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絕對不行，這個口子不能開，我也沒這個權利。”團市委，一個希望工程辦事處的官員，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目光在雪蓮的臉上轉悠著不肯離開。
大城市來的妹紙就是嫩啊，雪蓮同志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目光。也習慣了這些官員的官腔，還有百般刁難之下隱藏的各種利益所求的暗示。
要建希望小學，就要透過審批，這個不是你想建就能建的。雪蓮要建，而且還是自己建。
“那麼，誰有這個權利？”王主任在邊上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言下之意，你不能做主的話，找能做主的來吧。
該官員有一種被輕視的感覺，等著白多黑少的眼珠道：“你這個同志怎麼說話的？領導說話，有你插嘴的餘地麼？作為辦事處的主任，我有權審批希望小學的建設。都像你們這麼幹，還要我們這些人幹什麼？”
“團委成立這個機構，應該是幫助社會熱心人士襄助教育事業的發展吧？什麼時候，你們從襄助變成了主導？誰給你的這個權利？是團市委？團省委？”王主任往前一站，按住想說話的雪蓮，義正詞嚴的責問。
被問的啞口無言的官員惱羞成怒，跳起來大聲道：“走，你們都走。像你麼這樣的人，我們這裡不歡迎？”
“你怎麼說話的？這是我們……。”張國勝火了，領導被人趕，手下的就得頂上去。
“國勝，我們走。”王國華伸手按住張國勝，衝雪蓮笑了笑，三人走出門口。
“丟你老母！”身後傳來的罵聲，雪蓮有點不安的看看王主任，發下沒啥變化，似乎不值得生氣。雪蓮不自覺的，對王主任充滿了信心。
“去市委！”下樓上車，王主任吩咐了一聲。
路上的辦公室，怒氣未消的中年官員，還在罵罵咧咧。門口推開，進來一個威嚴的男子，背著手很嚴肅的問：“剛才的人呢？”
中年男子一臉無辜道：“李副書記，您說的什麼人啊？這裡沒別人啊，你說的是剛才那幾個無理取鬧的人麼？我已經趕走了。”
“肖主任，你要為你今天的言行負責！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呢麼？就趕走人家？”
“我只知道做好自己的事情，對王書記的信任負責。”肖主任很硬氣的頂了回來。
“好，這是你說的。”李副書記掉頭就走，中年男子衝他背影不屑的冷笑了一聲。副書記怎麼了？你能把我怎麼地？
離開這裡的李副書記，很快就來到書記辦公室，敲門進來之後，裡頭的王書記端坐不動。看著李書記異常惱火道：“老肖把省委督查室的王主任和雪蓮同志趕走了。我親眼看見他們進來的，等我下去接待，他們已經走了。我到的時候，老肖還在背後罵難聽話。”
“啊？”一直很鎮定的王書記變了變臉色，端坐的身子也跳了起來。
一貫不和的李副書記，則是站在那裡冷笑不說話，看著王書記緊張的表情，李副書記心裡一陣一陣的愉快。堂堂團市委副書記，被一個希望工程辦事處的小主任不看在眼裡，李副書記心裡怒火可想而知。李副書記在這裡的境遇，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的這一位。
“王書記先忙吧，我想辦法聯絡上王主任再說。”李副書記是從省裡下來的幹部，有自己的路子。王主任的工作號碼，打通了也未必有人接。
“去吧，去吧，我這就想楊書記做彙報。”王書記揮揮手，臉上的緊張不是裝出來的。
同樣是正處，團市委書記跟省委督查室主任怎麼能比？一個想見市委書記一面都難，一個是負責督導省委領導指示落實情況，經常要向省委領導彙報的。關鍵是，團省委對於這個王主任很重視，打過電話來再三叮囑一定要接待好王主任。肖主任那個蠢貨，怎麼就把人家給攆走了呢？
還有這個王主任，下來怎麼也不打個招呼，這不是搞突然襲擊麼？拿起電話，團市委的王書記又放下，吩咐人去把肖主任叫來。
沒一會，肖主任點頭哈腰的進來了，笑著問候：“書記好，您找我有事？”
“剛才李副書記來找我告狀了，你說說怎麼回事？”王書記也沒提什麼省委督查室主任的事情，就是為具體情況。肖主任立刻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下，就是那個叫雪蓮的女孩，弄了一筆兩百多萬的款子要自己蓋希望小學，來找肖主任稽核來了。肖主任當然不能答應了，這麼一塊肥肉，不能咬一口還怎麼能罷休？
當然，肖主任在彙報的時候，是不能說要張嘴吃肥肉的。而是強調他的堅持原則！跟一些試圖破壞原則的現象做堅決的鬥爭。當然，肖主任還強調了，雪蓮身邊一個男子，說話很不好聽。似乎在質疑辦事處的性質，最後給出的結論是：“這些有錢人，就是這麼難應付。自以為有兩個臭錢，就能為所欲為。還有李副書記，居然氣勢洶洶的問我人去哪了？我哪知道他們去哪了？”
正說的興奮時，王書記的臉色已經鐵青，狠狠的一拍桌子道：“夠了，肖如海，從現在起，你被停職了。立刻！”啊，中年男子肖如海的滿面笑容石化了，目光中充滿了不敢置信。
“滾，滾出去！”王書記又是一聲怒吼，肖如海跌跌撞撞的退出來，正看見一臉冷笑的李副書記大步走來，兩人對了一下視線，李副書記哼了一聲，心裡充滿了快感。
平靜下來的王書記，還是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很明顯，王書記意識到自己的疏忽了。當然這是慣性使然，什麼專款專用，向來都是說說的。團市委不動腦筋，也有人會動腦筋。所以，對於這一攤子的事情，王書記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
省委領導批示的事情多了，到了下面能夠得到完全貫徹和之行的，有個七成就不錯了。到了縣裡，能達到什麼程度，那就更不好說了。
只是沒想到，省委督查室這個王主任，不按常規出牌。到了地方上也不聯絡當地黨委，直接就帶著雪蓮過來辦事了。這是一個誤會，這一點必須要咬死。
王書記想好了說辭後，這才拿起電話，等了一會才接通，對著電話王書記很客氣的說：“林大秘，楊書記忙麼？我這裡有點要緊事情，需要立刻彙報一下。”
楊國民很給面子，很快就接聽電話彙報。王主任的本家王書記，在彙報過程中的第一句是這麼說的。“剛才在團市委，下面的同志與省委督查室的王主任發生了一點誤會。”
王本家彙報的過程很謹慎，措辭也非常的講究。咬死了，第一這是一個誤會，第二，這個誤會的發生跟王主任事先沒有通知有關。第三，與王主任發生誤會的同志，團市委已經做出了處理決定，暫時停職。
從王本家的角度來看今天的“誤會”，自我感覺處理的很及時，很果斷，也很到位。應該說，正常情況下，領導是會滿意的。
但是，這個世界上很多時候都是不正常的。比如現在的楊國民書記，他就出在一種不正常的心態之中。原因很簡單，王國華跟他積怨深重，楊國民又很清楚王國華是怎麼樣的一個狠角色，當初的苗雲東有省長做靠山都被整慘了。楊國民不認為自己跟段省長的關係能跟苗雲東與前苗省長的關係相比。
萬一，王國華是來者不善呢？楊國民是段省長大力推薦才登上書記寶座。而段省長跟許書記的相互制衡，也是一個長期存在的現象。在這個長期的過程中，許書記不說很樂意看見北山市出現問題，至少是樂意看見段省長推薦的楊國民的無能吧？
王國華僅僅是一個正處級，這一點不假。問題是，雪蓮這筆錢下來的時候，那是許南下和張天豪都做了指示的。王國華等於是扛著尚方寶劍下來的。以前也有出現指示的時候，可是下來督導的人不同啊。那些人都是來走形式的，只要回去能彙報就行。王主任下來，招呼都不打一個，這能算走形式？傻子都知道這裡頭有問題。
事情的本質，實際上完全是另外一個概念，王國華沒有跟當地黨委和政府打招呼，無非就是不想跟楊國民去應付面子。這個招呼打了，楊國民的面王主任都未必能見的到，頂多就是一個同級別的官員接待一下。另外一層意思，王國華是從雪蓮日後開展工作的角度出發，不搞出點動靜了，這個幫不能算幫的徹底。
一邊聽著電話，楊國民的臉色一直在不斷的轉變，陰沉、潮紅、慢慢的恢復平靜。
“團市委應該好好整頓一下了，希望工程的工作人員，居然能對社會上的熱心襄助教育的賢達人士口出惡言，你這個團市委書記責無旁貸。好了，先這樣吧。”楊國民掛了電話，摸著下巴的鬍子，琢磨著怎麼才能不給王國華一個發飆的機會。
團市委的李副書記，並沒有著急的做什麼彙報。而是直接行動起來，從團市委的結構上來說，人員配置還是有相對獨立體系的。也就是說，團省委對於團市委的人事問題，發言權還是有一定比例的。
寧為雞頭，不做牛尾。這是李副書記的人生信條。這一次，可以說機會就擺在眼前。王義全那個蠢貨，居然在明知省委督查室來人的情況下，還出了這麼一個簍子。可以說，這是一個至上而下調整人事的機會，團省委建議下，這個調整很可能就成為現實。
要想爭取到這個機會，首先就要得到王主任的認可。所以，李副書記出來後，立刻給王主任的私人手機號碼撥了號。這是一個有趣的現象，李副書記哪裡來的號碼呢？應該說李副書記的運氣不錯，他妹妹跟省委督查室的某位女士是高中同學，相互間來往的相當密切。
篤篤篤！一下一下，悠長的聲音如同鐘鼓在耳邊響起。李副書記心裡並沒有太大的把握，只能是看老天爺的意思了，這種私人手機號碼，一般不認識的電話不接是很正常的。
“你好，哪位？”電話裡傳出溫和的語氣，聲音很好聽，帶著一點磁性。
“是王主任麼？我是北山市團市委副書記李競雄，剛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知道您是否方便見一面，談一談。”李競雄不免有點緊張的說著，不敢說王義全那個傢伙倒臺了，李競雄就一定能坐上寶座，但是這總是一個機會吧。不爭取一下，怎麼能甘心？
“嗯，我快到市委了，這樣，附近有什麼合適的地方，我們在那碰頭。”王主任出人預料的好說話，李競雄按捺出內心的喜悅，趕緊說了附近的一個北島咖啡屋的名字。
“主任，跟他們還有什麼好客氣的？”張國勝憤憤不已的說著，副駕駛位置上的雪蓮，也是一臉的微嗔道：“這些人，可討厭了。”很明顯，雪蓮也生氣了，不過小女生的家教不錯，沒有說一些太難聽的話。
“我是主任還是你是主任？”王國華笑著問了一句，張國勝嘿嘿的笑了笑，沒有說話。雪蓮裝著被嚇著的樣子，低著頭不說話。其實，雪蓮很清楚，王主任就是一頭紙老虎，這個人看著嚴肅，其實心裡可善了。雪蓮唯一不明白的是，王主任怎麼就那麼好的脾氣？
很明顯，雪蓮同學對王主任的認識是片面的，這個想法要被一些吃過虧的人知道了，能跳腳大罵。“那個撲街仔！他要心善，地球上都沒惡人了。”
從王主任的角度來看待李競雄的這個電話，體制內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自上而下能解決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吃著救濟款的貧困縣官員都能開的起奧迪車，大地震之後可以拿社會捐款買價值百萬的車。所以說，這些地方上的官員，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
那麼，回過頭來，王主任此行的目的，還是希望雪蓮的事情能夠順利的完成，那麼就不能指望來一場地震。只能是做到，讓一些人知道，什麼是能碰的，什麼是不能碰的。如果非要強調個吏治清明海晏河清，那你得指望人類滅絕了。
李副書記來的很快，對於咖啡屋門口等候的小年輕張國勝，也是一臉的熱情。王主任是正處，如果出現在門口迎接，李副書記反而要擔驚受怕了。
“坐吧！”王主任甚至沒有欠一下身子，應該說這個舉動很不禮貌。但是李競雄就是不敢計較這個，或者說他很清楚，自己的未來和希望，跟這個人有很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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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王主任！”不卑不亢的落座，李副書記很坦然的樣子，上來就道：“王主任，你前腳走，我後腳就到了希望工程辦事處。並且跟肖主任發生了一點爭執，然後我立刻向團委王書記做了彙報。”
這句話的重點，是李競雄跟辦事處的肖主任發生了衝突，也就是那個有點肚子的中年男子。“呵呵，肖主任跟你發生了爭執？他不會是一個臨時工吧？”王主任想起了這個無所不能的稱謂，幾乎是哪裡有醜聞，哪裡就有臨時工的年代走過來的人，對這個稱謂還是相當的“親切和信服”的。
這，不是玩笑話。一個頂了天是科級的傢伙，怎麼能又怎麼敢很一個團市委副書記發生爭執？而且還是在犯錯之後！
“王主任，您別誤會，您聽我慢慢的解釋。”李競雄有點慌了，王主任一針見血的指出要害，並且開了一個讓人陰森發冷的玩笑。臨時工？這個說法，真是閻王爺講話——鬼信！
“好，你說。”王主任顯得很有耐心的樣子，不過從語氣上來判斷，王主任處在一種很不耐煩的邊緣。這個，應該是一個好現象，同時，也是一個壞現象。說好，這意味著機會，說壞，這意味著接下來的話不能有任何差錯。
“事情是這樣的……。”李競雄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做出了判斷，王主任要聽實話。所以，李競雄很認真的回憶每一個細節，說出了事情的過程。
說完之後，李競雄就只能等待了。整個講述的時間不長，李競雄一點都沒有隱瞞，講述的過程中，李副書記一直在注意王主任的表情變化，可惜什麼都沒發現。王主任就跟一座山，千百年都不曾變化。
王主任沉默的時候，李競雄的手機響了，摸出來一看號碼，李競雄屁股下扎了針似的跳起來，恭敬的肅立接聽道：“石書記，您好，有什麼指示？”
打來電話的是石小寧，這哥們眼下的情緒不是很高漲。主要是，經過多方的打聽，總算是摸到了一點王主任的情況。有的時候，真相總是讓人感覺到很殘酷。對於這個王主任，知道的越多，石小寧就越覺得，一定要千方百計的補救一下關係。所以，這個電話打過來給自己的親信李競雄，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話，一定要留住王主任，他已經從省城出發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