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尊貴的客人,這邊請。”
在韋沅三人上前後,一個穿著皮裘的傭人上前,把右手搭在了左肩上,微微彎腰輕聲道。
韋沅踏在地上,未曾消融的白雪上咯吱咯吱的響,幾顆冒了頭的草在風雪中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莫名的,韋沅心裡有些不踏實。
幾匹白色的小駱駝齊齊從大帳前走過來,好像在迎接韋沅她們,叮叮噹噹的駝鈴聲有節奏的響著,好像樂隊的伴唱。
一排嬌媚的舞姬穿著薄紗的衣服迎了出來,在這寒風白雪中竟然笑顏如花,沒有一點顫抖。
韋沅披著斗篷,透過帽簷看那些站得遠遠的牧羊人,和巴牙圖那邊的沒什麼區別,這些牧羊人是真的。
“這算是一個大部落了吧。”蕭瑾瑜側頭低聲對韋沅道。
按照這個部落的牛羊數量,帳篷數量來說,絕對不可能有這麼雄厚的實力。
這些漂亮的舞姬,稀有的白駱駝,巨大的皮帳,都是極其貴重的東西,就連有些大部落都不一定會有。
“我們大人是方圓百里最厲害的巫師!”
接待韋沅他們那個勇士聽了這話轉過頭得意的說,“但凡是這距離不遠的部落沒有不來找我們家大人祈求來年風調雨順的!就連大雪山上的這幾年也都來我們這兒祈福……”
如果是巫師,那倒是想得通了。
韋沅餘光看了一眼逸塵子,不知怎麼的,逸塵子現在幾乎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了。
低垂著的頭,亂糟糟的灰白頭髮,不合身的衣服,渾濁的眼睛,渾身的低迷之氣,任由誰看都是一個行將就木的普通老人。
聽到了武士說的話,一直叫囂著要找一個巫師比比法術的逸塵子現在也絲毫不為所動,好像什麼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了一般。
“這好像不是牛皮啊……”
蕭瑾瑜看了一眼那大帳,笑道。
“公子好眼力,這個是雪山上的人進貢的駱駝皮,裡面是定了木板的,裝飾和你們大周很像,幾位進去一看就知道了。”
那武士笑嘻嘻的道,好像一個熱情好客的主人。
“你們大人怎麼會想到按大周的擺設來佈置?莫不是嚮往我們大周?”
韋沅看了一眼那顏色一模一樣,毫無銜接痕跡的駱駝皮,心裡更是警醒,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巫師,會讓周圍的部落都完全順從,並且……
“姑娘說笑了,我們大人本來就是大周的術士,只是後來才來到了沙漠,對大周自然是懷念的。”
那武士好像做買賣的小夥計,能說會道,口齒清晰,從一開始就和韋沅他們說大周的官話,字正腔圓,沒有半分異族人的味道。
從大周來的術士?這種力量怕是也只有大術士才能做到吧。
韋沅想著從各種地理志上提到過的大術士,但是沒想起來有誰是到了西域的,隱隱好像有這麼一個印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不起來。
低頭沉思的韋沅沒有看見逸塵子聽見這句話後,渾身顫抖,嘴唇抖動不停,那雙渾濁的眼睛緊緊的看著那個武士。
蕭瑾瑜看見了逸塵子的反應,微微皺起眉,還是跟隨那個巫師進入那大帳。
進了帳子才發現那大帳是被隔成許多個空間的,他們進入的這個空間和大戶人家的待客廳沒什麼區別,金石名器,屏風美玉,百寶架上放著的綠釉狻猊香爐
飄起淡淡的煙。
地面不知道鋪了什麼動物的毛皮,踩上去軟軟的,不似踩在厚雪上隔著小鹿皮靴都能感受到那微涼的寒氣。
有低眉斂目的丫鬟上前接過了韋沅的披風,用素描淡青色琉璃茶盞奉上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安靜的跪在幾人腳邊準備把幾人的鞋子脫去。
韋沅下意識的縮回了腳,那丫鬟小心道:“驚擾了貴人還請貴人原諒,奴婢這是想為貴人暖腳。”
“不用。”
韋沅擺了擺手,想起了以前聽說過的,有些富貴的人喜歡把腳放在女奴的胸部暖腳,而這種女奴都是專門受過訓練的。
其他兩人好像也拒絕了這種服務,那些女奴乖乖的依次退下,那武士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偌大的待客廳就剩下韋沅幾人和幾個悄無聲息的小丫鬟。
不知道為什麼,從踏進這大帳開始,韋沅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有一種危險至極的感覺。
逸塵子好像很困,斜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
“這個屏風好像是前朝大將王元的東西。”
蕭瑾瑜站了起來,看著那翠玉百花屏風點評道,好像真是來遊山玩水的。
“是因為這首詩嗎?”
韋沅也站了起來,看著屏風右下角的墨色淡淡的詩道。
“對,你看這首詩裡面有個典故……”
蕭瑾瑜說起這些東西來顯得很專業,韋沅並排站著靜靜的聽著,時不時的回一兩句話,逸塵子一直沒有睜開眼過。
“不過這東西應該是隨著王元一起下了葬,至今都沒人知道那墓在哪裡。”
蕭瑾瑜說得很明白,這東西怕是從墓裡挖出來的,在韋沅那個世界,曹操弄了個摸金校尉,所以後面幾千年,摸金校尉一直活躍在各大風水寶地。
可是這個地方不一樣,沒有曹操,也沒有摸金校尉,挖人家的墓是極其不道德的,這幾乎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
“有些人能看懂山川河流的走向脈絡,自然就能找到那些大墓。”
韋沅似乎隨意說道,蕭瑾瑜卻認真的應和著:“沒錯,就是這麼個原因。”
韋沅看著前面窗子前一個黑影走過,微微垂下眼瞼。
這個地方的主人竟然如此明目張膽的把別人墓裡的東西擺出來,韋沅也就隨口提醒他一聲,以後指不定他的墓也被那些看得懂風水的人找出來。
“幾位久等了,我家大人請幾位去內廳品酒。”
剛才的武士從裡面出來,衝著韋沅他們彎腰施禮道,逸塵子這時也微微睜開眼睛,但是卻不看韋沅他們兩人。
“易老,”韋沅喊道,“我們要不要進去做做客?”
逸塵子放在桌上的手微微一抖,看著韋沅靜靜的看著他,微微張了張嘴,聲音比平時更加沙啞,幾乎快掩蓋了他原本的聲色。
“如果不想進去的話,那就……”
逸塵子的話沒有說完,嘴卻抖得厲害,眼睛看著那屏風,就是不願意看韋沅和蕭瑾瑜。
得了這麼一個答案,韋沅輕輕舒了一口氣,還好逸塵子沒有繼續表示要進去,而是選擇離開。
韋沅仔細想了想,好像逸塵子最近的反常也說得通了,他應該就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在提醒韋沅他們。
“雖然知道這位不肯見人的大人沒安好心,不過我都已經到這裡了,自然沒有半路跑掉的理由,我倒是要進去看看是人是鬼!”
韋沅臉上帶著笑,可是聲音卻讓人發寒,說到最後,更是滿是嘲諷。
那位武士靜靜的站著等著韋沅發洩完,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依舊笑眯眯的請韋沅他們進去。
韋沅的心不由往下沉了沉,剛才她說這些話未免沒有試探的意思。
從這武士之前的言語聽來,他應當是相當崇拜那位所謂的大人的,而剛才韋沅出言嘲諷,這位武士就連表情都沒有任何一絲的變化,反而含笑等韋沅說完,好像韋沅說的是什麼笑話一般。
只有一個情況,這武士才這般無所謂,那就是他確定眼前的人已經逃不出他家大人的手掌心了,一個死人,誰還會和她計較呢?
入了內帳,又多了幾分西域粗獷的味道,四周的駱駝皮不知道用什麼方式開了口,即便已經在裡面,卻也不感覺悶氣,反而有一絲絲冷風清冽的味道。
“鄙室簡陋,還請幾位莫要嫌棄。”
韋沅抬頭看向那個坐在中間的人,身材高大容貌俊秀,身穿青灰色雲紋長衫,頭髮用玉簪固定好,溫文儒雅的模樣。
“我倒是不嫌棄,只是你家大人請了我們來做客,難道就這麼偷偷摸摸的躲在後面不見人嗎?”
韋沅在一幅畫前站定,看了幾眼,收回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道。
“姑娘莫怪,我家大人因幾位遠道而來,現在正在為幾位挑選禮物……”
那男人說話不快不慢,頗有一種古文士的率直任誕、清俊通脫的風度。
“幾位先且用些瓜果,我這就讓人來為幾位助興。”
桌上擺滿了各種水果糕點,有不少開始熱帶水果,也不知道站在這種交通是怎麼運到這裡來的。
韋沅拿了一顆山竹,剝了殼露出白色的一瓣一瓣的果肉,毫不客氣的放進了嘴裡。
正在低聲向旁邊的人安排什麼的男人看到這一幕,笑道:“這種東西平時沒幾個人知道吃法,我們也是用了許久的時間才發現這東西味道不錯且無毒的,姑娘這般隨性,可是以前見過?”
“沒有,我瞎蒙的。”
韋沅自然不會如實回答,隨口應道。
一個僕從彎腰下去,韋沅就看見那男人笑吟吟的道:“我們大人給姑娘準備了一份大禮,還請姑娘笑納。”
正說著話,幾個武士壓著一群人羅貫而入,看清楚那些人之後,韋沅的表情僵硬在臉上,手忍不住氣得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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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正是米掌櫃,以前韋沅去客棧找過他,只聽說他去尋親戚了,沒想到竟是到了這兒!
後面緊跟著的是那一家東廂房的那一家人,跪在地上完全看不出情緒。
難怪她總感覺有一股奇怪的力量牽扯著自己,想來是利用了這些人和自己的因果吧!
那男人微微抬了抬下巴,立即有幾個人上來,手裡拿著小錘子,小錐子齊排排的走進來,左手拿著錘子,右手拿著錐子往那些人頭上準備動手。
頭骨酒杯!
不知道什麼時候,在西域有這麼一個說法,用頭骨酒杯喝酒可以延年益壽,而且和你有因果關係的人做的酒杯最好,越是關係親密,就越是有效果。
所以在西域有一個怪像,那就是很多大巫師會收取一個弟子,竭盡所有努力對其好,但凡是有求的莫無不應,以此來增加因果。
一般那些人會養一個徒弟十年,十年後就親自動手將其頭骨掀起,慢慢雕磨,細細琢刻,最後變成一個有獨特印記的頭骨酒杯。
“我不要這種噁心的東西!”
韋沅怒斥,本以為那些地理志上的東西與自己十分遙遠,沒想到站在竟然有人要用這個來接待自己!
那男人有些詫異,微微揮了揮手,那些人就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們是真心接待韋沅的,這種禮節在西域算得上最高的禮節了。
那些人拖著米掌櫃幾人拖了下去,韋沅看向那男人,男人立即笑道:“姑娘莫言擔心,既然姑娘不喜這種,我們必然不會做讓姑娘生氣的事。”
“你家大人想要什麼?”
如果說進來之前韋沅還不確定這些人是針對誰的,那麼在米掌櫃他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完全確定了,這些人就是針對她來的!
韋沅看了一眼完全不在狀態的逸塵子,心裡如同明鏡一般。
大術士,大周人,來了西域,能安排逸塵子……
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了一個人,逸塵子的師傅!那個消失了幾十年的天闕子!號稱第三個最有可能踏入長生之境的人!
“我家大人讓我送一樣東西給姑娘。”
男人恭恭敬敬的捧上來一個盒子,叫韋沅沒有接下的意思,就輕輕的開啟盒子,拿出一卷白駱駝的皮卷,緩緩的開啟。
韋沅剋制住自己想要倒退的驚恐感,全身發寒,就連手指尖都冰冷得發麻。
“你沒事吧?”蕭瑾瑜緊張的看著韋沅,她的嘴唇白得一絲血色都沒有,眼神看著那皮卷似乎望向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韋沅沒有聽見蕭瑾瑜的話,她整個人幾乎都融進了那副畫中。
那是她最熟悉的世界,車水馬龍高樓大廈,時尚的都市麗人們踩著高跟鞋,西裝革履的人們神色匆匆,兩旁的梧桐和桂花樹似乎隨著風在輕輕搖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