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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異鄉人

總有一天,我們每個人都會長大,都會走向社會,無論成功與否,我們也別無選擇。小的時候,我們的夢想有很多,夢想著長大以後考清華北大,夢想著長大以後成為一個企業家,從此無憂無慮,浪跡天涯。現在回想起來,年少輕狂,歲月改變了我們很多。

小的時候,一個叔叔告訴我,想要長大有出息,就去參軍,考上軍校,為家人爭光,為祖國爭光。後來我不知道,那個叔叔去了哪裡,但是他也許有天會知道,他對我的一句話,在我心裡種下了種子,生根發芽,如今夢想成真,我兌現了年少時,那個天真的承諾。

隨著高考結束,一直等到通知書拿在手中,彷彿就是一轉眼的事情。然而軍校開學比其他的學校都早很多,當我得知開學日期的時候,我也僅剩不到一個月的休閒時光。朋友們都勸我好好享受,畢竟這可能是我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最最自由的日子了。

在簡單地辦了一個升學宴之後,我就離開了家鄉。升學宴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隆重,只有四桌人,都是關係近的親戚朋友,他們都很羨慕我的父母,都來向他們討教如何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兒子,父母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對我也是充滿了驕傲。但這些都不是我在意的,因為我曾經無數次夢見過我自己身著筆挺的軍裝,站在飄揚的國旗下,敬禮。我幻想著,自己拿著鋼槍,帶著頭盔,在訓練場上殺聲陣陣,在深夜的崗哨上,挺拔的軍姿,遙望著天上燦爛的星空,嘴角洋溢著微笑。

可是,我還沒有意識到,我離夢想越近,離家也就越遠。

自從上高中以來,母親就很少罵我什麼了,對我也只有深深的關愛。她總和我說,以前陪你,是論年算,以後陪你,是論秒算。我也只是笑笑,隨便應和了幾句,也就不再說什麼。那時候,我根本沒有意識到,離開父母,離開家,自己會有多難過,更沒有意識到,獨自在外生活的日子,也許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美好。

很快,火車票上的日子到了。通知書裡說,我不需要帶什麼東西,被子,牙刷牙缸什麼的,統統不需要,只需要帶好自己的證件、通知書、和幾件外出時侯穿的便裝。也因此,我的箱子要輕得多,母親堅持要給我塞滿家鄉的乾果,特產什麼的,都被我拒絕了。之前的一個月裡,我給一個鄰居家的孩子輔導功課,掙了兩千塊,也算是把我的路費湊夠了。我和母親一致決定,帶上遠在外地的姥姥,先去別的城市轉轉,最後再到學校去。我們也因此坐上了火車,去了西安,玩了三天,就前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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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沒錯,我的學校也就在北京,一個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城市。北京的消費很高,酒店的房間也很貴,所以我們在這裡也只待了三天。到了報到的日子了,那天早上,我起得也比較早,當我醒來,我發現母親就在我的床頭,兩個眼睛已經哭得紅腫,淚水把我的床單浸溼了一大片,我不知道她在這裡呆了多久,也許一宿沒睡,就在我得身旁看著我,漸漸地,流下了淚水。

雖然我不想說,可是我真的覺得,當時的我,太過自私。內心裡只想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對母親的淚水沒有任何感覺,或者說,原本興奮的我,到了那一刻,忽然覺得一切都沒有那麼有意思了。酒店離我的學校有些遠,當初訂酒店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以至於去學校還得一個小時的公交車程。我沒有讓母親送我,一來她不會用導航,二來我怕她送我,我走不了。就這樣,她和姥姥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公交車來了,她們鬆開了一直緊握著我的手,告訴我好好努力,不要思念他們。這一幕,弄得我也雙眼模糊,於是我索性不再回頭,插上耳機,壓低帽簷,坐在公交車上的最前面,再也沒有看她們漸漸向後遠去的身影。

那一刻,我徹徹底底地成了一個異鄉人。我曾經最熟悉的家鄉、街道、小區,甚至是我的小臥室,也將不再屬於我,不再屬於我這個為了夢想而遠去的小孩。我曾經在很多個當兵的夜晚哭過,我是多麼後悔當初沒有多看母親幾眼,沒有早起一會兒和母親說說話,沒有在離別的時候給她一個擁抱,告訴他們我能行,因為我即將成為一名中國軍人!

可是,我沒有。

北京的八月,酷暑難耐。我一個人,拖著行李箱,來到了這所讓我魂牽夢繞的地方,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偉大,有的只是一顆平靜的心,和行李箱輪子摩擦在地上的聲音。遠遠地,有一些掛著一條槓的軍校學長為我們指路,他們一個個都穿著綠色的夏常服,和滿是楊樹的環境融為一體,黝黑的臉龐,樸實的笑容,親切的問候,一路微笑著面對我們這些初生牛犢。一個個子很高的班長帶著我走到了我的宿舍,在交了錄取通知書,填寫了一些資訊之後,我就被領導了另一個學員班長。在軍營裡,只要是服役年齡比自己大的士兵和學員,都叫班長,有時候,一句班長在這裡比什麼都管用。然而這個班長比上一個好像更加開朗,基本上對我就差鞠躬服務了,像照顧自己的親弟弟一樣照顧我們,讓我產生了一種家的錯覺,原來這地方可能沒有他們說的那麼糟。

在帶我們領了被

裝以後,就帶去食堂開飯。我們也都換上了綠色的叢林迷彩,數碼膠鞋,可是身上一樣標誌服飾也沒有,因為我們是新兵,新兵有一個新訓時期,這期間,我們沒有軍銜,只有名字。軍校裡的食堂和很讓人滿意,全部自助式的就餐方式,米飯饅頭,素菜葷菜,只要你能想得到的,這裡都有。來到這裡就得遵守這裡的規矩,開飯路上要走佇列,吃飯時間不許講話,飯後要自己收拾碗筷,不準浪費糧食......僅僅是吃飯,班長就給我們說了很多條條框框,雖然路上我們的步伐基本走不到一起,但也還算是整齊,至少不會看起來那麼散。

當天晚上,班長收走了我們的手機。等到我交手機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些心慌。畢竟習慣了用手機的我,沒了它,就感覺心裡被抽空了一樣,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就想起了母親送我離別時的樣子,心裡非常難受,所以也就沒有和身邊的戰友們聊天。班長們好像很忙的樣子,我們也就按照他們的要求,在宿舍裡收拾自己的床鋪。新訓時期住的都是排房,一間大屋子套著兩件小屋子,一個屋子裡住著兩個班,十六個人擠在一間房子裡,但還是有些空間能幹些別的。我們沒有人抱怨住宿環境,畢竟來的時候也有過思想準備。床頭上擺著班長們替我們領回來的被子、床單、床墊、枕頭、毛巾被、涼蓆,還有洗漱用的黃臉盆,牙刷牙缸,肥皂盒,裡面裝著一塊舒膚佳的香皂,還有一個印著五顆星的綠色毛巾,桌子上還放著我們每個人的水壺、編織腰帶、黑色挎包、揹包繩,以及一個上課要帶的裝書的手提包,每個人的床兩側還塞著小馬紮,我們所有人都翻翻這個,動動那個,對這琳琅滿目的物資十分好奇,也感到十分榮幸能來到一個這麼好的地方。

晚上,我們整齊地排成兩路縱隊,坐在宿舍裡,認真聆聽著班長給我們說在這裡要遵守的規矩和要完成的任務。“出了門,雙人成行,三人成列,四人成方,所有人未經請示,不得私自外出,在佇列裡不準講話,不準東張西望,踏步要踏高,口號要喊響......”班長一改白天裡的態度,變得嚴厲起來,我們也就端正地坐著,不敢多說一句話。

熄燈以後,我怎麼也睡不著。班長過來查鋪,見我沒蓋被子,就過來悄悄地幫我把被子蓋好,然後慢慢離開。我很是感動,但是心裡忽然非常想家,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在離家那麼遠的地方,度過的第一個夜晚。然而這一晚我沒有睡著,這一晚,我成了一個浪子,真正一個人面對我的生活,開啟了我軍旅生涯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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