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國家記憶的中國傳奇 > 2.是《共產黨宣言》讓我走到今天 3

2.是《共產黨宣言》讓我走到今天 3

1952年,延伯真和劉雨輝雙雙轉業到一機部銷售局工作。延伯真在銷售局瀋陽辦事處任科長,劉雨輝則為一般工作人員。

延伯真在科長崗位上幹了整整十年。到老,他的性格一直未變,這也許是他未能走上更高臺階的一個重要因素吧。

1962年,他退休賦閒。

瞭解延伯真經歷的一些同志紛紛為他叫屈。有的說他二十年代初就是省委主要領導了,一生可謂勞苦功高,最後退休時竟只是一個小小的科長,很不公平。

延伯真說:比起犧牲了的同志,我已經很知足了。

延伯真一生只向組織提過兩次要求,一是請求組織恢復自己中*員的身份,二是請求組織批准賀伯珍為革命烈士,讓烈士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建國後,地方黨史辦都在蒐集、整理革命歷史資料和人物傳記,在廣饒黨史資料裡,有很多人的回憶錄,對早期革命人物也有詳細記載。而有關延伯真的資料,只有他在1948年7月向組織申請恢復黨員身份時寫的一份簡單的情況說明;劉雨輝的資料,更是寥寥無幾。

採訪中我們得知,延伯真和劉雨輝都沒有寫過回憶錄。廣饒縣黨史辦曾經多次給延伯真去函,希望他能寫點什麼,可延伯真一直都未動筆。

他曾經說:能夠活下來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多寫寫那些革命烈士吧。

這就是延伯真。

1968年,七十一歲的延伯真在瀋陽病逝。他的妻子劉雨輝八十五歲時去世。

他們走得都很安然。

延集村第二個傳奇人物應該是延安吉。從延安吉與朝鮮最高統帥金日成的合影照中,就可以看出他經歷非凡。

延安吉1902年出生,比延伯真小五歲。因家境貧窮,九歲時才進鄉私塾,平日裡邊讀書邊給地主放牛,所以他倍加珍惜有限的學習時光。

後來,他以優異成績考進了青州第十中學。不久,他見家中拮据,為了早日養家,中途退學進了濟南北園護士學校。學習了幾個月後,父親撒手人寰,延安吉不得不輟學回家務農。

同延伯真一樣,延安吉思想也非常活躍,對社會種種黑暗和不公憤憤不平。

延安吉入黨後,很快發展了延集村的延春熙、延俊章、延安慶等人入黨。根據黨的章程,延安吉成立了延集村黨支部,他出任書記。

這就是我們多次說到的山東省第一個農村黨支部。

1925年春天,延安吉被黨組織派到青島開展革命活動,公開身份是青島四方小學教員。當時,青島只有一個黨支部,延安吉就是成員之一,另外還有趙玉章、王元盛、李春榮等人。

到青島不久,延安吉就參與了暗殺叛徒郭福祥的行動。郭福祥是火車司機,叛變後出賣了共產黨員李慰農。

李慰農是中共早期黨員,1922年曾與趙世炎、王若飛、李維漢、周恩來、陳延年等十八人赴法國勤工儉學。周恩來當時擔任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旅歐總支部書記,李慰農則是總支部成員。1923年冬天,李慰農離開法國,到蘇聯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1925初,歸國後的李慰農在青島成立了第一個支部,任支部書記,不久又擔任了青島市委書記。被捕後,很快就被敵人槍殺。

後來延安吉回憶除掉郭福祥的過程:青島黨支部的李春榮有個當土匪的舅舅,一次在從青島四方到滄口的路上,打死了紡織廠的一個日本經理,搶了許多錢,把錢放到了我的宿舍裡,警察趕來時,他已經跑了。後來我們處決叛徒郭福祥,就是向李春榮的舅舅借的槍。由我通知郭福祥到膠州灣岸邊蘆葦塘裡的一條小船上開會,郭福祥一到,就被槍指住。我對這叛徒早就恨之入骨,喊了句“狗叛徒拿命來”,撲上去就抱住了這傢伙的腰。郭福祥長得人高馬大,身上有把子力氣。他見我個子瘦小,想甩掉我,我用雙手緊緊摳住他的肚皮,他甩了幾次也沒甩掉我。其他幾個人見狀也都撲了上來,人多力量大,一會兒工夫就把叛徒壓在了船板上,用準備好的繩子捆了個結結實實。我說:根據青島市委的決定,判處你這叛徒的死刑!你那兩萬塊錢的賞錢,就到閻王那裡去花吧!我話音剛落,那幾個人抬起郭福祥,喊了聲“一、二”,就把他扔進了海里。不一會兒工夫,郭福祥就沉下去了。

1926年深秋,組織上派延安吉到黃埔軍校學習。山東一共有二十名學員,延安吉被任命為領隊。

行前,延伯真給了延安吉二十元錢作路費,還專門找國民黨山東省黨部主任委員範子遂寫了介紹信。

延安吉離開廣饒延集村那天,特地到劉集村與劉良才見了一面。劉良才很是高興,他握著延安吉的手說:太好了!學好本領,以後幹起革命來就更有力量了。

延安吉說:當年聽你講《共產黨宣言》,我覺得眼前一下子就亮堂了,革命的想法也更堅定了。

1926年初,劉雨輝把《共產黨宣言》帶到劉集,延伯真提出先給延集村的共產黨員讀幾天,延安吉就是這時候看到《共產黨宣言》的。他曾帶著大家學習了幾天,可一時很難讀懂。不久,延伯真就把這本書還給了劉雨輝。

延安吉聽說劉集村的夜校辦得好,有天晚上專門跑來取經,恰逢劉良才講《共產黨宣言》,延安吉也坐下來聽,越聽越有味。這以後,他又多次來聽講。

延安吉晚年回憶說:我讀書時間比劉良才要長,可《共產宣言》沒他讀得好。後來我之所以忠誠於革命事業,是與當年跟著劉良才學習《共產黨宣言》分不開的。劉良才是我很好的老師。

延安吉是黃埔軍校第六期學員。他們入校不到一年時間,蔣介石叛變革命,黃埔軍校也開始了“大清黨”。

延安吉回憶說:國民黨在黃埔軍校開始“清黨”。他們先是集合站隊,誰是共產黨員誰自己站出來。因為組織事先有指示,當時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他們看這招不行,又換了所謂的“公推方法”,說共產黨最革命,誰最革命誰就是共產黨。我在軍校裡常給同學們講《共產黨宣言》,這樣推來推去,就把我推進了監獄。國民黨員鄭國洞、黃百韜,越南的黃文歡、武元甲也被推進了監獄。

延安吉被關進監獄不久,腿上就生了個瘡癤,疼痛難忍。一個老軍醫過來看了一眼:小恙也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嗎?說完扭頭走了。

這瘡癤由小變大,由軟變硬,沒多久,延安吉已經疼得不能行走了。過了幾日,硬塊又變軟了,成了一個膿包,延安吉發起燒來。

老軍醫又來了。他從藥箱中拿出碘酒,先在延安吉的膿包上擦了幾下,接著抽出手術刀就割,疼得延安吉一下子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這個老先生還在割。延安吉看了一眼,吸了口冷氣:你不割膿包,割我的好肉幹什麼?那老先生不聽,還在顫顫抖抖地割。延安吉從他手中奪過刀來,照著膿包一刀下去,膿水噴湧而出。

延安吉回憶說:我疼得一下子又昏過去了,醒來時,老軍醫正拿著小瓶給我倒碘酒,這比刀割還疼。我出了一身冷汗,又暈了過去。

當年的監獄生活讓延安吉刻骨銘心。病魔接踵而至,不久他又患上了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幾天下來,整個人都變了樣子。難友王華讓胖頭獄警派醫生來,胖頭獄警瞪著眼睛吼道:拉肚子算什麼?拉不死人的!

第二天監獄放風的時候,王華見延安吉一直沒動靜,喊了幾聲也不見響應,就把手指伸到延安吉的鼻孔一試,不禁跳著腳喊了起來:不好啦,死人了,死人了!

大家聞聲圍了上來,有人摸了摸延安吉的手腳,驚叫道:這都死了多長時間了,手腳都冰涼了。

正亂著,一個大漢走上前來,他蹲下身摸摸延安吉的手腕,從懷裡掏出一截管子,拔開蓋子,抽出來一根針,在延安吉身上就是一陣扎。不大工夫,延安吉哎呀一聲叫了起來。

周圍的人大為驚喜,鼓起掌來,對眼前的這個大漢刮目相看,有人叫道:這真是華佗再世!

延安吉醒來後,發現眼前一片漆黑。那大漢也不作聲,又是一陣扎。過了一會兒,延安吉慢慢能看清了。

大家見延安吉起死回生,都感嘆著慢慢散去。

第二天放風的時候,大漢又過來探視延安吉。兩人攀談起來,才知道原來都是山東的老鄉。

大漢是壽光人,名叫褚燕山,曾在農民運動講習所聽*講過課。讓延安吉高興的是,褚燕山竟是壽光張玉山發展的黨員。褚燕山握著延安吉的手說:我聽張玉山同志說起過你,只知道你在黃埔軍校學習,沒想竟在這裡遇到了你。

廣州監獄又美其名曰感化院,監獄長叫何思遠。為了感化這些“赤色分子”,何思遠派出五十餘名“教師”。當時,監獄裡的共產黨成立了“特委”,特委要求每個共產黨員對他們進行“反感化”。雙方交鋒一陣,這些人都無功而返。

有天中午,憲兵隊送來了一個犯人,和延安吉他們關在了一起。犯人名叫周強,二十多歲的年紀,白淨的臉,鼻樑上還架了一副眼鏡。

周強被押進來後,胖頭獄警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不好好改造,到時候要了你小子的命!說完瞪了周強一眼,惡狠狠地走了。

周強痛苦地爬起身來,見延安吉在身邊,一把握住他的手說:同志,我叫周強,你呢?

延安吉看了周強一眼,扶他坐好,回答道:我叫延安吉。

周強用力晃了晃延安吉的手:我可找到黨了!說著就摘下眼鏡抹開了眼淚。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握住延安吉的手說:我是從別的監獄轉過來的,吃盡了苦頭,可還是堅持過來了……同志,我堅持過來了呀,為我高興吧!共產黨員都是硬骨頭,這些惡魔豈能打垮我們!

延安吉也用力握了一下周強的手:好樣的!

周強迫不及待地問:咱們的特委都有哪幾個人?你告訴我,我有重要情況向監獄黨組織彙報。還有,特委組織學習《共產黨宣言》了嗎?我很久沒看到這本書了,快給我看看!

延安吉盯住周強的眼睛問:有什麼重要情況?

周強回答道:非常重要的情況,見到他們再說。

延安吉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絲慌亂,就機警地說:這裡哪有什麼特委,不要亂說。《共產黨宣言》聽說是頭號禁書,誰還敢看這東西?小心丟了性命!

周強面現失望,點了點頭,藉故走開了。

延安吉也是監獄特委成員之一,他覺得周強的身份值得懷疑,就利用放風的機會,把這一情況報給了特委領導林強(化名)。林強說:告訴大家提高警惕,看看這傢伙到底什麼貨色。

周強每次看見工農出身的人就眼淚汪汪,抱怨獄中的黨組織拋棄了他,讓他這個沒娘的孩子像風箏一樣在空中飄。

在獄中,延安吉爭取了一個叫李五的獄警。巧的是,李五也是廣饒人,家中有一門親戚和延安吉同村。李五當年也是進步青年,同情共產黨。在監獄裡,他算是個小頭目。

有一天,李五悄悄告訴延安吉:周強就是個叛徒,千萬不要上他的當!

延安吉立刻把這訊息告訴了獄中的每一個黨員。

周強被大家徹底孤立,知道自己裝不下去了,就露出了真面目,橫行霸道起來,對獄警也罵罵咧咧的。

一天中午,特委的一個成員正看一份訊息,不小心被周強一把搶去了。周強如獲至寶,馬上交給了李五。他高興地說:別看表面說了些無關緊要的事,其實這是一份密信,你馬上交給上峰。

李五接過看了一眼,揮揮手,不耐煩地說:好,知道了。

李五馬上把這件事告訴了延安吉:你們儘快想辦法,我先壓下來,但明天無論如何得上交了,不然這小子反咬我一口,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延安吉臉色大變:好,你先穩住他,我們馬上想辦法!

這時已是下午四點多鍾,放風的時間就要到了。延安吉抓緊把情況匯報給了特委書記。經過研究,大家一致同意除掉叛徒,時間就定在放風的時候。

延安吉找了幾個壯漢,其中就有褚燕山。一聽延安吉的計劃,褚燕山就急了:這樣不行,幾個人圍著他打,目標太大,還容易暴露更多的同志。

延安吉說:事到如今,只能這樣。

褚燕山神秘地一笑,說:交給我一個人就行……

他在延安吉耳旁低語了一陣。延安吉聽了直點頭!

放風時間到了。兩萬多犯人像潮水似的一下子灌滿了整個院子。延安吉帶著幾十個人,像圍獵一樣,慢慢把周強圈了起來。

周強正低頭罵罵咧咧咧地往前走,被前邊的人撞了個趔趄,抬頭一看,見個壯漢像堵牆一樣擋住了自己的去路,登時就火了:好狗不擋道,你差點把老子撞倒了!

壯漢正是褚燕山,他濃眉聳起,雙眼射出兩道寒光:小子,留著你也是害人,今天老子就把你送走!

褚燕山沒等周強反應過來,雙指就戳在了他身上,出手之快,如閃電一般。周強哼都沒哼一聲,就撲通倒在了地上。

延安吉等人慢慢散開。

人群中一聲驚叫:死人了!幾個獄警聞訊跑來,發現周強已經氣絕身亡。軍醫趕來察看,全身竟沒檢出傷來。

原來,這褚燕山是有些武藝的。

延安吉入獄後,他的族侄延瑞祺一直在設法營救。延瑞祺時任西安中山大學校長,後為國民黨中將師長,國民黨高級法院的院長羅文莊是他的老師。他多次給羅文莊打電話發電報求情,羅文莊礙於情面,最後著人放了延安吉。

延瑞祺不希望這位年輕的族叔再跟著共產黨受苦、受罪,搞不好還有性命之憂,就寫信讓延安吉到中山大學來,並許以重任。勸說延安吉的不僅有延瑞祺,還有他的同鄉、國民黨高級將領李瑤階。李瑤階當年投考黃埔軍校時,一時拿不出路費,全靠延安吉傾囊相助。後來,李瑤階知道延安吉在獄中生了疥瘡,特派人送來了藥品。為了營救延安吉,他也想了不少辦法。

延安吉出獄時,李瑤階特地派副官來邀請其到軍中任職。面對著錦繡前程的誘惑,延安吉想都沒想,一一謝絕。

他尋找組織心切,出獄沒幾日就離開了廣州。

延安吉沒有料到,尋找組織的路如此艱難而又漫長。

延安吉後來回憶:按照黨組織指示,我從廣州先到了上海,春節後又去了青島,但都沒有接上黨的關係,無奈只得去了天津,但在天津也同樣落空了。那時是1931年初春,從我出獄,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在天津待了幾日,我又去了北京。看身上的路費還夠,我就決定到哈爾濱去,總覺得哈爾濱離蘇聯近,蘇聯又是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的地方,哈爾濱的革命火種肯定是不少的。

後來也有人問延安吉,為什麼不直接回家鄉尋找黨組織?這是因為延安吉當年在家鄉已經徹底暴露了身份,他的哥哥延安慶到廣州探監時,特地囑咐弟弟千萬不要回老家了:村裡有些黨員叛變,回去也是飛蛾撲火。到哪裡也是一樣革命,出了監獄後,遠走高飛吧!

延安吉趕到哈爾濱時,身上已無分文。東北的初春,還是天寒地凍,一片肅殺,傍晚寒氣更是凜冽,風吹在臉上,像刀割一般。

延安吉一路從南方來,衣衫單薄,更覺得掉進冰窟窿裡一般。

夜晚路上行人已斷,延安吉知道,在外面對付一夜的話,第二天可能就永遠醒不來了。他四處看看,走進一家小旅店想碰碰運氣。店主一聽他身上沒錢,眼光就落到了他手裡的小包上。延安吉明白店主的意思,故意作出一副不捨的樣子說:這小包也是值些錢的……我住個幾天,就用它抵了房錢吧。

店主拿過包看了看,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房錢解決了,但飯錢還沒有著落。那店主說:正好店裡有個夥計回家了,你先幫幾天工,算是飯錢,等他回來你再想辦法。兵荒馬亂的,我也幫不了你多少忙。

延安吉在小店裡住了幾日,也沒有找到黨組織,店主人已有些不耐煩,說:我這是小本生意,實在是難以容留了。

延安吉聽得臉紅耳熱,正不知怎麼好,旁邊有個人湊上前來:你是山東的吧?

延安吉聽出他是山東口音,心裡一熱,急忙說:我是山東的。

那人一把拉住延安吉的手說:我聽到山東話,心裡就有一團火……你還沒吃飯吧?

一聽“飯”字,延安吉的肚子咕咕叫得更厲害了,嘴上卻說:吃了一點。

這人見延安吉說話有氣無力的,拉著他就坐在了旁邊的桌前:我比你大,你就喊我劉大哥吧。出門在外,誰還沒個難處?遇上老鄉就是親人……你看,這些菜夠不夠?不夠咱們再要。

延安吉見劉大哥穿得也有些襤褸,急忙說:足夠了,足夠了。

飯後,劉大哥把延安吉送到了一個姓黃的老鄉家。黃師傅是個小生意人,平日裡替人加工一些小鐵床。

劉大哥大咧咧地說:黃師傅,這小延兄弟也是咱們老鄉,沒處去了,你看他身單力薄,挺可憐的,你收下他吧,多少也能幫上你的忙。

黃師傅看了延安吉一眼,笑道:看他長得這麼瘦小,還能幹這力氣活?

劉大哥哈哈一笑:瘦是瘦了點……可小老鄉落難了,咱們能不拉上一把?

黃師傅家就父女倆,女兒十三歲。房子很小,晚上三人就睡在一個炕上。延安吉邊給黃師傅幫工,邊尋找黨組織。

幾個月後,上海的朋友寄來了一封信,信中告訴延安吉:蘇家屯有一個同志。

延安吉喜出望外,第二天早上就去了蘇家屯,整整找了一天,最後才找到,但抬眼一看,心裡就涼了半截:這個同志的家已經被大火燒燬,到處一片狼藉。

延安吉正徘徊失落,一位過路的老大爺打量了他一眼,說:別看了,快走吧!這張大興是個共產黨,前幾天剛被一幫子國民黨兵殺了,房子也讓他們給點了火。這幾天,還常有不三不四的人來這裡轉悠呢。

延安吉只得鬱郁而歸。快到黃師傅家了,遠遠看到一幫人圍在那裡,延安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延安吉後來回憶:當時,看到那麼多人站在那裡,好像還有幾個警察,我以為身份暴露了,一時沒敢回去。後來我才知道,是黃大哥家被土匪搶了。我安慰了他一番,把身上的工錢給了他一半,就離開了。

延安吉最後決定,回故鄉尋找黨組織。從離開黃師傅家那天,他就踏上了漫長的回家之路。

延安吉身上的錢只夠買到長春的車票。中年出了長春車站,迎面就是漫天的大雪,他已是飢腸轆轆,腿也軟了,再走下去就會倒斃在路上。他鼓起勇氣走進一家小店,店老板三十多歲,人高馬大,見有客人來了,笑容就爬到了臉上。

延安吉低聲道:老闆,我身上沒錢,可還要趕路……能不能給點吃的?

老闆眉毛豎了起來:原來是個乞丐!這年頭,誰顧得上誰,滾出去!

延安吉受到呵斥,無地自容,一時怔在那裡。

一位吃飯的老大爺看不過去,他嘆了口氣,對老闆說:年輕人,不是逼急了,誰也不會張口討飯的。說著拿起桌上的兩個火燒遞給了延安吉。

延安吉緩過神來,接過熱乎乎的火燒,淚水一下子模糊了視線。

他給老人深深鞠個躬,走出了小吃店。

延安吉冒著大雪,順著鐵路向南走去。向南就是家的方向,就是親人的地方,也是有黨組織的地方。

延安吉出獄後,身體一直很虛弱。回家路上,有時數十裡路都沒有人煙,討不到飯,他只能餓著。開始,他每天堅持走五十公裡,可幾天後,他的雙腿就腫了,腳也凍傷了,走的路越來越少,與其說是走,倒不如說是挪動著。這樣一天下來,也走不了多少路。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延安吉離開廣州時,曾讓朋友找到一本《共產黨宣言》放進行囊。這本書,陪伴他度過了那段艱難歲月。他後來對戰友說:是這本書給了我生存的希望,它支撐著我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有一次,延安吉餓得實在不行了,走進了一戶人家。男主人正在做飯,房子裡大大小小幾個孩子,正眼巴巴地盯著鍋裡的食物。男主人抬頭看到延安吉,不耐煩地說:前邊還有人家,你到別處要吧。我也是個討飯的,討一天還填不飽這幾個小兔崽子的肚子呢!

延安吉央求道:大哥,你行行好,就留我暖和一夜吧,我實在走不動了,今天風太大,我被風吹得站都要站不穩了。

男主人看他可憐,嘆了口氣,點點頭同意了。

這家人的炕燒得很熱,延安吉躺在上面,渾身說不出的舒坦,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早晨。男主人已經做好飯,見延安吉醒了,就招呼他起來一起吃。儘管延安吉飢腸轆轆,也只喝了一碗粥。他見那幾個孩子喝著碗裡的粥,眼睛還盯著鍋裡的,知道這家人實在艱難,不忍心再去盛第二碗。

繼續走下去,他進了一個小鎮,剛準備討口飯吃,就有幾個警察圍了上來。為首的警察長得又瘦又高,像根麻稈,他盯著延安吉,懷疑地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延安吉喘息幾聲回答:走道的。

麻稈火了,罵道:媽的,你是沒吃飯嗎?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延安吉苦笑了一下:我是沒吃飯,幾天都沒吃了。

往哪裡走?

往南走。

你家在哪裡?

在山東。

為什麼不坐車?

沒有錢。

你行李呢?

我什麼東西都沒有。

麻稈端詳了延安吉一陣說: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押起來!

延安吉被押進一間屋子,裡面爐火燒得很旺,暖暖的,暖得延安吉不想走了。正享受著短暫的溫暖,麻稈上來就搜他的身,最後從他懷裡掏出一本書來,麻稈低聲念道:《共產黨宣言》……話音未落,麻稈一下子變了臉色:你是共產黨!他後退一步,趕忙就拔出手槍。

圍在爐火旁的幾個警察都騰地站了起來,也紛紛抽出了腰間的槍。

見他們如臨大敵,延安吉平靜地說:共產黨是這本書的名字,我不是共產黨。這是我撿的,一個人走路,平時看著好解悶。

麻稈匆匆翻了幾頁:媽的,都寫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說著,隨手把書丟進了爐子裡。

延安吉急了:你為啥燒我的書!

麻稈罵道:一個叫花子,看什麼書?癩蛤蟆戴眼鏡,充什麼文化人?快給我滾,再鬧下去,看老子宰了你!

走出房子,延安吉抬眼一看,太陽被不遠處的西山托住了,落日餘暉給冰雪小鎮鍍上了一層凝重的紅。延安吉凝視遠方,心裡想:何處是今晚落腳的地方呢?

慢慢地,紅色漸漸褪盡,夜色變濃。寒風襲來,延安吉不禁打了個寒戰。

延安吉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他勉強挪動著腳步,沒走出多遠,就軟軟地倒在了雪地裡。

等他醒來,周圍已經漆黑一片。延安吉想站起來,可雙腿怎麼也不聽使喚。他知道這樣下去意味著什麼,就咬住牙根,在地上爬行起來。

爬行了一段距離,延安吉看到眼前透出了一絲亮光。原來幾步外就是一戶人家。延安吉看到了希望,身上好像也多了一分力氣。他奮力爬到住戶的門前,敲了幾下門,就昏了過去。

門開了,閃出一個漢子,問了幾聲誰,見沒動靜,低頭剛要關門,忽見腳底下躺著一個人,不禁嚇得大叫一聲。家人忙端來一盞煤油燈察看,見延安吉還有氣,就把他抬到了炕上。

這是一個三口之家,男主人名叫王強,三十多歲,有個兒子。王強看了看延安吉,吩咐媳婦道:端碗粥來,看樣子是餓暈了。

在王強家,延安吉昏睡了三天才醒過來。王強說:你的腳腫得像兩個大饅頭,鞋都脫不下來了,還是我拿剪刀剪開了個口才扒下來的。我在熱水裡放了些藥草,給你泡了三次,腳就消腫了。看來你是餓了累了,整整三天都沒睜眼呀,給你泡腳,你都不知道。

雖然延安吉三天沒有吃飯,可一口粥都喝不進去。王強道:兄弟,你這是餓過勁了。說完用開水給他衝了個雞蛋,延安吉才勉強喝了進去。

女主人開口說話了,一張嘴就無遮無攔:看看你這模樣,破衣爛衫,鬍子拉碴,臉上的灰厚得像堵牆,一身臭氣能燻死牛。我們家開著個小旅館,有你這樣的在這裡,誰還來住呀!不遠處有個破廟,你去那裡吧。再說,你病怏怏的,萬一有個好歹,我們也擔待不起!

延安吉有些難為情,想從炕上坐起來,可掙扎幾次都沒能起來。他喘息著說:大嫂,我確實走不動了,求你先讓我住幾天,有客人來,我就走。

王強白了自己的女人一眼,說:兄弟,別聽她的,等你養好身體再走。說著他使了個眼色,女人就跟他走了出去。

女人再回來時,對延安吉的態度竟一下子變了,忙前忙後地照應起來。

過了幾天,王家忽然來了幾個國民黨兵。王強不在家,女主人喊那領頭的“劉班長”。劉班長自打進門,眼睛就在這女人身上轉,女人也眉歡眼笑地回應他。兩人搭訕了幾句,就進了另一個房間。

劉班長出來的時候,神情似乎有些疲倦,他盯著延安吉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願意當兵嗎?沒等延安吉回話,他又大聲道:不願意也得去!

幾個兵很快綁了一副擔架,抬起延安吉就走。

延安吉聽那劉班長對女人說道:十塊現大洋,我給你放桌子上了。再有像樣的壯丁馬上告訴我,虧不了你的!

那女兒嗲聲嗲氣地說了聲“好”。

後來延安吉才知道,附近不遠就有個國民黨的大兵營,最近正忙著抓壯丁,已經抓得路無行人,店無客人了。(未完待續)

『加入書签,方便閱讀』
推薦閱讀:
修仙暴徒 榮耀與王座 一點風骨 這個首富有點牛 近身武王 最強魔神系統 兵王無敵 重新開始轉動的異能世界 欺天大世 鬼志通鑑
相鄰推薦:
黑道強兵與狼共枕帶著魔法去修仙封天邪魔冷酷狼少的通緝軍火妻江南豪俠傳契約婚寵:總裁愛上替身妻禍世妖靈妃大千風水師忘了愛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