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靖安皺起眉，看向路晚瑩。
後者短暫的錯愕後，已經變換了臉色，"昨日還退了親，今日你們便做出這等事，你叫兩家如何收場？"
蘇母抿著唇。
"蘇夫人有何想法，但說無妨。"路晚瑩嘆息，"既然事已如此..."
蘇母向來是沒有主意的，她看著路晚瑩，"我與小夕孤女寡母的，此事，但憑容家做主，但我小女年齡倒也是適婚年齡了，發生了這樣的事..."
"慢著！"容靖安拄著手掌，皺起眉："婚姻不是小事，蘇小姐已經沒了父親，我定不會讓她受委屈。若蘇小姐與容修聿都願意，我自然是願意坐看其成，可現在不是舊社會了，我們也要問問當事人的意見，再做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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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夕猛地看向容靖安。
年近五十的督軍敲了敲手杖，眸色深深，半晌後又道："若小夕不願...今日之事就爛死在肚中，定不會傳出去，破壞蘇小姐的聲譽。"
"我不願！"
蘇夕立刻出了聲，一字一句，"我不願，先前既已退婚，即便天崩地裂，我蘇夕也不會改變想法。"
容修聿眯了眯眼，盯著眼前的小女人，眸色幽深。
蘇母皺了皺眉，滿面焦急，語氣微重："蘇夕，你別給我任性。"
"我意已決，今日，我與母親便會搬出容家。"
蘇夕倔強的仰起頭，"不管你們信不信，我與容三少爺，昨晚沒有什麼，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容蘇兩家的婚事，今後我蘇家人絕不再提。"
容靖安看著蘇夕，容敬禮和容念孝面面相覷，似乎沒想到蘇夕會這樣決定。
容修聿至始至終都沒說話，容靖安敲了敲手杖，接著命人將昨晚呈上來給林馥陽的銀元又拿了出來，他又指了指容修聿。
"蘇小姐，人或錢財，今日我容靖安絕不阻攔，你擇其一便可。"
蘇夕看都沒看容修聿一眼，徑直走到銀元旁站好，她歪著頭看容靖安，"我知督軍為人，若我今日不收，督軍定然不會心安理得。"
容靖安精明的目光落在蘇夕的身上，聽到蘇夕又道："為了讓您寬心，這些個銀元，我便要了，但我蘇夕也不是貪戀錢財之人，日後難關一過，定會連本帶利送還。"
都說金錢如糞土，如今蘇夕寧願選了糞土，都沒有選容修聿，在蘇夕眼裡，恐怕某人怕是連糞土都不如了。
容修聿挑了挑眉，一語未發。
"紅顏枯骨隨風散，名利富貴作浮雲。"
小姑娘嘟著唇一字一句，眼睫毛撲閃撲閃的，惹人憐愛。
容書語蹦躂到眾人面前，伸出手拉了一下容修聿的衣襟，好奇道："三哥三哥，這句詩還是你留洋之前教我的，怎麼姐姐不要你，偏要那糞土浮雲般的富貴？"
容書語搖著小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蘇夕看了容修聿一眼，見他只是微微笑著，並沒有解釋。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小妹的原因，蘇夕對容書語格外的喜愛，她蹲下身，看著她一雙還未被世事沾染的雙眼，勾起了唇角。
"書語。"
"姐姐。"書語的表親怯怯的，沒有剛開始見到蘇夕的歡脫，她抿著唇，小聲道："哥哥可比那些個金銀珠寶值錢多了，姐姐你怎麼不要哥哥？"
容修聿站姿筆直，目光落在蘇夕的發旋上。
"書語，姐姐且問你，你身上的衣服是哪裡來的？"蘇夕笑著問，她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小姑娘見了鬼使神差的伸出小胖手，戳了戳蘇夕的臉，然後微笑起來，指著旁邊三十來歲的女人，"母親給我穿的呀！"
蘇夕看了那女人一眼，宴席上倒是見過幾次，不過坐在偏桌，應是容靖安的姨太太。
"那姐姐再問你，你母親是從哪裡得來的衣服？"蘇夕循循善誘，小姑娘從善如流，"我母親找裁縫給我做的，每逢過年過節，我都有新衣服穿呢。"
"那裁縫給你做衣服，你母親可否要給錢？"
"自然是給的！"容書語小胖手拍了拍腦袋，"給的給的，上次我聽母親說她的衣服不做了，把剩下的錢都給我留著做衣服呢！"
說到此處，蘇夕瞧了一眼容書語的生母。
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幾歲的樣子，卻安安靜靜的，只是現在臉色不太好。想要上前去拉女兒，容老爺掃了她一眼，後者抿著唇沒動。
"這就是了，沒有金銀財寶，哪裡能有衣服穿？"蘇夕抿著唇緩緩笑，"所以，姐姐要那糞土之物並非是瞧不起你三哥，而是我若要了你三哥，以後做衣服的錢卻沒有了，難不成我要把你三哥做成衣服掛在身上嗎？"
小姑娘聞言就樂了，眼睛彎成了月亮，"三哥若是做了姐姐的衣服，一定好玩極了。"
蘇夕也跟著笑。
剛才尷尬的氣氛瞬間消失。
容修聿單手拉過容書語，摸了摸她的頭，"就屬你鬼靈精怪。"
蘇夕眼風都未帶過容修聿，只是看向容靖安，行了禮，"蘇夕今日萬分感謝督軍，方才所說還錢之言也並非戲言，待蘇夕找到了差事賺了錢，定分毫不差。"
容靖安揮揮手，"大可不必，你拿著就是了。"
這婚退的他心中有愧，想要用錢來買個心理平衡，蘇夕就偏不給他這個機會，"督軍，今日我就出去找房子搬出去。"
"這麼急？"容敬禮一愣，立刻走上前來，"蘇小姐，房子也不是那麼好找的，不如讓我三哥陪你去看看？"
容修聿一直都沒開口說話，站在一邊姿態閒適。
蘇夕搖頭失笑，"四少說笑，三少有腿疾，找房子可是個體力活。"
"要麼我代三哥陪蘇小姐去找，我對錦城很熟悉。"容念孝走到蘇夕身邊，又看向容靖安，"父親，不若我陪蘇小姐去吧！一個女孩子，到底不放心。"
蘇夕本想開口拒絕，容家的五少爺若是陪她出去，就怕房主不給面子反而漲價。
"那老五就陪蘇小姐去找吧！畢竟是以後生活的地方，需慎重，有熟人帶著也放心。"路晚瑩笑著挽住了容靖安的手臂，"老爺就允了吧！"
容靖安點點頭，又看向林馥陽，"蘇夫人便在府中休息，等找到了再搬家也不遲。"
蘇夕原本也有此意，如果讓母親跟著，必定要千萬嘮叨，不如自己去尋。
蘇母掃了蘇夕一眼，嘆了口氣，"如此，就多叨擾一日。"
安排妥當後，眾人散了回了房間，容靖安叫路晚瑩和容書語的生母多留了一陣子。
容書語的生母沈子美垂著頭立在下手邊，容靖安手中的手杖敲了敲，看著她，"可是錢不夠用？"
沈子美搖搖頭，不說話。
"晚瑩，日後芯蕊那邊多照顧照顧，書語還小，吃穿用度要精細，多給一倍。"容靖安說完就走了。
路晚瑩應了一句，隨後看向沈子美，"不必苛待自己，不夠就和我說，我不是古時的皇后，我們容家也沒有深宮裡的那些規矩。"
蘇夕跟著容念孝走出容家，門口停了一輛新的小洋車。
她仔細看了一眼，不是車站接她的那一輛，駕駛座走下來的，也不是見過的駕駛員。
容念孝禮貌的擺了一個請的姿勢，又將車門開啟，單手撐著車門，一雙桃花眼笑眯眯的瞧著蘇夕。
一套動作做的行雲流水，好不風流瀟灑。
蘇夕不喜這樣的神色，跟喬二瞧她的神色莫名有些相似，可容念孝是奉命陪她找房子的，算得上是一片好心，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彎著腰迅速進了後座。
容念孝見她坐好，關了門，接著圍著車繞了一圈。
蘇夕挑眉，容念孝已經走到了車的另一側，剛要坐上來，一直沉默的駕駛員突然開門跳下車，跑到容念孝面前，"五少爺，坐副駕駛吧！"
容念孝臉色不太好看，他自然想坐在後面，蘇夕的身邊，此刻聽到駕駛員這麼說，語氣也沉了，"怎麼？我坐哪裡也要聽你指示？"
駕駛員立刻低下頭,"不是的五少爺，只是這車在三少爺留洋回來後，督軍就指配給了三少爺用，現下三少爺也要坐這輛車出去。"
"出去？"容念孝略皺眉，手已經將車門關上了，蘇夕就沒聽到兩人的對話，而容念孝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坐在了副駕駛。
他上了車，便和蘇夕聊起來，"我有幾個朋友，手裡有幾套閒著的房子，待會兒我們先去他們那邊看看。"
蘇夕應了一聲，車子還沒動，"怎麼還不走？"
"我三哥也要出去，正好坐這車子，順路我們就等一等他。"
除了蘇夕身邊的位置，再沒地方了，一想到容修聿要坐在她身邊，又想起昨晚上她那雙罪惡的手，渾身彆扭起來，她攏了攏身上的毛領子，眼觀鼻鼻觀心。
十分鐘之後，駕駛員突然開啟車門，朝門口大步走去。
蘇夕轉過頭就看到了容修聿。
他頭戴軍帽，外面罩了層料子極好的黑色羊絨大衣，裡面是套暗綠色的軍裝，腳上蹬著雙鋥亮的皮靴，手上也是雙料子極好的皮手套。
他的臉色仍泛著些青白之色，只是一雙眼睛黝黑的可怕，此時挺直的立在門口，接著眼風掃了一眼車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