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接近傍晚。夕陽的餘輝透過落滿灰塵的玻璃窗,在地上無力地流淌著。從高二樓的五樓向外望去,學校周圍的景色一覽無餘。
南方天空的雲此刻都已經消散,對於沒有什麼藝術細胞的我來講,實在是難以去形容那種顏色究竟算是怎樣的一種色調。也許……該說那是一種介於橙色和藍色之間的顏色?
誰知道呢。
現在的我,又為什麼還要去看那片天空啊……
悠揚的音樂在樓道裡迴響著,這些都是同學之間彼此的點歌活動,雖然偶爾會有幾個神曲,但是總體來講,還是讓人覺得無聊……
高中三年自己在廣播站聽到的歌,加起來不說一千也得有八百吧?然而唯一讓我印象深刻的只有曾經一次考試前一天的一首《難忘今宵》,真是不知道是誰腦洞如此之大,竟會想到這種曲目。
不過,那種讓人快樂的時光估計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我趴在窗臺上,靜靜地盯著還沒有落山的太陽。那太陽的邊緣還在微微扭曲著,像是仍在沸騰一般,發出的明明是金色的光芒,在我眼中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紅。一旁的幾塊烏雲受到夕陽的照耀,金光四射,配合著那一片難以掩蓋的黑,看起來就像長了黑毛的橘子皮。
這周圍的一切,現在似乎都無法讓我感到快樂和滿意……
我想要逃出去,去隨便哪個地方——曾經的我是這麼想的。
然而當我真的逃出去以後,我又開始感到彷徨……
我大概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生物吧……巴望著自己以前從未涉足過的領域,而在真正踏入那片領域之後又對未來感到迷茫……
所以說,我一定是有病。
但如果我真的有病的話,那也絕對不是一天兩天了——換言之,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才變得病態和不自然呢?
已經想不起來了。
而且,即使想起來了又能有什麼改變呢……
開啟窗子朝下望去,下面是一眾正在打排球的學生。看他們的校服,應該都是高一的吧?
年輕真好啊……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
五樓雖然和其他樓層差不多大小,但由於中間被一個校史館隔開,所以實際上對我來講也確實是只有一半大。一層的一半大小裡,有一個微機教室,還有一個安置學校伺服器的機房。
再有,就是曾經試膽大會的時候,那個鬧鬼的空教室了。
不知為何,我突然有點想和那個鬼交談幾句。
——雖然這個想法很莫名其妙就是了。
——看來和人交流已經無法滿足我的需求了。
我苦笑著過去敲了敲門:
“裡面有人嗎?”
沒有回應,這倒也確實正常。
“莫芊,你在裡面嗎?”
依然沒有回應。
“看來是不在啊……”
我嘆了口氣,正想走到窗邊繼續看風景,身後便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社長……你原來……在這裡啊……”
我的腳步停頓了片刻,但並沒有停下。
我知道身後的那個人是誰。
然而我現在……誰也不想見……
“終於……找到你了……”
“……”
我沒說話,只是走到窗邊繼續看風景。
“那個……社長……你怎麼了……?”
窗外,晚風吹拂著積滿灰塵的落葉,周圍的一切風景依舊。
“是心情……不好嗎?還是……因為……剛才的會議?”
“……”
“如果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和我說啊……”
“你的氣息很不穩定啊,聶籣。”我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隨風搖動的枝葉,“怎麼了?”
“因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找你……誰讓你一下課就跑出去了呢……”
“找我幹什麼……”
“只是想到你最近舉動都很反常,所以想問問罷了。”
來問我嗎……
竟然還會有人來關心我這種微不足道的人……
這可真是……
很可笑啊。
不是嗎……
“我沒什麼……只不過是偶爾的情緒失調罷了——以往不也有嘛,只是這次時間稍微長了些。”
“……”
聶籣沉默了片刻,但聲音很快又堅定了起來。似乎那一刻在她的心中有了值得去拼命守護的東西一樣。
——雖然“守護”這種東西壓根就是最大最混蛋的謊言罷了。
“社長……我都知道的……”
“知道什麼?”
“你和你之前的女朋友……分手了吧……?”
“……”
被識破,但是我料想中自己驚慌失措的模樣並沒有出現。相反,在那一刻,我的內心反而出奇地平靜。
“果然還是被你……”我嘆了口氣,“你怎麼看出來的?”
“社長原先是總會提及你的……前任……的……但是自從四月的那時候以來,社長一次也沒有提過她。再加上社長你最近情緒低落得不成樣子,我大概也能猜出來是怎麼一回事……”
“……”
“……”
我們彼此沉默著,她看著我,目光有些躲閃,而我盯著地面,並沒有看向她的動作和打算。
“……好吧,既然也被你看出來了……”
我嘆了口氣,沒再說別的。
“……風景……要來一起看嗎?”
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稍微向旁邊走了幾步來給她讓出窗戶的位置,她走了過來,背靠在窗戶旁邊的牆上,側過頭凝視著窗外的景色。
我則低著頭,凝視著大理石窗臺的花紋。
窗外是我們每天都會看到的東西。
日復一日,沒有絲毫變化的東西。
但是所謂的“沒有絲毫變化”,只不過是看不出明顯變化罷了。
周遭的一切,無論我們願意與否,都在變化著……
事物也好,關係也罷,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不朽的東西嗎?
我不這麼認為。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的所謂“堅守”所謂“守護”,守護的又是什麼呢?
明明都已經變化了,那麼自己一直以來的執著又是因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不明白。
我們口口聲聲堅守的,如果,實際上,都是現在不存在的東西。
那麼,是不是因此放棄就好呢?
我苦苦思索著,但是自己並不能得出這個答案。
抬起頭看著聶籣,她還在那裡靜靜地望著西邊的天空。
那裡,一架遠去的飛機拉出一道長長的飛機雲,在夕陽的照耀下染上了些許金色。幾隻黑色的不知名的鳥在空中繞著對面的訊號基站盤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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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就在那裡,靜靜地,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夕陽。
“社長,今天的夕陽……很不錯呢……”
聶籣突然說道。
“嗯……”我點了點頭。
“不過,以後,別叫我社長了……”
遲疑了片刻後,我輕聲說道。
“誒?為什麼?”
“就在剛才,中二結社,已經被我解散了……”
“……”
“……已經……沒有中二結社了……”
我自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錯誤,但在直面她的那一刻,我還是躲開了。
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所以我側過身,裝作正在看窗外的樣子。
窗外,樹枝開始猛烈地搖晃起來。
起風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聶籣困惑地望向我。
“我……”
我本想把剛才的場面和她全部說清楚,想告訴她在剛才的會議室裡都發生了什麼。
但是不知為何,心裡面又似乎有什麼東西阻礙著我,像是存在著一堵無形的牆壁,把我和她涇渭分明地分隔開來。
那堵牆告訴我,我不應該同任何人接觸。
因此我雖然張開了嘴,但掙扎了兩下,終於還是又無聲地迴歸了沉默。
“社……唐……唐脎……”
聶籣遲疑著。
我嘆了口氣。
“可以……告訴我嗎……”
“……”
“我們也算是朋友吧……”
朋友?
我這種人也會有朋友嗎?
愛情也好友情也罷,對於我這種徹徹底底的人生輸家來說,不過是奢侈之物罷了。
所謂的“奢侈”,也就是說,昂貴,但是並非必需品。
這就如同燕窩粥和小米粥,或者是皮草和棉衣的差別一樣。人想要這些東西,只不過是虛榮心在作祟,而虛榮,大概可以說是“惡”的一種吧?
因此,奢侈既然是不正確的事物,那麼同樣的,友情與愛情,也是不正確的東西吧?
——至少,對於身為人生輸家的我來說,這句話並沒有任何問題。
“朋友嗎……”
我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話語去回答她的問題。
對於她來講,我大概就是類似朋友那樣的人吧?然而我眼中的她又是什麼樣呢?
似乎也只能稱之為……熟悉的陌生人……之類的吧……?
“你……真的想知道嗎……聶籣……”
她點了點頭。
而我反而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說下去了。
但看到她有些堅定的目光,我又有些安定下來。
聶籣,應該是,可以信任的人……吧?
“我剛才……和孫孑吵了一架……”
我於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靜靜地回憶著之前的情景,她也在那裡靜靜地聽著。
窗外的風時而猛烈時而平靜。有時,風會輕輕撩起她的髮絲,我能聞見那飄過來的洗髮水味道——是很常見的蘋果香精氣味。夕陽照在她的臉上,有些紅潤。以我的角度去看,她迎著陽光的那一側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像是鍍了金一樣
雖然偶爾會有些許談話,但更多的時候,彼此之間則是沉默。只能聽見風的聲音從耳邊掠過。
兩年以來我一直試圖去開啟她封閉的內心。
但是我真的做到了嗎?
甚至……即使我真的做到了,這對她來講又真的是好事嗎?
我這一切的一切的行動,當初,又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已經找不到,也已經回不去了吧……
那麼這兩年以來,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呢……
——我詢問著自己。
得不到任何答案,亦看不到任何光明。我只能沉淪於其中,然後漸漸迷失自我。
如果真的能全部忘記的話,那感覺,應該也不錯吧?
——但我失敗了……因為時至今日,我還在這間狹小而逼仄的房間內,靠著我所能找到的最後的微光,在一片虛無之中記下這些故事。
——忘記這些是不可能做到的……就像忘記自己的名字是不可能做到的一樣……因為這些事情和名字一樣,都確確實實地是“我”。
“也就是說……”聶籣聽完了我的講述猶豫了一下,“因為你和孫孑的矛盾,你決定還是解散社團比較好?”
我點了點頭:“畢竟在社團的最後,我希望在眾人眼中能夠留下來的印象不是一個聲名狼藉的廢物社團,而是一個歷經挫折卻無力反抗的敗者形象。至少,這樣給社團畫上一個句號,對我來講,心裡面會更好受些吧。”
“社長你……直到現在還是覺得自己在人生方面是個敗者嗎?”
“難道不是嗎?”我無力地笑了笑。
聶籣用力地搖了搖頭。
“哄我的話,就算了吧。”
“——不,我是說真的。”
聶籣倉促但又執著的辯解讓我微微吃了一驚。我愣了愣:“這種事情……”
“——沒有什麼‘這種事情’……”
“……”
我沉默了。
聶籣的語氣相當認真。頭一次接觸她的這一面,讓我感覺實在難以應付。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依然是個失敗者啊……長得也不帥,也沒有什麼特長,談戀愛也總是失敗,悲觀,消極,不管做什麼都不會成功……從頭到腳我都沒有什麼成功者的特性,既然這樣,不是失敗者又是什麼?”
“普通人。”
我望向聶籣。
“你我都是。”聶籣補充道。
……
“社長應該比我要優秀很多吧?成績也比我要好,朋友也比我要多,和陌生人還能聊幾句——而我就完全不行……”
“啊,稍微等一下,這種事情完全沒什麼的吧?只不過是最普通的小事而已啊。”
“對於你來講也許是小事吧——不過,對我來說,那是我難以觸及的領域。”
“……”
“之前的我們,應該都是屬於那個‘失敗者’的群體中吧?不被世人理解和接納,與世界隔離而開。對於那時的我們而言,即使是普通人的生活,也是如同奢侈品一樣的東西。因此,即使現在在普通人這裡止步不前,對我來講也已經足夠滿足了。即使如此,你還是想承認自己是個敗者嗎,社長?”
“……”
我默不作聲,點了點頭。
也許她說的對,也或許她說的和我的實際情況有偏差。但是,有些時候啊……
“我之所以嚮往敗者,只不過是因為對我來講,我已經不值得繼續以甚至是普通人的姿態活下去了。”
“……”
“因此……”
我捏緊了拳頭。
“與其說讓我保持著普通人的姿態繼續活下去,不如徹底承認自己的失敗,連同自己微弱的光芒也一併抹殺。”
“我與世界的博弈,只有贏,或是輸,而沒有和。
“因為我的自尊、驕傲與尊嚴,讓我不能容許自己以‘普通人’的姿態繼續下去。”
這就是我的回答。
“所以你才解散社團……”
“嗯。”
“……”
“聶籣,你也明白吧……在這種氛圍之下,想要有所成就,對於我們來說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知道……所以有些地方才需要做出改變……社團自身也好,學校也好……”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
“也許確實是這樣……但是對我而言,我不希望這個社團解散……”
風大了起來,耳邊的風聲有些喧鬧,我只能模糊地聽到她的聲音。
“因為在這個社團裡,有我不想失去的東西……和人……”
“但是社團已經解……”
“沒關係,新社員還不知道。從這一屆開始一點點改變,總會有變化和奇蹟發生的。”
“……”
“我只是想……努力趕上你的步伐……”
“趕上我能幹什麼呢?”我苦笑道。
“能……得到……點什麼……”
聶籣遲疑著答道。
得到點什麼?
從我這裡能得到什麼?
我明明一無所有,從我這裡又能有什麼可以取得的東西呢?
“難道你喜歡我?”我抱著開玩笑的心理隨口說道。
聶籣輕輕地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風停了。周圍安靜了下來。
“嗯。”
她的應答穿過空氣,清晰地傳達到了我的耳中。
“我想要守住在社團裡的回憶,守護社團裡的每一個成員……以及……社長你……
“這就是我想守護的東西……”
“……”
“因此……社長……
“我的過去……你要聽嗎……”
(未完待續)
我老鹹魚又回來啦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唔……斷更這麼久實在是抱歉……雖然我很想說是因為忙之類的,但實際上我也知道自己其實偷懶了……
很對不起各位。實在是抱歉。向各位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不過這本書原本那些少得可憐的讀者……現在大概都已經取關了吧……
這麼一想,我還真是咎由自取啊(笑)
不過,嘛——
這本書,授權了,也進過精選了。流分雖然和大佬們的書完全沒法比,不過還是能讓我感到滿意的……
已經可以了。對於這本書,能夠變成現在的樣子,我已經很滿意了。
所以,把這個故事寫完吧。
希望遊走於瘋狂與理智邊緣的我吐出的些微言語,能讓你們更加理解我一些吧……
——本書即日起恢復更新,更新時間為:每日中午12時。
——以上
連三氯苯|2018年3月28日,凌晨3時41分,在寢室的床上忍受著坐得發痛的屁股,如是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