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寧和老戰友們離開, 樓老管家則出門去送客,樓家大院裡陷入片刻的安靜。
樂隊兄弟們都是一臉懵逼, 一開始還不知道讓容修如此鄭重對待的老伯是誰——除了白翼之外, 家裡兄弟們只知道自家老大服役時是幹部,從剛才兩人聊天的隻言片語中,大家猜想, 大約是容修的老首長。
直到老伯說“對著鏡頭哭哭笑笑的兒子”。
再看看老大一臉淡然,英姿颯爽, 卻渾身緊繃的面癱樣子吧。
直到外面衚衕子靜了, 說笑聲和腳步聲漸遠, 容修才不著聲色地舒了口氣,抬眸望向兄弟們。
院裡正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氣氛,容修露出一瞬的困惑表情。
他想起之前,還沒踏入進垂花門時, 遠遠就聽見兄弟們熱鬧的說話聲, 或者說, 爭執聲。
顧長寧這段小插曲過去,院內年輕人們終於回過神。
錢芊有點委屈地望向容修, 抬步迎了過去,嘴上說著埋怨的話,身子卻往容修身後躲了躲, “哥,你怎麼才來呀?”
“出門接了個電話,耽擱了, 抱歉。”容修環視著四周,目光落在正房旁邊的小門前,三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青年正望著這邊。
“等的朋友來了?”翟少輝眯了眯眼,瞅了容修半天,忽然看向一旁的白翼、沈起幻等人,誇張地用拳頭砸了下手掌,笑道,“我才認出來,道是等誰呢,這不是‘中國搖滾新力量’嗎?”
這是國家大官微點名表揚dk時用的字眼。
除此之外,ivocal官方微博也曾經轉發過“ivocal-食草狼(副主編)”的一篇分析搖滾趨勢的文章,文中提到了dk樂隊,也是用“搖滾新血液”來形容的。
——雖然食草狼只是一筆帶過,但他卻把dk的名字和眾多老牌樂隊排在一起,潛移默化地暗示了讀者dk在圈內的地位。
翟少輝早在春節期間就決定,今年打算把一大半精力都用在投資音樂專案上。
他敲定贊助“夜逆”全國live house巡演的時候,dk正站在風口浪尖上,給贊助商們感覺,口碑欠佳,作風不-良。況且,還只是個地下搖滾,屬於沒人要的野孩子,那時dk根本沒有簽約“恆影巨擘”的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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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影近年來發展勁頭巨猛,dk作為恆影主推的唯一搖滾天團,這一簽約出道,身價翻了百倍。
所以,翟少輝最近有點懵逼。
大筆的資金投在了“夜逆”身上,他很看好季元讓這個搖滾小鮮肉。可是,就在上週,幫翟少輝出謀劃策的助理,居然說什麼dk才是今年搖滾圈的熱度no.1?
翟少輝的鼻子都快氣歪了,
現在,dk三天兩頭就上熱搜,熱度比夜逆也不知高了多少,單是容修一個人的粉絲就高達兩千多萬,再加上沈起幻和白翼,以及整天賣萌、賣呆的兩隻崽崽,dk成員們的粉絲總和六七千萬。
這還只是微博和小站子上,在ivocal官網上,報過名的後援會正式粉絲有多少?翟少輝不知道,他氣得已經不想去ivocal關注了。
媽噠,淨打馬後炮,錢都砸出去了,響兒還沒聽著,你告訴我,咱們押錯了寶?
搞投資的,又不是專業,全靠身邊團隊分析,事實上,翟少輝才不在乎誰有真材實料,熱度才是一切!
所以,翟少輝也關注了dk兩天,就在“友人專場”時,他還特意搜了下容修。
《live house魔性現場:魔王上演井子門最強搖滾歌劇2,容修翻唱歌劇2爆紅》
《dk後臺作個妖,容修彈奏“獻給愛麗絲的騷氣”,這才叫天才玩音樂!》
《小渡家現場火爆,舞臺驚現搖滾海豚音,容修震撼開嗓,音域跨五個八度!》
然後底下就炸了鍋,一群專業或非專業的網友統統在罵。
什麼?無腦吹們,你發稿子不經過大腦的嗎?
槍花也才四個?
維塔斯也才五個?
瑪麗亞凱莉也才五個?
容修用強假聲唱到b5也算?
海豚音再牛逼也不算五個?
國內歌手真聲能唱三四個就很厲害了好嗎?
翟少輝:“……”
等等!網友們,先別顧著吵架,這是炒作啊!
看看,你們自己看看,你們罵架的時候,把“容修”這個名字,都和什麼人物相提並論了?!你們瘋了嗎?
甚至還有不少“專家”參與分析容修低音壓的氣泡音技巧,以及真假聲的各種共鳴……
不管怎麼樣,這就是熱度。
操!
魔王什麼鬼?
去年搖滾圈還一直流傳“奇幻紫攬粉絲人氣、夜逆吃粉絲經濟”呢!
dk是從哪鑽出來的?
不關注則已,一關注則懵逼。
翟少輝只覺腦仁疼。
他花了一個億,可以承認自己有點後悔嗎?
都怪容修!
他到底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鑽出來的?
眼下,有“live house魔王”之稱的dk存在,作為競爭對手的夜逆,下個月全國live house巡演,豈不是要涼涼?
一想到這,翟少輝心裡頭就有點泛酸。
既然這麼有才,怎麼不來找我啊,我贊助啊,有錢大家賺,雙贏啊!
說不上出於什麼心理,反正就是非常不愉快就是了,就快犯心絞痛了。
之前,院落中很暗,光顧著擠兌孔鑫昶,也沒注意站在院子偏僻處的白翼、沈起幻等人,現在認出來了,還見到了容修,翟少輝感覺自己好像吞了一條蛇那麼難受。
於是笑呵呵地,夾槍帶棒地,又揶揄了孔鑫昶幾句。
而翟少輝的那句陰陽怪氣的“中國搖滾新力量”讓白翼一下跳了腳,卻被身邊的沈起幻牢牢攥住了手臂。
孔鑫昶瞪了翟少輝一眼,來到容修身邊,也沒多說什麼。大家兄弟,就算心裡再不痛快,也不可能這個時候埋怨容修辦事不靠譜。
最要命的是,翟少輝是他們這群小衙內圈中的孩子王,一旦他大嘴巴將今晚一行人被樓家晚宴晾在外頭的糗事宣揚出去,紈絝們不一定怎麼在背地裡笑話自己呢!
這頓飯,要是吃不上,臉就丟大發了。
對這些衙內來說,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就算在院子擺一桌席面兒,也不能灰溜溜離開!
孔鑫昶心下做了決定,想著實在不行,就給自家父親打個電話,也許樓家能給個面子……也說不定呢?
這是這樣,孔鑫昶不甘心,憋得臉色漲紅,半天沒對容修說出話來。
而錢芊則是連眼睛也發紅了。
錢老爺子的寶貝小孫女,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也就是容修了,從小欺負她,她還在喜歡和小哥哥一塊玩。
說時遲那時快,其實也沒僵持多久,容修就察覺到了朋友們的反常,不由懵了下:“怎麼了?”
錢芊聲音不大,“容哥,咱們走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餐廳。”
“不走!”孔鑫昶脫口道,“就在這吃,進屋吃。”
容修笑:“是啊,人都到齊了,就在這吧,別瞎折騰了。”
錢芊委屈地瞪著容修,張了張嘴巴:“……”
是我想要瞎折騰的嗎?
哥,您這是什麼語氣,還什麼“就在這吧”,聽著還挺勉為其難的,你哪來的優越感?
站在小門廊上的翟少輝嗤笑了一聲,“容大明星,好大的口氣啊。”
容修再次朝他看去,輕蹙了蹙眉,猶豫了下:“你……是哪位?”
翟少輝臉色不太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眼角一瞥,給身邊人使了個眼色。
身旁的兩個青年則驚訝了下,忙道:“這是翟少輝翟少,什麼眼神兒啊,你沒認出來?”
容修的目光逗留在翟少輝臉上,注視了半晌,才輕輕“啊”了聲,道:“我就說麼,見過的,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翟少輝聞言,心下莫名一喜,面上卻不顯,他清了清嗓子,剛張口想要說什麼。
只見容修別開視線,嘀咕了聲:“沒見過,不認識。”
翟少輝:“?”
沈起幻側過身去,白翼則是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這時候,樓家負責第三進院正房的夥計經過。
他是管家的兒子,在樓家算是“領班”的角色。
他在簷下走,見院落中的沒預約的一夥小年輕還沒離開,便禮貌地將腳步放輕緩了。
來到一行人近處時,先是對站在門口的翟少輝問候了下,又看向容修,也不攆人,只是問:“客人,需要茶水麼?”
這就是講禮數的人家比較委婉的謝客了。
容修接觸到他的視線,頷首道:“您客氣,我在等你們掌櫃的呢。”
小夥計愣了下,覺得容修似乎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目光朝垂花門那邊看去,應道:“管家去送客人了,一會就回來。”
容修“哦”了一聲,道:“不等管家,我在等樓老闆,我和他有約。”
夥計聞言,頓時一個激靈。
他已經知道容修是誰了,不就是東家千叮萬囑的“貴客”嗎?自家老爹在傍晚開門營業之前,就仔細囑咐過自己,說這人千萬、千萬切勿怠慢了。
“您……您是容修先生?”夥計嘴上問著,人已朝容修迎了去,笑道,“我去知會一聲東家,他在招待一桌貴客。”
容修也不客氣,“麻煩了。”
院子裡的幾個人,此時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怎麼回事?平時傲嬌的樓管家他兒子,臉都快笑成菊-花了,看他的態度,竟然對容修相當尊重。
孔鑫昶則是想起上次來樓家吃飯,容修和那位老首長的交情,他那晚也問了自家父親,當時父親只是瞪了他一眼,跟他說:眼睛該瞎的時候就得瞎,耳朵該聾的時候就得聾,不該多嘴的時候就不要多嘴,什麼也不許問,也不許問容修。
不到一分鐘,樓老闆就從第四進門的那間正房出來了。
樓家的這座四進院,要是放在古代,就是深宅大院,第四進門的正房,應該是招待要客之處了。
這時外頭兩個院子陸續也有客人出來,不少人都看見,樓老闆竟然舍了重要的貴賓,出來迎接一群小輩。
這讓滿院子的人都有點懵逼。
樓老闆笑容滿面,老遠就朝容修伸出手,想了想,卻不知道該稱呼他什麼為好。
“小容”太隨便,“小修”太自來熟,“容先生”太擰巴,“小哥、小子”則太失禮。
身份上,輕不得,重不得……
樓老闆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臉上卻難得地閃過一絲尷尬,這種情況對他來說還真是第一次發生,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於是他笑道:
“容少,怠慢了,招待不周,進來了怎麼不直接讓人喊我,我也好及時出來接你們啊!”
容修笑著:“樓伯伯客氣了,是晚輩叨擾了,不好再添麻煩,等等就是了。”
樓老闆眉頭動了下,心道了一聲“好”,這年輕人不簡單啊,一句話表面自愧實則緩解了對方的尷尬。
於是,樓老闆笑得更加的親切和藹了,用對子侄的語氣說:“那就跟我來吧。”他又望向白翼他們,低聲問容修,“這些都是容少的朋友?”
“是的,人不多,都是小輩,您別客氣,”容修笑道,“樓伯伯給我留了房間?剛才夥計說客滿了,別讓你們為難才好。”
“前面兒的正房就是留給你的,之前用餐的客人,已經離開了。”樓老闆一伸手,做出請的手勢,對白翼等人道,“容少的朋友們,請跟我來這邊。”
眼前的場面讓翟少輝一行三人都愣住了。
而另兩位青年在圈內也算小有名氣,都是交友廣泛的,在他們的眼裡,朋友圈中就是翟少輝的牌面最大了,背後靠著翟家,是不少年輕人想攀交的物件。
不過,牌面再大,也是個小輩,沒大到能讓樓老闆親自迎來送往的程度。
院裡的夥計們、路過的客人,以及翟少輝三人,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起初還以為是之前離開的首長一行人才讓容修有那麼大的面子,但是,從剛才樓老闆的話中聽來,樓家的態度似乎和離開的首長一行人沒有絲毫關係。
這個容修,到底是個什麼角色啊?
不就是天天作妖上熱搜的小明星嗎?
身旁兩個青年回過神,看向翟少輝鐵青的臉色,“翟少,咱回屋吧,菜都要涼了。”
二進院的正房側邊,翟少輝站在小門前,望向遠離的一群背影,只覺眼皮直跳……
……
那邊,容修帶著孔鑫昶、錢芊和兩隻崽先進了房,白翼和沈起幻則是在門前停住了腳步。
兩人對視了一會,交換了眼神。
沈起幻微微皺眉一臉憂色——翟少輝不是好惹的主,今晚的不期而遇,咱們恐怕樹了敵。
白翼揚著俊眉一臉傲然之色——管他麻痺呢!
於是,二哥撤開視線之後,回過頭去。
遠遠地,隔著一道進門兒,白翼站在庭院的燈下,對翟少輝那邊揚了揚下巴,又朝門內使了個眼色,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翟少,進來吃點兒?”
見翟少輝面色徒然一變,白翼哈哈大笑出聲。
白翼一腳進門,心情一暢快,嘴上就沒個把門的,一不小心,就把心聲說了出來:“我-日——”
這一嗓門,聲音很大。
話音未盡,白翼的“日”字還在嘴邊,一抬眼,就看見屋內一靜,容修抬眸,眼中閃過一抹深邃的幽寒。
白翼嚇一跳,噎了一秒,後背一涼。
緊接著,完全出於本能,不經過大腦,二哥高亢開口:“——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容修:“……”
樂隊兄弟們:“……”
二進院這邊,樓老闆領一行人進了屋,翟少輝被白翼氣的夠嗆,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
他早在半個月之前預約了餐位,還只訂到了正房旁邊的小雅間,連個正兒八經的廂房也沒撈到一個。
正房旁邊是什麼,就是由兩側的小耳房改的。
耳房!
耳房知道是什麼嗎?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這群二代不缺吃穿,平時爭強好勝,最講究的就是體面,有時為了一個女人、一個專案、一句駁了面子的玩笑話,都可能大打出手——
對,就是這麼的無聊,不缺那點兒東西,就光是為了顏面,也必須要爭上一爭,鬥上一斗。
被人落了面子,就夾著尾巴、灰溜溜逃掉了?
不戰而降?
草,那還得了?
到時候傳開了,還怎麼在圈子裡混下去?最後只能落得被人背後嘲笑、當面欺負的下場。
——就和孔鑫昶那個二百五一樣。
想到這,翟少輝心裡的怒火又升了一大截。他轉身回到小雅間,環視一週精緻小巧的房間,看著餐桌上的美味佳餚,只覺一陣膩歪。
心裡把姓容的罵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強壓下心中的屈辱,以及眼中的怒火,還有隱隱一種說不出的委屈呼之欲出。
沒見過?不認識?
好好好,可別讓我再碰著你,不然讓你好好兒的認識認識……
翟少輝拿起桌上的手機,二話不說,抬步往門外走。
“翟少,還沒吃完呢。”
“還吃什麼吃,不吃了,樓家欺人太甚!”
“那個容修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容修是什麼?能吃嗎?哼,沒見過,不認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