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沒有理會她,我繼續朝洛縈宮走去。
我既沒有推她,也沒有撞她。
就算真的出了事情,自是與我無關。
洛縈宮的門口,春兒顫抖著身子,瑟縮著,在看見我的時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嘴裡氣息出口便化作了一股白氣。
“娘娘,您可回來了!王上在宮裡等您好久了!”
春兒上前,在我面前微微俯身行禮,恭敬地說道。
我淺笑著望著她,心底卻有些錯愕。
先前見到何詩蕊忽然出現,我原本還以為她是何詩蕊的人,但是卻又想不明白,憑藉何詩蕊,怎麼會收服春兒呢?
現在方才明白,原來,春兒竟然是夜挲鏵的人。
“春兒,王上來了有多久?”
我一邊朝裡屋走去,一邊詢問著在前方領路的春兒,緩緩地說道。
“王上來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了!”
春兒搓了搓手掌,回答道。
沒有再說話,知道到了內殿的暖閣,春兒開口,真打算通報,但是我揚手,制止了她。
夜挲鏵坐在床沿,深深地盯望著床上攤開的錦被,好似我還躺在床上一般。
揮了揮手,斥退了春兒和夏荷,我一個人,靜悄悄地朝夜挲鏵走過去。
腳步很輕,生怕擾亂了他的思緒。
但是,才邁開了兩步,夜挲鏵卻是忽然之間抬起頭,回頭,望著我。
我的腳才抬起來,還沒有落地,對上他的那雙眼睛,我立刻僵持在了原地。
無法動彈。
一隻腳還抬起,停留在半空中。
他亦是坐在那裡,深深地望著我,帶著不可置信,以及興奮的暗喜與激動。
烏黑的眸子裡閃動著隱隱的淚花。
“珠兒,你……回來了?”
沉默了許久,他終於開口說道。
聲音低沉,語氣溫和,溫柔得好似春風裡微微拂動著的細軟柳條。
“恩!”
我終於回過神,腳步落地,身子卻依舊僵持著,不敢再向他邁進一步。
我怕我再朝他走進一步,便無法剋制住自己內心的想法,騙不了我自己,也無法欺騙他。
他緩緩地站起了身子。
兩旁的輕紗帷帳似乎被他站起來時候帶起來的風吹拂著,輕輕地搖曳著。
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過來。
走得很慢,很仔細。
我依舊站在原地,睜大了一雙眼睛,錯愕地瞪著他。
轉眼三個月過去了,終於能夠再次仔細看到他的面容。
比起三個月之前,他憔悴了很多。
身子更顯單薄,好似又一陣風,便能夠將他吹走似的。
好像沒有睡好一般,他的那雙如玉般清透的眸子染上了絲絲紅血絲,眼角處居然揚起了皺紋,眼眶一圈兒都是黯黑。
但是此刻,他的那雙眸子卻迸發出了異樣的神采,好似見到了自己渴望了千萬年的珍寶一般。
激動,興奮,卻也帶著一絲的害怕。
他終於走到了我身前。
離我不到一臂的距離。
顫抖著,他伸出了手,修長而又蒼白的指尖,帶著縱橫交錯的傷,緩緩地滑過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唇。
我輕輕地闔上了眼睛。
舒服的溫度,從他的指尖傳來。
淡淡的清香,從他的身上傳到了我的鼻腔裡。
心頭忽然一軟。
好似又什麼碎裂了一道縫隙,發出清脆而又細微的聲響。
“珠兒,你終於願意張開眼睛看我了……”
他哽咽著說道,聲音沙啞,好似站在山頭吶喊過幾日幾夜一般。
我赫然張開眼,卻不期地對上了他的那雙深沉如水的眸子。
他眼神裡的那抹害怕的神色,在感受到了我的真實存在之後緩緩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異常的興奮和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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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過頭,避開他指尖上的溫度。
他竟然如此輕易地便能夠粉碎我心底的所有防禦。
這讓我感到莫名的害怕。
這種莫名的害怕,也順著他帶著溫柔的指尖傳到了我的心裡,讓我忍不住地想要逃離。
他似乎沒有想到我竟然會撇開頭,避開他的接觸。
他錯愕地站在原地,眼神裡閃過一絲受傷的痕跡,但是很快便隱了下去。
訕訕地收回了手,嘴角揚起一個無奈而又蒼白無力的笑容。
“珠兒,你剛才唔看望王后去了嗎?她沒有傷到你吧?”
他關心地問道,眼神上下移動,打量著我。
“沒有!”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淺淺地說道。
但是話語說出來,卻是帶著異常地哽咽。
好似有什麼東西壓住了我的心,塞在了我的喉嚨處。
鼻子有些酸,我微微昂起了頭,不讓他發現我浮出來的淚水。
為什麼當我想要將付出的真心收回的事情,他卻偏偏要如此柔情地來對我?
如果他再狠心一點點,再無情一些許,我便會毫無忌憚地將一顆錯交的真心收回,便能毫無忌憚地比他更加無情地來回報他。
可是,他卻偏偏如此溫柔。
就像從前那般。
並且毫不掩飾自己心底的情意。
就這麼直接地將自己的真心捧到我的面前。
叫我如何狠得下心,將他捧出的真心打落,而後狠狠的肆虐?
“沒有受傷便好!”
他終於松了口氣,轉過身子,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個檀木錦盒。
“珠兒,我親自做了一根髮簪,你去看看,喜不喜歡!”
他的臉上閃過一抹羞紅,眼神裡閃過一絲羞赧。
堂堂一國之王,竟然為自己的女人製作一根髮簪?
我的心頭再度一顫,鼻子一酸,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我這才跟隨在他的身後,朝放在暖閣正中的那張紫色雕紋木桌走過去。
“珠兒,你看看,好不好看?”
他顫抖著一雙手,開啟了那只暗紅色的檀木木匣,像是一個急切地想要向自己青梅竹馬的愛人表示自己真心的男子,緊張而又興奮,面色發紅。
我低頭,只是一眼,便愛上了那根簪子。
一根紫色的髮簪,簪尾處雕刻成了一朵嫵媚的彼岸花,妖嬈地綻放著,散發著蠱惑人心的氣息,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那根簪子靜靜地躺在暗紅色的檀木木匣之中。
散發處幽幽的淡紫色的熒光。
我的眼神順著髮簪移動,移到了暗紅色的檀木木匣子上,移到了那雙托住木匣的手上。
他手上的傷?
“你的傷?”
我低聲問道,卻是斂下了眼簾,不敢去看他手上的傷。
那雙手,修長瘦削,白如玉。
如今,卻遍佈傷痕。
“沒有關係!”
他的臉上揚起一個羞澀的笑容,慌忙將木匣放置桌上,又不好意思地將雙手藏到背後。
“嚇到你了吧?”
我望著他那雙帶著擔心的溫柔眼神,心裡波瀾起伏。
“你可不可以……”
我大聲地咆哮著,淚水終於再也無法剋制,從眼角一顆顆地滑落,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夜挲鏵,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
我更是情願你無情無義地對我。
至少,那樣我便不會入現在這般矛盾痛苦了。
可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外面便傳來了春兒驚慌失措的大喊。
“王上,昭妃娘娘求見!”
夜挲鏵的臉色倏忽變得陰霾。
“不見!”
何詩蕊來了洛縈宮?
我皺起了眉頭,將剛才心裡胡亂的思緒收起,冷冷地望著門。
“本宮這就來!”
“珠兒,你……”
夜挲鏵不安地看著我,眼神裡有抹擔憂。
是怕我傷害他的龍脈嗎?
我冷笑著。
剛剛還在一旁向我表白著的人,此刻卻在擔憂著我會不會傷害他的龍脈。
真是諷刺啊!
“王上,剛才在洛縈宮之外,何昭妃的身子已經不適,恐怕是動了龍胎。臣妾要是打龍脈的主意,龍胎恐怕早就沒了!”
我陰沉著一張臉,嘲諷地說道。
“珠兒,你就這麼看我?”
夜挲鏵的眼底又一抹深深受傷的神色,不敢相信地望著我。
“你如果不是擔心你的龍脈,為何要如此防備著我,想要阻止我去見何昭妃?”
我的嘴角咧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依舊冷冷地說道。
沒有再去看夜挲鏵臉上的神色,我徑直朝屋外走去。
想來,應該是何詩蕊動胎氣,她的那些宮娥和太監不知所措,只好先將她弄到了我的洛縈宮,倘若真的出了什麼問題,龍胎也是在我的宮裡沒有了,罪責自是便推到了我的頭上。
“春兒,馬上去請太醫過來!”
我飛快地朝前殿走去,不忘回頭吩咐春兒。
卻在回頭的那一刻,看到了剛剛踏出暖閣的夜挲鏵。
他依舊是那副幽怨的神色望著我,好似我做了什麼事情深深傷害到了他一般。
沒有理會他,我再次毫不猶豫地轉身,朝前殿走去。
來到前殿,見何詩蕊半躺在睡蹋上,面色蒼白,咬緊了唇,雙手捂住她的腹部。
看到我出現,她便那麼憤恨地望著我,雙眼幾欲要噴出火來。
可是,才瞪了我那麼一會兒,她的眼睛裡飛快地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收起了那副憤恨的神色,擺出了一副幽怨至極的模樣。
“王上,臣妾好難受……”
她輕柔地說道,但是聲音裡卻帶著極大的痛苦。
我回過頭,這才發現,使得她收起那副憤恨神色的,竟然是跟在我身後出現的夜挲鏵。
想來,何詩蕊也沒有料到夜挲鏵會出現在我這裡吧?
“朕已經吩咐人去請太醫了!”
夜挲鏵冷冷地說道,一副漠不關心的神色。
想要做給我看麼?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嗤笑著聳了聳肩。
“王上,好痛……”
何詩蕊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的神色,接著便是更加痛苦,緊緊地皺起了眉頭,顫抖著朝夜挲鏵伸出了手。
夜挲鏵沒有朝她走過去,卻是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是要徵詢我的同意一般。
還真是可笑!
他堂堂一國之王,我哪裡能夠左右他的行動?我是什麼身份?只不過是他小小的一個妃嬪罷了!
偏過頭,不再看他們一眼。
過了一會兒,春兒便氣喘吁吁地拉著一個白髮太醫小跑著跨進了洛縈宮。
“徐太醫,您快給昭妃娘娘把把脈,看看她肚子裡的龍種是不是完好無缺。要是出了點兒什麼事情,本宮可就罪責大了!”
我望著被春兒拉扯著的徐太醫,嘲諷著說道。
“娘娘……”
徐太醫回過頭望著我,但是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我的這句話一說,他應該就會傾盡全力護住龍脈吧?
畢竟,他是我爹爹曾經最好的朋友。
“王上,昭妃娘娘只是因為天寒受了點兒涼,動了胎氣,老臣開點兒保胎藥,龍脈不會受損的。”
過了片刻,徐太醫終於收回了手,捋著花白的鬍鬚說道。
“徐太醫沒診錯嗎?昭妃娘娘不是因為身體受寒,加上先前龍脈本來就不穩導致了小產嗎?”
夜挲鏵並沒有因為徐太醫的一番話而放心,反倒是這麼詢問道。
只是,為何他的問話,聽起來卻像是另外一種意思呢?
我不敢置信地回過頭望著他,卻見他的臉上揚起了一個殘忍的微笑。
“回王上,老臣……”
徐太醫瑟瑟地望著夜挲鏵,最後還是收回了原本要說的話,再度伸出手,給何詩蕊把脈。
好久。
“回王上,老臣醫術不精,沒能抱住龍脈……”
徐太醫顫抖著跪倒在地,顫抖著身子說道。
夜挲鏵滿意地望著徐太醫。
“徐太醫,是朕沒有那個命!你先給何昭妃開點藥,昭妃娘娘身子比較重要!”
“是!”
徐太醫的面色慘白,但是卻不得不聽從夜挲鏵的命令。
“王上,臣妾的身子已經好多了,不需要吃藥了!”
何詩蕊的臉上揚起一個後悔不迭的笑容,討好地望著夜挲鏵。
“昭妃,朕也是關心你的身子!”
夜挲鏵淺笑著說道,但是話語卻沒有一絲溫度。
“王上,臣妾可以回臣妾的宮邸吃藥。打擾了宸妃姐姐這麼長時間,臣妾會過意不去的。”
何詩蕊的臉色都已經嚇得蒼白,額頭竟然滿是汗珠。
“昭妃,你瞧你,臉色如此蒼白,朕怎麼放心你現在回去呢?還是喝了藥之後再回去吧!”
夜挲鏵的笑容更加邪惡鬼魅,明明無情,但是卻又帶有極大的魅惑。
“王上……”
何詩蕊的眼淚嘩啦地傾瀉而出。
夜挲鏵卻是轉過了身子,不再理會何詩蕊。
我吃驚地望著夜挲鏵。
他的意思,竟然是……
怎麼會如此殘忍?
那是他自己的孩子啊……
何詩蕊一直在痛苦的哭泣著。
直到春兒端上了一碗藥。
“本宮不要喝,本宮沒有病……”
何詩蕊瘋狂地掙扎著,想要打翻那碗藥。
但是春兒卻是飛快地一道揚手,直直地敲打在了她的脖頸處。
何詩蕊立刻昏沉沉地暈了過去。
春兒一手捏著她的下顎,另外一隻手則是將藥朝她的嘴裡灌下去。
何詩蕊身旁的宮娥太監全部都嚇白了一張臉。
再過了一會兒。
何詩蕊痛苦地呻吟聲開始響起。
“來人,立刻將昭妃娘娘送回凝華宮。其餘的人,因為伺候娘娘不力,導致龍脈有損,全部給朕拉出去斬首!”
夜挲鏵大聲喝道,從洛縈宮之外立刻三三兩兩地走進了兩行侍衛。
何詩蕊在昏迷之中被人扛走了。
她的那些宮娥和太監哭喊著被侍衛拖了出去。
春兒也完成了任務,端著瓷碗退下了。
諾大的前殿,再次剩下了我和夜挲鏵兩個人。
我沉默著,低下頭,不想看他。
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前一刻還對人柔情蜜語,溫柔多情;下一刻,便陰森無情地親自下令觸殺了自己的孩子。
這到底是怎麼樣子的一個人?
到底是多情,還是無情?
“珠兒,你現在可以相信我了嗎?我沒有懷疑過你……”
夜挲鏵忽然開口,幽幽地說道。
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我赫然抬起頭,雙眼噴火,憤怒地望著他。
“為了證明你沒有懷疑過我,你就毫不猶豫地殺了這麼多人嗎?”
冷下著,嘲諷著。
我何時變得如此重要了?
為了向我證明一件事情,甚至不惜死那麼多人?
“這個孩子,本來就不應該存在。那夜,要不是她給我下藥,我根本就不會……”
夜挲鏵解釋著說,異常的生氣。
“別說春藥,要怪,只能夠怪你自己不夠堅定。當初我也中了春藥,我怎麼沒有精神錯啊亂地很別的男人作出苟且之事?既然你犯了錯誤,你便應該承擔責任。那個孩子何其無辜?”
我比他更加憤怒。
男人,做錯了事情,便活該由女人來承擔一切後果嗎?
我是十分討厭何詩蕊沒錯,可是在這件事情上,我卻是十分地同情她。
一個後宮裡的女人,能夠依靠的,也只能是這個男人。
或許她所做的確有錯,可是並非是她一個人的過錯。
為何要她承擔一切的錯誤?
夜挲鏵依舊是夜挲鏵。
每次自己犯了錯誤,都只會推給別人。
一切,只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夜王。
“珠兒,我這麼做,真的錯了嗎?我只是不想要別的女人懷了我的孩子,我只要我們的孩子……”
像是被我的狂怒所震撼,夜挲鏵喃喃地說道。
我從來沒有想過,他竟然有這種想法。
可是,我卻是背負著懷上他的孩子以便來推翻他打倒他的任務。
一時之間。
他沉默無語。
我亦沉默無言。
兩個人,就這麼深深地望著彼此。
愛恨交錯流轉。
百轉千回。
本書由***首發,請勿轉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