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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第 151 章

殷胥是第二日夜裡趕去崔家在蘇州的別宅時,才得到訊息說崔季明臨時有事去了建康。

他本是想只是去建康見她一面才走,但去建康的路上,一場南地近百年沒有過的暴風雪,籠罩了江南地區。耐冬一路將在北地才拿出的皮毯和暖爐全都堆在了車內,艱難的頂著風雪才到達了建康。

在他們到達建康的第二日,江南絕大部分地區的官道因凍雪而無法通行,殷胥幾乎是被困在了建康。最讓他擔心的,卻是如幼苗般羸弱的新政,經不經的過這一場場風雪。

他幾乎是可以預見到這樣一場風雪,會帶來的後果。

漢人是很早便有救助百姓的政策,自周禮時便有“保息六政”,但如今這種貧民救濟,越來越依託於佛家寺院了。大鄴的集會貿易、戲曲娛樂、病者隔離救治,基本都是依託佛教來運作,但其實背後很多的資金都是朝廷提供的。

可百姓看不見這些。

這場災害更像是對他的打擊,對於空宗的一場東風。

但殷胥心中既然有數,他哀嘆是沒有用的,災害時時有,算顯宗的盛世,也有天公不作美的時候,他必須要看清楚一場凍災背後暴露的缺陷,盡力去補全他。

他處處都希望修補,想要讓大鄴這個四處漏水的桶恢復該有的模樣,但他連改政都不敢動手太多,一是時代未必能適應,二則是會有許多人盯著他的動作,尋找漏洞。

殷胥沒有住入建康的行宮,他不想弄的大張旗鼓。但前頭一兩天,他先隨耐冬,暗訪了當地的和劑局與慈幼坊,這是大鄴除了佛寺外,最主要的朝廷安撫救助地。然而西京東京一代幾乎是能厚養於民的兩大機構,在繁華的建康狀況卻不是太好。

他又前往了建康附近幾處縣鎮,顯然凍災對於這些算作富庶的百姓影響都相當之大。

他對於這些狀況都心中有數,才沉沉呼一口氣,想起了要見崔三,急急忙忙的往崔家老宅趕去。他像是個偷偷摸摸、不敢露面的情人,叫人換普通門馬車停在角門,裝作沒見過大雪的建康遊人去了崔家的那片開放園林,再從園內想進崔府。

崔府的下人似乎不相識,他行跡又可疑,凍的面上通紅,卻連一件合適的信物都掏不出來。

殷胥裹著斗篷,面無表情,心頭卻又後悔又羞惱。他怎麼竟然連一件她的信物也沒有呢,在下人懷疑的目光下,他滿身也拿不出個能證明二人熟識的玩意兒,站在園林與崔府相隔的那道門前賴著不走,幾乎要惱羞成怒的在心裡暗罵崔季明。

旁人家小姐跟人草叢幽會,都知道送個帕子香囊,她難道沒想過掏出個什麼來送他?

幸而那人看殷胥衣著不似凡俗,崔家又一般不會得罪貴人,便叫管事來了。

老宅的管事可不比普通下人沒眼色,崔季明提前打過招呼,說是端王可能會來尋她,但管事卻沒想著那位如今名聲顯赫的端王殿下,會只帶著一個內侍,帶著斗篷的兜帽,裹得像是個來尋仇的一般,偷偷摸摸從外苑園林摸過來。

他連忙道:“貴人,真不巧,三郎出門去了。”

殷胥面上神色未變,心裡頭卻涼了半截,他剛要開口,那管事卻又道:“但三郎說,若是您來了也可先進府等她,或許明後日她便回來了。外頭天寒,許多老宅未曾經歷過這樣的風雪天,住進去都是折磨人。三郎已經叫人為您備下房間,您不若先住進來。”

殷胥知曉崔季明幼時在這府內長大,自然想進宅去住,卻面子上推拒了一下。

那管事也是個人精,笑道:“這外頭天寒地凍的,若是三郎想見您,怕是還要搭車出去找,路途遙遠,出點事兒多不好呢。”

殷胥也不得不承認這管事太會說話,一句“三郎想見您”,他半邊凍涼的心都能暖起來,他無論如何這時也拒絕不了。

那管事將殷胥與耐冬迎進了崔府。

崔舒窈如今似乎也不常住在府內,她似乎年歲長大,這一兩年也開始插手很多崔家的事務。如今不在建康,崔府內的下人也不是很多。

他前世去過崔季明長大後的將軍府,那裡蕭條到他恨不得將國庫裡的值錢玩意兒全搬進來,到處點上大紅燈籠,叫上千人歌舞團沒日沒夜的在院內唱歌跳舞,省的跟座荒園一般。但建康崔府卻充滿了華貴與優雅的生活氣息,幾位主子都不大回來,想來是眼前這位管事的功勞。

那管事自稱姓也姓崔,是崔家的庶門宗親,打理這座宅子近三十年了。

崔管事一路走過長廊花苑,不必殷胥問,便一一介紹。慢慢走過崔季明四五歲時夏日跳進去玩水的池子,又到她三番五次摔破了膝蓋的假山。還講到崔季明幼時滿腿都是傷口,上房梁扒窗戶沒有她不敢做的事情,賀拔明珠幾次氣壞了,要拿烈酒給她塗傷口消毒,她受不了那疼才改好了一點。

殷胥話不多,他聽的很仔細,似乎連一點細節也不想錯過。

而崔管事心裡頭才是最複雜的。崔季明忽然說想讓朋友進府內住幾日,他想著收拾個客房應該不算難事,但崔季明卻想了半天,又欲言又止找他來說……想把自己房內那些東西都撤掉,改成男子樣式的房間。

她想讓對方進內院,能知道她是如何在這院落內長大的。

這事兒麻煩了,畢竟崔季明住的房間,在崔式當年初得女的狂熱下,用上了無數嬌滴滴的傢俱內飾,掛滿了粉色鵝黃的帷幔。後來隨著崔季明穿上男裝,她簡直對於自己一身騎裝卻要住在撒滿碎花,繡滿梅枝的房內,也感覺難以忍受,勒令下人將這些全都撤掉,換成更簡潔男子氣概的傢俱。

當夜崔式抱著她小時候穿的粉綠色小裙子,坐在她床頭,擠出了兩滴慈父的眼淚,還扯上了賀拔明珠當年的話來,崔季明頭皮發麻,只能認輸。後來也能夜裡穿著集江南繡工最高水準於一身的粉色飛燕睡衣,坐在擺滿妝奩首飾的梳妝鏡前,與侍女絞盡腦汁用暴力手段對付她那一頭捲毛。

而崔管家要做的是把這些閨閣娘子的內飾,全都收拾起來藏進庫內,然後把屋內都好好換上男孩子長大,才用的玩意兒。當然也要留下一大部分,崔季明童年真用過玩過的東西。

這真是一項大工程。

崔管事心裡也是又甜又苦,他本以為崔季明雖做個少年模樣,但終究心裡頭還有點少女心思,或許她也偷偷戀慕什麼人。他看崔季明如何在崔式肩頭一點點長大,沒有那些血親對她抱有的過高期望,只想著她真要是能有歡喜的人,表明身份成婚也不錯。

但崔季明還要將屋內換做男子用物,顯然是她雖有心思,卻並沒有暴露過身份。

崔管事心裡頭又有點惋惜,又有點期待。

他一路笑著指過崔季明攀爬的果樹,說她六七歲時,曾可在那茂密的樹頂一呆一整天,殷胥抬眼望著那枝椏時,管事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這位端王殿下。

可惜姓殷,又是個鋒芒畢露的了,不是良配。

個頭倒是高,氣度非凡,頗有魏晉之風,長得比崔季明能白一個色號,這樣真能製得住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丫頭麼?從小到大倒從未見崔季明對誰有過屬意,原來喜歡這種白白淨淨弱不禁風的?

不行不行,崔管事覺得這跟他想象中,差了不止一點。

但大娘子也到了思慕的年紀,崔季明顯然都不敢跟妹妹和爹講,也算是信得過他這老奴,他又想著給大娘子創造機會。

管事一路領殷胥進去,他的院落在崔季明的隔壁。下人備下飯食,殷胥看著輪換近百樣不同的菜式點心,這才明白為何世家一向是平日都瞧不太上皇家。

皇家有的東西,世家也不差。

夜裡院內華燈初上,成串的燈籠掛在院內,在冬雪的映襯下,院內像是掉了十幾顆月亮般明亮。崔家這種富庶華貴大多數都是有半舊的痕跡,但也往往顯露在細微之處,地面是細陶塊鋪成,不知下頭是否有熱水流通,連地毯都被烤的暖烘烘。夜間有下人送來切塊的新鮮果子,也不知道這種天是從哪裡運來的。

他沒有來住的打算,自然未帶衣物,下人離開能備下幾乎尺寸完全合適的全套新衣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崔季明與下人說過他怕冷,幾處容易漏風的窗戶都用毛皮蓋住,點有無煙無香的暖爐。

但殷胥對這些並不關心,他想去崔季明以前住過的房內看看。身為客人說這種話,實在是失禮,可他還是好奇勝過了理智,對管事開了這個口。

管事顯然早料到,只道:“兩院相通,貴人想去儘管去便是,三郎既讓人安排您住在這廂,院內又無女眷,您便是可隨意走動。”

殷胥這才披上厚斗篷朝她的舊屋走去。或許是崔家的規矩,為了迎接隨時可能歸來的主子,崔季明房內也亮滿了燈,暖爐燒的屋內暖和的很。

房門被合上,屋內亮如白晝,他站在屋內。深色皮毛地毯,牆面上掛有些兵器和山水,書架上擺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雜書,很多都是全新的,顯然是崔季明拿來充場面的。

他想去碰一碰,看看她的抽屜櫃子,但一是覺得這樣行為實在太過分,二也是想等崔季明回來,拿出些她收起來的小玩意兒,能夠一起與他說笑幼時的趣事。

他四處轉了幾圈。

或許是他有些小心眼,或許是他難免在意,推門進了屋,他竟然想找尋言玉同她一起生活幾年的痕跡。但或許因為他當時是下人,怎可能在主屋內留下痕跡,唯一或許能跟他有關聯的,只是八尺鼠灰緞屏風後的一張半舊的榻,窄到很難想像一個成年人可以睡在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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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移開眼,覺得自己或許不該在意這些。

畢竟,如今在這屋內的人,是他。殷胥這麼想了想,心頭也松了松,他如同做賊般站到了崔季明的矮床邊,先用手按了按被褥,這才緩緩試探的坐在了上頭。

她從小到大,有一直躺在這張床上啊。

床內有薰香的味道,她其實也應該不大住在這裡,但殷胥不知怎麼的,覺得這被褥內蒸騰出了一點屬於她的味道。那不能稱之為香味,畢竟崔季明往日裡也不用香囊,但他是覺得熟悉,彷彿一推門,知道她在這裡生活過。

環顧了一眼周圍的燈燭,他才有點後知後覺。自己這是在幹什麼啊。

夜裡坐在旁人床上等著,那些下人不知道怎麼議論了。

他越講越覺得,實在是行徑荒唐,但他卻怎麼都沒法直接起身離開。

屋內燈火跳動,他不知怎麼的想起澤成婚時候的熱鬧,想起了他自己紛雜的想法。他也曾想過,可以點著燈等她,亦或是被她所等待著啊……

殷胥歪下身子倒在被褥上,揪出擺放整齊的軟枕,捏在懷裡,望著燈燭發呆,一會兒想凍災之後艱難的政事,一面想她到底是去幹了什麼。

有了前世的苦路,如今雖前路困難重重,但殷胥不信什麼氣數已盡。柳娘還未找到可根治中毒的藥材,不過他也還沒犯過一次頭疼,滿打滿算不出意外,他最少還能活十年。

十年能幹很多事兒了。或許是因為前世與如今天差地別的不同,他心裡懷有一種堅信的宿命感。

這並不代表殷胥不怕失敗。有時候,他又往往感覺,自己在跟黑暗中身形龐大的敵人在作戰,對方不是猛獸,是一灘斬不斷的粘液,無處不在,不死不滅。

但他與崔季明的關係,與前世的如此不同,成了他心裡頭熱烈燃燒的希望。他一想起來,覺得世間萬物都會往這般美好的方向前進。什麼壽命長短,他也不那麼在乎。

他不想說,真要是病起來了,反正他耽誤不了崔季明什麼。屆時死了,已經霸佔過她最年輕時候的青春,再臨死賺的某個負心人一汪淚,求得她一輩子也忘不了,算是他再投胎見著崔季明娶妻生子,也算是心裡有點寬慰了。

若是有幸,柳娘能尋來藥,他或許能多活些年,撿回命來,此事便不提。待二人老到發福,崔季明俊朗的面上多了兩道法令紋,他要故作瀟灑,偷偷喝一盅烈酒,將差點丟了命的事情說出口,也不知崔季明會不會當作他醉了的胡話,不放在心上。

他這麼想著,也不知是因幾日奔波太累,還是屋內有使他醉的氣息,狠狠捏著那軟枕,竟這麼趴著昏昏沉沉,要睡過去了。

他臨睡過去前,還在想這行為實在不對,千萬別讓旁人以為他在裡面胡作些什麼。然而另一種勝利式的想法更佔上風。

除了他,天底下還沒有哪個人,能躺在這張床上過夜!

一切以後的特權,都即將也必須獨屬他一人。

待到再度醒來,他分不清是因為明亮的天光而驚醒,還是因為一雙手撫上了他的面頰,他猛地一驚,還未睜開眼睛看清眼前人,便先聽到了某人帶笑的誇張聲音:

“哎呀,這誰啊,躺在我床上弄這麼一灘口水?”

殷胥條件反射的蹭了蹭嘴角,他自信沒有這樣粗魯的睡姿,卻也一下子反應過來,是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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