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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花農?空燈(7)

大少爺對柳老爺晨昏定省,是出於真心,或是想用溫情打動父親,從而套出那無跡可尋的家產,已無從得知。二少爺輕巧地把玩小滿鬢邊的髮絲,笑容很幸災樂禍:“我無法確定大哥是拉攏你,還是情不自禁,但他已和錢小姐完婚了,再情非得已,苦衷一籮筐,你也沒想頭了。就算你肯從五娘變成二房,他說不定還驚訝你是男人。要知道,不是人人都像我這麼海納百川的,他循規蹈矩慣了,不會為你離經叛道。”

小滿緊抿著唇,久久不說話。他還記著,守靈的夜晚,天光最陰晦時分,大少爺在眾人的眼皮下,不動聲色地牽住他的手。然而,溫情時刻,一去不返,他和他終成陌路。

片刻靜默後,二少爺嘆:“我對我大哥是不是挖苦得太過分了?我大概是不希望你喜歡他……因為他不會為你改變,我對你挺善良吧?”

“你對五娘是挺孝順的。”小滿正色,屈起一指,在二少爺眉心點了一點,清清楚楚道,“葉海衝這裡有顆小痣,你大哥也有。我明知他不是葉海衝,但總忍不住看他。”

二少爺鄭重其事地點頭:“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嘛,同為浪子,我很懂你。”

小滿笑著拍他一下:“他們年歲相仿,我總想,葉海衝和你大哥一般高了吧,但一定沒你大哥文氣吧?”

葉海衝還像小時候那樣虎頭虎腦,遇事就瞪圓眼睛嗎?小滿不勝唏噓,二少爺下意識地用指腹劃過眉毛紋路,停在被小滿點過的地方:“我會留意的。”

長溝流月,歲月無聲,宋小滿依舊沒找著葉海衝,但日子照常過著。二少爺的生意做大了些,小滿也幫著送送貨,一來二去的,宗人府丞家的三小姐看上他了,羞答答地作詩相贈,小滿歉意奉還:“小可自亡妻去世,心如死灰,愧對小姐錯愛。”

千金不信,小滿抱出路遠航,千金淚流滿面,堅稱不介意當續絃,路遠航說:“姨姨沒我爹好看,字也沒我娘寫得好。”

路遠航的生母岑貴妃寫一筆秀麗小楷,小滿在禁宮時,就照著她抄寫的詩歌臨摹,學得有六七分相似,已頗能唬人。路遠航隨他姓了宋,小滿在紙上寫出他的名字,特地說:“航兒記好了,你孃親是這麼寫字的。”

千金以為這話是小滿教的,痛哭離去。小滿罰路遠航在丁老將軍的靈位前反省,路遠航苦著臉,勾住二少爺的脖子討饒,二少爺說:“要像丁老將軍那樣,懂得尊重女人,即使她老得足有七十歲。”

丁老將軍在老家聽聞恆昀篡了位,怒髮衝冠,他兩個兒子都戰死沙場,膝下無人,遂問老妻:“我去得,去不得?”

老妻反問:“不去,你忍得,忍不得?”

丁老將軍心中早有主張,他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但不忍連累老妻,見老妻也和自己一樣,作好了有去無回的打算,雜念就都拋開了。老妻說:“活到六十三,還是六十五,有區別嗎?去吧,地下見。”

不貪生,不怕死。丁老將軍捨生取義,老妻以一把短刀殉了節。路遠航問:“老將軍沒想過能活著回去,但沒有那個叛徒就好了,他弒君功成,更會是英雄吧?”

小滿說:“不,不以成敗論英雄。”

路遠航似懂非懂,小滿隱瞞了他的身世。他手無寸鐵,路遠航舉目無親,想為父皇母妃復仇,實屬無稽之談,不如讓他永不知情。世道再亂,也容得了一對平平凡凡的父與子吧。

※ ※ ※

每一年丁老將軍和皇后的祭日,路遠航都記著恭恭敬敬地上香,小滿叮囑他:“他們是很重要的人。”

路遠航五歲的時候,宋小滿成為他第三個上香之人。每到這一天,二少爺都閉門謝客,長久地坐在黑暗裡。路遠航默默地靠在他門上無聲痛哭,在那個飄雪的冬日,他被小滿抱上膝頭,喝到了人生第一口酒,他以為好日子在前頭。

小滿怕冷,秋風漸涼時,他就不大出門,鎮日在窗下飲酒,教路遠航念半闕辛棄疾或蘇東坡的詩詞,為二少爺燙一壺酒,燒兩道菜,他們一貫吃得簡單。路遠航很乖,每天不到亥時就睡下了,那晚卻在一個個噩夢中打滾,嚇醒後趿著鞋子就去找小滿,一頭扎進他胸前。

小滿和二少爺都沒睡,在燈下相對淺斟慢飲。小滿見路遠航醒了,一手攬著他,一手端起酒杯,極慢極慢地喝著酒,偶爾平靜地朝二少爺舉一舉杯。

二少爺罵:“騙子。”喝一口酒,又罵,“騙子。”

小滿罕見地不回嘴,任他罵。路遠航為養父打抱不平,罵義父:“你罵人!”

小滿制止他:“讓他罵,罵人最大的樂趣是指著鼻子罵,他往後沒這機會。”

路遠航問:“爹爹,你騙義父什麼了?”

小滿喝著酒,低咳起來,二少爺說:“我跟你爹爹說,只要我活著,就不會讓你倆餓著,你爹爹同意了,說他要對我好點,讓我活得久點。騙子!”

路遠航聽不懂,他認為養父對義父很好,三餐飯,四季衣都細心準備,還操心他的生意,送貨收賬樣樣都來,義父分明在無理取鬧吧?義父一定是喝醉了,一定是。他對養父說話向來是帶著笑的。

屋裡生了火盆,小滿咳著咳著,連嘴唇都殊無血色,對二少爺笑笑:“真冷啊……我以為毒酒是最快的,但還是覺得冷……可見還是怕死吧?”

路遠航一聽“死”字,似有所感,急了:“爹爹,你怎麼了?爹爹!”

二少爺彎腰再加幾塊炭火,好讓盆火燒得更旺些。他沒以前愛開玩笑,對小滿規規矩矩的,像倦鳥知返,時常在家待著,懶懶散散地靠在躺椅裡,看看路遠航,又看看宋小滿,臉上常見莫可名狀的笑容。路遠航問他:“義父,你在想什麼?”

二少爺仍看著宋小滿:“在想……把生活弄得好一些,自己也要更好一些。”

宋小滿凝眸看他,目光很遲滯,只將路遠航抱一抱,說話聲音很沙,尾音是南方人柔軟的調子:“好到天上去那樣吧?已經是了。”

這晚他喃喃道:“如今我倒惟願你跟以前一樣,醇酒婦人,花前月下的。”用筷子頭蘸了二少爺的酒,讓路遠航舔一舔,“好喝嗎?”

酒真難喝,但養父那麼若有所待的樣子,路遠航咂咂嘴:“好喝!”

小滿抓著路遠航的手拿過二少爺的酒,聲音暗啞:“來一杯看看?以後就該是你陪你義父喝酒了呢。”

路遠航被辣得直抹眼淚,小滿混混沌沌地哄:“航兒聽話,難喝就不喝了,不喝了。”

路遠航逞能,去拿小滿的杯子,小滿將二少爺的酒推過去:“咦,真能喝?”

二少爺直起身一望,突然說:“哎,別動。”

男子的氣息欺身而近,直撲到臉上,小滿恍恍惚惚,幾乎要閉上眼睛。二少爺半傾身體,扶正他的肩,眯著眼看他,靜了一靜:“像,真像。”

路遠航擔憂地看著面色煞白的小滿,扭臉問二少爺:“像什麼?”

小滿穿著三年前逃出禁宮的那身孝服,一身潔白地盤腿陷在椅子裡,路遠航被他攬在臂彎,二少爺說:“送子觀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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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又是一杯酒入喉,意識飄忽得幾近睜不開眼,但居然還懂得笑:“沒錯,其實我叫宋小蠻。”

宋小蠻入宮,報名字時,皇后聽岔了,巧笑嫣然:“是生於初夏嗎?小小的滿足就好了,好名兒。”

宋小蠻出生後,村人都嘖嘖稱奇,男生女相呢!這種面相命格要麼極貴,要麼極賤,老宋冥思苦想了半年,給兒子取名為宋小蠻,宋詞裡的最美的詞牌名之一,《菩薩蠻》。端莊的、嬌蠻的、男生女相的觀音菩薩,有他護佑,宋家小子的路會走得順暢點吧。

若名字蘊含天機,為何太子路順祺的路不順祺?皇子路遠航歷經生死,也只從禁宮到了京郊,不曾揚帆遠航。但他的人生還長,有無限的可能。宋小蠻忽斂了眉,左手抓住桌沿,用力之下指節發白,顯是疼痛非常。

二少爺抓緊宋小蠻的右手,好冷,像冰稜,他不由再緊了緊。宋小蠻側著頭看他,眼色溫存,漸漸散開:“往後,你……”頓一頓,勉強壓住喘息,二少爺仍將他的手攥著,默然移開目光,轉向燈火,迷迷糊糊地像看見一群白衣服的小人兒在月光下跳著舞,亦真似幻的,都像初識的宋小蠻,白淨的嬌憨面孔,鬆鬆髮髻,神態裡滿不在乎的勁兒。

那時並不知道會有怎樣一個往後,現在知道了,往後也知道了。

宋小蠻低咳了幾聲,左手抵在心窩,忽抬手掩到唇邊,一口黑血猝然滲出指間。路遠航驚叫失聲,慌忙去扶,宋小蠻雙目團起水霧,身子晃了兩晃,從木椅跌落,杯盞撞落一地。

宋小蠻十六歲的時候住在禁宮,對死亡有著過於美妙的想象,渴望有朝一日,猝死在陽光下的鮮花庭院。五年後,他死於自己高價搞到的毒酒。事與願違,這讓他失望。好在毒性發作得極快,沒什麼時間失望。

大雪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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