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後院的正房,楊知縣有些玩味的看著坐在下首的魏信。
保媒?呵呵,他堂堂朝廷七品命官,什麼時候成了保媒拉縴的媒婆?!魏良這麼說,是吃準自己一定會幫他圓謊嗎?他哪兒來的信心?!
“縣尊大人,您對舍弟的提拔,家父非常感念,這是一點兒家鄉的土特產,還望大人不要嫌棄!”
魏信雖然被讓了座,但也沒有敢大咧咧的坐在那裡,只是屁股虛沾了下椅子,很是謙卑的陪著小心。
“呵呵,魏老爺太客氣了,”楊大人淡淡的笑道,並沒有抬眼去看擺著一堆玫瑰花瓣兒的竹筐,如果他沒有猜錯,玫瑰花下放著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魏良的啟蒙先生,也是本縣的授業恩師,算起來是本縣的師弟。同門之間,相互關照提攜那是應該的。再說,魏師弟也有這個能力!”
“哪裡哪裡,就算是千里馬,也需要伯樂的慧眼,”魏信額上開始見了汗,倒不是熱的,而是他這個姿勢實在太累人,他忍住擦汗的慾望,小心的問道:“家父聽舍弟說,您要為舍弟說一門親事,不知是哪家千金呀?呵呵,學生出門之前,家父還交代如果確定好,魏家也方便在舍弟考取功名後準備聘禮!”
“考取功名?”楊知縣低聲的喃呢著,心中閃過一抹詫異,他以為自己聘請魏良做師爺,已經是破格提拔了,沒想到這個魏良還挺上進的。只可惜,他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幕僚,而不是一個有野心的對手。
“對呀,”魏信終於沒有忍住,還是從袖袋裡掏出手帕,擦了擦額上的汗珠,“舍弟幼時不懂事,做過許多荒唐事,自從跟了大人,他才開始轉入正途。家父說,舍弟的上進,還多虧大人的教誨呀!”
正在這時,一個家丁打扮的人悄悄的來到正堂,站在楊知縣身後,躬身請安。
“什麼事?”
楊知縣輕聲問道。
家丁忙附在他的耳邊,小小聲的把楊掌櫃的話說了一遍。
“表妹在鬧市與捕快發生爭執?”楊知縣聽到這話,眉頭微微皺起,心裡也無聲的嘆息:唉,舅父家的這位表妹,實在是讓人頭痛,整天不好好跟著母親、娘子學女紅,卻天天穿得不倫不類的四處調皮。為了她,娘子也跟著受委屈。
可舅父對自己有恩,又是母親唯一的兄長,他老人家去世了,照顧表妹便是自己的責任。除非這位大小姐嫁了人,他的擔子才算是卸下一半。但就她如今的樣子,那家公子願意迎娶?
“縣尊大人是不是還有政務,如果您忙的話,學生——”
魏信見楊知縣丟下自己,兀自一個人發呆,便有些不悅:這楊知縣也太不把魏家放在眼裡了吧,你是七品知縣,我爹還是吏部在冊的候補知縣呢。
“恩?”聽到魏信的話,楊知縣回過神來,想起他的來意,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呵呵,家裡有點瑣事,怠慢魏大少了。”
“不敢不敢!”
“本縣是曾經對魏良說過,等他考取功名,有了一官半職後,便替他說門親事,”楊知縣斟酌著說辭,不知是在安撫魏信還是在勸慰自己,“具體是哪家的姑娘,到時本縣當會親自告知魏老爺!”
“哦,好好,學生代舍弟叩謝大人,”魏信終於有機會站起來,他撐著有點顫抖的腿,忙笑著拱手施禮。
“呵呵,魏大少爺不必客氣。”
此時,楊知縣心裡已經把事情整理了一遍,他越想越覺得這個打算不錯,臉上便也帶了幾分笑意。
街上,楊掌櫃頭疼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暗叫不好。
此刻孫傳德額頭上已經見了血,但沒有得到方姑娘的允許,他和勝男兩個都不敢起身。三個人直挺挺的跪在小姑娘面前,可這位表小姐卻不依不饒的不肯鬆口。
方倩姐兒倒不是不原諒這幾個捕快,而是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勢,有點不知所措。
“表小姐,求您大人有大量,繞了這幾個不長眼的捕快吧,”李正義沒想到這位小姐這麼難纏,殺人不過頭點地,勝男他們已經跪地道歉了,她還要怎樣?難道還要他這個總捕頭也給她下跪嗎,想到這裡,他咬咬牙,一撩官服作勢要跪下——
這時,楊掌櫃不能再坐視不管,她幾步跑到李正義跟前,連忙扶住他,“李捕頭這是做什麼,呵呵,快起來!”
說完這話,楊掌櫃轉頭對錶小姐說道:“方姑娘,既然幾位捕快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咱們就繞過他們這回吧!”
“呃?”方倩姐兒呆呆的應了一聲,她雖然經常四處溜達,但像剛才這樣被人抱著大腿叩頭求饒的情景,還是第一次見,她扎著手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
聽到楊掌櫃的話,她連連點頭,“好吧,既然秋荷這麼說,本、本姑娘就繞了你們,如果下次再讓本姑娘碰到你們欺壓良善,就不要怪本姑娘不客氣!”
“謝謝表小姐,謝謝表小姐!”
勝男活了快三十歲,這是第一次給人下跪,而且是在如此屈辱的情況下,她心裡突然有種很淒涼的感覺。
“小貴子,你還愣著幹什麼,快把表小姐送回家!”
楊掌櫃讓夥計們扶起三個捕快,目光接觸到猶自得意洋洋的小夥計時,禁不住大聲呵斥道。
“哦,知道了,掌櫃的!”
小貴子這才發覺自己有點得意忘形,忙答應一聲去做事。
“李捕頭,真是麻煩您了,”楊掌櫃見李正義臉色依然很難看,愧疚地說:“您看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還驚擾了您。三位兄弟也受委屈了,我們表小姐年輕不懂事,又被家裡寵壞了,行事難免有些衝動,還望兄弟們不要見怪!等那天您方便,小婦人做東,咱們去喝兩杯?!”
“嘿嘿,楊掌櫃真是太客氣了,”李正義兩腮的肌肉忍不住的抖著,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方姑娘出身名門,俠義心腸,懲罰幾個不受規矩的捕快也是幫我們縣城除害。孫傳德、侯剛、李勝男,你們三個身為堂堂朝廷青衣捕快,膽敢光天化日之下,當街勒索商戶,又私自武力欺壓百姓,你們眼裡可有朝廷的法令?!如此目無法紀、肆意妄為,即使方姑娘饒了你們,本捕頭也決不能姑息:每人杖十,罰俸半年。”
李正義站在街中央,大聲的說道:“各位商家、老闆,如果還有誰被捕快勒索,盡可向本捕快投訴,本捕頭一定幫大家主持公道!”
“呵呵,沒有沒有!”
“就是,哪有勒索呀!”
圍觀的幾個商人和夥計,紛紛搖頭否認,並用複雜的光看向楊掌櫃。
唉,完了!楊掌櫃暗自扶額,她明白這次算是和縣衙的捕快們結下了怨仇。李捕頭哪裡是懲罰捕快呀,而是打給她和自家老爺看的。
楊掌櫃和方姑娘不同,經商七八年,常年在街面上混,比誰都知道這些捕快們是什麼德行。人常說小人難纏,而捕快們則是小人中的小人。
今天表小姐讓他們既丟了面子,又損了裡子,別看他們現在跪在地上像個奴才一樣,一旦讓他們得了機會,便會往死了整楊家。
花無百日紅,誰能保證楊家能在梅水永遠順風順水?!
“那就好,”李正義點點頭,指著孫傳德三個人,衝著跟來的捕快們揮揮手:“帶走!”
說完,向楊掌櫃拱拱手,便轉身回縣衙。
“李捕頭慢走!”
楊掌櫃淡淡的說道,看來她要趕緊回府,和姑娘商量商量,看怎麼補救。或許在方姑娘這種大人物眼裡,這些捕快不過是些小角色,但楊掌櫃見得世面比較多,她可不敢輕易小瞧這些人。
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再說朝廷有明令,不準官員經商,淑女坊是楊夫人的鋪子,但別人可不這麼想。銀錢事小,老爺的名聲事大。
“哦,李捕頭還說什麼了嗎?”
楊知縣沉思了片刻,緩緩的問著身旁的管事。
“其他的就沒有多說,”管事躬著身,小心的回話:“剛才小的進後衙的時候,聽到前邊守門的兄弟說,李捕頭一進衙門,就叫人當著所有的捕快,把他們三個重責十杖,而且嚴令誰也不準勒索商戶,再犯者杖二十!”
“是這樣!”
楊知縣也深深的吐了一口氣,自家娘子為了貼補家用,曾經把陪嫁的一百畝良田變賣,讓貼身丫頭開了幾個鋪子。之前他忙著趕考,也沒有怎麼在意,如今被表妹大張旗鼓的嚷了出去,這個鋪子也就不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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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你下去吧!”
管事低頭施禮,悄聲的退了下去。
“大人,李捕頭帶到!”
貼身的隨從小聲的稟告。
“恩,請他過來吧!”
楊知縣踱著步,心裡似乎在琢磨著什麼。
“卑職見過縣尊大人!”
李正義抱拳向楊知縣行禮問安。
“李捕頭,本縣聽說治安費是捕快們一項重要的收入,你怎麼說!”
“回大人,水至清則無魚,”李正義見楊知縣如此直接,他也沒有繞彎子,“按令,每位捕快一年的伙食銀子只有二兩四錢,每個月合二錢,根本就不能養活一個正常的家庭。與其讓他們為了錢財逼良為盜、勒索百姓,還不如讓更加富足的商戶來養活捕快。”
“呵呵,你就不怕魚太能吃,把水草都啃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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