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眼睛都在眉須之下，藏得看也看不見，說話時，眉毛一動一動的，頗為好笑。不過在仙將代言人看來，老者說出來的話便不那麼有趣了：“我是——路過——而已呀。”
白吉在心裡噴笑出來，悄悄對著老者的方向豎起大拇指，暗道：『好經典的理由！』
楊墨並沒有任何喜悅之情，反而更加警惕起來：『不要告訴我你信。這傢伙要是路過的我就把太行山吃下去。』
她奇怪地追問道：『為什麼是太行山？』
他淡然答道：『我沒去過。』
『……』
仙將代言人確實也是個死腦筋，按楊墨的想法，此刻最好的計策便是暫且撤退，看看老者後續如何，也好過對上不明底細的敵人，萬一落得個全軍覆滅，便是連傳信的人都沒有。
可是那代言人雖然臉色黑沉，卻還愣是站在當場，拒不讓路，口中喋喋不休地講著什麼，聲音又低又急，離得遠了，楊墨聽不真切，正想站近一些時，冷不丁手腕被人抓住。
轉頭一看，音鐵青著臉，一手抓著他，一手抄起竹兒，話都來不及說，急急如喪家之犬般往後飛奔，待著見著一方巨大的岩石時，立刻躲進了背後去，把他與竹兒都護在身下，慌張地道：“躲好！不要動！”
楊墨雖然聽見腦內白吉一迭聲地追問，卻也不清楚原因，動也不敢動。
音這樣做必然有原因，這時候鬧彆扭只能是給自己找麻煩。竹兒倒是乖巧，縮在音的臂膀下，小手捂著腦袋，還不忘把包袱夾在懷裡。
如此這般，過了半晌之後，雖然氣氛仍然緊張，可是卻沒有任何聲響或者光亮傳來，楊墨疑惑地動了動，竹兒便好象心領神會地代他說出了心中的疑問：“怎麼……沒有動靜？”
以往哪次打架不是驚天動動，象是雷雨天電閃般，竹兒也早已習慣，方才見著音那付架勢，便以為這次也是如此，不想半天過去之後，除了潮水聲聲，並沒有任何奇怪的動靜。
又等了片刻後，這次連音也坐不住了，把楊墨與竹兒按在下面，自個兒悄悄直起身子，從岩石後面望了出去，這一望之下，便僵住了身子。
楊墨感到頭頂上手上一鬆，便只當音放行了，立刻跳了起來往沙灘那裡看去，一看之下，便聽見白吉忍不住一聲尖叫，急忙閉上嘴巴，另隻手反射性地把尚未站起來竹兒又按了下去。
他所見之處的沙灘之上，到處是斷肢殘骸，撕碎的各色衣物散落成片，連著衣物包裹裡的肉身，把整個沙灘點綴著五顏六色。
不要說楊墨臉色發白，就連音都是驚恐地睜大眼睛，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
楊墨腳步不穩地走出岩石背後，聽得身後竹兒的驚叫，也無心去管，顫巍巍地走至那片紅紅白白的外圍，便走不下去，幾欲作嘔。
白吉倒還有心情閒磕牙道：『好好的，幹嘛要撕碎，留別人個全屍嘛。』
『那可——不成——哦，是他們逼——我的。』
這個聲音一出現在腦中，楊墨的反應不是尖叫跳起來，而是石化僵在當場，壓著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的心臟，顫巍巍地問道：『誰？』
那個聲音沒有答話，反而笑了幾聲，蒼老嘶啞裡居然帶著幾分慈愛的感覺。
『自然——是老朽——我了。』
楊墨一轉頭，便見著那位老者站在眼前，似乎正從濃密的鬚髮下，定定地望著他，那視線立刻讓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想著仙將們的下場，寒氣頓時從腳底心升起。
不想白吉此時倒是一派自在，懶洋洋地叫道：『你不要這麼冷好不好？老爺子唉，你怎麼能在我腦中講話的？』
『呵呵，天地——萬物——莫過如此。』老者小步邁前，柺杖落在沙灘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都是一個——理兒——沒什麼不能——的。』
她的聲音提高起來，似乎很興奮般：『那你能幫我一個忙不？』
老者只需再走一步，便會和楊墨撞上，他腦中想著該讓開，可是腳下卻動也動不了，象是生了根般，膝蓋以下的部分，彷彿消失了，他心中一涼，甚至懷疑真的消失了。
老者的聲音沒有再在腦中響起，反而輕笑一聲，說道：“一個過於——理智——另一個卻——太感情用事。都是——看不清——真相之人。”
白吉也不管楊墨的想法，直接衝口而出：“老爺子啊，你在講什麼？不要講我聽不懂的話。”
老者咧開嘴，露出缺了門牙的嘴，道：“那你想要——我說——什麼呢？”
“我剛才說了，請你幫我一個忙。”
“我在天地間——走了很久——很久——可是從來沒有人——讓我幫忙。”老者抬了抬柺杖，楊墨甚至懷疑那柺杖下一秒就會揮過來，把他打得粉身碎骨，恐懼感緊緊攝住了他，讓他說不出話來。他想讓白吉閉嘴，他怕她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惹怒了這位來路不明的煞星，他們也會加入到沙灘碎肉大軍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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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就是說不出來，這種感覺就象是，有人把他填進了水泥洞裡，再蓋上了蓋子，那種窒息僵硬的感覺，令他從心底生出想要逃跑的念頭。外界的聲音，別人的動作，眼前的海，似乎通通都消失了，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見，只剩下傾壓過來的黑暗，還有安靜。
安靜得他想發狂。
這可以說他人生第一遭，無論碰上什麼事，他從來沒有過想逃避的念頭，能夠勇敢的面對現實，是他引以為自豪的特質，當然，以前怕鬼這事不算。
音和竹兒沒了聲息，不知是嚇傻了，還是這位老者使了什麼手段，讓他們不能動，楊墨更傾傾向於後者，他的身上有如壓了千斤重，隨著時間的推移，膝蓋也承受不住，慢慢軟了下去，眼看著便要跪倒在沙灘之上，他卻感覺到腿又站直了起來。
是白吉！
這個笨蛋，不要與他對抗！不要逞強，笨蛋！
他想這樣喊，可是就連在腦海內，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期望她能臨淵勒馬，不再刺激對方，只可惜，白吉顯然沒有聽見他的祈禱。
她不僅站得直直得，甚至還傾身靠了過去，瞪大了眼睛，細看老者的樣貌，半晌之一，側過頭去，好似耳語般低聲道：“其實，你根本不是那個傳說中，一直在天地行走的妖怪吧？”
老者慢慢地、慢慢地提起了嘴角，遮住臉龐的濃密胡子微微動了動，她見了，撲哧一聲笑出來道：“老爺子，你長得好象聖誕老人啊。”
“聖誕——老人？”老者微笑著問道，“那是——什麼？”
“專門實現小孩願望的人。”她咧開嘴笑道，“所以，老爺子來實現一個我的願望吧。”
老堵垂下頭，兩手撐著柺杖放在身前，慢慢地道：“你想——實現什麼——願望呢？”
白吉笑得更燦爛，高聲道：“我的願望就是，讓我們兩個人，分別擁有自己的肉身！”
楊墨一聽這話，壓抑住的驚慌與惶恐頓時全部轉化成焦急，聚集起全身力量，一瞬間，好象衝破了什麼束縛般，堵著嗓子眼的東西消失了，聲音如他所願地衝口而出：“白吉你這個笨蛋！”
話一出口，他便懵在當場，怔了一會兒後，老者才施施然地開口道：“你居然——能夠——衝破我的束魂咒——不錯啊。”
楊墨此時才感覺到周圍的世界，聽覺、嗅覺、視覺都慢慢恢復過來，他正在怔仲中時，卻聽見白吉道：“咦，你什麼時候給他施的法術？”
“就在——你說話前——呵呵，我們繼續。”
白吉一噘嘴：“繼續什麼呀，我剛才都說了我的願望了。”
老者這才彷彿如夢初醒般，啊啊兩聲，沉吟片刻後，居然點了點頭，道：“可以啊。”
這下不僅白吉，連楊墨也愣住了，怔了好大一會兒，他才狐疑地道：“你說，可以？”
老者笑呵呵地點了點頭，他仍是不肯定地道：“你的意思是，可以把我們分開來，兩個魂魄各人一個肉身？”
老者仍是笑著點頭，他繼續追問道：“沒有任何人要犧牲，不需要付出代價，也沒有任何條件？”
老者這次考慮了片刻後，嘆了口氣，幽幽地道：“豎子！真——麻煩！”
楊墨抽了抽嘴角，直起身來，長出口氣，這位來路不明的老者，終於顯露出人性的一面，只要是類似人的，就好對付，總有弱點，怕就怕，對方沒有正常人的感情或者理智，這樣的東西才最為可怕。
“那麼——我就說了——條件就是——”
楊墨聽到這裡，突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轉過頭去看向竹兒與音的方向，卻只見到他們兩人好象遊魂一般，雙眼空洞地站在沙灘之上，動也不動。
他駭然轉頭，剛想說什麼，卻見老者抬起頭來，微風拂過之時，那眉須下的雙眼，只有兩枚黑洞洞的空處。
這場景讓他頓時卡住了話頭，幾乎都忘了呼吸，不想老者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指了指竹兒與音，道：“不用怕——沒什麼——我們有話直說——實現——你的願望——條件便是——”(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