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展開，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有些呆滯地愣在原地。聶籣的這句話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對我來講，我從來沒想過在將來的某一天會有一個女生對我說出喜歡我這種話。
騙人的吧？
有女生喜歡我？這種事情就算在夢裡也不可能發生。
但是，現在，就有這麼一個人站在我的面前，告訴我她喜歡我，她想去守護她所珍視的東西。
而我在此之前，從未這麼想過。
即使心底還存有一點微弱的希望，然而我從來沒想到，在某一天，對我表白的會是聶籣。
此刻聶籣望著我，目光中帶著點期許又有些躲閃。
她到底在想什麼……
說喜歡我這種話，是因為看我難過而故意說的來讓我開心的嗎？
明明她就在我的面前，就在觸手可及的距離內，但我突然有些看不透了……
“我的過去……你要聽嗎……”
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說，我一直以來的努力也是為了能聽到她的過去。
只是，我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想要知道她的經歷來著？
想不起來了啊，不過算了，就這樣吧。
再說，即使知道又能有什麼呢……
我不打算去改變任何人，包括我，也包括聶籣。
因此，即使聶籣今後迴歸最初畏畏縮縮的性格，我也不會再有任何動作。
我不會再像過去一樣蠢，自以為是地胡亂在別人中間插手，自以為自己很高尚無所不能，實際上自己無力而又弱小，像是故意逗人發笑的丑角一樣。
這很蠢，我的經歷告訴了我這個結論。
因此，同樣的錯誤我不想犯第二遍。
周圍的風聲又大了些許。樓下，打排球的那一眾人開始喧鬧起來。
“來來來，換場換場！”
“真是的，站在下風口還怎麼玩！”
聲音順著風飄進了我的耳中。
同樣飄進我耳中的，還有聶籣的那有點難以名狀的聲音。
那想必，不會是一段很有趣的過去吧。
她靠在牆上，不知道盯著哪裡，用一種很緩慢的語調慢慢敘說著。
我努力地試圖將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話語上，但又總覺得有一種模模糊糊而又有些渺茫的東西，在我所無法觸及的地方存在著。
我雙手按住窗臺，稍一用力，整個人騰空而起，坐在窗臺上，靠著有些積灰的窗戶，靜靜地聽著……
……
其實，社長……我最初的性格，並不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曾經的我也是充滿活力的，每一天都積極向上的，眾人眼中的現充女生。
大概對你來講有點難以想象？但是那時的我就是如此。
所謂的“好學生”……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不只是同學眼中，家長眼中，甚至是老師眼中的那種好學生，而是那種世俗標準中不折不扣的型別。成績也好，性格也罷，甚至其他各方面也好……
——我這麼說話會不會招你厭煩呢？畢竟社長並不喜歡自誇的人……若是沒關係的話，那我就繼續說了……
我其實，有點可笑吧。
但是我也是曾經幸福過的——即使和社長一樣，在之後就又失去了……
我沒談過戀愛什麼的，因為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東西……對那時的我來講，朋友也就是我的全部了……和朋友在一起，我會覺得很安心。
那時曾經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
但是後來……她……也許可以稱之為……“背叛”？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也不知道這段過去該怎麼去詳細描述。直到現在我都不願意去想這些事情，但是實際上我知道那不可能……就和社長一樣……即使對於過去再逃避再痛恨，心中也難免會偶爾回想起些許，並因為那傷痛而痛苦著。
一邊不想去回想，一邊又難以割捨……這些矛盾的事情我是想不通的啊……
社長你大概是能夠理解的吧？
那個朋友對我來講曾經是很重要的人。對於那時的我來說，那個人在生活裡面要佔很大的比重。所謂的摯友，大概也不過如此。
是的，我曾經是如此堅信的……
但是後來事情變了，那個人在某個時刻還是暴露了……
其實我自己也是知道的，我並非什麼完美的人。一個人無論多優秀，也總有那麼幾個人與其敵對，更何況，我還遠沒達到那種程度。完美到讓所有人都沒有怨言什麼的，那種事情大概只存在於人的幻想之中，現實中是不會存在的。
社長你還記得在開學那天我問你的問題嗎？
所謂的——如果有的東西本來就是脆弱的話，那麼該不該繼續去堅守——這種問題。
現在我是不是找到了問題的答案，其實我還是不知道。不過，我想，比起剛入學的時候，總歸是朝答案稍微接近了一些。
有點偏題太遠了——其實我的故事是很簡單的，沒有社長的故事那麼長，也沒有那麼曲折……
我在初中的時候和那個人是同班的同學。
從幼兒班，到小學，到初中，我們一直是在同一班，在同一個小區，就連我們兩個人的父母也都是有交集的。
我原本以為這種日子能夠永遠繼續下去的，但後來我發現我錯了。
那是在中考之後，按照原本的計劃，我們班級要聚餐。
而我沒有收到邀請。
最開始我還以為是因為其他同學太忙忘了通知我，但……她是去了的……所以她應該會在那之前告訴我。
然而直到聚餐之後很久我也沒有收到任何解釋。
這算是什麼呢……
再後來，我還是透過一些同學知道了……
刻意逃避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效果，所以我到了最後雖然很不願意相信，但是也只好接受了這個事實。
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不介意的。畢竟我不覺得我們之間的友誼會因為這麼點小事就鬧到不得不分手的地步。
所以說，緣分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啊。有的時候，兩個明明很合適的人總是走不到一起，兩個根本不可能相和的人卻能在一起勉強撐過很多歲月。而在最後一切開始清晰明朗的時候，卻又拒絕這種事實。一邊想著：為什麼會這樣呢，我明明沒做錯什麼啊；一邊又抱有僥倖，認為一切都是暫時的，都是可以彌補的。
但是實際上早就應該看出來的。
回想起來，她對於我的敵意從初三時就開始若有若無地顯露出來了。其實都是許多細小的預兆，但是因為我或有意或無意地視而不見，最後卻變成了無法接受的結果。
如果在一開始我就和她好好談談，也許不會變成這樣吧……
——社長你不這麼覺得？為什麼？
——也對呢……畢竟，我們的關係是從親密到破裂，能在潛移默化中發生這些變化，那麼大概從一開始就是有問題的吧……
——誒？你問我們之後怎麼樣了？
其實在那之後什麼也沒發生……
不過對於我們來講，什麼也沒發生和什麼都發生了是相同的……
明明曾經是親密的朋友，但整整一個暑假都沒有互發過一條訊息，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那意味著什麼，我想社長你應該也是知道的……
後來報考的時候，我曾經想，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和她不在同一個學校。
但結果到了最後，我和她還是都來到了這裡……不幸的是，不在一個班裡；不過也萬幸的是，不在一個班裡。
報到那天我看到了她，本來想好好打個招呼的。但是隔著隊伍喊了好幾聲，還是沒有什麼回應。
那時我和她大概也只有幾步的距離吧，但是就是觸碰不到，也傳達不到。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不可能回去了。
但是我還是執拗地不願意相信。我那時想，也許她那時也想回答，但是礙於面子和場合，沒有說出口吧。雖然周圍都是些新的同學，“因為面子”這個原因根本就不會成立罷了……
社長……在小的時候，我爸爸曾經告訴過我一件事……當一個人需要另一個人出現時，去吹泡泡就可以了。只要一邊吹泡泡一邊想著要見的那個人，另一個人就會趕過去。
我知道這種事情很荒謬，但是我願意試一試。因為爸爸他是惟一一個一直沒有騙過我的人——雖然在最後，他說了個溫柔的謊話。
那天報到結束後我匆忙擠出教室。在學校對面買了一小瓶泡泡水，然後在周圍的人都走了之後，一個人站在樓下靜靜地吹泡泡。
我還是很希望能再見到她的……
畢竟，我的朋友雖然不少，但是我真正看重的朋友只有她一個人
然而現在看來……
……
“所以那天你才……”
“對……只是沒想到來的不是她而是你，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也算是一種莫名的緣分吧……”
“……”
緣分嗎？也許是吧。
我嘆了口氣。
“於是那之後你的性格就徹底變成了這樣？”
“嗯。因為這種性格實在不討喜，如果沒有社團裡面的各位的話，我估計會一直孤僻下去吧……”
又是這種因為一個人而改變自己的人啊……
這對於她來講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其實尚還不能看出來。眾人口中的好的性格亦或者是壞的性格，只不過是站在各自的視角上所作出的判斷罷了。換句話說，這種視角和判斷標準，未必適用於所有人。
為什麼非要樂觀向上呢……
為什麼非要所有人都保持著微笑呢……
明明每個人都是有著各自的理由和目的而努力活著的……那些精英階層和我們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為什麼我不能選擇為自己而活著呢……
甚至，別人的看法真的有那般重要嗎……那些活在光明之中的人，他們的身邊永遠都是那麼耀眼，永遠都是絢爛的東西。
但事實上，那些存留在黑暗之中的人，留給他們的不過是一片死寂罷了——比如我，再比如聶籣。他們的身邊沒有什麼耀眼的東西，只是一片黑暗。
但，又並不是全然沒有一點光亮。硬要說的話，就像是被關在漆黑的地牢中，而牆壁的某處由於鬆動，自縫隙透進來些許光一樣。
光也許是沒有惡意的，但對於黑暗中的我們來說，僅僅是那一點點微弱的光，在一片黑暗中也顯得如此刺眼。然而，那又是我們唯一的光……
我們就這樣，懷抱著對外界的嚮往與敵意而長大。並不是單純的討厭，也並不是單純的嚮往，而是二者兼而有之的，一種矛盾的調和狀態。
外界不會理解我們，永遠也不可能——除非他們也親自進入這漆黑的地牢中——只不過那樣的話，外界的人便不屬於外界了。
和自己的思辨永遠也只能停留在這一步，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畢竟這對於我來講，恰到好處。
“你知道嗎，社長……就像張旭曾經說過的那樣——所謂的人呢，就是一種會因為一兩個人，因為一兩件事而改變一生的神奇的生物……我曾因為那個人和那件事而改變了自己。之後，周圍的事物又因為社長你而又有了些許改變。在那之後，我第一次體驗到了那種被關心的感覺，第一次體驗到原來在我的周圍，還是有在乎我的人的……”
“那只是很普通的朋友之間的關懷而已。”
“或許對社長來講確實很普通吧，但是對我來講，那種失而復得的感受要比以往來得更加深刻。於是……”
“……”
“所以……”
我凝視著她。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
大概是想笨拙地表達出來吧。想把心中的感情傾訴而出。不在乎成敗與否，只想把想法傳達到。
是的，我能理解。
這種事情，我做過不止一次了。
“社長……我……”
“……”
“其實……你和陸芸芸表白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你……怎麼知道的……”。
“根據那段時間社長的表現，另外……我也問過陸芸芸她本人……”
“……”
“社長還記得試膽大會那天嗎……其實那天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啊，那個……”
如果她要是不提醒我的話，我完全想不起來還有那種事情……
“社長……你可以……嗎……”
中間的話語聲音低了下去，我並沒有聽清她要說什麼。
“你說……呃……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麼吧……”
聶籣抿起嘴唇，有些期待地望著我。
……
我一愣，但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不需要言語，其實只要傳達到就好。
是的，傳達到就好。
因為人呢，心意一旦傳達不到，就會開始慌張，開始懷疑，因為人是自私的，而人又把對方看作和自己同等重要的人。這種矛盾的思維，才正是人應該有的樣子。
“社長你覺得……”
“……”
我依然保持著沉默。
和聶籣走到一起嗎？從目前來看，這大概是我能遇到的最優解了吧？
一個能喜歡我的女生，擁有著和我相近的經歷，性格溫柔，外貌也沒有什麼挑剔之處。同校，不是異地戀。如果真的能持續下去，能彼此相互扶持，那我大概沒有任何可以後悔的原因。
只是，果然還是做不到。
“……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呢？明明應該是找不到任何反對的理由的。
但是心裡面，還是覺得抗拒。
“聶籣……”
“社長……”
“對不起……我……”
“不必說了哦。”
聶籣輕聲打斷道，“有些話，明白就好，如果說出來反而……”
“抱歉……”
我還是想道歉……
雖然我自己也並不能理解，但是總是覺得，自己這樣對於聶籣來講並不是一件好事。
“社長並沒有錯啊。”
“就算如此……”我急促地想辯解。
“我並不怨恨社長什麼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
“……”
“果然……我現在沒法喜歡任何人……”我偏過頭，盯著地板，喃喃道。
“沒關係的，這又不是社長的錯。”
“不，聶籣，你聽我說完……”我打斷道。
她點了點頭。
“聶籣……你……你是個很優秀的女生……能有女生和我表白之類的……老實說，我從來沒想過，對我來講，我已經很滿足了……
“但是，我知道的。現在的我，沒有辦法去喜歡任何人……
“我想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戀愛了吧。將來我只想養一隻貓終老。”
“社長……”
“所以……實在是……對不起……和我在一起的話是不可能會幸福的，去找一個將來能帶給你幸福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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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突然覺得心裡面有些堵。
這麼傷害著她，但是她卻連一句埋怨都沒有。
這樣……真的好嗎……
“社長肯定又是在想自己這樣是不對的，在考慮怎樣避免傷害我吧？”聶籣盯著我看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呃……”
心中的想法被看穿，總覺得有那麼點尷尬。
“放心吧，社長。因為這點事情就消沉什麼的，對我來講是不可能的。因為，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更重要的事情？”我不解。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更重要的事情——我想……繼續追趕你的步伐……”
“追趕我？我有什麼可追趕的地方……我明明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優點……”
“但是，我也有想要做的事情啊。”
她笑了笑。夕陽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的臉看上去分外紅潤。
“我在一開始就說過了，我也有想要拼命守護的東西和回憶。”
“……”
如果是這樣，我又能說什麼呢？
畢竟我不想干涉別人的任何決定。
“那就，祝你能如你所願吧。”
“嗯。”她笑道。
樓下排球的聲音開始散去了，看來快要上課了。
“走吧。”
“嗯。”
不待我反應過來，她突然衝過來，雙手張開，用力地抱了一下我。
這一下著實把我嚇了一跳，就算我在腦海中預先構思了各種可能的情況，我也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
“你這是……”
“因為kiss什麼的實在是難為情，所以就抱抱社長好了。”
“……”
“可能有些唐突吧……”
“這已經不是‘有些’了吧……”我無語。
老實說，真的是嚇了一大跳……
“我只是想激勵一下社長……”
“……”
“我先回去了啊，社長也快點吧，小心趕不上上課。”
“哦……好……”
她笑了笑，轉過身，在樓梯的轉角處消失不見。
只剩我一個人站在五樓上，外面是夕陽，殷紅的陽光正散發著最後的溫度。
我摸了摸胸口，那裡還有著她的體溫。
這算是什麼啊……
我無奈地笑笑，望了望窗外的火燒雲，雙手插進褲兜，朝著教室一步步走去。
如果青春是一片連綿不絕的謊言的話……
那麼我此刻，算是找到了真實嗎？
那日的夕陽帶著最後的餘溫，朝著地平線墜毀。
對我而言，最後的漫長的寒夜，即將到來。
（正卷八 完）
emmm其實現實中雖然確實曾經有一位女生對我表白，不過並不是“聶籣”（老實說聶籣這個角色其實完全是虛構的。）
其實從第二十六章開始，後面的內容就都是虛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