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夕便立刻收住了目光，盯著自己凍得通紅的手指看。
但餘光還是看到容修聿被駕駛員扶著，一瘸一拐的朝著她這邊走來...
看在他裝的這麼辛苦的份上，蘇夕想了想，還是往左側的空位上挪了挪，沒給容修聿繞車一週的裝瘸機會。
駕駛員開啟車門，風雪的冷意忽的一下灌進來，蘇夕下意識的偏過頭，對上了容修聿那雙眼睛，恍惚間，像是聞到了那日火車上的味道。
"三哥！"容念孝回過頭，"三哥，你要出去啊？"
"嗯！"容修聿坐好，關了門，隨後垂下頭，慢條斯理的摘了手套，露出骨骼秀美的手指，方才出聲問："你們打算去哪裡看房子？"
這句話是問蘇夕的，也是問容念孝的。
容念孝笑笑，"就我那幾個朋友那裡看看，家裡有好幾套閒著的，便宜點租過來住。"
他說完，車子慢慢行駛起來。
"你的朋友？"容修聿疑惑的聲音響在蘇夕的耳邊。
蘇夕抬起頭，容念孝笑笑，"就陳三他們幾個，有房子不住也是閒著。"
"你那幾個朋友的房子，價格恐怕不會太低，畢竟不是小門小戶。"容修聿說完看向蘇夕，"你是打算租，還是打算買？"
蘇夕想了想，"租吧！租划算些。"
她說完，容修聿忽然扯了扯嘴角。
"你...笑什麼？"蘇夕搓了搓手指，她從南方來，儘管現在的北方剛入冬，還不算太冷，車裡也有暖氣，可手就是熱不起來。
"蘇小姐現在也是有錢人了，我還是覺得買了更划算些。"
容修聿的話音一落，蘇夕的膝蓋上突然冒出來一雙黑色手套，她一愣，下意識去看容修聿，後者靠在座椅上，閉著眼，而被他摘下來的皮手套，已然不見。
她立刻攥住了皮手套，放在腿邊，又瞧了一眼容念孝，見他沒發現，忽然松了口氣。
蘇夕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好像自從那一晚上後，就有些不一樣了。
"三哥，我覺得還是租划算些，一看蘇小姐和你已經...退了婚，在北地也不一定能待多久，這樣算下來租起來不是更划算？"容念孝說完，容修聿睜開了眼睛。
"她手裡有錢，放著也是放著，買了宅子不想住了，大不了還可以賣了，總比付租金強。且不說現在南北的形勢，要是哪一天銀元不是流通的錢幣了，不管換了哪一種，房子卻還是房子，不會成了泡沫。"
車裡安靜了一會兒，蘇夕想了想，覺得容修聿不愧是留洋的，還是很有遠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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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掃了容修聿一眼，後者一雙大長腿卡在狹**仄的空間裡，坐的有些難受，莫名其妙的，蘇夕也摸了摸自己的膝蓋。
在車上，他還碰了她一下呢！
"蘇小姐當真要買房？"容念孝還是不理解，"依我看，真不必買。"
"買！"蘇夕斬釘截鐵，"不過這邊的房子都怎麼賣？我不太清楚，也沒有買過。"
"我也沒什麼經驗。"容念孝笑笑，"凡事都有第一次，慢慢來！"
慢慢來...
蘇夕可不想在容家住下去了，慢慢來不得。
她轉了轉眼睛，把目光落在身邊的男人身上。
比起容念孝，蘇夕更相信容修聿。
他剛才那一番話，讓她恍然大悟，時局動蕩，還是要置些產業，再把銀元換些黃金存起來，銀元值錢不值錢的，黃金總歸是值錢的。
她打定了注意，問容修聿，"三少爺若是沒什麼事情，不若也陪我去逛逛看一看？"
容修聿波瀾不驚的雙眸落在蘇夕的小臉上，接著又轉到她通紅的手指上，沉思了一會兒。
見容修聿不說話，容念孝笑笑，"蘇小姐，三哥也不是不願陪你去，只是三哥軍務繁忙，抽不開身。"
蘇夕勾起嘴角，"抱歉，是我忘記了。"
"這樣！"容修聿忽然開口，他從後視鏡中與容念孝對視，"西北江家那邊來了人，本也就是接待接待隨便聊聊，不過我酒喝得少，要不...五弟你替我去？我陪蘇***房子？"
容念孝眼睛及不可查的亮了亮，"這...軍中的事務父親言明交給你，我去不太合適把？如果讓父親知道..."
"我不說誰知道？"容修聿笑，"你我都是兄弟，何必見外。"
容念孝臉上還是掛著為難的表親。
"既然五弟不想去..."
"三哥，我只是覺得有些愧疚，我帶蘇小姐出來找房子，最後又沒有什麼門路，還要你來幫我。"
容念孝說完，嘆了口氣，"那就麻煩三哥，江家那邊我去就是了。"
容修聿點點頭。
蘇夕卻覺得好笑。
容念孝到底不如容敬禮，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無不在表現著自己的傻氣以及自以為是。
容念孝找了個地方下去了，與蘇夕說了幾句抱歉匆匆離開。
車子重新行進，只剩下蘇夕和容修聿，車裡的氣氛有些不同。
"去城南！"
容修聿說完，就沒再說話，蘇夕也不知道說什麼。直到車子穩穩停住，容修聿才重新睜開眼。
蘇夕透過車窗看向這個繁華的城市。
不同於她生活的江南小城，這裡沒有小河流水，有的只是凍住的小河，還有各式各樣的洋行，剩下的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切的一切都是新鮮的，又都是那樣的陌生。
"為什麼不回去？"容修聿低沉的聲音傳過來，蘇夕猛地回過頭，卻看到駕駛員已經下了車，大冷天的，筆直的站在車子十米之外。
"我不想回去。"蘇夕淡淡的道。
"所以想在一個根本不熟悉，也沒有親人的城市，一個從未賺過錢養過家的大小姐拋頭露面賺錢養家？"容修聿冷冷一笑，"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我都已經和你退婚了，我留不留下和你有什麼關係？"蘇夕的手指下意識的握住手腕上的銀鐲子，"該不會是三少爺怕我留在這裡，再纏著你結婚？"
容修聿側過臉，一雙烏黑的眼睛將蘇夕盯住，半晌後突然推開了門，冷空氣同他的聲音一起飄過來——
"沒想到你這麼牙尖嘴利。"
蘇夕見他下去，也去推門，手剛搭上門把手，又縮了回來，她看著腿邊的皮手套，迅速套上。
外面那麼冷，說話都冒著冷氣，既然他都扔過來了，就是給她戴的。
容修聿已經一瘸一拐的走到她這邊，幫她開了門，蘇夕抬起手圍住毛領子，容修聿的目光從皮手套上帶過，見她下來後，關了門，雙手插入大衣口袋裡。
蘇夕跟在她後面，臉瞬間就被冷風刮紅了，"我們去哪裡看？"
"先去前面看看。"容修聿說完，腳步快了起來。
蘇夕幾乎是小跑才能跟得上這個"瘸子"，她勾起嘴角，突然道："我不著急的，慢點走，你不是有腿疾麼？"
說完，一陣風冷風吹來，嗆到了喉嚨，她突然咳嗽起來。
容修聿停下腳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回頭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謝謝蘇小姐的關心，少說話，北地的風，很記仇的。"
蘇夕咳完，容修聿的話也落了地。
"什麼？"她的眼睛裡全是咳出的淚水，淚眼迷濛的瞧著容修聿，"我剛才咳嗽，沒聽到。"
"算了。"
容修聿復又邁開腳步，這次比上次慢了許多，蘇夕跟在她的身側，忽然問："書語...她是不是從小就讀了很多書？"
"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是？
蘇夕抿了抿唇，"那你們這裡，女子讀書的多麼？"
容修聿腳步緩緩一頓，"怎麼問這個？"
"我...我想辦個女子學堂。"蘇夕緩緩說出自己的意圖，"我不知道能不能辦起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
"很少。"
"什麼？"蘇夕看著容修聿，"什麼很少？"
"女子上學的本就少，能去你學堂的，更少。"容修聿惜字如金，"還要買房子嗎？"
蘇夕頓了頓腳步，須臾後，她跺跺腳，"買！"
他說少就少麼？
在江南，很多和小妹一樣大的女子，都很想讀書，可一直都沒有機會，蘇夕相信，只要自己肯努力，少收錢，一定也可以收到女學生。
再者，留在這裡，等著她的也不止這一件事。
打定主意，蘇夕跟著容修聿轉了一圈，一連瞧了兩套房子，都不太喜歡。
看完第三套，蘇夕停了下來，她看著容修聿，"我都不太喜歡。"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容修聿問。
"我想要一套空間大一點的，畢竟，我想辦學堂。太小了，也不行的。"蘇夕說完，看了一眼容修聿，"而且這個地段，辦學堂能不能辦起來？"
容修聿聽她說完，靠著牆壁凝視了她一會兒，突然問，"你是不是宣城人？"
蘇夕愣愣的點了點頭，"是的。"
"你認不認識一家姓竇的？他家裡也有個女兒和你差不多大。"
容修聿說完，蘇夕仔細想了想，"我不太清楚。"話落，她仔細看了看身邊的男人，"我可以幫你問問的，你可以仔細描述一下，我找朋友幫你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