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儀娘娘，御廚房的甜點奴婢已經端來了，娘娘是現在享用嗎？”裡面無聲
輕聲繼續喚道：“娘娘若是還沒起身，那奴婢幫你端進去。”無聲亦無息
我疑惑，怎麼好像沒人的樣子，“娘娘，婉儀娘娘——”無聲無息更確定無人，棠婉儀不在裡面！
心一驚，掀起珠簾，走向床畔。
銀帳帷幕隔斷內裡雲紗錦緞，銀勾流蘇旖旎光華，支開一半的紗帳，芙蓉暖被裡不見棠婉儀的身影。
棠婉儀，她會去了哪裡，秋鸞軒又無人看守，怎麼回事？急忙放下手中的托盤，剛往外急走了兩步又倒退著回來，腦海一閃而過‘證據’兩字。平日裡雖近身伺候卻並沒有時間能去查詢有力物證，如今無人在，何不就此先尋找一番，腳步已挪到最近的書架邊雙手開始一本本地翻找，譁啦啦的書頁富有節奏地迴響在房中。
當年知曉此事便在心中暗誓，絕不能讓孃親不明不白被人謀害，強加在孃親身上的冤屈一定要洗清。雖說已過多年但我堅信，當初棠婉儀想辦法除去也必有一失會留下點‘殘枝末葉’，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藏匿事物的地方，匣盒、衣物櫃、床鋪底下……凡是能搜尋的都細細搜尋，一遍下來卻沒有找到一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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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略失望的不甘，真的沒留下半點痕跡麼？心想若我再尋找一遍說不定還能發現什麼，悉窣的腳步聲飄忽向內室走來，心撲咚一跳，“棠婉儀回來了？！”
轉身端起托盤調勻呼吸，快速看了一眼復原過的房間，低頭佯裝我是剛剛進入又準備出去的人。打著珠絡花結的垂簾絲光絨滑，朦朧映照正跨入內室的熟悉身影，“翠娥？”第一直覺，她有問題。
閃身藏躲進成排豎立的書架後，方寸的小小空間恰好容納下我面壁站立。
手撩開簾子翠娥伸頭四看，一雙鳳目謹惕慎微，無人的內室紗幔重疊遮天蔽日，她抿嘴偷笑委身進入，來到當中又停下來觀望，伸指對著室內指指點點嘴裡還唸唸有詞。
凝神摒息好奇的伸長耳朵，“啊，就這兒吧。”她像忽然發現一般的往前走去。
我小心地探出半個眼，視線只能看到她一半的側影，她從懷裡掏出某樣東西又警覺的回頭瞥看，怕被發現我連忙收回露出的視線。
她迅速的掀開鋪蓋又迅速的平整鋪好，開啟衣櫃對著疊放整潔的衣物被褥上下翻騰，還一個個抽屜匣盒開啟來看。所有東西經過翻看後她才滿意的拍拍手吐出一口氣，“這下，娘娘該是放心了吧。”
娘娘？棠婉儀！什麼事物要趁無人之時翻看一遍才能放心？！翠娥她在做什麼？
我又想起那天她與我錯開時被我瞧見的慌張背影，越發覺得她有問題。直到她離開後我才從書架後面出來，看著她消失的身影，心底對於翠娥竟也恍惚起來。
黃銅鏡，青螺黛，粉雕顏，丹霞蔻，一朵寒梅鬢邊生，兩汪秋水伊人眸，三瓣鈿翠搖曳姿。顧盼之間，回首嫣笑，眉目如雪，群芳爭妒。
“你的手，越來越巧了。”棠婉儀回望鏡中如花容顏，難得一見的露笑意誇讚於我。
“娘娘妝容精緻是奴婢應盡的責，美的物事會帶給自己以及她人賞心的悅目，心境都會特別的美。快年底了自然也要跟著節氣變換一下，新年新景象來年事事如意。”
翠娥捧過狐裘夾襖為棠婉儀貼身穿好，我低頭謙卑的回答引起她一陣反感，鄙夷翻翻白眼。
“年底了麼？”棠婉儀問著
“是呢，前兩天內務還派人來問娘娘需要置辦哪些新物。”
“年年歲歲，花開花落，本宮已經入宮七年有餘了。你不提醒倒是快忘了時日，從來如此這般，沒必要再去置辦那些東西。”語畢，正好穿好最後一件衣物。
“是”
“扶我出去吧，皇上下朝後便來，水果茶備好待會進獻給皇上。”
腦中一記‘轟隆’悶響，我抬頭不解地看向棠婉儀，“娘娘不是說過奴婢是不能出現在皇上的面前，以免有礙皇上觀瞻視線。”
“本宮是說過，之前不能，現在可以。”她搭著翠娥的手昂頭闊步走了出去，我唯有跟在身後恭敬從命道：“奴婢這就去配備。”
水霧濛濛沸騰，茶房裡暖意溫和，木架上陳列滿目的各類飲茶、器具、配飾讓人眼花繚亂。心思一凝滯就被蒸騰的霧氣給燙了下，衝上熱水輕扣好碗蓋，擺好放到托盤中等著待會的進獻。
手背上紅紅的一塊燙染火辣辣的，還起了水泡，對著燙到的地方輕呼呼吹了吹。稍一停下刺痛更甚，走到盛水的大缸旁邊正對燙處就是一瓢冷水下去，刺意緩解。
大腦神智剛想沉思來著，來人急切的傳喚將我拉回，“徵兒姑娘，皇上駕臨秋鸞軒了，茶水可以端上去了。”
“好，我這就端去。”
雙手一拎，端著托盤走往廳堂。
迴廊彎彎曲曲，供奉茶點的手跟心不由莫名抖動跳躍，從早上聽到棠婉儀的那句話後，心神不住脫竅怔罔，定寧難安。
自己都不知道怎麼了，是一種想說又說不出來，還帶著久違觸控之感。就這樣想著走著，大腦尋著泛起的點點熟悉，便已開始漸漸沉淪閃爍。
“嫻妃娘娘到！”
我猛然打住飄散的思緒，握緊托盤邊緣不讓自己恍惚，放輕腳步聲，平視只有幾步之遙的大廳，深吸一口氣，抬腳跨入轉向廳門前的兩級臺階。
‘哐當、嘩啦’伴隨幾聲大小不一的失叫，迎面相撞的兩邊踉蹌倒地。
“嫻妃娘娘……”
“還不快扶本宮起來！”
一陣手忙腳亂的場面驚起眾人投射看顧的目光，接著就是嘈雜的腳步聲紛至沓來。
“你這個奴婢是怎麼走路的，不長眼睛橫行衝撞，驚擾皇上跟娘娘該拖下去斬了。”
我揉著被撞的額頭，僵木的腦袋飄過‘嫻妃’字眼立馬清醒無比，跪首恐慌狀：“嫻妃娘娘息怒，奴婢不知娘娘駕到無意衝撞娘娘，還請娘娘寬恕。”
打翻的茶水瓷器滿地都是，鋒利的器皿上沾點腥紅血色，不禁記起劃傷嫻妃額頭的那一幕來。無情嗜血的下令嚴懲我這個主謀者的話語，現在想來都覺血腥，如今我又不小心撞到，就是不敢抬頭看嫻妃哪裡被劃傷。
這一次，我該是死定了。
婢女輕拍嫻妃衣裙擺上的碎屑，拿著帕子蹲在地上小心擦拭。
嫻妃轉過之前氣鬱撇開不屑一顧的眼神，怒遏的茶眸斜睨我一眼後更是瞪大眼睛，從齒縫中吐露嫉言：“本宮認得你，三年前就曾對本宮不軌，本宮要嚴懲時還是洛侯爺從中相救。沒想到倒成了秋鸞軒內的宮婢，還和當年一樣無知，撞到本宮驚擾皇上這罪只重不輕，你讓本宮如何寬恕？！”
我手一軟險些跌倒，嫻妃就是嫻妃，霸氣外露的畏懼風格越發盛大，第一次劃破額頭未發洩就吞嚥的鬱氣怎會說咽就咽，現今一看是我，真正新仇加舊恨，全齊了。
“嫻妃姐姐如此怒火攻心對身體可是很不好，小小宮婢難免失查姐姐也無受傷，都說姐姐心胸海涵容納百匯，過去多年的事情也必不會牢記在心！懲罰是要她記住無論何時何地都要長好記性，宮中規矩不可輕視，對於對錯一向分明。”
“婉儀妹妹真是會說，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怎麼說就能怎麼說，姐姐我可永遠都學不來。”嫻妃看眼跪地的我，唇瓣悠揚，“這種奴才就該懲一儆百方能有效治理底下的其他人，更何況皇上常來秋鸞軒，一個像她這樣的還不打緊，若是兩個三個都是如此，妹妹只有換寢宮才能無礙。”
棠婉儀笑意深遠替我解圍，嫻妃也含笑與之周旋，但言語措辭間是凜冽的潛伏。她，是帶著挑釁而來，一副勝券在握半點無緣故。
“姐姐，說的是！”棠婉儀巧笑一頷首，“秋鸞軒挺好，無需換地方。”
“是麼！？不怕聰明人，就怕有心人。”嫻妃忽然一轉聲喝道：“還不趕緊拉下去按宮規處決了，等著你們所有人的腦袋都落地了才不至於傻站著，有礙皇上休憩。”
“娘娘息怒恕罪，奴才們再也不敢了。”一眾宮人畏懼跪地求饒，滿是哀色。
“嫻妃你做何？朕坐在裡面都不能靜心，玩到現在也夠了吧！”
泓帝很合事宜的負手鍍步出來，一派風華站定門內。
“臣妾驚擾聖上，請皇上原諒。這宮婢就是當年意圖不軌還劃傷臣妾額頭的宮婢，今日一進秋鸞軒的大門直接衝撞上來，無知無理無視宮規法制，臣妾要處決這宮婢倒是萬萬不能了。”
“經過朕都知曉，要說她藐視宮規法制也不全是，她是棠婉儀的侍女，朕特意來吃她做的水果茶摧的急了想必她也急躁走路沒看清，最多杖責五十罰封三月就可以了。”
我低頭聽著泓帝的開脫解圍，想起雪地裡那次他要赦免我的罪，卻被我不怕死的給頂回去了。今日倒是解圍而不是赦免！
“臣妾來秋鸞軒並不是來玩，有人給了臣妾這個，臣妾看後不敢隱瞞便秘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是斟酌許久才點頭同意。”
一太監接過嫻妃手中呈出的物件，一封信一方絲絹，雙手高舉轉遞到泓帝手中。
“臣妾急忙趕來秋鸞軒就是想求證事情的虛實，不想皇上也在此，那臣妾就請示皇上該如何處理此事？”
泓帝看罷信件掃視一眼秋鸞軒滿宮的宮人，身旁的公公昂首扯開喉嚨高聲道：“全都撤出秋鸞軒，罰跪棲鸞宮宮門口，什麼時候靜思己過透過了才不用跪著。”
“奴才（婢）領旨謝恩！”
一眾宮人起身去往宮門口，我叩謝完用手清理著地上的碎瓷片把它們放到托盤裡，鮮紅的血從我掌間滴落流淌，大灘的血跡觸目驚心。
我舉起被碎瓷割破好幾道傷口的右手，愣愣注視。
“收拾好碎片先把自己的傷口養好！”明黃絲絹包裹住我還在流血的手掌，我回神驚詫地看著蹲在地上的他。
“皇上……”身後隨侍的眾人不住尖聲呼喚
他包好打結才站起身來，“此事虛實，需待嫻妃查證才能加以定論。”
嫻妃彎腰領命，“事關宮內妃嬪清譽名節大事，臣妾定當細細審查。”復起身，朝身旁的婢女傳令一聲，“進去吧！”
“是”領頭宮女走到棠婉儀身邊，恭敬福身對她道：“婉儀娘娘，奴婢得罪了！進去搜尋。”一揮手，幾人急走入內。
泓帝仰頭閉眼沉寂不語，似是一聲嘆息充盈而出，袍袖翩躚擦過身側華服，嫻妃緊跟其後，而後才是一幫近身隨侍的宮人。
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驚詫了，在看見地上的血後我以為我又誤傷嫻妃，卻又疑惑嫻妃此次被我誤傷後的態度，以及當我明白沒誤傷她人而是我自己受傷時，有傷口有流血唯一感覺不到的就是痛！
我，居然感覺不到疼痛，好怪異的自己！？
棠婉儀依舊挺直脊背堅毅站定，目光如炬深沉無波，淺笑的嘴角尖削的下顎，鎮靜完美到令人嘆服。
低垂收拾瓷片的餘光察覺到她拿捏絲巾的手掌不停捏緊，放鬆，放鬆，捏緊。誰說棠婉儀臨危不亂？也只有我知道，她其實也很害怕某些秘密被人知曉。
而真相，永遠只有一個！她們是誰都不會猜透。
音樂：看透--純音樂鋼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