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的李競雄顯得有點呆滯，對王主任看過去的眼神，變得有點茫然。在此之前，李競雄並沒有把王主任放在太重要的位置上，他的心目中王主任就是一個值得挑動的省裡來的能折騰的官員而已。也就是說，李競雄對於能不能從這個機會中得到自己的想要的東西的中心，並不在王主任這裡。王主任，不過是薩拉熱窩刺殺的那一聲槍響，其他的還得另外去想辦法渾水摸魚。
李競雄茫然和慌亂的目光中，王主任卻是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不緊不慢的喝下一杯。放下杯子，邊上的雪蓮及時的又給滿上一杯烏龍。
王國華此刻的心情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平靜，李競雄約見的事情，現在看來完全沒有那麼簡單。王主任壓根就沒有在北山市掀起風浪的意思，最初的本意無非就是乾脆利落的砍掉一兩只骯髒的手伸出來之前的那些齷齪的念頭。但是現在看來，李競雄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
王主任平靜的外表下，此刻是一顆微微惱火的心。竟然想用我來挑起是非？真是不知道死活的東西。沒錯，團市委那個什麼狗屁主任確實很混蛋，但這個跟王主任沒太大的關係。王主任也不會跟他計較，要不是因為雪蓮個人的魅力喚起了王主任一點正義感，王主任才不會跑這一趟。眼前這個李競雄，在話裡話外的，目標指的不是那個肖主任，而是肖主任依仗的王義全書記。
“王主任，團省委石小寧書記打來電話，他正在往下面來，配合您的督導工作。”李競雄低聲說話，這一次沒有王主任的話，他不敢坐下了。團省委石書記對王主任的重視程度，傻子都能聽的出來，自己居然想打王主任的主意，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吧？
“說完了麼？”王國華放下茶杯，淡淡的看了一眼，似乎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但是，在李競雄說了一些並不普通的事情後，這種普通還是普通麼？
“沒，沒，沒事了。”李競雄變得有點結巴了起來，微微彎下了一點腰。
王國華慢慢的站起來，淡淡道：“事情我都知道了，沒別的事情，我該走了。”說著王主任也不等李競雄說話，徑直邁步走人。“王主任，……，慢走！”李競雄的聲音，有點艱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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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不如意事十常**，這句話，兩世為人的王主任有著深刻的領悟。上一輩子，年輕的王國華掙扎抗爭，對於一些強加給自己的不公平和醜陋現象。結果呢？王國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反而徹底的失去了那些自己拼命是想保護的東西。比如，利益，比如，尊嚴！
上一輩子的王國華，學會了聲色犬馬來麻醉自己的神經，對於一些事情做到視而不見。結果是每一次的宿醉醒來，王國華都會痛恨自己，然後在下一次夜幕降臨的時候，再一次投入到燈紅酒綠之中。理想，甚至信念，都被丟到了九霄雲外。
今生的王主任，很努力地去改變自己的命運的同時，發現自己同樣在不斷的失去一些東西。當王國華在雪蓮的身上看見了那些曾經自己也有過，但是已經被不斷放棄的東西時，王主任很清楚，雪蓮跟自己不是一類人。儘管，大家都很能堅持，但是追求的方式大相徑庭。
雪蓮是單純的執著，王主任則學會了先把目的隱藏起來，然後再去慢慢的實現。
肖主任混蛋麼？混蛋！王國華甚至當時有狠狠揍那一傢伙一頓的**。李競雄呢？這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他不是義憤於肖主任的作為，而是義憤於沒有機會去做同樣的事情。
很不幸，王主任也必須把自己定位為一個混蛋，只有當自己變得比這些混蛋更尼瑪混蛋的時候，王主任才能為內心深處堅持的東西去做點什麼。比如眼下，雪蓮姑娘需要幫助的時候，王主任這個混蛋就能用混蛋的方式，為雪蓮姑娘的堅持去鋪路。
血，既然已經冷了，那麼接下來，王主任要做的事情，依舊很混蛋。
王主任和雪蓮同志的到來，市委接待方面很熱情，秘書長立刻趕到現場，請王主任去了接待室落座，然後趕去向楊書記彙報。這個事情，是楊書記親自交代過的，秘書長不敢絲毫的怠慢。楊書記上任這麼久了，還從沒見過他對待一個人和事情如此的鄭重。
市委書記楊國民得知省委督查室主任王國華大駕光臨的時候，做出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舉動。當著市委秘書長的面，楊國民很從容的走出辦公室，面帶最和善的微笑，走到接待室。王主任是省委來的不假，可是，楊國民是堂堂的正廳級市委書記啊。
屈尊！只能用這兩個字來形容楊國民的作為。別人這麼看，楊國民心裡卻不這麼認為。能夠讓段省長都客客氣氣的王國華，值得他拋棄一些東西，然後換取一些眼下急需的東西。
“哈哈哈，王主任！你還是那麼精神啊！”楊國民說出的這句話，還有臉上的表情，不能不讓周圍的人產生一種錯覺，這個王主任跟市委楊書記，一定是老相識，而且關係不錯。
“楊書記好，又來給你添麻煩了。”王國華為啥要說又，很明顯指的是以前沒少給楊國民添麻煩。不過從今天的語氣來看，楊國民沒有感受到以前那種森然的壓力。
“王主任這話就見外了，你可是代表著省委領導下來的，是北山市請都請不來的客人呢。坐，坐！”楊國民一場熱情的招呼，落座後看了一眼雪蓮，微笑道：“這位就是雪蓮同志吧？你的事蹟我可是裝滿耳朵了，不容易啊，一個大城市來的小姑娘。不容易啊！”
感慨了兩聲，楊國民也不等別人說話，一拍大腿道：“國華，雪蓮同志，團市委那邊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像話，太不像話了。我已經嚴厲的批評了王義全同志，要求團市委黨組必須做出深刻的檢查，對相關失職人員給以嚴厲的處分。雪蓮同志要建的希望小學，市委辦派專人跟進，嚴格監督每一道程式，協助王主任開展工作，確保省委領導的指示能夠得到全面的貫徹和落實。”
楊國民的開誠佈公，實際上還是出乎了王主任的預料。甚至可以說，打了王國華一個措手不及。王主任怎麼都沒想到，自己要達到的目的，楊國民已經搶先做了安排。從這個事情上來判斷，段風的眼光還是相當銳利的，看人很準啊。楊國民是一個有相當能力的市委書記，不是那種單純的靠關係爬上來的人。
慢慢的，王國華帶著微笑，讓自己平靜下來。等楊國民說完了，帶著微笑等候答覆的時候。王主任已經站起來，伸出雙手更為熱情的握著楊國民的手道：“楊書記，感謝啊，太感謝了。這一次的工作，所有的困難，你都提前想到並解決了。”
接著，王國華又對雪蓮道：“雪蓮，快點感謝楊書記做的安排，你的事情楊書記以前都解決了。”幾乎在這一瞬間，王國華做出了一個什麼都不用做的決定。
雪蓮有點緊張的站起來，楊國民還坐著，笑卻有點勉強。心裡在琢磨著一個問題，這小子的臉皮，厚度比老子都不差啊。難怪這傢伙能鬥倒苗雲東，能夠壓得卓權這個有市委書記林靜撐腰的書記喘不過氣來。不自覺的，楊國民打了個寒戰。
“別客氣，別客氣，雪蓮同志趕緊坐下。別聽王主任的。應該是我感謝你啊，為了貧困山區的指教工作，任勞任怨，不計個人得失。教育是立國之本啊，市委市政府能力有限，很多事情做的不夠好，我很慚愧啊！”楊書記立刻站了起來，搶在雪蓮這個沒啥閱歷的小女生說話之前，再次緊緊的握著雪蓮的手，狠狠的自我批評了一番。
不管怎麼說，楊國民知道王主任不會再給自己“添麻煩”了，他在意的是這個小女生這攤子事情。只要把事情辦好了，別的王主任拉不下那個臉來，至少目前是這個狀態。
又是一番客氣寒暄之後，各自落座。王主任突然想起那個叫劉斌的縣長，便提了一句道：“楊書記，有個事情不知道你接到彙報了沒有？”
“哦？什麼事情？”楊國民心中一緊張，這傢伙不會還打算搞點動靜吧？
“事情是這樣的，上午來市裡的時候……。”王國華簡單的說了一下經過，並且毫不隱瞞自己昨夜在林旺縣的夜宿的事情。
楊國民松了一口氣，王國華能這麼說話，說明就是正常的通報。王國華說完了，雪蓮小聲的來了一句道：“楊書記，劉縣長的病是累出來的。這一年多來，我經常看見劉縣長出現在田間地頭，熱情的幫助老鄉解決困難。”
皺起眉頭，楊國民低聲不滿道：“怎麼搞的？這麼大的事情，林旺縣委怎麼不彙報？難道要劉斌同志累死在工作崗位上，才向市委通報麼？”雪蓮一句插嘴，這事情在楊國民的心目中性質就變了，這個劉斌是不是跟王主任有某些聯絡呢？僅僅是他說的巧合麼？這個，不能大意了。
這句話，才算是帶出市委書記的氣勢來，之前面對王主任的時候，誰敢相信這是市委書記？此刻的一句話，在場的一些下屬，誰敢不認真對待？秘書長立刻站起來道：“書記，我這就去打電話問一問林旺縣委。”
楊國民嗖的站起道：“好，你打電話問問清楚，王主任再辛苦一趟，陪我走一趟市人民醫院。”說著話，楊國民看看王國華，得到的是一個肯定答覆道：“好，我陪楊書記走一趟。”
這句話，這個態度，倒是加深了一些楊國民的推斷。不過，王主任也不太在意這些了。從某個角度來說，劉斌確實是好同志。
這頭還沒來得及出發，門口出現滿頭是汗的王義全，當先出得門來的楊國民看著他站走廊上，低眉順眼的樣子心裡一點惱火也去了許多。主要還是王國華沒有藉機生事，這才是楊國民在意的所在。
“那個肖如海怎麼處理的？”楊國民刻意的站住問了一句，也不給介紹王國華，王義全趕緊道：“已經停職了，我先來彙報，下午就開大會檢討整頓，一定好好殺一殺工作中存在的不正之風。”
楊國民沒有搭理他，而是回頭看看王國華道：“王主任，你的意思呢？”
這面子就給大了，當真一大圈下屬的面。王國華能說什麼？只能是佩服這傢伙的手腕了。不過，王國華也是要露出一點鋒利的刀口的。
“這是停職麼？那種害群之馬，雙開吧！以後還有類似的失職行為，一律雙開。拿著政府的工資不把工作往好處做就算了，還往壞處做。”王國華說話的語氣很平淡，似乎是一件無關的事情。
楊國民看看王義全道：“聽明白沒有？給我記牢了，雪蓮同志要蓋的是希望小學，再有任何部門刁難，妄圖藉機謀取私利，主要負責人一律雙開。”
楊國民這個話不是白說的，點名了雪蓮同志的事情。而且明白無誤的敲打王義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那點見不得光的事情，以前對大局無礙，我可以當著看不見。
很明顯的，王義全抖了一下。這一刀下來，可是不輕啊。楊國民這時候衝著雪蓮一笑道：“雪蓮同志，以後有什麼困難，直接跟我彙報。對於個別醜陋的現象，一定要向王主任這樣，做堅決的鬥爭。你放心，市委是你的堅強後盾。”
這算拍馬屁麼？很明顯的不是，這意思很明確。王主任，滿意了吧？
王國華談不上滿意，只能說目的達到了。點點頭淡淡道：“雪蓮，楊書記答應給你撐腰了。以後有困難儘管來找楊書記，他這裡有困難解決不了的，你來找我。”
這話，出口的時候聽著很平淡，仔細一琢磨味道完全不對了。在場的一些人，估計除了雪蓮比較單純的之外，其他人都感覺到了鋪面而來的騰騰殺氣。意思很明確，這個事情王某人管到底了，誰要是覺得自己腰板夠硬，你就胡亂伸手試試看，看看你的後臺能不能保得住你，官司隨便你打到哪裡。
總之，王主任不鳴則已，最後來的這麼一句，真個是霸氣十足。
楊國民只能是乾笑兩聲，王主任這個話，可沒有歧視楊書記的意思。人家那是在顯示力量，楊書記這邊，頂多算是誤傷，蹭了點皮。
大隊人馬上路，走在最前面的還是楊書記，一干人等不約而同的落後王主任半步，顯示出王主任不凡的地位來。
車子在去往醫院的路上時，王主任淡淡的對雪蓮道：“雪蓮，有的人是不能慣的。這世道，自古人善被人欺，慈悲生患害。”
雪蓮沒說話，只是緊緊的咬著嘴唇，今天發生的事情，對於雪蓮來說，有太多的不明白。很明顯，王主任給出的這個解釋，還不足以讓雪蓮弄明白這個世界的殘酷。
王主任對於雪蓮的領悟能力，並沒有抱太多的希望。反正就是說一句，能理解多少算多少了。雪蓮在王國華看來，本質上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那個看著四六不著調的老醉，似乎才是雪蓮能接受的男人吧。王主任這種傢伙，看著無害，露出獠牙的時候已經致人死命的傢伙，雪蓮同學已經感受到了一絲淡淡的恐懼，有意識的想保持距離了。
事先接到了電話，市中心醫院可以說是如臨大敵。院長親自吩咐一番，並且趕到手術室，瞭解了一下劉斌的手術情況，這才帶著一大堆人，守在醫院門口等候市委領導的大駕光臨。
前有警車開道，車隊沒有特別的長，加上警車也就是四五輛車的樣子。
“楊書記好！”院長上前來握手時，楊國民沒忘記介紹一句：“這位是省委督查室的王主任，劉斌同志，正是他送來醫院的。聽說當時醫院還要先交費再給手術？要不是劉斌同志帶著工作證，你們是不是打算見死不救？”
這一刀，來的是毫無徵兆。其實，這一刀的本質，有點發洩的意思。楊國民其實很不爽，剛才離開市委的時候，王主任的氣勢太兇殘了。這會，拿醫院領導來順順氣。
“是哪個醫生當值？站出來？”打了一個冷戰的院長，立刻轉身怒喝。那個王八蛋害的老子被市委書記臭罵，回頭一定整死他。院長大人倒是沒想過，為了醫院的效益，有的規定是醫院黨委會透過的，院長大人簽署執行。
“好了，別在這裡裝模作樣了。帶我去手術室，劉斌同志要是有絲毫差池，你等著處分吧。”楊國民適當的發洩一番後，往前邁了一步。院長同志很識趣的，小跑在前面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