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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第 320 章

崔季明漸漸感覺出來棘手來。東林寺的問題倒是解決了, 但是往後一步步遇見了不少築成堡壘對外封閉的村鎮、放火燒山汙衊大鄴的無賴寺廟卻絕不在少數。

兩個國家三年的政策不同,能有這樣的天差地別?

這還是已經打下的地方留存的頑固汙漬, 如此難清除, 怪不得殷胥對於未來的戰況一點都不樂觀。

而越往嶺南一帶走,反而大的寺廟少了起來。現在殷胥暫停對南周的攻勢,讓崔季明應對這些地方上的勢力,讓劉原陽疏通整條長江線路, 開始從蜀地向下全面通商。看起來是讓崔季明大材小用, 單若不是有大軍不是有朝廷官員, 很多問題很容易鬧大。

而崔季明向嶺南去的帶兵路上,居然看到有布衣僧侶,光著腳正在田間勞作——

這是聞所未聞的事情,僧侶不事生產都是多少年的老規矩了, 她連忙去問,那些僧侶大多都是以前的民戶出身,可能都不識幾個字做了僧人, 他們基本是負責給村內縣內做做法事, 主持主持公道, 大多數靠做法事賺點小錢, 剩下的自己也種種地紡一紡線,去市場上或者直接和周邊民戶易物。

崔季明忽地想起來某個曾經在長安城外村裡住過的嘉尚和尚,自己養雞賣雞蛋,養蠶紡線又織布,沒什麼自己幹不了的活,一雙都快讓泥泡腫的腳走遍了天南海北。

他在這附近?

這些人大多都是文盲,他們雖然不識字,卻言道:“六根清淨方是稻,退步原來是向前。”這樣佛法通靈的話語來,崔季明心中驚喜。一是她相知道嘉尚和尚如今現在在何方,究竟是什麼狀況。二則是長江以北的大鄴的滅佛伴隨著激烈的動盪,是戰爭中逐漸演化的,所以滅佛的流血被掩在戰爭的流血下,而現在在南方如此大行的佛道面前,想要徹底滅佛很難不流血,道教如果不是朝廷大力扶持,本身這種“不信滾別阻止老子昇天”的態度又不具有跟佛教競爭的能力,最好最能和平衍化的方式,是扶持一門適合大鄴現狀的佛教。

她下了馬,那種地的年輕和尚有些惶恐,光著腳從地裡走出來跟她行禮。

二人寒暄了幾句,他才說村內的小廟內有四位師父,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宗,可以去幫著問問師傅。一行人到了一個擠滿了農閒時候聽戲人的小寺廟裡去,上頭有個挺著大肚子的和尚啞著嗓子給大家唱戲。崔季明可沒少聽過什麼佛門唱“極樂淨土”,頭一回聽人在上頭唱什麼打草養豬、吃飯洗澡也是修佛也是禪道。

不一會兒那個唱戲下來的肥和尚過來了,他手裡還拿著個賬本子,算著今天要去給誰做法事放焰口,聽見小和尚帶著個將軍大半的人來問,半天才說應該是叫南禪一派。

再問祖庭是哪裡,祖師是誰。

祖庭大概是南方馮茅山的真覺寺,祖師是誰他倒是很清楚,張口道出了嘉尚的名字。

崔季明大喜,下一句話卻把她熱情澆滅了,他們都說嘉尚大師並不常年呆在祖庭,而是雲遊四海宣揚佛法。

看到崔季明面露失望,那年輕和尚也有些不忍,連忙一路送著她出來。

崔季明望著這個平靜的村落,道:“你們沒有別的人過來開寺廟麼?我聽聞各地都是空宗和淨土宗的大寺,這裡怎麼能留有這樣的小寺廟呢?”

年輕和尚道:“縣內州城內確實有不少大寺廟,可是越靠山裡,他們越不願意來。而相比那些要不停的繳納貢養的寺廟,我們廟內幾個師父也常去給村裡搭把手,有的還會寫字算數,大家也都喜歡。只是好多地方因為大廟想要討村人的錢,所以燒燬我們一派的小廟打殺僧人。唉,也是沒有辦法,我們這幾個人生水做飯都是靠自己,嘉尚大師說‘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我們沒有僧兵,怎麼可能打得過他們。”

崔季明翻身上馬,忽然嘆道:“一日不作、一日不食,這在其他佛門聽來多麼可笑。他說能給眾生帶來什麼才是佛法的真諦,終於是做到了啊。”

她微微點頭:“我會儘快派人尋找他的,那些大的寺廟不符合大鄴的規矩,遲早會被剿滅。你們放心吧。”

她說罷一踢馬腹,離開了這片平靜的村落。從這裡辦完事兒回鄱陽湖南側殷胥紮營的地點,回去的路花了好幾日,崔季明正要去跟殷胥說這件事,聽聞到一個訊息——嘉尚居然自己找來了!

南周內部大多地區車馬不通,他又沒有錢,早早得知聖人南下,一路上靠著搭車靠著雙腳,從廣州一代生生走到了這裡。一路上遇到過起義軍差點死了,又差點被沿路的寺廟抓住關押,幾個月才找到了殷胥。他本來瘦,崔季明以為她當了一代祖師也好歹地位高了些,然而衣服比當年更破,鞋子比以前更薄——

崔季明還沒來得及找殷胥激動的說這件事,殷胥先拖著她興奮的要她坐過來與嘉尚同聊。這次會談裡頭沒有別的旁人,只有個耐冬在端茶倒水,嘉尚估計是渴了,怪不好意思的盤腿坐在墊子上,拿了個杯子要牛飲,燙的手一抖杯子掉在腿上,熱茶全灑在襠上,登時從原地跳起來,驚叫著跟跳大神似的亂抖衣裳。

殷胥失笑:“你如今成了南禪宗的大師,怎的還這樣不穩重。”

嘉尚拿手背在灰色的衣袍上蹭了好一會兒,才抬頭有點自覺丟人的抿嘴笑了:“所以我要從寺內出來,我幾個徒弟都不放心你。要是路上出了點什麼事兒,豈不是拉著他們給我墊背。我反正也走過不知道多少路了,命大,從來沒出過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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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季明在這一場仗打下來,看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變化或成長,看著故土的陷入戰亂,回過頭來卻發現這個大和尚,一笑還是那時候的羞澀,眼裡還是當年不變的澄澈,開口便是不合時宜——他似乎一點沒有改變。

殷胥卻似乎心情很好,嘉尚可是知道崔某人曾經還想用他的天眼看看聖人前世是不是跟別人好過,如今看著這倆人並肩坐在一處說著話,頓時覺得……有點微妙的懂了。

殷胥坐在那裡,有些自己沒意識到的將肩膀和頭往崔季明那邊靠,他對嘉尚問道:“你來找我,究竟是為了何事?”

嘉尚低頭行禮:“聖人當年想讓我找出一種適合大鄴的佛法,為此支援我,而我卻不告而別。聖人似乎沒有惱怒的意思,或許晚了,但我仍然想說,或許今日,我找出了適合大鄴的佛法,或者說是適合眾生的佛法。”

如今的禪宗,其實在南方,特別是經濟不太發達的地帶,已經形成了相當的規模。嘉尚也在真覺寺制定出“禪門規式”,除卻當年梁武帝制定後實際並不算貫徹的佛門吃素以外,他也設定了很多詳細的清規,比如遠離鬧市和城區,靠近山林與村落建立寺廟;僧眾應飲食隨宜,務於勤儉,全體僧人均須參加勞動;不立佛殿,立法堂以傳燈,立僧堂以保養等等。

這些政策對於那些金碧輝煌建設在最繁華的坊市中的大寺廟來說,幾乎是聞所未聞,卻在南禪宗上百座大大小小的寺廟中得到了貫徹。

佛法上更是講求眾生平等,人間佛法,簡單解釋過來是完全脫離了印度傳來的佛教的模子。曾經婆羅門出身的僧侶們自認為地位高貴,以自己動手勞作為恥,寺廟上下也等級森嚴,從某種角度上,這種佛法在大鄴或者說在中原能長期存活,也是在於曾經門閥政治與世家的橫行與當初的印度有類似的背景。

而如今不單是世家不在,佛法上更是講求眾生平等,眾生皆可成佛。而成佛不是在於追求佛法,不在乎怎樣的虔誠付出,而是佛法在世間,踏踏實實做好自己的事情,踏踏實實的生活,在生活中追尋修行,才是佛法。

崔季明畢竟是個現代人,在現代的佛教是這種禪宗的延續,她不覺得有什麼驚奇,反而是剛來這世界的時候,看到僧侶出門如同公主出嫁,不但花天酒地甚至還玩女人,才覺得吃驚。

但對於殷胥來說,嘉尚的這說法幾乎讓他欣喜若狂。

說是嘉尚自己頓悟出的結果也罷,說是投機取巧為了大鄴創造的佛法也罷。這一套佛法很適合現在的大鄴。

說是佛法,更像是佛門的儒家**。

佛法修行是儒家修身,慈悲眾生是仁天下,眾生平等、悉有佛性與如今的科舉制度難道不也是有本質的相同麼?

如今通行的佛法,大多認為人與佛之間有明顯的鴻溝,只有部分人才可以成佛,這不是當年世族觀念的一個變種麼?

世俗世界在改革在變化,佛法難道不該隨之變化麼?

佛性人人都有,是深埋心中的種子,只要是勤於耕耘都能發芽。

而智慧也並不分等級,只要修身齊家,只要讀書思索,能夠布衣而卿相,站在治天下的位置上。

農戶漁夫可以成佛,貧民勞工可以做官。

這些想法,是曾經不存在的,如今萌芽在大鄴土地上的寬容。

雖然還只是一個雛形,但禪宗的寬容和平和,對於平等的肯定,卻能在宗教的層面上為目前大鄴的統治,為未來中原的發展,提供基礎的觀念。

殷胥不可能不同意,他不但要同意,更想要大力扶持。這樣的宗教,才不會是上位者心頭掛著的心病,才堪稱為佛門的發言人。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外來的民族文化不斷容納進來的大鄴,禪宗作為佛教一門的轉變,也證明了中原的態度。以我為主,為我所用,

嘉尚琢磨出來的這一套心境湛然的佛宗,這一套自我約束的清規,以及這挑的恰到好處的時機,幾乎讓殷胥懷疑他有多少巧合是心機所指,有多少是有意迎合。

然而這些其實並不太重要,或許更可能是嘉尚窺破了社會運轉的規律,看透了宗教生存的軌跡,所以才為了佛門的長生,想出這樣的辦法。

殷胥畢竟是實用主義的帝王,他要的是達到目的。

他幾乎是沒有多說別的,決意在長安洛陽郊外修建寺廟,迎接南禪宗進入關中地區,也將協助南禪宗佛寺的普及。然而一切的寺廟必須按照大鄴如今的規範進行,佛教內部也必須根據《禪宗規式》的僧眾進行管束。

嘉尚面上這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殷胥打算讓他先去歇一歇,過幾日再詳細商議建設佛寺等等的事情,嘉尚臨離開之前,忽然不合時宜的開口道:“啊,三郎如果還想知道答案,貧僧的天眼倒也可以為了報恩開一次。您要是想知道聖人前世的事情,應該是沒問題的。”

崔季明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也曾經小糾結想知道的事兒,連忙擺手:“啊不用不用了!”

殷胥這會兒已經轉臉過來了,擰著眉頭:“你想知道什麼事兒,我還能不告訴你麼?”

嘉尚可真會接話:“三郎曾經問聖人前世有沒有別的人,或者是什麼宮女之類的。”

崔季明惱羞成怒,拍桌:“你腦子怎麼記住我那句閒話了,你不說沒人當你死了!”

殷胥轉過臉來,一時間面上那個表情不知道是偷著笑還是佯裝怒,看的崔季明渾身發毛。

這嘉尚前腳才出去,殷胥剛拽住她胳膊,似笑非笑的想問,耐冬卻急急忙忙遞了封軍報進來,殷胥接過來,打眼一看,頓時忘了嬉鬧。

南周平復鄭王之亂,兩家被滅,滿門抄斬。但由於地方軍調回建康,各地起義愈演愈烈,如今已有幾軍逼近了建康,攻下了建康周邊幾座州城,過程中又在不斷吞併,直指建康,誓要自己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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