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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姜衍說對你有意(下)萬更

莫名的腳步聲靠近,莫長安忍不住揚了揚眉,罵道:"靠!姑奶奶正在辦正經事,識相的趕緊麻溜兒滾蛋!"

她以為是殷墨初去了又立即折返,故而耐心被消磨了去,稍稍有些不忿。

"你是誰家的姑奶奶?"薄涼如冰的一句話,輕飄飄的落了一地,乘著那明色月光,青年宛若謫仙,泫然冷沉。

隨著那話音墜下,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那層結界的屏障卻是沒有消散,反而愈發牢固了幾分。

"夜...師叔?"將脫口的那句夜白嚥下肚裡,莫長安下意識吸了吸鼻子,大喜:"你帶了燒雞?"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早已浮現出掩飾不住的笑意,那青蔥白皙的面容因喜悅而染上三分紅暈,就如夏日裡風起前的傍晚,霞光漫天,玉璧嬌人。

夜白眸色一深,頃刻之間便挪開了目光,轉而望向那頭的靈蟲:"吃罷。"

絲毫沒有起伏的兩個字,自他薄唇吐出,夜白將手中的物什置到桌前,挺拔如玉的身姿微動,很快便來到了床榻之前。

那一頭,莫長安已然忘乎所以,心神皆是凝在那香噴噴熱乎乎的燒雞身上,哪裡還顧得上夜白怎樣表現?

就見她笑眯眯的上前,毫不客氣的拆了油紙,兩頰盪出深深的梨渦:"陽春樓的燒雞?"

一邊迫不及待的撕下一大塊雞腿兒,莫長安一邊張口去問夜白。

夜白聞言,只稍稍頷首,卻是什麼也沒有說。但依著這些時日來的朝夕相處,莫長安又哪裡不知道他這隱晦承認的意思?

心裡頭美滋滋的想著,她立即便咬了一口那焦黃而熱氣騰騰的鮮美燒雞,酥脆多汁兒,肉質誘人,幾乎每咬一口下去,都是極致的酥脆嬌嫩。

那一廂,夜白已然探查了一番,正抬眼之際,就見小姑娘一臉歡喜,仿若一隻偷了腥兒的小野貓,眉眼皆是滿足...無端的讓人覺得溫順可人,想要摸一摸素日裡張牙舞爪的臉容。

"師叔作什麼呢?"也不知是夜白的目光太過詭異,還是莫長安恰是時正眼去看他,就見她紅潤的唇角微微油膩,含糊不清的說道:"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

被那雙茫然的璀璨眸子瞧著,夜白頓時眉心一動,下一刻就見他袖擺翩然,冷冷提起:"姜衍說對你有意。"

"啥?"下意識愣住,她眼睛瞪大,像只受了驚的呆頭狐狸,如墨的眸底含了三分光亮。

"姜衍說對你有意,"這一次,夜白難得好脾氣的重複了一遍:"你怎麼看?"

"他同你說的?"小姑娘不答反問:"午後你出去的那會兒?"

夜白頷首,沒有隱瞞:"是。"

"哦..."就像是得了一聲知會,莫長安只點了點頭,繼續低頭啃著燒雞。

"所以,你的看法?"冷峻的眉梢挑起,他走至她的面前,高大挺拔的倒影落在她的身上,將她遮得嚴嚴實實。

"我能有什麼看法?"莫長安頭也不抬,只嘟囔著回道:"姜衍那老狐狸整日裡神神叨叨、聲東擊西的,說不定這次同你說歡喜啥的,其實只是在旁敲側擊..."

"旁敲側擊?"

"是啊,就是旁敲側擊,藉著我的名頭,試探下將來有幾成把握能夠將師叔您老壓在身下,做一些..."

"莫長安!"夜白打斷她那'不堪入耳';的話,眼尾的淚痣更添冷沉:"還有一壺酒,你喝不喝?"

分明是該嚴厲斥責,以長輩的姿態教訓一二。可夜白怎麼沒有料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自己竟是脫口而出,將自己捎帶的女兒紅供了出來。

只是,這話到底是極為好使,下一刻就見莫長安眉開眼笑,抬眸欣喜:"師叔,我方才其實是說吧,那姜衍簡直不像話,竟敢覬覦師...覬覦我,也不知是在想著什麼陰謀詭計,但左右我是對他無感,任他心思如何厲害,也少不得要白歡喜一場!"

說到最後,她哼哼唧唧的撅著小嘴兒,那模樣竟是也不像是作假,可瞧在夜白的眼裡,卻是難得順眼許多。

眉眼稍稍舒展,夜白大手一擺,就見一小壇的酒若隱若現,朝著莫長安的方向飄去。

"多謝師叔記掛,"小姑娘手下一接,穩穩便將罈子納入懷中,笑眯眯的便開啟了蓋子,頓時酒香四溢:"陳年的女兒紅...妙哉,妙哉!"

"你倒是會吃會喝,"夜白緩步過去,素來冰渣子一樣的面容,顯得有些平淡:"看來這幾年師兄待你極好。"

子規門是個門規森嚴的地方,按著修仙門派的規矩,酒肉一事,不可貪圖太過。故而千百年來,門中弟子多素淡清雅,即便個別極好吃食的,也大多注意一二。

但瞧著莫長安對各色酒肉的熟悉模樣,明擺著不可能是一朝一夕而成,若非長年累月如此放浪形骸,很難僅僅靠著一聞便分辨的如此清晰。

"喏,分你一杯羹。"莫長安也不理會他說什麼,只兀自拿起一旁杯盞倒了酒,遞到夜白面前:"師叔今兒個外出,尋到江臨煙的肉身了麼?"

夜白沒有回答,只淡聲拒道:"你自己喝罷。"

說著,他越過她,驀然之間便又踱步出了屋門,只留下莫長安一人,稍顯茫然。

...

...

這夜很是安靜,夜白離去後,殷墨初倒是後腳又來了一趟長生殿,一個人坐在外頭吃吃喝喝,卻是沒有引起莫長安的注意。

略微鬱結之下,他也沒有停留多久,就離開了宮中。

黎明來到的前夕,夜白踏著朝露與霧氣,再次回到長生殿。

榻前的靈蟲停息翩飛,一隻又一隻蟄伏在玄石之上,宛若夜明珠那般,璀璨奪目。

"可以走了。"夜白傾身上前,二話不說便拿了玄石,揮散了一眾靈蟲。

"去哪兒?"望了眼依舊無聲躺在榻上的女子,莫長安有些不明所以:"找江臨煙的肉身?"

"嗯。"夜白點頭,不去看莫長安:"快點。"

冷冷的兩個字自他唇邊吐出,那不染纖塵的如雪身影,頓時消失無蹤。

莫長安見此,倒是沒有遲疑,轉瞬便跟了上去。

兩人如影隨形,很快便抵達了一處荒郊。

"呵,亂葬崗。"莫長安嘴角一揚,忍不住道:"這鐘暮筠也是有些手段。"

尋常時候不見這鐘暮筠多麼的厲害,但論說陰損招兒,她竟是當仁不讓。

將江臨煙肉身丟棄在亂葬崗,儼然是個極好的做法,畢竟要在佈滿陰氣的地方尋一個'死人';,並不簡單。

心下如此想著,那頭夜白已然施法刨開一方土石,紛紛揚揚的塵埃揚起,不過片刻,就依稀可見霓裳裙襬,秀麗雅緻。

那一瞬間,夜白手中玄石浮起,有幽藍色的靈魄自玄石之中迸裂開來,四散而逃。

只是,縱然那些靈魄如何想要離去,也無法抵得上那具肉身中致命的吸引力。

就見一道光芒倏地亮起,那幽藍色的靈魄仿若被吸住了一般,一個接著一個匯入泥土之下的肉身。

忽明忽暗的周遭,霓裳裙襬鬼魅似得微微一動,伴隨著黎明的第一聲雞叫,悚然至極。

莫長安上前,指尖光芒掠起,剎那間狂風颳起,將那原本覆著泥土的一處吹得乾乾淨淨,露出裡頭眉梢微動的絕美面容。

"合歡..."她低低的喚了一聲,望著那長睫顫抖,幾乎就要甦醒的女子,眸底有一絲複雜情緒無聲掠過。

半晌,女子緩緩睜開眸子,那漆黑而沒有一絲光亮的瞳孔平靜的有些駭人。

"天...就要亮了。"沒有茫然,沒有無措,她就像是一早便知道如今的場面那般,眼角彎起,徒生淒涼。

...

...

合歡那空洞而翕然的眼神,就像是魔咒一般,牢牢纏著莫長安,令她久久無法釋懷。

只是,就在他們即將抵達皇宮之際,有訊息如噩耗一般,輾轉襲來。

聽人說,王后合歡病情好轉,於當日清晨甦醒。後又有人說,趙瑾封了江氏美人為貴妃,一時間波瀾四起。

誰也不知道這一場宮廷大戲究竟走向如何,但就莫長安所知,合歡對此並沒有多麼的驚訝,她比預料中更為平靜,平靜的就像是一潭死水,掀不起半點風浪。

因著這番變故,莫長安和夜白便只好依舊將合歡送回宮中,只是因著趙國巫蠱禁忌的緣由,合歡便暫且以江臨煙的身份活下來。

離開之前,夜白專門在合歡的身上施了術法,這樣一來,即便是鍾暮筠想要接近害命,也無法企及。

"師叔,你不覺得合歡的表現有些奇怪?"回去的路上,莫長安惦念的緊,終於有些忍不住問了夜白。

合歡自甦醒的時候,便有些不太對勁,誠然她現下宿著江臨煙的身子,體內只有三魂一魄,但這三魂一魄皆是主魂主魄,並不影響人的神智與心智。

可奇怪的是,合歡那神色,實在太過平靜和空洞,以至於即便是莫長安,也無法猜透她究竟在想著什麼,更勿要說令她開口說話。

夜白聞言,目不斜視:"她一早就知道會是如今的結果...或者說是清楚,接下來的發展!"

"你是說,她藉著鏡花,悉知接下來發展並不如意?"問這話的時候,莫長安的腦海中忽然浮現起那日長生殿內,合歡對夜白說的話。

她說:不是什麼事情,夜公子都能管的了。

是不是在那時,她就已然預知到了如今的場面?今後的一切?

睨了眼她,夜白沒有否定,只接著道:"誰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怎樣的今後,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她大病的那一日開始,鏡花便已然告訴了她結局。"

分明是冷淡的幾句話,輕飄飄的沒有絲毫溫度,可不知為何,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莫長安心中有過一瞬間的壓抑,沉重的彷彿一座大山破空而來。

一個明知道結局,卻無能為力的合歡,這數月來,究竟承受了如何的折磨?

見她若有所思,夜白繼續開口:"她的病,有一半是因為雙魄蠱的蠶食,還有一半要歸咎於鏡花。"

世上常道,鏡花水月,皆是虛幻。可這虛幻的憂思,在一次次應驗過後,誰又能頂得住宿命,不去理會?

這些,莫長安明白,所以對於合歡那即將羽化的肉體凡胎,並不感到稀奇。

畢竟鬱結在心,的確堪比一場惡疾。

如此一斟酌,小姑娘提議:"殷墨初說已然想到了法子讓合歡開口,不妨我去尋一尋他?"

她想起合歡與那鏡花預知之事,就忍不住思量著能否早些解決此事。畢竟前有天街城沈惜年的哀傷,她不其實不太願意再瞧著另一個美好的女子落得不好的下場。

只是,她倒是沒有料到,自己的話才方落地,那頭夜白便停下步子,冷不丁問道:"你和殷墨初關係很好?"

"嗯?"莫長安有些傻眼,下意識仰頭去看他:"什麼關係很好?"

不是在說合歡的事兒?提起殷墨初也不過需要他的主意,怎麼夜白這一副只要她敢回答'是';,他就立刻要甩臉子的模樣?

他是...和殷墨初有仇?

正思忖著,那頭夜白忽地凝眸,神色淡淡的一轉身,仿若剛才那句話只是她的幻覺,頭也不回便兀自離開,弄得莫長安錯愕無言,一時間不知作何感慨。

...

...

這日的午後,驕陽豔麗,就像是春日烈焰襲來那般,日頭有些炙熱的可怕。

少將軍合煜一大清早便滯留在了宮中,聽人說王后娘娘惦念他的緊,姐弟兩噓寒問暖之下,輾轉便就是午後。為此,王后娘娘留了合煜用膳,連著趙瑾一起,三人難得都顯得興致極高。

'合歡';病了如此之久,趙瑾和閤家上下都為此憂心煩擾,如今合歡終於見好,最舒心的莫過於趙瑾和閤家一行。

故此,合煜安心之餘,少不得多喝了幾杯,被宮人扶到了長生殿隔壁的悠然宮,好生歇下。

只是,誰也不沒有想到,就在那日日頭正盛的時辰,悠然宮走水,火勢一瞬間漫天,嚇得宮中人人惶惶,亂作一團。

彼時,真正的合歡正臥於榻上,乍一聽外頭喧鬧的厲害,心裡頭頓時如鼓如瑟,難以自安。

"聽說了嗎?"屋外傳來各位美人的聲音:"悠然宮走水..."

"你是說走水?"不待她說完,另一個女子便掩唇驚訝:"怎麼好端端走水了?"

這乾燥至極的天氣,再怎麼也是不至於著火啊。

"誰知道呢?"有人說著,聲音壓低了幾分:"不過就是可惜了合少將軍,聽說他今兒個醉了酒,正在裡頭歇著。"

"你是說合煜?"一眾人聞言,皆是愣住。

然而,她們的問話還未落下,就聽屋內傳來一聲'砰';的重響,似乎有什麼墜下。

下一刻,就見屋門被推開,露出裡頭女子慘白毫無血色的臉容。

"你們說阿煜怎麼了?"她瞪著美麗的雙眼,眸底漆黑無邊,看不見底。

"什麼阿煜?"其中一個美人冷笑,奚落道:"江美人...哦不,江貴人,你莫不是以為王上升了你的品階,就可以肆無忌憚罷?"

"是啊,是啊!"另一個美人附和道:"王上要不是迫於無奈,怎麼會讓你做貴妃?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身份!"

她父親是朝堂的大臣,據說今晨是百官請柬,說是合氏王后多年無子嗣,江山國業恐怕後繼無人...在朝臣的威逼之下,趙瑾不得不提了江臨煙做貴妃,畢竟整個後宮,最是沒有背景最掀不起風浪的只有江臨煙。

因著如此,在晉升為貴妃之後,江臨煙還依舊住在這宛若冷宮一樣的殿宇,趙瑾連派人來給她安置新的處所,也懶得去做。

一個個皆是牙尖嘴利,誰也不願承認自己是在嫉妒。可沒有人知道,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那個包藏禍心的江臨煙,而是頂著一張她的皮囊,與之相差甚多的...合歡!

見沒有人回答她的問話,合歡早已心急如焚,她顧不得其他,趁著這些女子聚攏的功夫,忽地衝撞了出去,朝著悠然宮的方向而去。

她在這潑天富貴的皇宮裡,早已度過漫長歲月,這裡的一磚一瓦,一木一草,她都無比熟悉。

可這一次,她邁著沉重的步子,驚慌失措如受了驚的兔子,卻是忘了來路,記不得前方。

等到她終於跌跌撞撞,抵達悠然宮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崩塌殆盡。

火光滔天的大殿,來來往往皆是宮人,他們一個個提著木桶,盛著晃盪不安的清水,汗如雨下。

可即便如此,那火還是洶洶然不曾停歇,橫樑墜下,赤紅轉黑,燒焦的味兒瀰漫著空氣,讓人深覺沉悶。

"唉,可憐的少將軍..."有宮婢嘆息的聲音傳來,就像是利刃一般,緩緩割開合歡的心口,鮮血淋漓。

"王上派人去閤家了,"不知是誰,回覆了一句:"大抵過一會兒元帥就到,只是...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閤家能不能撐住。"

"哎,王后娘娘怎麼沒有來?"分明王后與其弟合煜最是姐弟情深,怎的這會兒功夫竟是瞧不見她的人影?莫不是知道此事...病倒了?

"誰知道呢?王上這樣疼惜王后,怎麼會讓王后知道這等悲傷的事兒?尤其王后大病初愈,指不定知道了要如何呢!"

"可是這火也太大了,而且離長生殿也很近...怕是聽到點動靜,也會起疑罷?"

"噓,小聲點,別讓旁人聽見了。"

...

...

稀稀疏疏的議論聲,就像是海浪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拍著合歡,幾乎將她拖進黑暗的深淵。

她不顧一切,上前抓了個管事的太監,厲聲問道:"你告訴我,阿煜究竟在不在裡頭?"

"你...江貴妃?"那太監似乎是被她嚇了一跳,不由往後退了兩步:"這等子地方實在晦氣,不是江貴妃呆的。"

那一聲'阿煜';,誰也沒有錯聽,可這皇宮裡頭糾纏和辛秘許多,豈是他們這等奴才可以妄議?

"本宮只問你,阿煜在不在裡面?"那雙盈盈如水的眸子,無時無刻不沁著剪霧,可不知為何,今日的'江臨煙';看起來格外的尊貴。

"少將軍...少將軍他..."被這樣的'江貴妃';問的瞠目結舌,那太監一時間說不出所以然來。

只是,他的話還未落下,就聽那一頭人聲鼎沸,不知是誰忽地喊了一聲,悽楚而荒涼:"快去回稟王上,少將軍歿了!"

歿了?

合歡怔住,猶如當頭棒喝,恍恍惚惚,連腳下也開始搖晃起來。

她僵硬的站在原地,望著黑壓壓的一群人中,有幾個人抬著一個渾身燒的焦灼的男子出來,那張秀美的容早已毀去一半,但殘餘的面貌,卻是如此的熟悉,以至於她即便只看那一眼,也可以確認。

"阿煜..."張了張嘴,合歡的眉眼落在那青年的身上,忽地笑了起來,眸底痴狂悽楚。

從前合煜喜歡墨色的衣物,她嫌不甚明朗,便兀自給他做了幾件鶴羽青衫,那時候他滿臉不願,卻還是聽話的穿上...而今,他穿著她為他縫製的衣物,腰間墜著她送他的十二歲生辰瑾佩,再也無法睜開眼,喚她一聲阿姐。

她邁著千萬斤重的步子,臉上笑顏如花:"阿煜,阿姐來帶你回家了。"

一步、兩步、三步...她穿過人群,來到青年的面前。看著那張和她有幾分肖像的臉容,一時間所有的倔強都化為灰燼。

"阿煜,"她蹲下身子,眼中很是溫柔:"阿姐說過什麼,你忘了嗎?"

"這塊瑾佩是我送你的生辰之禮,我去過寺廟,求得了一紙安平。"

"今後你無論去了哪裡,都要攜著它才是,莫要弄壞了..."

"可是啊,今日這瑾佩都燒的炭黑了,你怎的不先將它擦拭一番呢?"

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伸出手,反反覆覆的揉搓著那塊瑾佩,就像是瘋了一般,神色恍惚而淒厲。

"你想要的那柄寶劍,我已然向王上討來...你若是再不睜眼看我,我便將那物什丟了去。"

"是了,你年少的時候說是要隨著父親征戰,倒是我忘了去,那柄寶劍你已用了好些年了。"

"可你說過啊,待到你長成了同父親一般偉岸的男子,你會回到繁城,會呆在阿姐的身邊護著...你明明說過要保護阿姐的...你明明信誓旦旦的說過!"

她將那青年抱在懷中,就如兒時哄著幼弟那般,絮絮叨叨的說著,笑著,不設防的卻是哽咽了起來,臉容有淚痕浮現,霧氣瀰漫了整個眼眶。

"阿煜,你睜開眼看看阿姐,好不好?"淚水一滴又一滴,落在青年灰敗的臉上。

她想起年紀尚小的時候,合煜還不及她高,便手拿著木劍,比劃著說要護她周全...可是如今,這個長大成人的幼弟,褪去了青澀和稚嫩,卻靜靜的躺在她的懷中,再無法兌現兒時的承諾。

"你若是再不醒來,阿姐就不理會你了。"跪坐在地上,她就好像沒了知覺一般,冬末的寒涼絲毫比不得她內心的死水冷沉。

那個小小的少年,那個整日裡纏著她的少年...從今往後,再也不能喚她一聲'阿姐';,再也不能站在她的身後,無論如何都護著她。

這世間,最悲慟的,莫過於他死了,而她還如此完好無損的活著。

"這江貴妃是瘋了嗎?"有議論叢生的聲音自四面八方而來,所有人都說她瘋了,所有人都猜度著這身為'貴妃';的女子與少年英武的將軍,有何種牽扯。

只是,沒有人敢上前拉開她...縱然她並不得寵。

"王后娘娘。"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自遠處而來,周圍的議論紛紛,也頓時煙消雲散。

合歡怔怔坐在地上,手中依舊緊緊擁著合煜的屍首,就像是身處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一般,聽不見一切響動。

"沒能護住合煜,是我的大意。"寬廣的白衣,不帶一絲煙火氣息,莫長安踏著清蓮而來,眉眼如畫。

"是啊,"合歡忽地出聲:"你沒能護住他。"

她抬起眼,那雙淚水佈滿的眸子裡,看不見一絲光亮,仿若墜入無盡深淵,只一眼便令人為之心疼。

可莫長安看的清楚,那雙眸子裡,有無力、有空洞、有絕望,唯獨沒有的,就是該對她的責怪。

"娘娘不怪我?"看也不去看身邊被自己用定身術控住的所有宮人,莫長安神色複雜的傾身上前,問她:"還是說娘娘一早就知道,合煜會死於這一場大火?"

她盯著合歡,那微微上挑勾起的眼尾,有無聲的幽色劃過,令人看不太真切。

"我若是知道阿煜會葬身此處,又怎會無動於衷?"蒼白的唇角,有銳利的嘲諷笑意浮現,合歡手下擁著合煜的屍首愈發緊了幾分,似乎是生怕他那尚且還溫的體感,漸漸冷卻。

"那你是知道,他終將逃脫不了一死?"問這話的時候,莫長安瞳眸很深,那幾不可見的歉疚與憐憫,終於有些掩飾不住。

只不過,莫長安的猜測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得到合歡的回答。

她垂下眸子,長長的睫毛覆下一片很淺很淺的陰影,仿若陷入回憶之中,思緒恍惚。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合歡才幽幽然笑了起來,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你知道嗎,我五歲時便與王上相識...那時他還不是王上,不是趙國的君,只是喚作趙瑾。"

"他母親不得寵,即便權勢從不缺乏,也依舊只是一國之母,不是君王深愛的女子。"

"因著我母親和她母親的淵源,阿煜便時常入宮,說是將來要作太子伴讀。"

"你別瞧著如今他是意氣風發,在外頭如何冷酷英勇,可幼時啊,是極為粘我的。"

"他整日裡圍著我轉,一聲又一聲的喚著阿姐,無論身旁有多少王孫貴胄的玩伴,也從來只看得見我。"

"這樣一個粘人的幼弟,我也同許多人一般,對他又是疼惜又是厭煩,但私心裡卻是明白,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夠取代阿煜。"

說到這裡,她長睫一顫,視線落在合煜那半張好看的面容上,說出來的話也有些雜亂無序:"因著阿煜的緣故,我也跟著時常入宮,久而久之,便與他很是相熟。"

"我年少時,未曾有過情根,只一直喚著他瑾哥哥,一晃便是經年..."她斷斷續續的說著,一會兒回憶起合煜,一會兒又講到了趙瑾,整個人神思恍惚,宛若瘋了一般。

"六歲那年,我母親難得出席了宮宴,我和阿煜還有瑾哥哥三人正是玩鬧,母親便笑著攔住了瑾哥哥,她說:聽聞太子這些時日有些荒廢學業,許是阿煜和歡兒影響得緊,明兒個啊,我就讓歡兒先在府中呆著,太子自是要努力溫習功課才是。"她學著她母親的口吻,唇邊揚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你大概不知道,母親的話還沒說完,瑾哥哥便哭了起來...我第一次瞧著瑾哥哥哭,便是那個時候。"

"他央求著母親,千萬要讓我進宮,他說他今後會多費心學業,還說一輩子都不要同我分開。"

"母親聞說,忍不住便笑了起來,問他:那今後太子大了,歡兒也大了,自是各自要嫁娶他人,怎麼會還能一輩子不分開呢?"

"你知道他回答什麼嗎?"她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淚痕劃過:"他說:趙瑾若娶歡兒為妻,定建金屋貯之。"

說到這裡,她臉上笑意愈發盛了幾分,可眉眼間的落寞,卻是讓人心疼。

"長生殿是他為我建的寢宮,整整耗時三年,一直到他登基,我嫁與他...這些年啊,他待我極好、極好。"

"可我怎麼也想不到,噩夢襲來的那一日,所有恩愛白首,皆是虛妄。"

她仰起頭,悽楚而悲慟,問:"你們不是很想看我究竟知道了什麼嗎?"

"現在啊,我就告訴你,我究竟...做了一個怎樣可怕的夢!"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倏地有金燦燦的光閃現,即便青天白日,也讓人為之驚詫。

"你可以掌控鏡花?"莫長安見此,下意識後退一步,那張雲淡風輕的面容,終於浮現錯愕。

鏡花乃萬古神物,一切皆是緣起緣滅,即便是上神也難以'馴服';,可合歡一介肉體凡胎,怎麼會...

只是,她的疑惑並沒有得到合歡的回答,就見下一刻,那道光芒愈漸強烈,就像是吸食人的無形妖鬼,將莫長安拖入金色的漩渦之中。

...

...

那刺目的光,讓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等到再睜開眸子的時候,眼前早已沒了合歡,沒了合煜,更是沒有滔天的大火。

莫長安落在一片漆黑卻又明亮的境地,漸漸撫平自己的心緒。

若是她沒有猜錯,這應該就是合歡說的'夢';,而此時此刻,她正是入了合歡的夢境,成了夢境之中的看客。

"歡兒..."趙瑾的聲音,低沉而溫柔,褪去桀驁與矜貴,自黑暗的深淵,緩緩傳來。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莫長安眉心一動,便隨之上前。

眼前漸漸清晰明朗起來,偌大的寢宮,清雅素麗,貴氣而淡然,除卻長生殿外,趙國皇城,再無第二個此般去處。

"歡兒,你的病,孤王一定會治好。"趙瑾坐在床沿,黑眸深深的望著榻上浮弱的女子,有憂色佈滿瞳孔。

"王上不必勉強,"榻上,合歡疲倦的彎了彎眉眼,低低道:"生死有命..."

"孤王不許你這樣說,"趙瑾打斷她的話,急急道:"孤王已然下了詔,只待能人異士前來皇宮!"

下詔?

莫長安微微愣住,趙瑾下詔的時間,大抵還在許久之前,而若是那般,此時夢境之中,便是她和夜白還未抵達趙國的前夕。

所以,合歡的夢,是從她纏綿病榻開始?

...

...

趙瑾下的詔令很快便頒佈下去,整整半個月,各方人士陸續進宮。不論是江湖道士,還是醫仙、醫鬼,一個個皆是自信滿滿的入了宮,灰頭土臉的被遣散出去。

為此,趙瑾大發雷霆,在第數不清個揭皇榜的人無法醫治之後,他毅然決然便再次草擬了皇榜,附上威脅的令旨。

於是,原本人人都想擠破腦袋進入的皇宮,頓時讓人望而卻步,不敢張狂放肆。

在那之後,皇榜幾次更迭,再未曾有人前來。

直到那一日,日頭正盛,有男子容色絕然,氣質姣姣清冽,自人群中緩步而過,在眾人尚且沒有回過神之際,便揭下了皇榜。

白衣如雪,眉眼似墨,那雙琥珀色的看不出絲毫情緒,只淡漠依舊,一如謫仙臨世。

"師叔?"莫長安凝眸,不知為何,瞧著這夢境之中的夜白,無端的竟是有了幾分陌生。

合歡夢境之中的,皆是鏡花所幻化的預示,也就是說,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已然發生過的,亦或者即將發生的事情。

而揭皇榜一舉,距現實世界已是過去的事情...可越是看下去,莫長安便越是有些詫異的緊。

夜白揭下皇榜,隻身入宮,毫不意外的見了趙瑾,遇了姜衍。他用術法折服那個桀驁的帝王,在那之後便開始了為合歡診治的一切。

夢境裡,合歡沒有質疑夜白的能力,她就像是尋常的病人一般,不抗拒、不排斥,很是配合的用藥歇息。

一直到殷墨初的出現,事情發展幾乎和相識沒有太大出入,唯獨莫測的,大抵便是莫長安自己。

不為其他,只因在合歡的預知夢中,沒有她...沒有她莫長安這個人。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出現過,就像是不曾存在一樣,不論殷墨初還是夜白,誰也沒有提起過她。

心中疑惑地緊,莫長安卻還是耐著性子,繼續觀望下去。

因著合歡的配合,夜白很快便找到了病根——雙魄蠱。

只是,即便夜白很早便發現雙魄蠱,次日的時候,合歡便再度陷入病危。這如此相似的一幕,即便沒有她,也一如既往的進行著。

趙瑾依舊慌忙焦心,火急火燎的讓人請了夜白,一心巴望著能夠將合歡'救回';。可那雙魄蠱就像是致命的鳩毒一樣,合歡還是成了江臨煙,江臨煙還是入了合歡的身體,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趙國王後。

一直隨著事態的發展看到這裡,莫長安心中的疑惑愈發便沉了幾分。她緊緊望著夢境中的一切,眸子漸漸有濃烈的暗色湧現。

夢中,夜白一如現實那般,他用靈蟲尋回了合歡的三魂一魄,裝入江臨煙的體內。當合歡再次在荒郊野外醒來的那一瞬間,莫長安忽然明白過來,為何她會如此平靜從容,彷彿早已歷經過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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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接下來呢?她想,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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