來,粉絲圍攏好。”

勁臣笑而不語。

坐在隔位的助理,連忙給老闆遞臺階,對司彬道:“還不快謝謝楚總?如果當初,不是楚總慧眼識珠籤了你,你今天能有機會和顧老師合作?”

司彬還沒反應過來,剛要開口——

勁臣看向那位助理,“如果司彬當初沒有簽約華放,那麼現在和我合作的,可能就是司彬籤的另外那家公司了。”

助理噎住:“……”

楚總眼睛都紅了,狠狠瞪了一眼助理。

“噗!”

金妍秀的中文水平不高,也不知聽懂了什麼,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聊的是……”

容修注視著勁臣,“賀歲片?下一部電影?”

勁臣點頭道:“是的。”

容修笑意愈發濃:“決定人選了?”

勁臣看他表情,迷茫一瞬間,視線飄向司彬,“嗯。”

司彬神采飛揚,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滿臉躍躍欲試表忠心的激動。

容修點了點頭,收回視線沒再多問。

勁臣:“?”

氣氛隨著一道一道的菜熱鬧起來,容修似乎在專注吃飯,沒有再多言語,只偶爾和瑪莎聊些閒話。

主菜之後,上點心和水果,勁臣用了乳酪。

一頓飯,該吃的都吃了,該說的也說了,該考核的也考核了,最後甜品用完,咖啡和茶上了桌。

勁臣注意到,自打問完“賀歲片選角”的問題之後,容修就再也不搭理別人了。

司彬和楚放和他聊電影音樂的話題,容修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不聊工作。”

楚放:“……”

電影和音樂不是工作啊,只是一個興趣愛好,剛才大家不是一直在聊嗎?

除此之外,勁臣發現,容修也沒有主動和他聊天。

沒有壞心眼地逗弄他,也不再用那種燒人的眼神盯著他,臊得他臉紅。

一旦兩人對視上了,容修的視線就會在勁臣的臉上停頓兩秒,然後故意地、硬生生地移開目光……

整個拙劣的演技,都昭示著“大貓很生氣”。

任何劇本分析能力都派不上用場,顧影帝此時有點懵。

不管怎麼瞅他,對他眼神示意,想來個靈魂交流,容修就是不和他對視,還故意別開視線。

怎麼了嘛,你看看我呀,是不是黑咖啡不合口味,咖啡喝不慣的確會生氣的,可是現在也沒有辦法給他煮咖啡……

哪兒還有國際影帝、國內歌王的派頭?歌王左右躲著視線,影帝小狗兒一樣巴巴瞅著他,期期艾艾求看看。

勁臣:“……”

前一秒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什麼兩個人一起初戀、一起失戀,讓自己心砰砰直跳,惹得在場女士嗷嗷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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