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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相柳惡咒

元龍部所建的王城中,魁骨羅已令人清出大片空地,一群群身體壯碩的漢子雲集於此,中間則是一座高聳的祭壇。

祭壇上,插著一柄繡著九頭大蛇的玄色大幡,幡面邪氣氤氳,攝人心魄。

這九頭大蛇,便是元龍部的圖騰——相柳。

而祭壇周圍鋪設的石板上,縱橫交錯刻畫這無數紋絡。

魁骨羅身邊武士環繞,坐在四隻大象馱起的巨輦之上,從王庭一路行來,路邊眾人紛紛跪拜,山呼“大王”。

來到祭壇邊,魁骨羅雙足一頓,人如飄羽,飛上祭壇頂部,伸手止住吶喊的族人們,氣沉丹田,發出穿雲裂石的宏大之音。

“蚩尤在上!弟兄們,吾族被炎黃驅逐,躲避於此,與毒蟲相伴,向虎口奪食,無數族人死於非命。”

“然,今周域已亂,吾族首敵楚國,大失其勢,正是吾族奪其根基,重返中原之時。但楚王不死,祝融難敵,尚需吾族勇士,以血肉為引,重開十萬生魂之咒,滅其靈魄,成吾族之大事。”

“勇士們,可願否?”

祭壇下的元龍族人舉起兵刃,齊聲高喊:“願!願!願!”

魁骨羅聞言,右手握拳捶胸,動情道:“願吾族昌盛,戰魂不滅!拜謝!”說完,向在一旁等待的祭司們點了點頭,縱身飛下祭壇。

十名白袍祭祀各捧一個裝有一萬生魂的黑罐,將其放置在大幡周圍,揭開封蓋,而後盤膝坐下,念動古樸蒼涼的咒語。

一股股濃郁的灰色氣流從罐中湧出,向大幡投去,氣流中,依稀能分辨一張張扭曲的面孔。

與此同時,足足千名青壯元龍族人來到祭壇旁,依石板上的紋絡節點站好,目帶狂熱地看向祭壇上唯一的金袍祭祀。

這名金袍祭祀,便是元龍部的大祭司黍虺。

黍虺六十餘歲,長著一雙黃中帶綠的三角眼,聚精會神地盯著大幡,見幡面上的相柳開始扭動,驀然一頓手中的人首牛角鐵杖,大喝一聲:“祭!”

壇下青壯得令,毫不猶豫割開手腕,將血灑在石板的紋絡之中,隨著血液充斥,紋絡中竟生出條條虛體赤蛇,咬在青壯們的傷口上。

黍虺見時機成熟,全身衣袍鼓盪,玄功運到極致,嘴裡迸發出不知名的音節,鐵杖上人首的雙眼一點點綻出青色光芒。

當青色光芒達到最強,黍虺嘴裡發出一聲長長地嘶鳴,舉杖向天一指。

遠處,王族太廟應聲震顫,轟隆作響,倏忽間,烏雲密佈,一條五丈有餘的相柳巨蟒御空而來,繞著祭壇盤飛片刻,沒入大幡消失無蹤。

巨蟒一入大幡,大幡就劇烈抖動起來,黑罐中湧出的灰色氣體頓時流速倍增,不出三息,便被大幡一掃而空。

隨著灰色氣流全部消失,抖動著的大幡驟然靜止,向天射出一股朦朦濁氣,如流星倒轉,穿透烏雲,須臾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緊接著,幡面一動,相柳戰魂重現,只是略顯萎頓,而祭壇周圍的那一千青壯,已然生機全無,狀如乾屍,輕風拂過,當場如沙塵潰散。

大祭司黍虺嘴裡又念出幾個音節,揮動鐵杖指向太廟,巨蟒搖頭擺尾一陣,漸漸隱去身形,天上的烏雲也飛速散去,露出一碧如洗的晴空來。

魁骨羅哈哈大笑,一步跨空登上祭壇:“有勞大祭司!上次我們咒死了陽匄,看來這次熊居也在劫難逃。”

黍虺卻搖了搖頭:“大王太過自信,熊居深在楚王宮,有祝融之力庇護,恐怕沒那麼簡單。”說著,伸手在幡杆上一抹,降下幡面,“不過大王也無需憂慮,即使祝融之力擋下大部分咒毒,熊居只沾上一點,也夠他受的,只要大王把握好時機,未嘗不能建功。”

見魁骨羅若有所思,黍虺自顧自地托起幡面,細細檢視,又續言道:“可惜這噬魂幡,終歸是兩千年前的舊物,經此一遭,已然靈氣全失,不堪使用了。”

魁骨羅聞言臉色一黯,作為部落首領,噬魂幡的情況他再清楚不過,三年前為使陽匄速死,施展的也不過是五萬生魂咒,此後噬魂幡便有破敗之相,這次為謀大業,又以十萬生魂咒熊居,可以說,能施咒成功已是僥倖。

當年逃入百越的

九黎先輩,就是憑藉這件神器震懾群雄,一步一步發展到今天,成為百越最強部落,如今噬魂幡歸於平凡,在這南方溼地,儲存不了幾年就會化作塵土,怎能不讓人唏噓?

但魁骨羅一介梟雄,心智如鐵,唏噓後反而更加鬥志昂揚,返回王宮,又將從前的佈置認真推演一番,確保再無疏漏,便攜一眾高手,秘密進入楚地,迎接屬於他的命運。

時值仲夏,陽光如流金灑入楚王宮。

酷熱難耐的熊居,早就設定了一座避暑殿,將冰窖裡大塊大塊的存冰搬入殿中。

與他一同共享夏日清涼的,除了他摯愛的孟贏,還有孟贏為他生他的幼子熊珍,一家人其樂融融,享受天倫之樂。

自從吳國侵入楚國,並佔領了戰場主動權後,熊居很少有今天這般好心情,他不滿七歲的幼子熊珍不僅聰明伶俐,還對他這個父親十分痴纏,讓他心中又增添了一分溫度。

但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太子熊建,想起另外幾個已經長大的孩子,這些孩子在幼小時,也曾在他膝下承歡,可是長大後,莫名就生分了,甚至熊建都算是死在了他的手中。

陷入回憶的熊居五指不自覺地抓緊了手中的手中的銅杯,直到一位內侍在他耳旁輕輕的喊:“大王!大王……”

熊居不悅地放下印上了指印的杯子:“什麼事?”

“大王,卜尹大人求見,好像有什麼急事。”

“哦?”熊居一驚,“宣!”

卜尹作為楚國最高神官,輕易不會離開太廟,除非占卜到什麼極惡險境,再或者,就是太廟主動示警。

果然,內侍剛出門,一頭銀髮的卜尹觀從便連滾帶爬進入殿中。

“大王,太廟示警,祝融垂淚,神龕震動,大凶之兆應於大王,請大王速到太廟拜謁祖靈,以求庇佑……”

熊居豁然起身:“此言當真?”

正待上前扶起觀從,陡然一聲炸雷似在頭頂響起,震得瓦礫簌簌作響,接著惡風卷黑雲自南而來,頃刻間楚王宮內飛沙走石,一陣狂風將避暑殿中門窗全部刮開。

“走!大王快走!”卜尹觀從神色大變,顧不得禮儀,從地上一躍而起,抓住熊居的手就向外跑去。

驚雷一聲聲炸響,這種關頭,也顧不得什麼,熊居跟著觀從,三步並作兩步出了殿門。

此時的楚王宮,竟散發出莫名的紅色光彩,如同蛋殼般,將王宮籠罩在沒,而帶著淡紫色的雷電,正一下一下劈在上面,每劈一下,紅光便黯淡一分。

“觀從,這時怎麼回事?”熊居驚怒交加問道。

觀從臉色蒼白:“詛咒,這是詛咒!大王快啊!”

以熊居的身手,從避暑殿到太廟,本無需多久,但此時好像天地之力都在與他對抗,不僅颶風迎面,連刮起來的各種東西,明明方向並不朝向他,也一股腦砸過來。

還沒跑多遠,只聽見頭頂傳來“咔嚓”一聲,觀從抬頭一看,嚇得身子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只見黑壓壓的烏雲中,竟探出九個蟒頭,十八只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地面。

“咒成相柳之態,完了……”觀從面無血色,雖然他和熊居相聚不足兩尺,但明顯感覺到,九隻蟒頭看的,都是熊居。

若在平時,讓觀從安然準備,至少能擋住這詛咒一時片刻,為熊居爭取到進入太廟的時間,只要進入太廟,強行抽取蠻熊戰魂的力量進行鎮壓,再強的詛咒也會被虛弱到可承受的範圍。

但現在,僅僅靠散逸的祝融之力,恐怕是凶多吉少……

熊居身上雖然有神器楚王印能接引接引蠻熊戰魂之力,但由於蠻熊戰魂還未甦醒,必須要先做大量準備才行。

到這此時,熊居反倒不慌,大袖一甩,按在腰間的神兵太阿上,雙目神光湛湛看向黑雲中的詛咒巨蟒。

那巨蟒更不客氣,電閃雷鳴中,破雲而出,向熊居直撞而來。

“哈——呀!”熊居暴喝,臨空躍起,腰間金光驟亮,如同一個小太陽一般,緊接著便是一道巨大無比的劍氣,向詛咒巨蟒迎頭斬去。

這把象徵這楚國君王的絕世神劍,終於在楚晉之戰後,又一次在郢都出鞘,這

一劍,耗盡了熊居全部功力,浩浩蕩蕩的劍氣似乎將天都要劈開。

然而,對於詭異的詛咒,這種殺伐之力並不是很好的對抗手段,只見劍氣將詛咒巨蟒從中劈成兩半,小的那一部分直接消散,而大的那一部分,竟然搖頭擺尾間,重新恢復成九頭之態,去勢不降,繼續向熊居飛去。

眼見詛咒巨蟒無人可制,沈府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長嘯,沈尹戌沖天而起,手中寶劍急速揮動,接連十餘道劍光連珠般斬向巨蟒。

但還未等劍光及身,詛咒巨蟒驀然一散,化作一團汙濁之氣,十餘道劍光直接穿透而過,似乎沒起到任何作用。

熊居眼中的希望一閃而滅。

說時遲那時快,這團濁氣再無任何阻攔,落入王宮將熊居團團包裹,瞬間便沒入熊居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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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傾盆般下了起來。

觀從扶著虛弱的熊居,沈諸梁接住脫力的沈尹戌,任這大雨將全身澆透。

一股涼意襲上心頭,誰也沒想到,自從姜子牙清掃乾坤,以封正諸神為名,將鬼神逐出人間,讓人真正成為人間之主後,還會有人使出這樣的手段。

更可怕的,是這件事即將造成的影響。

孟贏已經全然不顧地跑出宮殿,跑向熊居。

被雨淋溼的石板分外溼滑,熊居眼看著孟贏摔倒,爬起來,再摔倒,一路跌跌撞撞,卻沒有任何力氣向孟贏走近一步。

“觀從,讓孤坐下。”熊居虛弱地對觀從說,觀從一言不發,扶著熊居坐下。

“大王,大王,你怎麼了?”孟贏終於趕了過來,散去了高貴的氣質,散去了眼底深處如同霧氣般的愁緒,跪坐在地焦急問道。

這是一個女人對丈夫的焦急。

五十多歲的熊居,艱難地咧嘴笑了笑,慢慢伸出手。

孟贏知道他的意思,握住熊居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孟姬,自從我娶了你開始,我就在想辦法,讓你開心點,再開心點,可是,你總是開心不起來。”

“我知道,那件事一直是你心裡的刺,你害怕非議,害怕見到太子,甚至害怕見到我。”

孟贏淚眼婆娑:“不,大王,您別說了,您先去休息,養好身體……”

熊居搖了搖頭:“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孟姬,今天突逢此變,其實孤很不甘心,孤還沒有把吳國驅逐出去,還沒有等到大楚復興,但現在,我有點知足了。”

“看到你為我擔心,看到……看到你拋開一切,眼裡只有我……只有我這個老頭子,我知……知足了……”

說著說著,熊居身子一軟,向一側倒去……

“大王——”

費府,剛剛從王宮回府的費無忌,不作休息就鑽入密室。

“情況怎麼樣?這都一個月了,熊居怎麼還沒死?”鬼面人見到費無忌,連聲問道。

“這……少主問在下,在下也不知道啊。”費無忌說話客氣了很多,只是他的客氣,並非是因為鬼面人的身份,而是敬畏鬼面人背後站著的那個如魔似淵的身影。

元龍王魁骨羅,到了。

“修兒,不要為難費大人!”魁骨羅擺了擺手手,“有什麼訊息,說吧。”

修兒,便是魁骨羅的兒子,鬼面人阿隆修。

“稟主上,今天熊居召見諸位大臣,主要是要定下太子之位。”費無忌趕緊答道。

魁骨羅眼睛一眯:“太子?定的誰?”

“熊居屬意幼子熊珍,但諸位大臣偏向於庶子熊申,畢竟熊珍年紀太小,而熊建死後以熊申為長,且熊申素有賢名,目前雙方爭執不下,太子之位仍舊暫懸。”

魁骨羅聞言沉思片刻,道:“看來不管熊居死不死,都不能再拖下去,現在郢都能擋我的,只有沈尹戌,如果讓熊申繼位執掌神器,恐怕我們還將要面對一個厲害的新對手。”

“楚國戰魂沉睡之事,熊居自以為能瞞住天下人,殊不知這一切本來就在我們的計劃當中,我們的目標,就是要先奪取祝融神力,再征服楚國。”

魁骨羅語氣一重:“費無忌,用你的時候到了!”

費無忌單膝跪地:“請主上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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