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無為道長的眼神漸漸飄渺，越過玄清和林姝，像是回憶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你們倆的天資聰穎，無論如何也不會理解我這種人的感受吧？我當年是最努力的，可每次繪製符籙或是陣法，我都是道觀裡的倒數第一。”
無為道長深深嘆了口氣，“道觀裡所有弟子都知道我是最刻苦的，但是我也最沒用，連基礎的符籙都畫不出來。看到我的時候，他們都會露出同情的表情來，我不想要他們的同情！”
“從那時候起，我決定潛心修行，勵志要成為道觀之中最強的人。”
無為道長說的十分憤慨，連手都微微攥成了拳頭。
“久而久之的，這就成為了我的一塊心病，我希望能夠變得更強，可無論怎麼努力，都找不到對的方式。”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變了變，比起剛才來，要平靜了些許。
“終於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在夢裡，我因為堅持和刻苦，被神明選中，神明讓我說出，我的願望是什麼。
於是我就說了，神明真的實現了我的願望！
這場夢醒來後，我才察覺到，我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不再對那些冗雜的道家書籍食之無味，我理解了其中的精髓，更是瞬間就融會貫通，懂得了許多曾經沒有理解的法術！
我畫的符籙，也得到了師傅的讚賞，他說，那是他見過最有天資的符籙……”
無為道長一邊說著，臉色大變，分外痛苦的捂著自己的臉，“我本來以為我能夠繼續學習道法，以為是我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
可是這美夢，只維持了一天。
第二天，我又變成了之前的那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師弟，那一天的經歷，就真像是一場夢。
幸運的是，那天晚上，我又見到了神明，神明看著我，問我想不想永遠變成昨天的樣子，只要我能幫他做事，我就能成為整個道觀裡最厲害的弟子。”
“聽到這裡你就動心了，所以，成為了邪祟的信徒。”林姝聽到這裡，已經猜到了後面的情況。
無為道長點點頭，眼中掠過了一絲自嘲，“都走到了這一步，我怎麼能不同意呢？我當然答應了，我明白天下沒有免費的宴席，但我還是不想放棄這唯一的機會。”
他抬起頭來望了望天空，輕輕笑了笑，“我都體驗過了那種感覺，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就放棄這樣的機會呢？神明就在眼前，他給了我機會，只要我答應，就能一直擁有這樣的天資，我不甘心啊，我當然想永遠如此！”
他明明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路，卻也沒有任何的辦法，他只能這麼埋頭走下去。
這條路，他走了四十多年。
林姝不能苟同，“你知道這是錯誤的，這四十多年來，有這麼多機會可以回頭，甚至在上一次，你對無塵動手之前，你都可以回頭。但是你沒有，你還是無法拋棄執念。
你覺得努力頗深卻沒有得到回報，是你的執念，但是你這麼多年來都在當邪祟的走狗，完全是因為你太貪了！
如果你潛心修行，規規矩矩的做道門弟子，心中有信仰，又怎麼能忍受自己為邪祟做事，與道家背道而馳？”
林姝說的話一針見血，無為道長瞬間愣住了，彷彿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緊接著，他皺起了眉頭來，用力拍了一把面前的石牆，“你怎麼會懂我的苦衷？你嘗試過努力沒有回報的滋味兒嗎？你的天賦使然，怎麼會體會到我的痛苦！”
林姝無語，難不成有天賦還成了壞事了？
她感覺自己不大理解無為道長的思想。
但是總歸是有點收穫的，這邪祟是怎麼操作的，她大致明白了。
不過就是先讓人嚐嚐甜頭，然後又收回，讓人有種抓心撓肝的落差感，最終難以放棄這種感覺，最終被邪祟拿捏。
玄清嘴角揚起一抹乾巴的苦笑，“師傅，您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就別再繼續執迷不悟了。這四十年，您還沒有增進自己的能力嗎？還是放下貪念，回頭吧。”
無為道長笑著搖了搖頭，腦袋剛低下去，又很快抬了起來，緊緊地、悲切的望著玄清。
“玄清，你知道我這輩子最驕傲的事情是什麼嗎？”無為道長嘴角仍然掛著那抹悲哀的笑容。
玄清愣愣的搖頭。
“玄清，你過來。”無為道長勾了勾手，“讓師傅再多看看你。”
玄清當即提步走向了無為道長。
無為道長的眼眶一紅，渾濁的眼中像是有淚水盤旋，他伸出手來，顫抖著摸上了玄清的臉，“玄清，我這一輩子，最驕傲的事情，就是你。你是我最出色的弟子，也是我一手帶大的，我將你培養成了我希望成為的那種人……”
“玄清，你是我的延續，如今看到你這麼優秀，為師就算是死，也沒有任何的遺憾了。”
這話說的像是告別。
剛說完，無為道長就後撤一步，瞬間朝玄清和林姝飛出一道符籙。
二人下意識的抬手格擋。
待他們反應過來之時，無為道長已經癱倒在了地上，眼球渙散，儼然已經失去了生命氣息。
他選擇了自我了結……
玄清飛撲過去，痛哭出聲，“師傅，師傅，你怎麼這麼傻呀……”
竟然最終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
剛才無為道長扔出來的符籙，不過是兩張普通的符咒，完全沒有任何的攻擊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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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玄清和林姝都沒有想到，無為道長竟然會選擇在這裡了結自己的生命，林姝並沒有準備，也是微微一怔。
她還想接著問些關於邪祟的線索，怎麼還沒問出口，無為道長就這麼沒了。
林姝嘆息一聲，關切的拍了兩下玄清的肩膀，“其實……”話說一半，她閉上了嘴，到底是沒有再往下說下去。
無論是無為道長這麼多年做出來這樣的事情，還是無為道長選擇的自我了結，都對玄清造成了極大地打擊。
林姝垂下眼簾，這邪祟調查到這裡，線索又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