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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195.?

考蘭坐在高高的樹杈上,腳下是燒火兵與後衛暫時搭起的營帳。

他手持崔季明送給他的一個單筒鏡,掃向鄆州。

下頭的人抬頭喊他:“你看清了麼?到底發生了什麼!”

考蘭待了很久沒有回應,忽地攀在樹杈上,從樹頂上蕩下來,他一身新衣裳被樹杈刮壞也毫無感覺,從樹上跳下。幾個只遠遠聽見戰況卻不知道發生什麼的年輕士兵圍著他:“到底怎麼樣了?”

考蘭不理他們,轉身往自己的馬匹那邊走,他從身邊經過的營帳上順走幾個箭囊,掛在馬鞍上,又拎起了崔季明交給她的行囊,將那個沉重的布袋放在了馬背上。

他收拾好了東西,從馬鞍上的皮袋中拿出一對兒青銅重斧,翻身輕輕巧巧的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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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麼!你是要上哪兒去!考蘭——”

考蘭從馬背上低頭,冷漠道:“全軍覆沒了。鄆州兩側有將近兩萬多的兵力圍城,賀拔慶元入了圈套。”

周圍眾人驟驚:“兩萬多兵力!這從哪兒能來的,你不要胡說八道!”

考蘭不想與他們多說:“你們撤吧。賀拔慶元怕是也沒逃出來,鄆州兵可能一會兒要來巡視附近,你們在這裡只能等死。“

不知道是誰開始的群情激憤:“賀拔公會被困在這裡?!你不要胡說!天底下還沒有幾個人能殺得了他!”

考蘭:“你們走不走,老子不跟你們多說。要不是因為三郎總說我不合群,我才不跟你們演。鄆州的戰場已經在清掃了,我沒看著有人能從中逃脫。”

他顛了顛手裡的重斧,忽然又放回了皮袋,他若是跟對方的騎兵對上,這重斧攻擊距離太短,他得不到什麼好處的:“誰那兒還有賀拔刀,借我一把。”

不知道誰猶疑了一下,朝他拋去。

考蘭一抬手,抓住了那把豎起來超過他身高的長刀刀鞘,點頭:“謝了。”

他說著一踢馬腹,朝鄆州方向而去。

他不剛剛還說全軍覆沒了麼?

有人叫道:“你去幹什麼!”

考蘭頭也不回:“找人。”

他看到了盾陣之中,包圍逐漸縮緊最終被屠殺殆盡的聯軍,側面卻有人突破了小缺口,只是很快被鄆州騎兵追上,遠處靠近河的位置有黑夜的薄霧,考蘭看不清,然而那能在後頭亂箭中存活下來的人,怕是一隻手都能數得出來。

而考蘭寄希望於這一隻手不道的人數中。

如果其中沒有崔季明,那他算回到鄆州附近的戰場上,也要將她的屍首帶走。

考蘭此刻有一種極度的冷靜,從小他便見過太多人死,也殺過太多的人。

考蘭踩在馬鐙上,在馬背上伸直了腿躬身猛抽馬鞭,繞過戰場,朝濟水而去。

他拼命期望自己能夠平穩住呼吸。

是這樣的,和阿耶阿孃會死,和族人會被屠戮一樣,崔季明再怎麼厲害,再怎麼堅強,在這個世道也是有可能死的。

死亡是家常便飯,縱然是那個崔季明,算是她有了心上人之前還在心懷甜蜜,算是她揮刀登上戰場迎來幾場勝利——但老天也不管這個,她死後也免不了在春季腐爛。

命是如此,死了之後皮囊和被獵殺的牛羊一樣。

可是……

她說過不會扔掉他的啊!

他對她還是有用的,他還有很多事親可以幫她!

為什麼又拋掉他一個人!

他一個人跟著崔季明,來到四處誰都對他懷有惡意的關內,有時候也懷念那時候在荒漠上持刀策馬,想殺誰殺誰的日子。

然而那時候有考風陪他,這時候卻有崔季明陪他,其實也算沒差了吧。

只是她太願意管著他,長衣下頭必須穿褲子,吃東西不能舔手指,見到旁人算不知道叫名也稍微行個禮,看見討厭的人不能隨便動手。她教了他那麼多規矩,卻有時候常常不安,幾次崔季明來問他:“我這樣要你做這做那,你是不是感覺不舒服。大鄴總是規矩要多一些,你要是真的不自在,也可以回到西域去……我信你不會把那件事說出來了。”

此時考蘭才想起來,原來他來到大鄴,是被威脅著帶過來的啊。

這日子過的,他快要真把自己當成了個寵妾了。

規矩什麼的,不過是低個頭,管住手的事情罷了,他卻得到了更多啊。

考蘭越想,越覺得喉嚨眼睛都跟著發疼。

他什麼也不敢再多想了,策馬悄悄的順著濟水的河灘而行,對方用了不知道多少艘大小船隻搶灘,有幾處灘頭位置偏僻巧妙。大多兵力還在處理戰場,這裡根本沒有多少人,考蘭偷偷登上一艘小船,吃力的將馬匹也拖上船,割開和其他船隻連線的繩索。

他看著遠處城牆上燈火通明,城牆下還燃著大火的鄆州,在這個寂靜到只有蟲鳴和水聲的碼頭,偷偷拿竹竿撐在水底,向對岸渡過去。

雖然也有可能在鄆州南岸,但戰役已經結束,免不了鄆州的叛軍會在河灘巡邏或輕點船隻,他只能先到對岸去。

只可惜考蘭在草原上長大,他從來沒有撐過船,幾杆子下去,矮船在河中心打著轉順流往下飄去。考蘭一下子慌起來,他連忙想調轉方向,撐向對岸,卻適得其反。

琢磨了半天不得其法,他眼見著往下游飄了不知道多遠,連鄆州城都成了遠景,更是著急,手上使力,卻不料那船杆不知道是不是砸在了石頭上,應聲而斷,他撈起來,手裡只有半截四尺長的船杆了!

考蘭又急又氣,將船杆仍在船上,想用手去划水,這哪裡會管用。

他自然不知曉自己越使力船動的越快,若不管不問,過一會兒水勢平緩,自然會靠攏在岸邊。

反正水也不深,考蘭想著雖然不會撐船,還是能鳧水的,要不然跳下船吧!

只是馬怎麼辦,馬背上還有好多東西,那麼沉根本沒法帶下水。

正在考蘭猶疑的時候,他卻看著已經遠離鄆州的北側河灘上,好似有人正牽馬站在泥灘邊,人影依稀被月光照亮。

這裡怎麼會有人?

考蘭探頭正要看個清楚的時候,看著那人躬身,將泥潭上一個差點被他忽視的人影抱了起來,他頭皮陡然一陣發麻!

縱然那個剛剛趴在泥潭上的人不是崔季明,那人也相當可疑!

考蘭回頭對馬兄說了一聲抱歉,脫掉鞋子,隱匿著身影從船上跳下,一邊沉在水下,一面扒掉了刀鞘,躬身朝那人的方向而去。

不過遊了幾下,便到了淺灘邊,考蘭在水下依稀看著那人轉身要離開,猛地從水中暴起,在岸上奔了幾步,手持長刀朝那灰披風男子的背影刺去!

他這一刀幾乎使出他渾身爆發出的力量,緊繃的肌肉壓迫的胸腔,迫使他發出一聲自己控制不得的怒喝,然而對方顯然也不是等閒之輩,陡然拔刀,單手抱人,右手持刀,朝考蘭反刺去!

兩把刀交匯在一瞬,都震得彼此手腕發麻,那人看清居然是賀拔刀,吃了一驚。

而考蘭也一瞬間看清了那人懷中,身上幾處箭傷形容悽慘的崔季明。

考蘭抬手是要再劈砍,高聲喝道:“放了他!饒你一條狗命!”

那灰衣人抱著崔季明,反刀抵擋,驚道:“你是誰?!”

二人這才抬頭看清楚了對方的模樣。

考蘭記人很清楚,對方雖然只有幾面之緣,但他總覺得有些熟悉,忽地想起來:“你是——你是賀拔慶元的副官!你怎麼會在這裡?!”

面前的人正是當年從長安離開的蔣深,他在山東等地調查,之前剛剛跟賀拔公見面,賀拔公委派他出來行事,本預計到鄆州匯合,卻不料他深夜趕到了鄆州,卻只看見了浩浩蕩蕩的船隊從濟水渡向對岸……

而蔣深能記得考蘭,卻是因為當年西行路上,那對兒雙胞胎跟阿哈扎的裡應外合,讓隊伍不得不隱匿行蹤往回走,咬牙切齒的記住這兩個妖精臉的小玩意兒。

考蘭倒是沒有放下刀,戒備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賀拔公的兵力已經全軍覆沒了,我隨隊這麼久也是一直沒見過你,你已經離開軍營了麼?!”

他說著,卻又掃到蔣深手腕上帶著一串佛珠,跟崔季明手腕上那個差不多,上頭的雕刻都是鮮卑佛教的風格。

蔣深冷笑:“你為何在這裡?半營的二把手,不是應該在西域幹你殺人越貨的活計麼?”

考蘭都感覺半營的事情,快是上輩子的了,聽到眼前的人提前來,這才反應過來,或許這個人離開了太久,根本不知道這兩年發生的事情。他道:“我是三郎的……妾懂麼!隨身帶著的心腹!是三郎帶著我來軍營的!”

他說著眼睛還在不斷往崔季明臉上掃,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

蔣深可知道崔季明的女兒身,也算是把她當自己閨女帶大,聽著“妾”兩個字,臉都能氣歪了。他聽不得這胡言亂語,抬手要朝考蘭劈去,考蘭道:“她還活著麼?!”

蔣深怒道:“與你何幹!”

考蘭武藝一向不容小覷,他捏住長刀中段,往前盤住他的刀刃,反手打向蔣深的手腕!

蔣深一手還抱著崔季明,自然不如他動作利索,竟然這樣被他卸了刀去。考蘭將他的刀朝外一甩,把自己的刀也扎在了泥潭上,攤開雙手:“我不想跟你打,三郎還活著麼?她傷勢如何?”

他裝作毫無戒備的朝蔣深靠近,心中想的卻是,如果試探出是蔣深背叛設套,他用腰帶中藏著的小刀,近距離刺死他!

蔣深滿心戒備,但考蘭應當身在西域,卻出現在了崔季明身側。他服飾發帶看起來都是世家繡工才有的水準,顯然崔季明是真的將他撿回去養了。

他心裡暗罵一聲,崔季明真把考蘭當作什麼小貓小狗了麼?他明明是個顏色形狀漂亮的毒蜘蛛!

卻不料考蘭靠近崔季明,兩手貼在她脖頸上,感受到她細微的呼吸,一瞬間整個人放鬆下來。他用溼漉漉的衣襬擦淨滿是泥沙的手,來檢查她的傷勢。

後背上幾處肩上,有一支箭矢好像是在脫掉鎧甲的時候被拽掉,沒有箭矢堵著的傷口正在潺潺向外流血,兩臂上都有深可見骨的傷痕,甚至連小腿上還有幾枚鉤狀的箭頭嵌入。她氣若游絲,面色發青,額頭上幾處被無意間重擊的傷口,流出的血水浸透了她的長髮。

狀況很不好——

她好像在生死的邊緣線上幾乎要滑向深淵了一般。

蔣深盯著那個跟當年比好像沒長大似的雙胞胎之一,他指甲竟然還跟女子似的塗著丹蔻,指縫裡全都是泥沙,手指小心翼翼的撫過崔季明的臉頰,蔣深聽到了兩聲壓下去的哽咽。

蔣深驚了一下。

他對於那雙胞胎笑著殺人的印象太深,怎麼都感覺眼前的場景有些詭異。

考蘭似乎也覺得自己哭了丟人,可他忍不住。

太好了,活著太好了,崔季明不會像那些埋入土中消失不見的人那樣,她還可以再笑著一把將他拽上馬去,還會氣的拿手接他吃糕餅掉下來的渣滓,她……

她沒有拋下他一個人了!

考蘭覺得自己不該在別人面前哭,他連忙拿溼漉漉的袖子抹了抹臉,吸著鼻子抬頭道:“要趕緊帶她去求醫!能去哪裡,附近還有別的城鎮麼?”

他抬起來的臉,被髒兮兮的袖子抹上了泥沙還不自知,蔣深忍不住放下戒心,嘆道:“只能往北走去盧縣或濟州,不知道這條命能不能救得回來,只要先穩定下來處理過傷口,可以帶他去清河本家,離得不算太遠。”

考蘭急道:“走,那咱們趕緊走。”

蔣深嘆了一口氣:“我只有一匹馬。”

考蘭這才想起來,失聲道:“啊!我的馬——還有我的船!”

而在天色剛剛透藍,濟水被朦朧的深藍籠罩時,卻也有一隊人馬來到了鄆州。

鄆州城外正在打掃戰場,這隊人馬徑直來到了鄆州城腳下,給衛兵出示令牌,卻並不進入這座城池內,只在城牆下等待。

當李治平聽聞是言玉前來的時候,也一驚。

他這是來自投羅麼?

李治平一直想殺言玉,卻發現言玉竟逃至了山東內境,神出鬼沒。他只得先將目光放在賀拔慶元身上,今日殺死了賀拔慶元,他只感覺好似壓在身上的大山驟然消失,終於能夠悠長的吐出一口氣了。

卻不料這個時候,言玉自己冒出來?

他想了想,還是走出城來,騎馬身後擁著衛兵,站在鄆州城牆下的門洞中,看向外頭風塵僕僕的言玉,道:“你是來給賀拔慶元收屍的?”

言玉知曉自己無法在如今的兗州一帶殺死李治平,但他心中也有了計劃。為此他聯絡部分世家,也向東內境遊說各地郡望和兵力,卻不料途中,聽聞李治平的兵力全部都離開了兗州。

只是這一句,言玉便覺得事情要不對。

他立即從內境掉頭,沒有往兗州趕來,而是去了朝廷想要突襲打下的鄆州。

算鄆州如今由李治平佔下,他也要過來瞭解戰況!

他本是沒有太過擔憂過崔季明,畢竟她在戰場上已經足夠老練,又有賀拔慶元相隨,有賀拔慶元保護,她不會出什麼事的。

只是到達鄆州,看著外頭屍山般的戰況,他心裡卻好似朝無底洞落去。

言玉抬起下巴,面上似乎有幾分不屑:“憑你也想殺賀拔慶元?”

李治平笑了:“為何你們都認為賀拔慶元是誰也殺不了的神話?他不過也只是個年近六十的老頭子罷了。”

他說著,從門洞後正有些人馬趕著板車出來,言玉的馬匹朝旁邊讓了讓,看著那個由兩排騎兵擁行的車馬上,躺著他再熟悉不過的一個人。

言玉一時有些精神恍惚。

賀拔公面上有些血汙,他的花白鬢髮也被染髒,有些狼狽,皺著眉頭躺在其中,好似到此刻也沒有放下心事。一條腿傷的很嚴重,但更致命的應該是頸側的傷口和胸口幾枚箭矢。

言玉縱然也想過賀拔公遲早會死在戰場上,此刻卻無法相信眼前的是真實。

他好像隨時可能再睜眼,拍案而起怒瞪向旁人一般。

他……承認太多人想讓賀拔公死,那些人中也包括他自己。

言玉也知道自己曾多次辜負他的信任。

而在賀拔慶元眼裡,他似乎可以原諒任何人,再去給任何人機會一般。

直到他在西域路上離開的前一天,賀拔公明知他身份,卻也相信他是打算離開為自己找自由的。身邊或許有很多的人瞧不起他,用種種事情來攻擊他,但賀拔公的眼裡,他跟旁人家的孩子沒有區別。

言玉一時竟失聲,此刻當真有種舊時代落幕的感覺……

崔翕、李沅、賀拔慶元、殷邛——

這些人都已經死掉了,心裡有再多的不甘與野心,也不能再插手天下的事情了。

李治平忽然道:“賀拔公的屍身,我會好好送往朝廷的……”

“我雖然也敬重他,但也只能說江山代有才人出。整個鄆州,來的兵無一人逃脫。”

言玉緊緊盯著他:“無一人逃脫?”

李治平知他不肯入城,是怕被人圍攻困在城內,便往前兩步。李治平聽下屬來報或許有一兩人從水邊逃脫,但一是鎧甲沉重很容易溺死,二是最後的追兵亂箭射中了他們,能活命的機率小的可憐,他不會讓這一兩個特例,來破壞“無一逃脫”的光榮戰績。

李治平道:“此役陣型特殊,的確是無人逃脫。所以我說,如果她沒有本事,做個小小的從軍中郎便死了,沒有必要說那把柄了。”

李治平笑道:“抱歉,五少主來晚了。”

言玉眼睛又黑又冷:“你以為這話我會信?”

李治平:“賀拔慶元都死了,這有什麼不可信的呢?下頭人正在清掃戰場,剛好撿了這東西,估計見著了,你心裡也該明白了。”

他說罷,從旁邊侍衛手中,有一個小紙包朝言玉拋去。

言玉捏了捏,開啟來,面上神色好似絲毫沒有改變。

紙包中兩個耳環,佈滿汙泥,一個斷了半截,似乎是被人打掉的,最細的掛在耳垂上的部分還沾著血。

他用手蹭掉汙泥,耳環仍然是耀眼的金色。

李治平:“你不用懷疑,她的屍首已經難以辨認了,只剩下耳環掉落在地。不過我沒見過她幾面,你若知曉她的特徵,仍然可以去找。”

言玉用手指將耳環上的汙泥全部擦淨,道:“聯軍的屍體都在何處?”

李治平比了個手勢:“在曠野上,春天容易生疫,你再來晚了,要都被一把火都燒了。”

言玉沒有多說,調轉馬頭朝鄆州城外的曠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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