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珩雙眼猩紅，不斷地喘息著。
他盯著祝嘉魚，嘶啞的聲音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擠出來：“祝嘉魚……你如此心狠……手辣，你會遭……遭報應的！”
他說完，又開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彷彿這麼寥寥兩句話，就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祝嘉魚卻不因為他的話生氣，她甚至覺得有點新奇。
若真是有報應這回事，容衡早該死上千白遍了吧？
還有眼前的劉珩。
她自堂上起身，拾階而下，來到劉珩面前，端詳著他清俊卻狼狽的面容，好半晌，她才搖了搖頭：“看不出來，你還信這兩個字。那我倒想問問你，你騙婚寧家，意圖毒害我姑姑，難道你就不怕報應嗎？”
她直起腰，負手而立，往門口走了幾步，又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來：“知道為什麼我和姑父說，不出五天就有把握讓你吐露實情嗎？”
劉珩瞪大了雙眼，他確實不知道祝嘉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把握，他迫切地想知道，祝嘉魚手上究竟還有什麼底牌。
祝嘉魚彷彿也明白他的心情，並沒有賣關子，直截了當道：“因為接下來這幾天，你都將在這張椅子上度過，我不會讓人來折磨你，先前那根鐵鏈，只算這個開胃菜。”
“你知道人在凳子上坐久了會怎麼樣嗎？”她緩緩地說道，“你身體上的肉會和褻褲粘連在一起，要想分開，且得從你身上撕下一層皮來才行。你不能起身走動，久而久之，雙腿會變得極度腫脹，好端端的一個人，便如此廢了也說不準。”
話音落下，劉珩便在椅子上劇烈地掙扎了起來。祝嘉魚卻已經冷下臉，帶著廳堂中的侍衛隨從出了門，順道還讓人將門鎖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接近。
“什麼時候他肯開口了，就讓人過來找我。否則便不必給他送飯送水。”她這般吩咐道。
兩個侍衛站在門前，肅聲道是。
祝嘉魚離開了偏院，便去了前院尋蕭婉。
剛到前院時，寧函便走了出來，見著她微微愣了片刻，方才道：“來看你姑姑？”
祝嘉魚頷首應了一聲，對他的態度仍然尊敬。
偏院裡發生的事，寧函這會兒已經知道了。他對上祝嘉魚，心緒著實有些複雜，畢竟祝嘉魚所表現出來的狠辣與殘酷，實在超乎了他的想象。
可想到祝嘉魚在蕭婉面前的柔和與順從，寧函又覺得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了。畢竟她也不是真正的冷酷無情，她那樣對劉珩，說到底還是因為劉珩將手伸到了蕭婉身邊。
這個小姑娘，雖然心性狠厲，但終究護短。
“去吧，方才你姑姑還在問，你怎麼不來找她。”寧函笑著說道。
祝嘉魚進了屋子裡，自然不可避免地又被蕭婉抓著問了一遍。
她笑眼彎彎：“來時遇見姑父了，我見他也來您這兒，自然該識趣地往後稍不是？這不姑父前腳剛走，我後腳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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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婉看著她，忍不住笑出聲：“就屬你鬼靈精。”
兩人說話的空檔，下人端上來牛乳茶，祝嘉魚接過喝了幾口，放下茶盞時，嘴邊沾了一圈奶漬。
蕭婉看得心尖都軟了，只覺得她的小侄女軟軟糯糯，將來也不知要便宜哪家的公子哥兒。
她拿出手帕，為祝嘉魚擦了擦嘴，又道：“母親說，準備過兩天為你設宴，讓你到時候記得早些去蕭府，她要給你介紹一些長輩認識。”
祝嘉魚沒問是哪些長輩，反正到時候就能見著了，她乖乖巧巧地點了點頭。
在府中陪蕭婉用過飯後，祝嘉魚便命車伕駕車載她去了杏枝巷。
從她和潘綠袖說好今天的安排後，潘綠袖便聯絡了賣家，準備這幾天便收拾東西，待宅子賣出去，就帶著小寶回山陽。
“原以為能多待幾天，沒想到這麼快就有買主上門相看，為人也很是爽快，當即便將銀子給了我。我怕他講價，特地將價錢往高了說，卻沒曾想他居然不僅不講價，還多給了我二十兩，說是為了感謝我這麼快能搬走。”
將祝嘉魚迎進院中，潘綠袖便開始與她說起了自己從大理寺回來之後發生的事。
這事實在太出乎意料。
“我也感念他爽快，想退他三十兩，他卻彷彿看到洪水猛獸一樣，連連拒絕。我便只好收下了。不過……人家既然這樣爽快，我也該爽快些，原定過幾天再走，這下卻是明日便得啟程了。”
祝嘉魚握著她的手：“也好，早些回山陽，便能早些將這裡不愉快的事忘記。”
潘綠袖嘆了口氣：“其實……不瞞你說，我實在沒覺得不高興，抑或是傷心，或許一開始有，但現在想到那個人，卻只覺得晦氣。想離開玉京，也不是因為這裡對我來說是什麼傷心地。”
“玉京大，居不易。我一個粗人，沒什麼技藝才情，便是去給人家為奴為婢，想來也只是勉強能餬口而已，還不如回山陽，至少我們娘倆能吃好穿好。到時候我再給他物色一個私塾，送他去好好讀書。”
祝嘉魚聽她這樣說，面上也露出笑意來：“好，我知道姐姐你是有主意的人，便不勸你了。只是你記著，將來若有事，便還是讓人到照花巷祝家來尋我，我都在的。”
潘綠袖拍了拍她的手：“我也一樣，雖然你或許用不著，但若是哪天路過，想起我這個姐姐，願意來看看我，我也是很歡迎的。”
她將自己在山陽的祖宅告訴了祝嘉魚，隨後便沒再說什麼，只低著頭繼續收拾東西了。
祝嘉魚陪著她坐了一會兒，臨走之前，壓了十張五十兩的銀票在桌上的茶壺底下。
這是她唯一能為潘綠袖做的事了。
等她走之後，潘綠袖才發現這沓銀票，她捏著銀票追出巷口，卻只看到遍地夕陽，與秋風中發出簌簌聲響的梧桐枝葉。
她在枯樹下站了很久，直到寒鴉歸巢，她才低頭，將眼眶裡湧出的熱淚擦拭乾淨，轉身回了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