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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185.0185.¥

一隻船在薄霧升起的廣闊湖面上緩緩前行,船漸漸向岸邊靠攏,可以隱隱約約看清西岸上在太陽剛下山後點起的燈光。

微山湖南鄰兗州,北端上岸後再走十幾裡到了徐州。

但這湖泊更像是一片溼地,北魏時還未形成,存在不過一百多年,水很淺容不得大船,因此兆和裴玉緋只能乘坐矮棚的長船。這種船自然沒有什麼隔間或二層,相當簡陋,不過還能容納二十餘人已經不錯。

掛著充氣羊皮的船邊輕輕磕在了低矮的碼頭上,裴玉緋穿著簡單的衣裙,只帶了兩個丫鬟,在護衛和船伕登上船掛好繩索後,才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上甲板。

她回頭道:“郎君,快些。我們看看上岸有沒有什麼地方可賣吃食的,我都快餓得不行了。”

兆穿著圓領窄袖上衣,束著發冠踏上岸:“不要急,你小心一點。”

他伸手扶住裴玉緋,看向了眼前的小鎮:“此地名魚臺?”

裴玉緋愣了愣:“你知曉這裡?”

兆道:“我分封來兗州的,兗州都督府又領三州,我自然要瞭解每個縣鎮的情況。魚臺是因有魯隱公觀魚臺,才有此名,也是魚米之鄉,聽聞縣內有十幾條河流貫通,以產米而聞名,也不知道去年的凍災對這裡影響如何。”

裴玉緋笑:“原來兆也有好好讀書啊。”

兆勉力扯了扯嘴角,沒法接這句話。他分封來兗州,當初也是又驚又喜,希望自己能夠治理好這一片中原重地,他知曉自己有了治理一地的經驗,以後的事情可以慢慢學,他遲早能有真的治理天下的能力。

因此來之前,他不知道查了多少兗州附近的卷宗;進入兗州的路上,也曾拜訪過幾地州縣官員瞭解過狀況,本來以為到了兗州要大展身手,卻不料反而是讓人軟禁在了王府內。

如今想來,當時護送他來的那些官員見他四處探訪情況,或許內心也在偷偷嘲笑他吧。

兆是思索了許久才做出了出城這個選擇。

或許早沒有他可去的地方,或許到了豐縣的前線,也未必真的能上戰場。他心裡漸漸有了一種預感,行歸於周是要打一場持久的硬仗,他不可能在很快的時間內回到長安。

算吞下汴州和洛陽,打到長安,在如今各方作戰卻根本不過問他的狀況下,或許他根本不會登上皇位。

他承諾過為朝堂上修改政體,將尚書門下擬定詔令時商議的議事堂改大規模,以三方而立,用投籌來定國家大事,做隱朝來真正決定事宜,以原有的朝廷為最後決意和釋出的場所。這種方式雖然是將皇帝手中的權力交出更多,但他也認為幾十人互相制衡的議事堂能夠商議出正確的結果。

更何況兆手裡沒有什麼實權,他除了這樣妥協也沒有別的辦法。

但要是真的打到了長安,他們還會需要一個皇帝麼?還會需要延續殷姓的皇朝麼?算李公肯,那些真的為這場仗出力的人肯麼?

在兗州時封閉的環境,巨大的落差逼的他不得不思考起來,他好似捲入了一場根本與他沒甚麼關係的戰役。但他仍然不能呆在兗州坐以待斃,他不能再這樣什麼訊息都得不到了。

於是兆最終同意了裴玉緋的提議,他只是有些懷疑裴玉緋是不是真的能做到,畢竟她看起來實在太像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兒,裴玉緋將計劃詳細說給他聽,他倒是有些吃驚她居然能想得出來。

直到一隊人馬在深夜偷偷離開了兗州城東側門,坐上了城東小沂河的船隻,順著小沂河進入微山湖,選擇了這樣一種無法追蹤又避免官道關卡的方法。

此刻兆與裴玉緋走進城內,才剛剛踏上了青石板的街道,兆皺了皺眉:“這不應該……”

“什麼?”裴玉緋轉過臉來。

兆:“雖然只是縣,但也應該有民兵守住各個城門啊。”

裴玉緋雖然也出過幾次遠門,但算不上見多識廣,兩個長大在貴族高門中的少年少女都不太明白什麼,只是往魚臺縣內走。

然而魚臺縣真實的狀況和兆的想象並不一樣。

由於這些年運河商路發達,魚臺應該也是微山湖一代最熱鬧的縣鎮之一,聽聞魚臺縣內幾處小酒家迎送來往的客船,店內以米糕和烤鵝聞名這一帶,更是這附近最主要的產糧地。

魚臺縣幾條路上鋪著青石板這點已經有州城的水準了,縱橫幾道街道上卻空無一人,並不是各家門窗緊閉,而是有一半的矮房都是門窗被損壞裡頭漆黑一片,更有幾處小酒樓模樣的二層建築,被燒的一片漆黑。

薄霧在魚臺縣內飄蕩,道路上的霧水映著闌珊的燈火。偶爾幾處透出燈火的房屋,似乎只敢偷偷摸摸的點一根蠟燭,緊緊閉合著門窗。

兆心中愈發有了不好的預感,轉頭問裴玉緋:“是誰駐軍到魚臺了麼?”

裴玉緋並沒有想到這個狀況,她抓緊兆的手臂道:“我也並不知曉,但怕是已有駐軍來了,畢竟魚臺產米,如今大軍在前作戰,總是要徵米糧的。”

兆心頭朝下沉去:“怕是不但要徵糧,還要徵兵。”

旁邊的護衛拎著燈籠,裴玉緋心道早知不該上岸,她早該想到如今戰線內的城鎮成了什麼樣子的。本來是想到魚臺讓兆放鬆警惕的——

兆走了幾步,踩到了不少從兩側的鋪席與民戶家中被扔出來的東西,裴玉緋忽然低低叫了一聲,兆連忙低頭下去,拿著手裡的燈籠朝下映了映。裴玉緋還沒來得及低頭,兆一把捂住她的眼睛,攬著她往後撤了幾步:“別看。”

裴玉緋微微戰慄了一下,她顯然已經明白自己踩到了什麼。

兆更吃驚的是,不知道多少天前這些人佔下了魚臺。難道是魚臺縣令有所反抗不同意他們進駐?還是因為駐軍只是單純想進縣來搶殺?

畢竟這場戰役名為叛亂,自然有人不想上這條道,這才導致了魚臺如今的狀況麼?

白天時候,這些雜物屍體躺在街道上,沒有人收拾麼?

兆驚疑不定,他拽著裴玉緋往後退去,還沒來得及開口,看到街道的那頭居然也有一隊人馬拎著燈籠朝他們走過來。護衛中居然有人朝前走一步,揮手道:“請問——”

兆道:“閉嘴!不要說話,咱們回碼頭去!”

那護衛驚了一下,果然街巷那頭的一隊人頓了頓:“誰?!是哪裡來的人進城了!這裡宵禁,不可隨意出門,爾等何時上岸的?!”

身邊的護衛連忙拔刀,道:“不可放肆,我等是永——“

兆怒道:“不要跟他們說話,跑!他們不會聽的!”

身後立刻傳來呼聲:“抓住他們!”

在這地方,算你是天王老子也不會管用的,他與裴玉緋穿的又是常服,誰會還來辨認他們是不是什麼王爺。直接殺了,帶走財物,把屍體一扔,到他爛的面目全非都不可能有人來管的。

他以為這場戰爭混亂的只是前線,是他想的太天真!連偶爾登岸看到的重鎮都是這個模樣,其他的那些連民兵連縣令都沒有的村莊又該如何?!

為何船伕沒有提醒他們?!難道船伕也知道這狀況,讓他們上岸來送死,好私吞船上的財物麼?

兆一邊跑一邊問道:“碼頭留人了麼?”

裴玉緋也嚇出了一身冷汗:“留了!留了兩三人——”

對方是有騎馬有步兵,應當是在縣上巡邏,呼喝一聲朝他們而來。

算他們不登時殺了他們,而是押入牢中審問,真的辨認出他們的身份,對方可經受不起得罪永王和裴家嫡女的代價,為了不讓旁人這件事,為了不受到報復,他們也只會殺了所有人包括那個船伕,讓誰也不知道行蹤的這二人無聲無息的消失。

裴玉緋穿著薄底的軟鞋,跑了幾步在霧水凝結的石板地上打滑,兆聽著後頭的人朝他們逼近,一把撈起她扛到肩上。裴玉緋驚叫了一聲,結果竟然聽見後頭追上來的兵中,有誰興奮的吹了個口哨:“有個小娘子!還有個小娘子!”

幸好魚臺縣並不大,幾個護衛率先迎上去,傷了對方幾人自己也沒能活命,給他們爭取了時間。

兆腳下也有點打滑,護衛扶了他一把,他扛著裴玉緋往碼頭衝去。

裴玉緋怎麼都沒想著兆回第一時間扛著她往回跑,她顛得話也說不出來,只得伏在他身上。

碼頭上兩個護衛站在岸邊,看見兆回來,剛要報:“王爺!那船伕剛剛搶了船內一個包裹,直接跳下船遊走了!天色太黑,已經很難追蹤——”

兆哪裡還管得了這個,他額上青筋凸起,吼道:“解開繩索準備上船,你上去撐船杆,離開這裡!”

而後追趕的腳步聲和慘叫聲也跟著傳來——!

那兩個護衛俱是一驚,看著碼頭幾個燈籠的微光下,兆先將裴玉緋扔到了船上。

裴玉緋悶哼了一聲,滾進船內立刻爬起身來,驚道:“兆,快上船!”

能跟上兆腳步的,不過只剩下幾個護衛,兆在岸邊,對幾個還在往這個方向奔走的護衛高聲道:“快點上船!”

他們估計也沒想著兆還會等他們,連忙跳上船來,最後一個護衛解開韁繩也跟著跳上船來,他們並不會撐船,倉皇之間連忙用竹竿撐了一下碼頭,離開了岸邊。

兆拿起一根竹竿對另一護衛道:“你去船尾,撐湖底是,這裡水很淺!”

他話音還未落,忽然聽著好似一陣豆大的雨滴如打在屋簷上一般,砸在了船篷上,船頭撐杆的護衛悶哼一聲,胸口中箭從船上掉進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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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慢慢的飄離岸邊,兆按著裴玉緋往下趴去,道:“他們絕對是新來的駐軍,這種地方的民兵一般不會給配弓箭。不要抬起頭,躲著!”

此時聽見岸邊又傳出了拉弓時令人牙酸的聲音,卻有人道:“別射箭了!箭矢數量都是有數的,明日要是核對,數量差得太遠,咱們都要受罰的!”

卻有人道:“可是這麼放走太可惜了,誰知道是哪個冤大頭,帶了那麼多護衛,肯定非富即貴——”

船上僅僅存活的幾個人大氣不敢出一聲,眼見著剛剛在岸邊一撐的力道馬上要消失,再這樣下去船要停下來了,一個護衛連忙衝出去,用竹竿在船尾用力一撐,岸上的人還沒來得及朝船身再射箭,船隻已經劃出去一段,隱入了一片蘆葦中,遁進無邊的夜色。

兆**了,起身輕點了一下船上的人數。

剛剛停靠岸邊這一炷香時間,護衛僅剩六人,裴玉緋只有一個丫鬟跟著上了船。護衛無言的點起了燈籠,勉強照亮船內。

兆站起身,望了一眼滿頭是汗的裴玉緋:“可有受傷。”

裴玉緋面上神情有些複雜:“沒有。我很好。”

兆這才走到船外,拔了一支嵌在船篷上的箭矢,走進船內靠近燈籠端詳,箭桿上果不其然有兗州附近兵器造局的標記,這顯然是一支大鄴中原士兵標配的箭。

他踱了兩步猛地暴怒踹了一腳船內,咬牙道:“這還是兵?這也是兵?!他們和山匪又有什麼區別!”

裴玉緋讓他嚇了一跳,往旁邊坐了坐道:“魚臺怎麼會這樣……”

兆冷笑:“他們把徵兵占城,當做了山匪進村,魚臺及附近原有六千多戶人家,單看城內最少被殺或者逃走了一半以上,而那些村莊,怕是連什麼也不剩下了吧!誰還敢留在這裡種地,誰還會留在這裡生息!這是所謂的前線以東都是安定的?!”

裴玉緋平復呼吸,道:“這裡究竟是誰的駐軍,咱們要查清楚。”

兆捏緊箭矢:“是必須要查清楚!這場仗開始不過五個多月,還沒有到艱難的境地,開始向百姓揮刀了,若往後打不下去了,節節敗退了,他們還不知道能怎麼瘋!這是——這是李公說的太平盛世?!”

裴玉緋冷靜道:“實際上因為是聯兵作戰,且兵力分散,各自為治,光帶兵三千人左右的主將有十幾位。要想能驅使動這些各地的兵為咱們做事,有必要給他們許諾好處。比如許他們接管一座城,比如對他們的暴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兆轉過臉來,他沒有想到裴玉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面上的沉靜與口吻,都使兆感覺到了一絲陌生。他道:“所以我們只能這麼看著不管?”

裴玉緋嘆了一口氣道:“說了或許也沒有用。李公與五少主都來了前線,算你向他們說此事,他們也不可能去給這些主將立規矩的,他們太需要這些人的支援了。”

兆一直以為裴玉緋只是呆在家中,玩樂聽戲,天真無邪的過著日子。然而連他連影都不知道的訊息,她居然知道?

裴玉緋身邊一直貼著她站著的丫鬟,朝前一步站在她身前,袖中掉出兩把短刺,做護衛狀。

兆愣了一下,她的丫鬟會武功,怪不得明明沒人管這個丫鬟,她居然也能跟著毫髮無損回到船上來。

裴玉緋神情略顯複雜:“謝謝你一直想保護我,但是局已經設下了,船也到了位置。是我對不住你。”

兆:“什麼?”

他話音未落,聽見了似乎有鐵鉤搭在了船上,幾十只短箭從兩側的蘆葦叢射出,好似連反光都沒有,像是影子做成的箭一般,射中船頭船尾撐船的護衛。兩側有幾架竹排推開蘆葦叢,順著牽線的鐵鉤靠近這艘矮棚船。

燈籠晃了晃,兆有點茫然的環顧四周,已經撞在了船邊的木筏上,蹲滿了黑衣人。

他看向裴玉緋,她稚嫩的面容上沒有了天真依賴的笑意,微微垂下眼簾,遮住光。兆一時恍惚,他是怎麼能認為她像妙儀呢。

她這樣的神情……明明一點相似處都沒有。

裴玉緋開口:“這些人早設好了,我本來是想請你去魚臺吃一頓,賞賞風景,再送你上路的。沒料到……”

兆往後退了一步,他猛地反應過來,伸手要去拔他腰側的佩刀,看著裴玉緋身邊的那個丫鬟率先往前邁了一步,手中的短刺朝他胸口而來。一旁還在船艙內的護衛連忙衝上來,裴玉緋叫了一聲:“小鸞!先不要動手!”

然而已經慢了,兆拔刀時用刀背擋了一下,他的騎射是幾兄弟中最優異的,拔刀速度顯然已經夠快。

然而那丫鬟也是個高手,她角度微微一斜,短刺直直扎入兆的腰腹上!

兆只感覺一陣如火鉗貼上的鈍痛,還沒來得及叫喊,那丫鬟想拔出短刺,還要再刺!

護衛連忙上前一步,抬刀揮向丫鬟,將兆往後拽去。

那丫鬟不得不鬆手,短刺這麼留在了他腰腹上。

一截鋼鐵嵌入血肉的感受,實在是讓人無法形容,看不清的燈光下,他滿面驚愕,左手緊緊捂著那半截血肉短刺,生怕鮮血噴湧而出。

那護衛回頭吼道:“王爺快逃!”

兆倉皇退向船尾,卻看著船尾也登上了黑衣人,裴玉緋似乎在混亂中高聲喊道:“迥郎——先停手!”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兆從船內的窗戶中朝外爬去,而連線幾枚箭矢跟隨而來,射中了他的小腿,他從窗戶跌了下去,掉入漆黑一片的湖水中。

船上之人立刻向水底似乎射入短箭,星月雖然很亮,卻不可能照出水下的影子,水面也沒有波動,看不出有誰在鳧水。

迥郎立刻衝上來,一刀殺死了與丫鬟纏鬥的護衛,抓住了裴玉緋的胳膊:“你不要緊吧!”

裴玉緋怔怔的搖了搖頭:“不要緊。”她迅速恢復了鎮定,知道自己該情急之下喊了不該喊的話。兆連中幾箭,再落入水中怕是也活不了了。

算他勉強上了岸,看如今魚臺的狀況,他也無處可以去求救。

不論怎麼看來,他都已經沒活路了。

裴玉緋過了一會兒才點頭道:“你做的很好。叫人將屍體扔下船吧。”

落入水中的兆,卻在一瞬間,拼死用出最後一點力氣,扣在船底。

在一片漆黑的水流中,憋著氣隨著船而向前移動。不知道多少血正在流出他的身體,他只感覺水中的腥味極重,什麼也看不清楚,不斷有粘滑的魚和水草擦過他的身體。

船上其他護衛似乎被扔下了船隻,有人重新撐起了竹竿。落水與撐船的聲音,好似浪灌入他的耳朵,他渾身四處交換著尖銳的疼痛,鼻中口中湧入了大量的湖水,灌得他胸口擠壓嗓子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撐了多久,在極端的痛楚下,時間不再有慣常的定量。

他覺得自己再撐不住了,扣著船底的手鬆開了。

然而在鬆開手的下一秒,兆落在了黏軟的水底,水底似乎還橫著斷木,他撐了一下水底,發現太軟了根本沒法立足,然而值得慶幸的是,水深看起來似乎還沒有一人高。

那艘矮棚船似乎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兆感覺自己喝了不知道多少湖水,卻仍然不敢抬頭,所幸他水性還算勉強可以。他腿上中箭根本不敢划動,只能用著雙手鳧水,朝更淺的地方遊去。

兆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他只有活下來的本能。

待到他幾乎覺得自己肺部幾乎要炸開時,才抬起頭露出水面**了一口,滿面是水的模糊視線中側望了一下,船已經駛的遠了。

而不遠處,他好似隱隱看到了泥岸。

他短促痛苦的呼吸著,朝岸邊遊了一段。微山湖側有許多地方水非常淺,他很快遊著遊著手都能碰到了底,只得從水底爬上了岸。

他手指抓滿了黏溼的淤泥,水草掛在他的靴子和褲腿上,兆艱難的爬上了淺灘,他最後的理智還記得自己身上有一截短刺,不敢趴下,逼的自己用盡最後的力氣躺在淺灘上。

兆手指扶著腰上隨著呼吸而抖動的鐵刺,鐵質冰涼,他不敢拔。他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做任何事,呼吸急促得好像是盡力把肺中的水給嘔出來,他感覺後背的地面如此柔軟,耳邊似乎還有在鳴叫的蛙。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接近自然,接觸泥土。

他覺得自己的理智正在隨著身上滴下的水而流逝,春風吹得他無法自控的發抖,然而眼前的景象更讓他覺得震撼。

他居然還有賞景的空閒。

平靜的微山湖上,星月明亮,遠處好似傳來了笛聲,誰也不知道這裡曾發生過一場隱秘的謀殺。他不是倒在湖邊,更像是在銀河邊休憩。微山湖像是一片天,將銀河完完整整的映在了懷裡,他感覺自己好似還在一艘順春水漂流的小船上,船舷周圍見到的是一片星光燦爛。

原來微山湖如此之美,他死前竟還能看到。

兆掛滿水的眼睫越來越沉,他不知怎麼的忽然想到一句詩: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泛舟春水,他腳邊擺了一張墨玉棋盤,船角掛著隨風搖擺的燈籠,一個少女坐在棋盤對面,她永遠不齊整的髮髻再度被風吹起碎發,她渾不在意,眼中有水的流光,手執白子輕輕落下,對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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