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人圍作一處，中心圈裡有兩個女人，俱是滿臉抓痕，披頭散髮。其中一人看起來頗為眼熟，那付樣子好象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般，雙手捂臉，跪坐在地上。一見他過來，立刻撲了上來，大哭道：“大人，您可得給我們做主啊。”
他定晴一看，不是胖捕頭那最寵愛的小妾又是誰。此刻一付怨娘模樣，雙目含淚，一張口便停不下來：“大人，不是我說。您看看我這模樣，能打得過那位嗎？什麼，您說那位是誰？就是我大姨的母親的兒子的哥哥的那媳婦啊！雖然說是遠親，可也算近鄰了啊。本來大家和和氣氣地在一起多好，我家男人也是念在他們家多年情份，這次又出大力銀財，這才答應帶他上路的……”
前面的話楊墨還是左耳進，右耳出，全當耳旁風，聽得昏昏欲睡。可是聽到此處，他卻精神一振，雙眼圓瞪地道：“你說什麼？”
正講得唾沫橫飛，眉飛色舞地女子被這高聲一嚇，頓時呆了一呆，片刻後似乎意識到不妥般，結結巴巴地道：“那、那什麼……就是我大姨的母親的……”
“誰問你這個了。”楊墨不耐煩地打怕了她的話，追問道，“你剛才最後說的，你那位大姨的母親的女兒的哥哥家是出了什麼銀財？又是為什麼出銀財的？”
女子臉色一白，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顯然是心中發虛，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她雖說人不敢離開，眼神卻不斷瞟向躲在人群背後的一個肥胖的身影。而此時，白吉正在腦中對楊墨驚訝地道：『你居然真的背下來的？大姨的母親的……咦？』
『隨口說的，你還真當我記這玩意兒？』楊墨沒好氣地邊說，邊順著女子的視線望過去，待見到不遠處胖捕頭轉身欲溜的身影時，忍不住提高聲音喝道，“站住！”
這一聲含著言靈，周圍所有人都是身形一滯，彷彿被點了穴般站住不動，而黑狗黃貓更是呲牙咧嘴，眼珠子滴溜溜轉著，弓著身體，彷彿隨時準備攻擊敵人般。
楊墨不管其他人，撥開人群，大踏步走了過去，一把揪住胖捕頭的衣領，把他滴溜溜地轉了個圈，盯著他那張白胖臉上細長的雙眼，冷冷地道：“你向別人收錢了？”
胖捕頭嘴唇蠕動了幾次，似乎要吐出什麼話來，最終還是黑著臉沉默了下來。楊墨一矣放開他的領口，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地上一趴，雙手平舉過頂，貼在地上，大聲道：“界柱大人饒我一命！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胖捕頭的婆娘們似乎對這場面並不陌生，見慣了般，一見自家夫君跪下，也跟著呼啦啦全跪了下來，就連半大孩子都被大人按著後腦勺，趴在了地上，一堆懵懂的樣子學著跪頭。看著胖捕頭一家跪了，其他的妖魔鬼怪們也順勢跟著跪在了地上，楊墨眼前黑壓壓的一片，各種顏色的衣料在黑色頭頂形成的黑色海洋中上下翻飛著，喃喃自語的話彷彿對著佛祖磕頭的善男信女。
白吉在腦中大笑不止：『你還真夠強的，快趕上新一代佛祖了。』
楊墨冷笑數聲，也不答她的話，眼見勢頭有越來越擴大的趨勢，猛地大喝一聲，叫道：“都給我起來，跪什麼跪！”
群眾們聽得言靈命令，紛紛象彈簧一般從地上站了起來，各個眼帶迷惑，面容迷茫，不明白自個兒的身體怎的突然不聽使喚了。
楊墨對著胖捕頭勾了勾手指，把他拉到路邊，避開眾人視線之後，努力壓抑著怒火，平靜地道：“你到底收了多少？”他不問收沒收，而是直接問收了多少，想來也是明白：如胖捕頭這種從妖界混到仙庭的大流氓，若是不乘著這個機會大發逃難財，那才叫不正常。前面他救是被這傢伙的假面目所蒙弊了，以為他在人間呆了這些時候，人味多了起來。如今回想起來，他那流氓勁裡面，能有五分人味便是不錯的了。
想到這裡，他就想刮自己幾個耳刮子，為白吉的事煩心，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沒想通，居然還傻傻地想要保護這胖子一家，誰知道他是不是早已留好退路，見著他自告奮勇當冤大頭，便順勢做點感動出來，得了他這把大保護傘。
其實他哪裡是什麼保護傘，都快自顧不暇了！
想到這兒，他的眼神越發不善起來，看向胖捕頭的眼睛裡不知不覺含上了殺氣，待得發現對方眼含警惕之後，才驚覺自己露了心緒，急忙收斂起來，心裡卻暗自嘆氣——控制力越來越差了。
“界柱大人，我知道以你的名義斂財是不對。可是如果不這樣做，誰知道仙庭是不是會按插什麼奸細進來，到時候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奸細的眼皮底下，到底不太好。”
胖捕頭小心翼翼地答道，倒也說得不無道理，可是楊墨卻不敢苟同，冷笑一聲道：“仙庭要插奸細進來，就憑你這幾個錢就能阻住的？”
不想胖捕頭一拍胸脯道：“我放訊息時就知道了，誰來誰不會來，一清二楚。若是不該來的來了，便要掂量幾下怎麼回事。”
楊墨垂下眼簾，追問道：“那若是該來的沒來呢？”
“若是這種，再出現時，便要掂量一下是不是背後有問題，若是家裡有一兩人沒跟來的，那也要好好計較一番。”胖捕頭越說話越輕，眼中精光閃過，那付奸詐樣子，全不似看起來的忠厚老實樣貌，“界柱大人，不是我多話，如今您與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咱怎的也要為您多著想啊。”
“既然如此，那你選兩個人出來，我開個道，送他們去崑崙山暫渡難關。你則與我一路同行，我耽擱了不少時候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楊墨想到餃子走之前，打探到最後的訊息是，魔尊親率大軍猛攻仙庭瑤池玉關門，那氣勢，那陣容，好似馬上就會攻破大門，一洩千里般。仙庭已向鬼界、神界發出求援令，這仗眼看著，便要分出結果來了。
當時楊墨聽見餃子這話時，疑惑地問道：“鬼界一直沒有動靜嗎？”
“那個老鬼！”一提到鬼界，餃子的臉色便掛了下來，被鬼王設計在人間逃亡千里的日子，他怎可能立刻忘掉，此時見到仙庭受損，鬼界蟄伏，哪裡有不乘勢踩上一腳的道理，“他們哪裡會有什麼辦法，鬼王再勢大，也是在人間而已。難不成他還能帶著三萬鬼眾上天庭嗎？不說別的，光是怎樣渡過人間陽光就是個大難題了！他也只有自己去弄點小空子，要論真刀真槍，他就是下九流的！”
楊墨知從餃子這兒再得不到什麼有用的訊息，剛想放了他去，又想起一事，問道：“那妖界有何動靜？”
“沒動靜，妖皇是個娘們！”餃子這下可連評說的興趣都沒有，一臉不屑地啐了一句後，便轉身離開。
楊墨聽見腦中白吉道：『看起來妖皇的口碑真不咋地啊……』
『大概他太過於親近人類，所以在妖魔鬼怪眼中，實在是愚蠢吧。』他應道，『不過我倒不覺得，親近人類是長遠之舉，人類的發展多快啊……』
此時再回憶起起來，楊墨更加覺得與這堆人拖拖拉拉地在一塊太浪費時間了，前面上了胖捕頭的當，後面也不會再上當了。
按他所想，胖捕頭雖然說心有芥蒂，可還是會乖乖聽話，畢竟雙方實力懸殊甚大。可沒想到，他話音一落，胖捕頭的臉色就變了三變，苦著臉道：“大人咧，姑奶奶，您可不能就這麼把我扔下來啊！我全家老小幾十口的命就全在您手裡了！如果當初不是您說來作主，我怎麼也不可能說是與仙庭翻臉啊，您可不行半途走人啊！”
他大為驚訝地道：“你至於嗎？離了我你們還活不了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見他一臉驚異，胖捕頭也漸漸奇怪起來，壓低了聲音道，“您真不知道？”
楊墨搖了搖頭，迷惑地道：“不知道。什麼事？”
“唉喲，您可真把我害苦了！”胖捕頭兩手一拍腦袋，臉上的肥肉都跟著抖三抖，“我就這麼跟您說吧，仙庭不管戰敗也好，戰勝也好，我們這些臨陣脫逃的人，最終都逃不過被抓回去的命運。勝了，自然是要抓的，不然他臉面何在？敗了，自然也要抓的，不然他的力量如何恢復？為了天地三界的平衡著想，魔界也不可能不讓仙庭恢復實力啊！”
這話說得楊墨腦中靈光一閃，湊近他問道：“你怎麼知道天地平衡之事的？”
胖捕頭翻了個白眼：“這又不是什麼秘密，只要上了點年紀，經歷過上一次仙魔大戰的，誰不知道這事？”
楊墨更為驚訝起來，上下打量了胖捕頭片刻：“你居然有那麼大年紀了？”
“廢話，我好歹也是奉召上仙庭的妖怪，沒個千把年的修煉，你以為仙庭會召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傢伙上去嗎？召去何用？”許是氣急了，胖捕頭的口氣也跟著放肆了起來。
可楊墨卻沒空去管胖捕頭的口氣：“那你真論起來，是不是比那個仙將還強？”
胖捕頭沒好氣地道：“當然，如若他不是仙庭派下來的，誰鳥他！”
他好笑地問：“那你為什麼要奉召上仙庭？為了什麼呀你？在人間豈不逍遙快活？”
“你不明白。”講到這兒，胖捕頭的表情中也多了幾分滄桑感，“妖皇無能，我們妖怪中又力量不均，有的強有的弱，分佈在人間各處。老的有能力的妖怪覺得妖皇太過向著人類，要麼是如我一般奉召上仙庭，要麼就隱於山川之間，不問世事。妖界的力量便更為衰落了，哪裡能留得住人？”
這話講得頗似人力資源原理，楊墨聽得連點頭，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呢？我奉個召，不就是為了能在六界之間，抬頭挺胸，當個堂堂正正能自報名號的？仙庭雖然冷漠無情，可是我們這些散仙在人間，就算是鬼王來了，不也照樣能說得上話？你身為界柱，不懂，如若是其他的普通妖怪，跟鬼王不要說話了，能活命便不錯了！”
想到江寧裁縫鋪裡老鼠精的下場，他便默然了下來。這樣說來，胖捕頭倒也有些苦衷，可他折苦衷落在白吉耳中，便不那麼受用了，不快地搶過話頭道：“你怎麼能因為妖皇無能就放棄出身，這不是和叛國賊一樣？國家有難時，該是大家出力，保家衛國的時候啊。你倒好，獨善其身，一個人跑去仙庭了，怪不得妖界會衰弱！”
不想這話一講，胖捕頭立時大為光火起來：“你以為我不想的？妖皇說要往東，我們怎麼往西？他再不濟，他也是妖皇，手掌生殺大權，對凡人倒是寬容備至，妖怪要吃人為食，這是天性，他倒好，來個‘殺凡人者必殺之’，這還叫我們怎麼修煉？不修煉，強大不了，妖界還怎麼振作？他是妖皇，他修成正果了，就不管其他人死活了？這算什麼？”
這番話堵得白吉啞口無言，只有岔開話題道：“那你現在就是擔心仙庭來追殺你嘛，這時候仙庭與魔尊打得正歡，哪裡有時間來追殺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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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說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胖捕頭哼一聲，惱怒地道，“只要到了崑崙山，神界地盤，你要走便罷，這時候把我們這堆老老少少扔在路上，不是讓我們去死嘛！我們這些妖怪中，也只有我最厲害了，可也護不了所有人周全啊。這要誰家死了一個婆娘，一個兒子的，你說這痛不痛呢？”
胖捕頭平時裡一付流氓樣，關鍵時刻，說起話來倒是頭頭是道，條理分明，想來是早已想好了，楊墨和白吉想要反駁，都無從反駁起——難道還真把他們一幫人扔路上？
這種事楊墨也許可以做出來，白吉卻未必能做出來。
胖捕頭說完便一轉身，丟下句“你們自個兒想”，氣哼哼地走了。白吉楊墨爭論了半天沒有結果，正兩相為難間，耳中恰聽見一聲尖利怪笑，以及熟悉地問話聲：“有什麼要我幫忙的，乖徒兒們？”(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