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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馬達說,是一條狼狗。

莫四說,哦。

馬達說,還穿著西服。

莫四說,哦。

馬達說,還戴著領帶。

莫四說,哦。

馬達說,還陪葬了兩隻羊。

莫四說,哦。

馬達問,怎麼就穿著西服呢?

莫四說,狗是人家的,想穿什麼穿什麼。

馬達問,怎麼就戴著領帶呢?

莫四說,狗是人家的,想戴什麼戴什麼。

馬達說,怎麼還要埋兩隻活羊?

莫四說,那是人家買的。

馬達問,買的就可以活埋了?

莫四說,說過多少遍了,你煩不煩?

……

馬達說,埋的是一條狼狗。

吳小麗說,哦。

馬達說,還穿著西服。

吳小麗說,哦。

馬達說,還戴著領帶。

吳小麗說,哦。

馬達說,還陪葬了兩隻羊。

吳小麗說,哦。

馬達說,怎麼就穿著西服呢?

吳小麗說,狗是人家的,想穿什麼穿什麼。

馬達說,怎麼就戴著領帶呢?

吳小麗說,狗是人家的,想戴什麼戴什麼。

馬達問,怎麼還要埋兩隻活羊?

吳小麗說,那是人家買的。

馬達問,買的就可以活埋了?你怎麼跟莫四一個腔調?

吳小麗說,你說過多少遍了,讓我說什麼?

馬達的目光像蛇信子一伸一縮,似乎要尋找一個目標。尋了半天,什麼也尋不到,蛇信子忽然就蔫了,如秋風裡的枯草。老闆說話算數,給村子拉來水泥,給了馬達一萬五千塊錢。其中三千是換地補償款,餘下的是種植花草樹木的工錢。這是今年的,明年還要給。不錯,馬達撞了大運,可馬達高興不起來。不,是難受,心裡硌了什麼東西似的,不管睡著醒著,總感覺那東西堅硬的存在。他腦裡不停地晃著那條穿西服戴領帶的狼狗,耳邊卻是綿羊哀傷的叫聲。馬達沒了精氣神兒,被秋霜殺過的樣子。老闆派人送來松樹苗,送來花秧。馬達硬著頭皮和吳小麗栽完,不願再到向陽坡,不願再想。但不想是辦不到的,馬達像一隻昆蟲,被巨大的蛛網罩住。馬達憋得難受,想找個人說說,但沒人想聽他的,連吳小麗都嫌煩了。

吳小麗起床,馬達的頭還在枕頭上埋著。其實,他早就醒了。馬達好覺頭,吳小麗說他像豬,剛剛還在她身上趴著,往下一滑就打起呼嚕。早上還睡不醒,常常是吳小麗拽他耳朵或將溼毛巾捂到他臉上。現在他睡不踏實,往往吳小麗有了鼾聲,他還睜著眼。吳小麗沒扯他耳朵,也許,知道他醒著。吳小麗備好飯,拎著桶走了。他知道吳小麗澆花去了。從河裡打上水,擔到向陽坡上,很吃力的。馬達沒幫她,他實在不想去那個地方。當然,馬達也沒閒著,家裡的地總要弄。

馬達打算去地裡轉轉,他不想病漢一樣窩在家裡。不找莫四了,莫四嘴裡吐不出好東西。可聽到莫四說話,馬達就身不由己了。莫四的聲音像一根鐵鏈子,一步步把馬達牽過去。莫四正和兩個婦女說笑,不知莫四說了什麼,兩個婦女笑得前胸亂顫。一個說,莫村長,你可不許哄人家啊,另一個撇嘴,你甭信他,當官的有幾個說話算數?牽羊的時候說好給一千,到手就不是這個數了。馬達暗想,原來羊是秋山家的。莫四說,比你賣合算多了。秋山女人哼了哼,羊還要下羔呢,羔也要下羔。莫四說,按你這麼推,雞比鳳凰都貴了,要是……莫四看見馬達,表情突然僵硬,我還沒吃飯呢,匆匆走了。

馬達幾乎和莫四前後腳進屋。莫四上炕,沒理馬達,倒是莫四女人問馬達要不要吃一口,馬達搖頭。莫四不願聽,可馬達還是想說。馬達說,埋的是一條狼狗。馬達說,還戴著領帶。莫四砰地將碗摔在桌上,氣咻咻地衝女人吼,放了多少鹽?想害死我呀?女人慌慌地說,也沒擱多少呀。莫四罵,你這娘兒們欠揍!不吃了!!莫四從另一個方向下地,甩給馬達一個憤怒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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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達半張著嘴,似乎噎住了,撐著了。馬達不傻,知道莫四躲他。莫四煩了,可他再煩也沒馬達煩。馬達並不想煩他,只想讓莫四給他整明白。

馬達在河邊尋見莫四。村裡建橋,莫四自然是監工。馬達沒有絲毫畏縮,徑直豎在莫四身邊。馬達叫,莫村長!莫四惱惱地瞪著馬達,忽然就笑了,你怎麼像個尾巴?我活四十多年竟然長出尾巴,媽的,我成猴子了。旁邊有人捧場,嘎嘎笑。然後,莫四指著遠處,你看那是誰?馬達順著莫四的手指,看見下游的吳小麗。莫四聲音很是不屑,讓女人幹活兒,你**夢遊,還是不是男人?

馬達目光顫了顫,聽到體內有冰塊撞擊的聲音。他沒再說什麼,甚至沒看莫四,順著河沿向下游跑去。

吳小麗剛剛打滿水。她挖了個引流槽,將細瘦的河水引進槽內。馬達突然降臨,她稍感意外,你怎麼來了?馬達沒說話,從她手裡奪過扁擔。走了兩步,馬達說,你歇著吧。吳小麗還是跟上來。吳小麗步子歡快,似乎要說些什麼,瞄馬達幾眼,終是沒開口。

馬達多日沒到向陽坡了,呈現在他眼前的是綠油油的生機。小松樹長勢喜人,那些花也半尺多高了。外圍是樹,中間是花,看起來像個大圓環。馬達的目光在那個墳包停停,迅即扭開,似乎被扎疼了。他彎腰澆花,吳小麗在他背後說,就算不下雨,七八天也不用澆了。馬達想,她可真用心呢,種自己的地也沒像這樣。當然,馬達不怪她,為了錢麼。如果馬達有錢,才不會讓她侍候……一條狗呢。其實,侍候一條狗也倒好了,可埋在地裡的不是狗,是什麼?馬達說不上來。

馬達讓吳小麗在坡上待著,他一個人挑水,下去,上來,上來,下去。他身上藏了太多的勁兒,它們嗷嗷叫著,像一群快餓斃的猴子,不放它們出來,就會咬斷他的骨頭。吳小麗說行了行了,都澆透了。馬達不聽,她搶,他甩開,他不能被咬斷骨頭。馬達不是走,而是飛了。硌在心中的堅硬,也漸漸柔軟。向陽坡埋個狗又咋樣?穿西服戴領帶又咋樣?陪葬兩隻羊又咋樣?不關馬達的事,去他媽的吧,只要掙上錢就行。去他媽的,去他媽媽的。最後一擔,馬達挑上來半桶水半桶沙子。吳小麗又是心疼又是責備,你這個蠻子呀,讓你氣死了。

晚上,馬達和吳小麗狠狠好了一番。從吳小麗身上翻下,馬達呼呼睡了。吳小麗長長地鬆口氣,在馬達後背摸了又摸。睡到半夜,馬達大叫一聲,吳小麗忙問,怎麼了,做夢了?馬達做噩夢了。夢見兩隻羊追著他咬,羊長著鋒利的牙齒,像畫上的夜叉。馬達沒敢說,他羞於說,他什麼時候怕過?吳小麗說,你累了。頓頓又說,我想起個事,你不是想買牛麼?明兒買一頭吧。馬達幾乎忘了,他有這麼大一檔子事要辦。他得為父親買頭牛,就算治不好父親的病,他也要試試。

馬達把福旺女人堵在門口,她正牽牛出去。馬達說,我來買牛了。福旺女人眉開眼笑,馬達呀,聽說你發財了?爾後忽然繃臉,我不賣,誰說我賣牛了?馬達一臉嚴肅,你說的,你答應過我的。福旺女人似乎要笑,但半路收緊表情,那天我是想賣,今兒不賣了。馬達抓住她胳膊,我買定了。福旺女人說,媽呀,在我家門口耍流氓。馬達燙了手似的鬆開。福旺女人沒繃住,笑了笑。她說,沒見過你這號人,幹嗎非買我的牛?馬達說,我買定了。福旺女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你逼我賣,我就賣了吧。馬達問,多少錢?福旺女人說,一萬五。馬達險些跳起來,這不是坑人麼?正好福旺出來倒水,馬達叫,福旺,你女人獅子大開口,要一萬五,你說值不值?福旺甕聲甕氣地,你倆商量,我不管。馬達暗罵,悶葫蘆!啥事都讓女人做主。福旺女人問,你買不買,不買我走了。馬達問,不能再少了?福旺女人很堅決,不能。馬達說,我買了。

吳小麗飯還沒做好,馬達已把牛牽進院子。吳小麗眼睛頓時瞪得燈籠一樣。得知馬達一萬五買了福旺家的牛,吳小麗臉都青了,你怎麼不搞搞?馬達說,我搞了,搞不下去,拿錢吧。吳小麗說,幹嗎非買她的?馬達說,我相中她的牛了。吳小麗不知說什麼好了,你這個呆子呀。她還是給馬達拿了錢,她攔不住他。吳小麗氣呼呼地坐了一會兒,慢慢釋然。馬達高興就好,她想。

馬達讓吳小麗放牛,他去找崔杆子。崔杆子是鎮屠宰廠臨時工,殺牛殺羊殺駱駝,沒他不敢殺的。難得崔杆子在家休息,馬達講了宰牛的事。崔杆子說,趙老漢也許是誤診,跟你爹的情況不一樣,還是買點藥吧。馬達執拗地說,藥不管事,只能吃牛了。崔杆子嘆口氣,一條道偏走到黑,我看你是錢吹的。崔杆子讓馬達準備醃肉的缸,準備好他就動手。

馬達不再想那條戴領帶的狼狗,所有心思都用在殺牛上。他和吳小麗把兩個菜缸騰空,怕不夠,馬達把父親屋裡的半大缸也扛過來。父親問馬達做啥,馬達說等秋天醃菜。馬達沒敢說實話,不然,父親肯定攔他。父親很少出門,等他知道,馬達這邊也利索了。牛宰了,不吃也得吃了。但村民都知道馬達要宰牛,大板牙問馬達要不要幫忙。馬達斜他一眼,你那身板,幫不上的。大板牙笑嘻嘻地說,那我去看著叔吧,小心他來搗亂。馬達警惕地說,你別出么蛾子啊……你還是過來吧。大板牙說,這就對了嘛,我能吃多少?

秋山女人在路上攔住馬達。她說,我等你半天了。馬達說,我也正要找你。秋山女人好奇地問,找我?幹啥?馬達說,我夢見你家的羊了。秋山女人咯咯笑起來,胸脯依舊亂顫。她說,真是好笑,夢見我家的羊了?馬達一點不覺好笑,認為有必要告訴她真相,就說羊被活埋了。秋山女人輕描淡寫地說,埋就埋了唄。馬達問,你不心疼?你真夠……心硬。秋山女人說,牲畜生來就是宰了吃肉的,你不是也要宰牛麼?馬達正色道,宰和埋是兩碼事。秋山女人不耐煩,都是個死,有什麼不一樣?不和你較真了,賣我一顆牛心。秋山女人說她總是心慌,想吃個牛心補補。馬達不賣給她,誰讓她心那麼硬呢。秋山女人往前湊湊,賣不賣?馬達硬硬地說,不賣!秋山女人忽地蹭他一下,馬達往後退一步,臉不由熱了。秋山女人擠擠眼,賣不賣?馬達大聲說,不賣!秋山女人罵聲木頭,轉身就走。馬達卻心軟了,叫住她,說他不賣,不過可以送給她。

殺牛那天,來了不少人。秋山女人端個盆子,大板牙則牽著牛韁繩。崔杆子腰上別著刀,分派任務。馬達倒成了閒人兒。他蹲在那兒看他們忙活,不由自主地,目光落到牛身上。牛也在看他,它的眼神極其熟悉。馬達頭皮忽然麻了,豁地站起來,大叫,不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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