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夜挲鏵。
他的愛意來的太快，也來的太瘋狂，叫我一下子實在接受不了。
這樣執迷而又狠心的愛戀，並沒有讓我感到幸福，卻是讓我害怕。
像是一把火，想要焚燒自己，也會燒燬別人。
毀滅性太強，讓我感到畏懼。
他的性格，使我毫無理由地相信，將來會有更多的人，因為我而失去性命。
我不想成為他這樣的人。
不希望成為別人失去生命的根源。
所以我只能狠心地推開他，拒絕他。
這像是一種本能。
或許在我的心底，對他的愛，已經沒有從前那麼深刻了吧。
也或者，是因為知道了他也愛著我，所以我便可以肆無忌憚了吧！
所以，就在他派人將那些宮娥太監拖下去的下一刻，我便毫不客氣地轉身，並且拒絕了他的跟隨。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我的這種任性的舉動的。
但是他卻最終還是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或許十分傷心。
但是我終究還是十分殘忍，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大雪依舊漫天飛舞，大地依舊白雪皚皚。
夜挲鏵依舊每日都來洛縈宮。
我依舊每日對他避而不見。
是在是無法面對他。
每一次聽春兒通報夜挲鏵的到來，我的心頭便隱隱作疼。
年關將至。
我依舊每日避居在洛縈宮。
直至這麼一日，屋外的雪花已經停止了飛舞。
初陽斜生，但是寒風依舊凜冽。
“娘娘，王上來看您了！”
如往日一樣，春兒在屋外通報夜挲鏵的到來。
我陰沉著臉，冷冷地看著投射在菱椀交錯的木門上的人影。
“本宮身子不適，暫不適合見客！”
木門上的人影身子一個顫動，似乎趔趄了一下。
“珠兒，元卿病了，他一直唸叨著你，你可以去看看他嗎？”
屋外的聲音十分的低沉，帶著濃濃的傷。
終於承認，我亦是一個殘忍的人。
他透過傷害別人而顯示了他的殘忍。
而我卻透過傷害他而來彰顯了我的殘忍。
“王上不是不許臣妾與瑾侯交往過密嗎？臣妾可不想被打入冰牢！”
我回答道，想起當日之事，我依舊心有餘悸。
冰牢，是何其殘忍。
他本來就是一個殘忍的君王。
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珠兒……”
他的身影再度一顫，映襯著屋外被折射過來的白光，蒼涼悲慼。
“王上，代臣妾休息好了，臣妾會代表王上前去探望瑾侯的。王上是時候去忙政事了，臣妾就不送了！”
我偏過頭，不再看他修長而又瘦弱的影子輪廓。
因為知道他的愛，所以我變得肆無忌憚。
就像當初的他。
因為知曉我愛著他，所以肆無忌憚地一次又一次地傷害我一樣。
這樣的兩個人，究竟是誰比較殘忍，比較無情，比較狠心？
“那，你好好休息吧！”
他長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
話語裡，濃得化不開的，是深深地心殤。
我咬緊了牙關，沒有回答他。
許久。
木門嘎吱一聲推了開來。
我知道不會是夜挲鏵。
夜挲鏵擔心我會生氣，加之他為王的傲氣，所以不敢也不會，兀自進入我的房間。
回過頭，卻見肩頭上還沾著細碎雪花的春兒。
“娘娘，請您，您見王上一面吧，王上近日茶不思飯不想，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大傷龍體的……”
春兒恭敬地跪下，沉沉地低下頭，誠摯地說道。
我盯著她，嘴角忽然揚起一個冷笑。
“你竟然如此關心他啊！”
“娘娘，奴婢……”
春兒赫然抬起頭，原本一雙堅毅的眸子裡，竟然淚水漣漣。
“你是他派來監視我的人，對不對？”
我毅然站起身子，緩緩地朝春兒走過去，一雙眼睛狠狠地攫住她。
“娘娘，奴婢不是啊……”
春兒一臉的詫異，不敢相信地望著我。
“不是嗎？不是你會為了他求情，不會你竟然能夠一掌將何昭妃劈暈？假如不是，你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何來了洛縈宮？”
我一口氣說道，聲音大而凜然，眼睛更加凌厲地盯著她。
“娘娘，奴婢是來保護您的啊……”
春兒慌忙解釋道，但是話語才開口，她便飛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好似剛剛的那番話是不該說出口一般。
“保護本宮？本宮需要你保護嗎？”
我退後一步，依舊冷冷的睥睨著她。
“娘娘，奴婢對您絕對沒有二心！”
春兒倔強地抬起頭，對上我的眼睛，毫不心虛地說道。
我冷笑著望著她。
“假如對本宮沒有二心，不妨將你的來歷和真實身份告訴本宮吧！”
我嘲諷地說道，一個什麼都隱瞞我的人，一個揹著我將我的一切稟告給夜挲鏵的人，竟然說對我毫無二心。
真是可笑！
“娘娘，請您相信奴婢……”
春兒咬緊了唇，垂下眼簾，小聲地說道。
“相信你？你讓本宮去相信一個本宮都不知道來歷的人嗎？”
我毫不客氣地說道，這一次，要麼徹底收復春兒，要麼徹底將她趕離我的身邊。
我不想在我的身邊，存在一個背叛我的人，更不想在我的身邊，有這麼一個代替夜挲鏵執行殘忍命令的儈子手的存在。
“奴婢……奴婢是王上吩咐過來，負責娘娘安全事宜的。”
她終於願意說出她的來歷和目的了。
“是嗎？那麼先前，你為何要引導本宮去懷疑夏荷的忠誠？莫非，夏荷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本宮的安危嗎？”
我繼續追問道，夏荷本來並未做出危害我的事情。
既然她是為了我的安危負責，那麼為何，她又故意引導我去懷疑夏荷的忠誠呢？
莫非，她和夏荷有什麼怨恨嗎？
“娘娘，奴婢只是擔心夏荷會傷害到娘娘啊……”
春兒低下頭，有些心虛地解釋道。
“是嗎？”
我冷哼一聲，眼神依舊像是浸過冰水一般，狠狠地盯著她。
或許是因為今日的堅決，她的模樣竟然是如此心虛，連自己都無法欺騙，又怎麼能夠欺騙別人？
“娘娘……”
春兒一副無奈的模樣，看起來似乎快要哭出來了。
“說！”
打鐵趁熱，這句話還是又一定道理的。
“春兒，你今天要麼將一切都告訴本宮，要麼自行離開洛縈宮。你身份尊貴到不能讓本宮知曉，那本宮的洛縈宮也留不了你了！”
“娘娘……”
春兒抬起頭來，錯愕地望著我。
或許是因為沒有想到，我竟然會如此狠心如此堅決。
我撇過頭，不去看她。
只是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瞥了她一眼。
“回娘娘，奴婢原本是先王挑選的伺候王上的婢女，但是後來王上因為擔心王后娘娘或者其他妃嬪對娘娘不力，特意派奴婢過來照顧娘娘。而夏荷，原本是……原本是先王挑選出來陪蘿王貴妃的婢女……”
春兒遲疑地咬著唇，終究還是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原是如此！
春兒自小便服侍夜挲鏵，自是對夜挲鏵無比忠心。
而夏荷卻是服侍我姑姑的，也因此，所以她會幫助蘿家，幫助四哥，幫助我。
“起來吧！”
既然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東西，我也不想再為難她了。
“娘娘，奴婢還有話想說！”
春兒低下了頭，依舊跪在地上，絲毫沒有起身的打算。
“什麼事？”
我的語氣變得溫和了些許。
“娘娘，請您不要再對王上避而不見了。王上近日真的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你先前不是說，王上茶不思飯不想麼？現在怎麼變成了食不知味了？“
原本好轉的心情忽然之間再度如墜冰谷。
但是心底卻隱隱有抹痠疼。
他真的，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子麼？
”娘娘，王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您啊……“
春兒像是鐵了心要做和解之人，拼命地勸說著。
”為了本宮？他甚至殘忍到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不要，這樣的人，會真心地為了別人嗎？他可以毫不在乎地大手一揮，說要將哪些人拖出去斬首，這也是為了本宮？“
我氣急，一口氣將自己心底最難平復最在意的事情，幾乎是以吼叫的方式說了出來。
心底卻因為將這些事情說了出來而感覺到舒服了許多，不再和先前那般，好似有什麼壓抑在我的胸口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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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王上不是不要自己的親骨肉，而不是要除了娘娘您產下的血脈，想必……王上是因為當年之事，所以只想要一個王子吧……“
”……“
我不解地望著春兒。
”當年，七王奪位，五個王子慘死，那場景實在是太恐怖了，想必王上至今都難以忘懷吧！王上先前是那麼溫文爾雅的人，但是卻不得不但當起王上的責任。他是不想要王子承受和他一樣痛苦的經歷吧！“
春兒低頭說道，眼神裡卻閃爍著痛苦掙扎的光芒。
”你見過那副場景？“
我的心口一疼。
我竟然只是看到了他光鮮的一面，忽視了他心底的痛苦和磨難。
假若當年不是發生了重大變故，他為何會有如此巨大的改變？
”奴婢當年躲在楓林之外，看到了幾個王子互相廝殺……當時血流成河，最後各王子的屍身都殘缺不全，王上只得將他們合葬……王上先前和他們的關係是那麼好，但是最後卻不得不親手斬殺他們……“
春兒的淚水撲簌簌地掉了下來，跌落在地面，很快便消逝不見，只留下一道黯黑的淚印。
夜挲鏵……親手斬殺了其他的王子……
我一直都知道這個結果，但是卻忽略了其間的過程……
他並非一個暴虐之人。
可是，時不由人，他不得不變成了一個暴君。
”那是當時。他現在已經成了王上，何須斬殺那些宮娥太監……“
心底隱隱有了答案，但是就是不敢承認，不想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那麼的狠絕。
”娘娘，昭妃娘娘是在洛縈宮小產，加上娘娘備受王寵，一旦訊息傳出，眾臣必定會以娘娘謀害龍種而問您的罪，到時候王上也難保您啊……“
春兒咬著唇解釋道，一字一句，卻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在我的心頭。
他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我著想。
但是我卻一直在猜測他，懷疑他。
我一直覺得自己比他要好，不會利用他的愛來傷害他。
可是，不知不覺中，我卻依舊利用了他的情。
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裡。
”春兒，王上在哪裡？“
我想要見他，立刻就想見他。
”回娘娘，王上去了宮外的瑾侯府。王上派人去尋萬年冰蓮花……可是沒有想到，真正尋到冰蓮花之人……竟然是被王上遣去了幽州的瑾侯……“
春兒猶豫地望著我，結巴著說道。
我的心裡更是一驚。
瑾侯，元卿……
”春兒，立刻陪我去瑾侯府！“
我轉身，大步朝門外走去。
”娘娘，您的狐裘……外面冷……“
身後，傳來了春兒擔憂的聲音。
但是，我卻依舊大步朝洛縈宮外走去。
淚水，就這麼毫無聲息地滑落。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為了我做那麼多事情，卻偏偏不讓我知曉？
我沒有那麼好，我不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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