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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新訓時光

青春有很多種樣子,我喜歡我穿著軍裝的樣子。

這句話,我時常聽,也很有感觸。也許你能夠從影視作品裡瞭解軍人,也許你也聽說過,或者在閱兵時看到軍人的影子,但是,如果你沒有這段經歷,你永遠也不會體會到真正的當兵的感覺。軍人,是我們的名片,在這張鮮豔的名片背後,卻藏著數不清的汗水和苦澀,這些苦,只有自己知道。

軍校,成就軍官的搖籃。曾經的我,對這裡有過太多太多的幻想。我們,從頭到腳,一身濃綠的顏色,穿梭在荒無人煙的雨林裡,荒野上,藍天下,沙灘旁,也許在茫茫人海中,你不認識我是誰,但你總能一眼看到我頭頂的帽徽,還有我身上的國旗,便能讓你立刻產生一種安全感,那樣,我也會知足。

在其他學校的地方大學生還在享受假期時,我們已經開始了我們的“兵之初”。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這片校園之時,隨著一聲哨響,“起床——!”,劃破了前一晚的寧靜,我們便開始了新的生活。在這裡,你沒有機會睡懶覺,甚至是在床上多躺一秒鐘,都會讓你原本相對舒服的日子變得痛苦不堪。於是,我們都還算識相,哨聲一響,我們都會像彈簧一樣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沒辦法,已經是習慣了。緊接著,穿好迷彩服,扎好腰帶,踩著鞋子戴上帽子就衝出去了,集合之後就是口令練習和早操,口令練習無非就是喊一喊“一二三四”,也就是在這裡學會了一二三四的另外四種喊法,值班員,也就是新訓班長站在前面,只需要喊一聲“連續口令,一——二——三——四!”我們就得把四種節奏都喊一遍,所以每次聽到這個口令都比較難受,那就意味著喊的聲音不夠撕心裂肺,就不允許停下來。我的嗓子也就是在第三天喊啞了。早操也就是跑跑步,有時候練練佇列什麼的,隨後就帶走開飯,吃完飯就回來疊被子打掃衛生,反正早上不會有閒下來的時候。

新兵的被子是不那麼容易疊成豆腐塊的,這一點我也是體會了才知道。那些班長雖然對我們好,但是內務這種東西還得我們自己來弄,新發下來的被子和普通的被子沒什麼不同,像一團發麵一樣,所以我們得自己把被子壓平,第一天班長沒有說我們什麼,畢竟也才來,把被子疊好就沒啥要求了,可是到後來標準就越來越高了,第一天教過我們疊法以後,就不再教了。如果疊的不好,那你會發現你的被子就會出現在房間的地上,如果再不行,就會直接出現在廁所裡,班長們也就是在那時候開始換了一副模樣,變得凶神惡煞。

每天上午佇列,下午體能,中午吃過飯也還有午休。但我們基本上不會直接睡覺,而是拿著自己的被子出來接著壓,用自己的馬紮,把被子攤平在涼蓆上,來回磨,直到把它

弄成一張扁扁的,裡面的棉花沒有一點點空氣的樣子,才能疊出來一塊符合要求的被子。一開始,我的被子總是被扔下來的,以至於我有好幾個中午都沒有睡覺,後來我乾脆找來了尺子和水性筆,照著班長的豆腐塊測量,然後把尺寸標在自己的被子上,總算疊出了個樣子。

新訓之所以可怕,不僅僅是內務要求嚴,更多的是來自心理的折磨。一人生病,全家吃藥。這是班長們對我們說過的最多的話。什麼意思呢?就是一人犯錯,全體受罰,我們每天小心翼翼,提心吊膽,但總有那麼幾個兄弟喜歡冒泡,走佇列的時候不打直臂,走路拐彎不拐直角,口號不洪亮,佇列裡講話......全是一些小的問題,但卻能給我們一個班的人帶來“殺生之禍”,班長們不會提醒你,我們每次也都是在受罰的時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晚點名就是算賬的時候,不是蹲著,就是俯臥撐準備姿勢,持續一個小時,讓我們所有人都長記性,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不該做。

最難受的是緊急集合。一開始班長們總是在研究一些讓我們難受的法子,直到我們學習了戰備之後,緊急集合就成了家常便飯。半夜兩點,所有人都沉睡之時,忽然一聲哨響,整個宿舍都沸騰了,穿衣服,打揹包,穿裝具,班長們還把燈全關掉,所有人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忙活著,時不時還能傳來幾聲“我帽子呢?!”“我襪子誰拿了?!”,我們都把緊急集合叫午夜驚魂奪命哨,因為在集合之後,還要讓你圍著操場跑十圈,告訴你在四公裡以外有敵情發生,巴拉巴拉一大堆,然後就跑,等到所有人把衣服全弄溼了以後,再叫我們繼續蹲下,檢查我們的揹包質量,有的人跑著跑著,被子裡插的鞋子丟了一隻,有的乾脆被子就已經散了,揹包繩也找不到了,然後班長們再去操場幫我們一個一個撿回來,讓我們所有人反思自己這些愚蠢的行為,順便再對白天犯的錯再來一遍總結,二十多個人輪流發言,每人兩分鍾總結,一直忙活到凌晨四點,才算結束。

白天高強的訓練本來就讓我們難以消化,晚上真的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三十多天,天天如此,沒有飲料和零食,沒有個性與張揚,甚至就在中暑之後喝的藿香正氣水,我都感到非常美味。畢竟那是我喝了這麼久白開水以來,唯一一個帶味道的東西。原本意氣奮發的高中地方青年,到了這裡也變成了只想吃飯睡覺的行屍走肉,活得小心翼翼,害怕挨練。我非常失望,這裡難道就是我夢寐以求想來的地方?

我忽然變得更加沉默,不願意和別人交流,甚至徹夜失眠,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做對了選擇。“熬過星期三,翻過一座山;熬過星期五,還有一上午。”這也就是我們休息的時候,週三晚上發手機

,週六下午和周天上午休息,我們也只有在這些時間裡可以洗澡,洗衣服,給家裡打電話。發手機是我最喜歡的時光,第一次給我媽打電話的時候,她還在回去的火車上,當時母親只是開始的時候問了我一句“你那邊天氣怎麼樣?”,我忽然鼻子一酸,淚水止不住地流淌,是啊,這句話母親從來沒有問過,我想說話,可是喉嚨裡發出的只有哽咽聲,於是我連忙跑出去,害怕戰友看到我這副模樣,跑到一棵大樹下失聲痛哭,最後不得不掛了電話。

我曾經想過放棄,一度陷入迷茫。在一次體能訓練衝圈的時候,我忽然下定決心,決定離開這個地方,重新參加高考,才也不來這個地方了。可是就在我離開跑道的時候,班長好像看出了我的意圖,一把把我拉回來,“今天你必須把這十個四百跑完!跑吐了也得跑!”班長青筋暴起,原本帥氣的臉上只剩下了嚴酷,我原本想反抗,但是那時候我怎麼也強硬不起來,後來等我冷靜下來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根本沒有退路。

是啊,我還有退路嗎?我費了這麼大的勁,要死要活地跑來這個地方,不就是為了保家衛國,實現夢想嗎?如果回去怎麼面對我的父母,怎麼面對我的老師,又怎麼面對那些曾經鼓勵過我的人!如果我回去了,我是不是更後悔?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又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我總是覺得自己到了這裡什麼也幹不好,一個三公裡跑了十五分半,高中的時候一年時間我也不知道自己練了這麼久為什麼還是這個成績,單槓引體向上、雙槓臂屈伸、一百米,沒有一個合格,也就佇列動作稍微好那麼一點,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不配留在這裡。

我有無數次的夜晚,回想自己就走在家鄉的城市裡,回憶從學校回家的路,回憶那裡的每個人,每件事,也只有到了晚上,我可以自由自在地遨遊在我的世界裡,想我的,做我的,好像真的回家了一樣,好溫馨,好幸福......

我感覺自己就像許三多,一開始什麼也不懂,逐漸地在這裡成長。後來我告訴我自己,堅持不下去就寫日記,或者就去操場跑幾圈,向著飄揚的紅旗敬禮,我發現這比其他人給我做思想工作要好的多。新訓的日子裡,我的筆記本,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在這裡,只有它懂我要說什麼,心裡是怎麼想的。

電視裡看到的軍旅生活,和這裡不一樣。他們有的是構造出來的熱血青春,而我在這裡體驗的,是屬於我自己的軍旅生涯,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日子,和一次次克服苦難,超越自我的故事。有時候,我也想成為電影裡的英雄,隨便揮一揮手,發一發大招,就能抵擋千軍萬馬,可是沒有辦法,我還只是一個新兵,或者說什麼也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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