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快鬆手、快鬆手啊!”
情急之下宮婢跑到門邊叫喚她人,陸陸續續進來的幾個宮婢看見這一幕場景,都被嚇的怵在哪裡。
“你們還在愣著幹什麼?快點拉開小主啊。”她一句吼叫,所有人如夢初醒一擁而上。
又忽然,靈淑女清醒了,定睛一看自己掐我的雙手猛然一通亂叫,“我,我我我……怎麼會,這樣?”她睜著眼張開的雙手不住顫抖,看到地上摔碎的花盆又是一陣梨花帶雨。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忽然看見紅色的,就,就,讓我想起滿是淋漓的鮮血。染紅了一片,腦中就要去拼命抵抗,我沒有,殺人……”
“皇上駕到!”
腳步篤定有聲,袍角飄逸時高大的身影已經步入廳堂。“什麼殺人?朕怎不知後宮居然有人被殺?”
靈淑女渾身一激靈哭泣著爬到泓帝腳前,一面叩頭惶恐求恕一面滿臉淚痕,“皇上饒恕嬪妾的失言之過吧?嬪妾只是口快才隨口一說,求皇上饒恕嬪妾。”
‘咚咚咚’她以額碰撞,叩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擲地有聲,嗚嗚的哭泣聲從跪著的身下傳出尤為動人心弦。
泓帝淡瞥一眼跪地哭泣的靈淑女,緊繃的俊顏微微鬆動幾分,“你說,事情的始末。”
我抬眼看向泓帝示意他說的話,不問靈淑女而是問我?一對上他的眼身旁的公公馬上訓斥。“大膽,竟敢與皇上對視……”
我畏懼的低下頭低下身子。
“不礙事,朕讓她說的。”泓帝大手一揮制止太監的厲聲教導。
“奴婢謝皇上冒犯之罪。”我依循宮規禮矩,叩首謝恩。
“你可以說了。”
他等著我開口,那頭靈淑女趴著的身子如隨風飛逝的柳絮,微微抖動。
“婉儀娘娘讓奴婢送花給靈淑女,還特意叮囑問詢靈小主的身體。剛才是奴婢不小心冒犯了,才引得靈小主驚慌摔了鮮花,奴婢又不小心割破了手腕,小主看見血以為誤傷了奴婢才會無措不及失言冒犯到皇上。”
娓娓一番道來泓帝無言凝視許久,我露出仍在滴血的左手腕看了看,轉聲笑對靈淑女道:“小主無需自責慌亂,奴婢的傷只是割破了皮肉,止住血就沒事了。”
靈淑女茫然的看著我的手腕,眨了眨眼,“真的只是割破了皮肉麼?”
“是的小主,奴婢真的沒事。”
她朝我暗許點頭,才露出安心的樣子來深深舒了口氣,“那去請王太醫來給你看看,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謝小主好意,奴婢有藥物就不麻煩小主另叫太醫來看,奴婢還要回婉儀娘娘的話,小主身體安康婉儀娘娘就放心了。”我又轉首朝泓帝道:“奴婢不知皇上駕臨,無意冒犯聖上,請皇上息怒饒恕大不敬之罪。”
“以後當心點就是了,先下去止血敷藥吧。”
我看他一眼才領命道“是”躬身退到門外才直起身來,看著手腕上被自己割開的傷口,倒吸一口氣。
適才因著泓帝的突然到來,靈淑女的‘殺人’兩字讓我一驚,怕會招惹麻煩,急中生智抓起地上的碎片就劃向手腕。
對著傷口輕輕吹了吹,剛才忍著倒沒注意傷口有多疼,現在一看才感覺是真的很疼。
一邊走一邊吸氣,正對上守在門外一個御前模樣的人,他不露聲色看了我幾眼,又看了看我受傷的左手腕。
我禮貌地回以微笑,用衣袖小心的遮住傷口,臉上無任何其它變化,低頭一腳跨出門檻帶著滿心疑惑走了出去。
裝扮是近身保護的侍衛沒錯,看他的眼神像認識又不認識的感覺,可我卻是不認識他的。原來保護皇上的人定力都屬於超凡入聖,要泰山崩而不亂之境界。
回秋鸞軒第一件事就是回稟靈淑女的病況,聽我說靈淑女‘已無大礙,皇上正看望靈淑女’時棠婉儀才低低應了聲“無礙,便好。”
“你的手怎麼了?”
我反應過來她是瞧見了手上包紮的傷口,連忙回話,“剛才奴婢不小心割到的,驚嚇到娘娘是奴婢的不是。”
“本宮倒沒什麼,自己以後注意點就行了。領好銀錢就下去休息吧!”
“謝娘娘。”
去庫管哪兒簽字預支了半年的份例,高興的裝在荷包裡,明天去找勻兒讓她拿去給家中救急。有了這些錢應該會好點,至少她不用時時刻刻那麼擔憂。
“勻兒……”熹光微靄中她低頭無聲站在那裡。“勻兒,你怎麼站在這裡,是在等我嗎?”
她不說話,一如既往低垂著頭,薄光斜移,一瞬間便恍惚朦朧起來。
“為何不說話?!”我走上前,想要拉起她冰冷的手……
“我是在等你……”我笑了,剛想開口,卻是利刃穿透我的血肉,抬眼絕望地看她。“為什麼?”
滴答滴答,血如雨下,連著滑眶的眼淚亦是觸目的紅。
“你不會痛苦,我也不會痛苦了……”‘噗嗤’一聲,是更為用力的刺入,白皙有力的掌運著內力,翻攪著五臟六腑。
“你不是勻兒,是誰?”
他猙獰著笑,一刀一刀更加狠力。
“徵兒,徵兒——”
我越來越遙遠,看不清所有情景,只是我並不感覺自己有多痛,沒有血沒有淚沒有被無情翻攪的傷口。
“徵兒,徵兒,徵兒……”一聲聲,疊加幽幻,蒼涼**。
‘轟隆隆’破空的響亮,火星四濺。那是……
流淚的洛侯爺,倒地的勻兒,痛楚的漠野蒼,血似長河的墨臨。而我,握著沾血的利刃,眼前是不斷倒地的屍身。
“不,不是,不是的……”驚呼揮舞著坐起,思緒空白呆滯。
額際滑落的汗滴微微‘撲哧’輕柔洇溼紗布,紅梅點點,左手腕敷藥的傷口開裂,一絲絲鑽心的刺痛。
夜風寒涼,闌窗大開,紅燭搖曳,疏影橫斜的光禿枝蔓飄忽不定。驟降的室溫寒嗖嗖侵襲全身張開的毛孔,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是噩夢,讓我慌亂無措的噩夢,不是真實。
“呼——”舒緩壓抑的肺腑,緊了緊單薄的衣衫。披衣起身,隨手關好那被風吹開的窗戶,庭中,御九雲端塵喧清隱,最是高處不勝寒,悲憐彌散,回望人間冷暖。
一撇身就見桌上水養的梅花含香吐蕊,爛漫盎然,坐在桌邊,閒看那一束孤傲寂寞無邊的叢梅,花期時短,一片冰心玉瓣悠悠墜落。
月華濃淡伊人愁緒,垂眸,指間一紙浣花青箋,那是我還未書盡的塵寰妄念。
萬千倦色凝就一雙眼,眸中秋水漾開,恍若一夜夢迴。縱有萬般寂色,誰能懂,相知最是尋常,最難相忘,即是此情難捨,痴醉未嘗不可。
白髮蒼蒼,雪落相思成灰,等愛若花枯萎,等思念也化成淚,半世浮華半生醉,輕聲嘆君若念,可知月華本是離人淚。
皓月山河,林葉婆娑,且把舊歌新唱,流年似水,提筆敘就,遙寄凌霄寒衾。
紙對摺,君應念,醺然夜,恰此時,只在信封外面寥寥幾筆,寫上‘無題’二字。
許許夢迴,煙波畫未,憑欄夜雨心微瀾,共邀無邊風月。
另取箋,執筆殘留餘熱的硯墨,笑補為君難掩的愁怨堪言。眼角是未落的一滴淚,將心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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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聽雨淅零,不覺晨光熹微,簾外漸天若水,有暗香撲人衣袂;庭中疏淡古梅,待月色至共分清輝,青簡半卷待誰,輕執但長吟採微。尾末是‘知毋需念’四個字!
我想著,若是他來信我就把這封寄出去,若是許久才回,我便將‘無題’寄給他。不由苦笑搖頭,我這又是為哪般?!
無奈,聲聲山盟,早為重山相隔。我是永遠都不會收到了,留在匣盒裡上鎖的一沓信箋除了覆滿塵埃,鑑取時光,此生緣纏,萬般輾轉。
只道,今世既去,來世再惜。
次日一早我便到培植園去找勻兒,天將亮的時候下了場小雪,薄薄一層覆蓋地表,就跟鋪開的一張白絨絨綿毯。撥出的熱氣騰化氤氳,沾染寒風吹乾的面頰,溼意晶瑩相濡,蒼白淺露洇紅。
她不在,宮婢說去了岱妍宮,等了一個時辰也沒見勻兒回培植園。習習朔風刺骨冰涼,搓著雙手將掌心貼臉,凍僵的嘴角開始打架,再呵氣也暖不了自己。
輕輕掂量著鉛沉的荷包,她不回來我就先回去了,不然銀錢還沒交給她我就可能已經凍死了。
走到半路又猛然想起,我不能給,那就讓小胖交給勻兒,這樣也省了我要費腦筋去轉移勻兒不肯接受我對她幫助的心思。
雲水間的宮門口,小胖正從裡面急匆匆出來,低頭看路差點撞到我身上。
“啊!徵兒姐姐你來看我啦,咦,勻兒姐姐呢,沒和你一起來麼?”他伸頭豎耳環顧四周,“我還以為她也會來呢。”
“我找她有事,去培植園等了好長時間也沒見她回來,所以就想起來讓小胖替我把這個交給勻兒姐姐。”
他拎著荷包掂掂份量,開啟知曉是銀錢時張著嘴巴‘哇啊!’一聲。“這麼多錢都給勻兒姐姐嗎?”
“勻兒姐姐正好急需用錢,我能幫到她的忙就一定會想辦法幫忙,只要能解決問題,這點錢又算什麼呢!?小胖說,是不是。”我捧著他肉嘟嘟熱乎乎的圓臉,點點他的額頭。
“我之前看見勻兒姐姐去見皇上了,我以為皇上知道勻兒姐姐的事也要幫忙,怎麼一下子皇上又不幫忙了呢?!”
“傻小胖,皇上不是一般的人,怎麼可能說幫就幫,照這樣豈不人人都要叫皇上幫忙了。”
“可是我看見勻兒姐姐有好多次都被皇上召見,她還不告訴我說沒有這事,我就是看見了,千里眼總不可能騙人吧。”
勻兒被皇上召見!還瞞著眾人去獨見!!為何事,而被召見?!
“徵兒姐姐,你相信小胖說的是真的對不對。”他嘟嘴問我
“小胖從來不說假話,姐姐是相信小胖的,但是以後小胖不要太直接問勻兒姐姐去哪兒了,做什麼了,勻兒姐姐會不高興的。知道嗎?”
他垂頭應答:“哦,小胖知道了。”
勻兒,她怎麼了,該不會是有什麼秘密連我都是不能告訴的;或是,只是為了最近家中的憂思顧慮去悄悄面見皇上?
直覺告訴我,勻兒沒那麼簡單而且還是她十分不情願去做的事,因為她從來不會去強迫自己強迫她人,在培植園裡她是出了名的‘兇悍’別人送與她的軟硬都不吃。
皇上與勻兒,勻兒跟皇上……這,能算是我對他們的未知麼?
滑香甜膩的‘銀耳雪梨羹’小小一盅,文火慢燉,熬盡精華。
放在盛用供奉的托盤上端去秋鸞軒送與棠婉儀,御廚房每天會想著辦法換新鮮口味給各宮主子享用。前天紅棗山藥泥,昨天大麥米薑茶,明天又該換花樣兒了,只要主子喜歡,他們就高興,想破腦袋都沒事。
一入秋鸞軒,翠娥不在,守門口的宮女也不在,我就是去拿個點心秋鸞軒就變得沒人看管了。
暗想了想,該是翠娥做的事,這種宮中沒人守護一事也只有她敢做。哼,又想讓我吃鱉,我偏不如你所願。
端著托盤步往內室,寢宮的門簾都是垂掛著的,棠婉儀還在午睡?
我看了眼快要西斜的紅日,不應該這個時辰棠婉儀還會沉睡。平時過點無人喚醒她自己也會醒來,有時看時辰早叫她多躺會兒她都不願意。
音樂:愛殤--玄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