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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退牛費了不少周折。福旺女人很硬,說想買就買,想退就退,沒這個理兒。馬達爭辯,牛沒少一根毫毛,憑啥不能退?福旺女人說牛見了刀,嚇壞了,怕是再也不長膘了。馬達說她滿嘴胡言,牛又不是耗子。馬達跑了五六趟,福旺女人始終不肯。馬達火了,我好話說一籮筐了,你還要怎樣?退不退?福旺女人口氣變了,咋,你還想打?打呀!打呀!!福旺女人刁蠻是有名的,從來不肯吃虧。馬達捏緊的拳頭又鬆開,倒不是怕,他看出她的把戲,一打就退不成了。馬達改變了方式,把牛牽進她家院子,後來乾脆牽進堂屋。福旺女人又氣又惱,你這不是欺侮人嗎?馬達聲音突然放低,水一樣柔軟,我有難處嘛。福旺女人總算答應退,但只退一萬四。馬達瞪了眼,這是為啥?莫非我買的時候是大閨女,現在是娘兒們了?福旺女人說沒錯,現在牛落了價,它就是個娘兒們。馬達讓步,你真是個貪心女人。

馬達揣著一萬四千塊錢,在街上轉了一圈又一圈,似乎進了迷魂陣。他不是發愁和吳小麗沒法交代,而是覺得對不住父親,心裡難受。抓到手的藥又扔了,再抓就猴年馬月了。轉得腿細了,才走進父親家。得了病,父親連光也怕見了,窗戶擋得嚴嚴實實。馬達知道父親在哪個角落,不用看也不用聽。父親就像一棵草,除了幹活兒,不輕易挪動位置。父親說來啦,馬達嗯了一聲。父子倆面對面,良久無言,只有父親的咳聲在狹小的屋子裡彈跳。馬達觸到那一包錢,摸了一下,又摸一下,慢慢縮回手,聲音泛著泡沫一樣的溼潤,我給爹買了頭牛。父親劇烈地搖晃著,你說啥?這不是犯昏嗎?馬達說,我又退了。父親喉嚨的聲音小了許多,這就對了麼,我要牛做什麼?馬達說,我有難處。父親好像沒聽見,而是說,別打女人了,不然老了會後悔。馬達說,我記著呢。父親說,記得把我的菸袋一塊兒埋了。馬達皺眉,都咳成這樣了,還想抽?父親說,有你娘看著,我不多抽。別在這兒耗著了,幫女人幹點活兒。

馬達出來,他還有重要的事。他要討回向陽坡。繞了一個大圈,馬達還是沒繞過去。不就一條狗麼,憑什麼佔那麼大的墓地?憑什麼穿西裝戴領帶?憑什麼陪葬兩隻無辜的羊?憑什麼讓馬達兩口子守墓?不錯,狗是老闆的,錢是老闆的,老闆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本來不關馬達的事。可埋在向陽坡,那就不一樣了。向陽坡是屬於馬達的,馬達被衝撞了,馬達不舒服了。

吳小麗對馬達一直是遷就的,馬達像一股風,說買牛就買牛,說退就退,她都認了。她的抱怨只是順嘴說說,不當真的。儘管她心疼那一千塊錢——馬達被福旺女人坑了,但馬達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又能怎樣呢?可一聽馬達要把向陽坡討回來,吳小麗突然口乾舌燥,像被點了火似的。她急切地說,不行!覺得口氣過於輕淡,又大聲補充,絕對不行!馬達說,我不換了,我要討回來。吳小麗叫,你是不是瘋了?你沒瘋吧?馬達很冷靜,我沒瘋,我不換了。吳小麗說,我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意!!要遭人笑話呢。馬達像困獸在地上轉了幾圈,突地停下,折彎脖子,臉正對吳小麗,我難受啊。吳小麗扭轉身子,不理他。馬達身子一點兒一點兒彎下去,我真的難受啊。吳小麗甩一下胳膊,想躲開馬達,沒想到馬達像沒立穩的磚垛,轟然倒塌。

吳小麗拉馬達,手被馬達攥住。馬達說,我不換了。

吳小麗抽抽,沒抽動。她深深呼吸幾口,盯住馬達,是不是有人說啥了?

馬達說,沒有。

吳小麗說,那是為啥?

馬達說,我難受。

吳小麗問,錢讓你難受了?

馬達說,不是。

吳小麗冷冷一笑,到底怎麼回事?

馬達說,向陽坡埋狗了。

吳小麗問,埋狗咋啦?

馬達說,一條狗憑啥佔那麼大地兒?還他媽的穿西服。

吳小麗問,穿西服咋啦?

馬達說,還戴領帶。

吳小麗問,戴領帶咋啦?

馬達說,還陪葬兩隻羊。

吳小麗越發急了,陪葬羊咋啦,妨你啥事了?

馬達還是那句話,我難受。

吳小麗耐著性子說,你閉住眼得了唄。

馬達說,閉眼不管事。

吳小麗說,那你撞牆,撞暈就不難受了。

馬達說,除非撞死。

吳小麗再也忍不住,大聲說,那你撞死好了。

馬達說,你攔不住我的。

吳小麗叫,錢呢?那一千塊錢哪兒出?

馬達說,你拿給我。

吳小麗說,我沒錢,有錢也不給你!吳小麗明白怎麼對付馬達了,沒錢,馬達就沒法子折騰。

馬達也火了,聲音像枯死的樹木,邦邦硬,拿不拿?

吳小麗氣咻咻的,不拿!

馬達拎小雞一樣把吳小麗拎起,拿不拿?

吳小麗的眼淚秋雨一樣飛濺,你個蠻貨,打死我算了!

馬達揚起的手慢慢放下。父親說打女人老了會後悔,馬達根本等不到老,每次打完都後悔。馬達終於長出了記性。

馬達不再逼吳小麗了,要自己找。家裡有多少錢,馬達不清楚,但他知道是有點兒錢的。吳小麗從不往信用社存錢,她藏錢的地方很多,每次給馬達拿錢都不是一個地方,比方衣服包裡,炕蓆底下,枕頭芯裡。馬達揭開櫃板,拎出一個包袱,從一隻襪子裡找出二百,從一隻手套裡翻出一百。吳小麗撲上來,掐他咬他,馬達一點沒感覺。這些錢是他和吳小麗辛辛苦苦攢下的,馬達也內疚呢,可福旺女人硬要扣一千塊錢,他能怎麼辦呢?只能和吳小麗不講理了。吳小麗咬就咬吧,掐就掐吧。吳小麗出了氣,馬達也好受一點兒。

馬達終於翻找夠了,把一千和一萬四擱在一起,小心翼翼包好。吳小麗放棄了阻止,捂著臉嗚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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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達徑直去莫四家。已經很晚,街上空空的,貓都難覓一隻。現在找莫四不大合適,莫四畢竟是村長,不是隨便踢門就進的。馬達懂這個。可馬達一會兒也等不及了,他不知過了今夜會有什麼變故。莫四果然鎖大門了,馬達猶豫一番,還是拍了幾下。一會兒,傳來莫四女人的聲音,誰呀!馬達回,我是馬達,找莫村長。莫四女人說,你等等。顯然是請示莫四了。過了幾分鐘,莫四女人說,他睡了,明天來吧。馬達說,我有重要的事。莫四女人不再理他,馬達便啪啪拍門,邊拍邊叫,莫村長,我真有事。莫四女人打開門,抱怨,你個蠻子,拍爛門你賠啊?

莫四半仰著,蹺著二郎腿,邊瞅電視邊斜馬達,深更半夜的,女人跑了還是咋的?

馬達一本正經,沒跑。

莫四笑了,咋她就不跑呢,我要是你女人早就跑了。啥人啥福,你攤個好女人。

馬達啪地把紙包拍在炕上。

莫四一怔,這是啥?

馬達說,這是老闆的錢,一分不少,都在這兒。

莫四眼睛瞪圓,啥意思?

馬達說,那地我不換了。

莫四眉頭慢慢擰緊,擰成一個大疙瘩時,忽然鬆開,臉上勾出幾縷怪怪的笑,打上燈籠也難找呢,你不是說胡話吧?

馬達說,我清醒著呢。

莫四問,幹嗎不換了?

馬達脖子蠕動幾下,又蠕動幾下,那麼好的地,不能讓一條狗佔了。

莫四臉肌抽了抽,似乎要笑,但終究沒笑出來,聲音冷得不能再冷,礙你啥事了?

馬達說,狗穿著西服呢。

莫四說,老闆的狗,有資格穿。

馬達說,還戴著領帶。

莫四說,老闆的狗,有資格戴。

馬達說,還陪葬兩隻羊。

莫四說,老闆的狗,有資格陪葬。

馬達說,可那狗東西沒資格葬在向陽坡。

莫四噎了一下,目光在馬達臉上瞧瞧,不是你的地了,你管不著。

馬達說,我不換了,要回來。

莫四突然玻璃一樣爆裂,你以為是鬧著玩的,想換就換不想就退?愣也不是這麼個愣法。

馬達一點沒被莫四嚇住,反正向陽坡是我的。

莫四聲音依然鋒利,你種過幾年就是你的了?榆木腦袋!你敢公開說,小心派出所抓你。

馬達說,抓我,向陽坡也是我的,你讓老闆把狗弄走。

莫四說,走走走,你犯迷糊了,我和你說不清。

馬達說,他要是不弄,我自己挖了。

莫四厲聲道,你敢!簡直反天了。莫四兩腮鼓出大包,好像撐了雞蛋,想讓你女人守寡,想讓你爹死了連個摔盆子的也沒有,你就去試試!

馬達不知挖出那條狗會犯多大王法,但他知道會惹麻煩。馬達不想惹麻煩,還沒到那一步。馬達又不想被莫四唬住,堅持說,地是我的,我想咋就咋。

莫四不再理他,開始脫衣服。脫了兩件,衝女人吼,你不睡還要熬年?莫四女人為難地瞅馬達一眼,馬達知道該走了。

莫四說,把你的錢拿走,抓起來拋向馬達。馬達伸胳膊一擋,紙包裂開,錢像凍死的樹葉紛紛揚揚撲到地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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