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墨立刻聚起法力，以防李世民來個“不為我所用，就斬盡殺絕”的思想。不想等了半晌，只聽見從大敞的門內，牆壁後面，傳來沉悶的聲音：“朕，對朕，後世評價如何？”
這實在太好回答不過了，他幾乎想都沒想，便回答道：“開創盛世的一代時君。”
“就這些？”
“就這些。”
李世民沒有應聲，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想著快快離開，可是卻害怕李世民設下了什麼陷井，又或者本身就有什麼陷井，是以根本不敢亂，只能定在那裡，像個傻瓜般，等待對方的問話。這一等，便等了幾乎小半個時辰。直到日頭偏西，斜陽昏黃，他甚至在猜測對方是不是已經離開了，空留他在這兒，傻乎乎地等著時，李世民的聲音才再度響起：“後世，對朕殺兄……殺叛逆者，有何說法？”
『原來李世民心裡還真為著這事介意著啊。』白吉哈了一聲，笑嘻嘻地插嘴道，『李世民到底還是個人呢。』
楊墨在腦中搜尋了一陣子，發現還真想不出什麼話來，便坦率地問道：『後世有什麼看法？』
『什麼？』
『對於他殺兄帶父退位的事。』
『一派認為他是逼上梁山的，一派認為他是早有計劃，要除去兄長。』白吉輕快地答道，『反正都是後世猜想。你要不要當場問問？』
楊墨挑了挑眉毛，轉頭便對李世民道：“是否可以問皇上一個問題？”
“什麼？”
“您是否後悔這樣做？”
這個問題之後，又是長久的沉默，楊墨有些後悔問這話。不僅耗費時間，還有可能引起李世民的不快，為他們本已結束的事件節外生枝。正當他開始想著逃跑時，李世民終於應道：“不後悔，如果再來一次，朕仍會這樣做。”
他挑起眉頭，笑道：“既然如此，後世對您的評價十分高，認為您是個天才皇帝，您做的事雖然是迫不得已，卻十分正確。”
“既然如此？”李世民敏銳地捕捉到他話中漏出的重點，“如果朕回答‘後悔’呢？”
“那我就說，後世認為您是故意設下圈套，原本不為太子時，就野心勃勃，一心想要除去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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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人，倒是有意思。”牆內傳來嘆息聲，“恐怕朕這一生，也無人敢對我這樣說。”
楊墨悠悠地道：“您忘了，我不是人。”頓了頓，又道，“那現在能我能走了沒，皇上？我還有很遠的路要趕。”
“你要去何處？”
他簡潔地答道：“天上。”
“那朕希望有朝一日，能與你重聚。”
等你百年之後，我定會去迎你一番。楊墨雖是很想這樣說，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誰知道他這話說出來後，會不會引得李世民另一番追根問底。顯然他是不可能這麼快死了那份長生不老的夢想，只要這夢想一日不死，他就不會放棄對他們的關注。此時只不過是暫且掛起，他還年輕，還有的是時間。若是老了，又或者事出有因，他必不會如此快放他們走。
楊墨也不多話，抱緊竹兒，腳下發力，一躍便至牆頭。在他腳踩上丈許高的牆頭時，赫然聽見數個細微的抽氣聲。環顧四周，立刻便發現了陰影處隱有人影晃動。顯然李世民並沒有真的孤身會他們，也不是完全無防備。他們若是一有風吹草動，恐怕就是左右各五百刀斧手撲出來，一通砍殺。
宮城之內那條條繞繞的巷道實在難以找到頭緒，就連楊墨這樣記憶力超群的人，也頗覺得吃不消。在宮牆之上，放眼望去，方向明晰，一目瞭然。只需要找到準方向，便可暢通無阻。唯一不同的是，那從數處射過來的暗箭明槍，若是李世民面前毫無法力的楊墨，此刻八成就要變成刺蝟了。
他護著竹兒帶著音一路前行，身以如燕，悠閒得如履平地。不一會兒，便把壯麗輝煌的皇城扔在了身後。等看著朱雀大街橫在眼前時，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界柱大人！”
他定晴一看，赫然是胖捕頭和神族闖倘，他們的腳邊還站著黃貓黑狗，見他們出現，黑狗發出一聲愉快的叫聲。
他還未開口，白吉便搶先問道：“你們倆去哪裡了？”
“我們本是聽從您的吩咐在外面準備接應，不想才一入皇城，法力頓失。不得已之下，我們只好以本尊在城內四處奔走，希望找到您的行蹤。無奈城內宮人眾多，道路複雜，最後我們只好躲在一個地方不敢出來。正不知該怎麼辦好時，正好碰上散仙大人和闖倘大人，就跟著一起出來了。”黑狗講得語氣頗為委屈，圓溜溜的黑色眼珠轉來轉去，像是在向主人傾訴般。
他聽見白吉咯咯的笑聲，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轉頭看向胖捕頭道：“你們呢？又是怎麼走出來的？皇宮裡難道沒人阻攔你們嗎？”
“沒有。”胖捕頭挺起肚子，“我和這兩隻小妖怪可不同，皇宮那點王氣可鎮不住我，莫說無人看，就算真的有人，只要不是那個皇帝，我也有辦法走出來。”頓了頓，他補充道，“一個隱身術就可以了。”
楊墨不置可否，看向闖倘，只聽神族說道：“無論在何處，我都能感覺到界柱大人的力量。”眨了眨眼睛，她笑容滿面地戳穿了胖捕頭的話，“捕頭大人是變回原形出來的，沒人會注意到一隻小刺蝟。”
胖捕頭臉色頓時變得通紅，看看身邊小妾的臉，卻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一付心虛的樣子。楊墨此時哪有興趣去調笑他，大手一揮，也不多說，便帶著一眾人等便往城外而去。本是想用縮地術，不想胖捕頭一拉他的手，疾聲道：“別在城中用之法術，你不能保證路途上不撞到人。這可不是荒郊野外，到處是人，萬一要是撞到房子，我們也要倒黴。”
他斜睨了胖捕頭一眼，還是承認對方講得有道理。只是在長安一刻，離李世民附近一刻，他對於自己的力量就無法保持足夠的信心，這種焦燥感催促著他趕緊離開。
一筆人匆匆步出皇城，在朱雀大街門前轉了個彎，往東邊而去。一路走去，街上的人潮隨著日頭漸西，不少反增，最後竟達到人挨人，頭擠頭的地步。放眼望去，他只看見無數頭頂。這還得益於他的身高，白吉也是此刻才驚覺過來：『我好象長高了。』
『不是你長高了。』楊墨緊緊拉著竹兒，生怕一放手她就淹沒在人潮之中，『而是我長高了。』
她嘆息道：『你講得好象這身體已經是你的了一樣。』
他沉默片刻，內心卻沒有半分掙扎，他知道該是時候了，能夠讓他，和她一起安定下來的那句話。把他們的未來緊緊聯絡在一起，令他們真正結成風雨同舟，生死與共的夥伴。甚至比那更進一步，愛侶。
『這身體是我的。』他不慌不忙地講道，清楚地體會到肉身加快了心中，胃裡象塞了冰塊，往下沉去，而當他完下一句，一切不適都消失了，『但是我會給你找到一個新的身體，我永遠不會放棄你，因為——』
心跳加快了，他感到嘴唇微微張開，眼睛正在瞪大。想象著那份樣子真正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的情景，他不禁輕笑起來：『——因為我愛你。』
他頗為興味地等著白吉的反應，不想過了許久，當嘴巴合上，眼睛眨巴著，舔了次嘴唇後，她冒出來的是一個詞：『切。』
他撇了撇嘴：『切？』
『怎麼？』
『你這反應太傷人了。』
『切。』
『喂！』
兩人絮絮叨叨，從一個字變成兩個字，兩個字變成一句話，不知不覺吵吵嚷嚷中，他們發覺腳下的地面已經不是石面，而是枯黃遍地的草地——他們已經出城了。
身後傳來喧鬧歡笑，元宵節上燈會，一年一度的節日。就算是長安城的百姓們，也乘著這機會，出來好好玩一圈。男男女女們唯一可以擠擠挨挨，打打鬧鬧，而不受禮教束縛的日子。女子們打扮得花枝招展，男子們穿得風流倜儻，即使隔著幾條街道，有緣的男女也可以憑著一個眼神找到彼此。
楊墨站在城牆上，看著圓月之下，淡淡銀色的建築中間，無數明亮美麗燈火仿若銀河星光，燦爛光華無與倫比。他抬首望向如深海般的天空，仙魔大戰不知戰至何等白熱化的地步。也許只需魔尊一招，這美麗的情景便會被從地上一掃而空，再也消逝不見。
無論他與白吉現處何身，以往的人類經歷永遠不能抹去，她不會坐視天地毀滅，他也不會人類滅絕而無動於衷的人。只是前路未卜，他承諾會永遠保護她，可是就連他自己，也不能肯定是否能做到。
他從不做不肯定的事，除了這個承諾，即使不肯定，他還是忍不住要說出來。因為這感情，無法控制，也無法算計。他計較多時，終落入情網，不得翻身。
『楊墨。』
『嗯？』
『我覺得你最近講話越來越酸了。』
『那我以後不講了。』
『別，你還是繼續酸好了，挺好的。』
『走吧，去蓬萊？』
『嗯。』(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