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晗玉將帶著疑惑的目光，從林老師身上悄然收回，然後用儘量平和、不刺激女兒的語氣說著。
“是的，寧寧的爸爸十年前和我離婚，之後就再也沒有管過寧寧。”
預料中的狂風暴雨並沒有襲來，孟寧寧一臉平靜，這讓孟晗玉松了口氣。
“我看，在寧寧的成長裡，不光父親的位置缺席了，連母親也同樣沒有做到位。”林開放的話，一如既往的直接。
“孟女士，你作為寧寧的法定監護人，撫養人，本該是她最親近的人。可我卻在你和寧寧身上看不出一絲母女之間的親暱。”
林開放的目光落在孟晗玉和孟寧寧之間。
她們各坐在沙發的一側，距離彼此遠遠地，彷彿對方並不是自己的母親/女兒，只是一個認識的人。這便說明了她們心裡的距離。
孟晗玉意識到了，尷尬地說：“我承認，我稱不上一個稱職的母親。林老師，我以後會更加關愛寧寧的。”
她看向孟寧寧，驟然發現，原來寧寧坐得離她如此之遠。心頭莫名地湧起一股空落落的感覺，彷彿她的心早就缺失了一塊，卻此刻才被發現。
“關愛孩子，不能光嘴上說。落到實處，是需要時間的。孟女士，你要拿出方案來。”林開放平心靜氣地說著。
林開放的要求讓孟晗玉相當為難，她這麼忙，真要抽出很多時間去陪伴女兒，確實很難做到。
可孟晗玉卻在孟寧寧投過來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絲渴望。
她猶豫了，面對林老師，面對女兒，她不想欺騙他們。
“我儘量吧。”孟晗玉艱難地說。
語氣中的敷衍和猶豫，讓孟寧寧臉上的渴望消失的一乾二淨，轉而換上了冷笑，果然如此，這才像她的選擇，在孟總心裡，女兒算個屁。
就在孟寧寧準備起身走人時，比她早一步翻臉的，竟然是林老師。
“孟女士，你說得是什麼話？難道你女兒，還沒有你的事業和工作來得重要嗎？你知不知道，她多渴望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
孟晗玉詫異地看著發怒的林開放，彷彿這才記起，這位面色和善，一身書卷氣的中年男人，昨天剛在電話裡不留情面地批評過她。
林開放站起身子，進了書房，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拿了一張考試卷。
他重重地把試卷拍在孟晗玉的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
孟晗玉拿起試卷，有些疑惑。
這是一張語文試卷。
而孟寧寧，在看清楚這張試卷後，臉色卻突然變了，“林老師，你……”
林開放揮手制止了孟寧寧的話，目光依舊緊緊地盯著孟晗玉。
“請看作文！”他重重地強調。
孟晗玉擰著眉，翻到了作文的那一面，只看了孟寧寧的作文題，她的表情就變得精彩起來。
林開放的聲音緩緩響起：
“這是寧寧的語文老師，上個禮拜轉交給我的。你不是想要瞭解你女兒的內心世界嗎？那就仔細閱讀她的文字吧，她的文字會告訴你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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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文的題目，叫做《我想有個……》。
而孟寧寧寫的是，《我想有個家》。
孟晗玉驚呆了。她閱讀著女兒的作文，上面的字句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我想有一個家，這個家不用太大，也不用很好，但是家裡要有愛，不是冰冰冷冷，空空蕩蕩的大房子……”
“可我沒有家，我媽媽從來不關心我，哪怕我故意做錯事，惹了禍，她也不會批評我……”
站在一旁的孟寧寧，眼眶忽然溼潤了。
這篇作文是她無意間的心情發洩，她根本沒想到林老師會看到。
她之前一直以為，林老師和她媽媽見面，只是履行班主任的義務。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真正看明白林老師的用心。
“孟女士，你看完了嗎？”林開放開口的時間，把握的恰到好處。就在孟晗玉看完作文，心情最為跌宕起伏的時候。
“看完了。”
“看到你女兒真實的內心世界，你有什麼感想嗎？”
感想？孟晗玉已經明白了，寧寧叛逆的表現，是為了獲得她的關注，寧寧其實並不討厭自己。反而在她的內心，還是當初那個，喊著媽媽抱的小孩子。
一想到這些年來她沒盡到的責任，孟晗玉異常內疚。
“林老師，也許這麼多年，為了工作捨棄女兒，我是真的做錯了。我希望為時未晚，這一次，我一定會認真地去關愛寧寧。”
“我不信！”
喊話的是孟寧寧，她語氣充滿著不信任，甚至抱著一絲倔強的敵意，“你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可是從來沒有做到過。”
爺爺、奶奶、姥姥、舅舅，哪一個沒有勸過？
她又哪次真的做到了？
“這次我肯定做到！”
孟晗玉轉頭看向林開放，鄭重其事地說：“林老師，我想請你做個證。以後，我會每天陪寧寧一起吃早飯，晚上趕回家一起吃晚飯，週末抽一天時間陪她休息，寧寧提出的其他要求，我也會儘量滿足。”
“真的？”
“真的！”
得到孟晗玉肯定的答覆，孟寧寧都還有些不敢置信。
“那你呢？”孟晗玉問。
“我……媽媽，如果你真能做到，我也願意從此聽你的話，你不是要我好好讀書，那我就好好讀書！我一定考上大學，重點大學！”孟寧寧說得很急切，似乎生怕說慢了一步，孟晗玉就會收回之前的承諾。
孟晗玉撲哧笑了，鼻子隱隱的泛酸。第一次覺得，原來她和女兒的關係，並沒有那麼糟糕。
林開放真正舒出口氣，欣慰地說道：“好，那就由我來作證。你們，一個負責陪伴，一個負責努力學習。孟女士，寧寧，希望你們都能做到今天所說的話。”
“謝謝你，林老師。”孟晗玉真心實意的感謝。要是到此刻，她還不懂林開放找她的真實目的，那她就不是孟晗玉了。
不過很快，又有了其他擔心的事。
“林老師，寧寧落了不少學業，她一下子能跟得上嗎？”
“你擔心她考不上重點大學？”林開放問。說實話，以他對孟寧寧學習能力的瞭解，他有自信她能考上本科，可寧寧的目標卻是重點大學，這的確值得擔憂。
“嗯，其實我原來的計劃，是打算讓寧寧未來出國去，但是現在……”孟晗玉猶豫了。
在此之前，她確實有讓寧寧出國的想法，距離產生美，眼不見為淨。
可現在，她突然又不太想讓女兒出國了。
林開放道：“讓孩子出國學習，並不一定是最好的路子。孟女士，你相信寧寧，她非常聰明，只要她肯認真努力，學習肯定能追回來。就算將來不能上重點，國內的很多一本也很不錯。”
話音剛落，兩道急切的聲音幾乎不分前後地響起。
“不，林老師，我一定要考上重點！”
“林老師，你能幫幫她嗎？”
母女愕然相視，竟難得的產生了心有靈犀的錯覺。
“林老師，您幫幫我吧。”孟寧寧看向林開放，小聲地說，亮晶晶的雙眼裡，充滿了全新的希望。
這是林開放從未在孟寧寧眼裡見過的光芒。
“當然沒問題。我看這樣吧，離高考還有大半年，接下去每個禮拜的週六，讓寧寧到我家來，我來給她補課。”
“那實在太感謝你了，林老師。”孟晗玉忍不住一陣欣喜，像林開放那麼優秀的教師，願意給孟寧寧開小灶授課，她求之不得。
補課費她絕對只多不少！孟晗玉很慶幸，得虧帶了禮品當做敲門磚，否則林老師哪會主動地提出給寧寧補課？
不過，這還不夠。
思索之後，她又裝作為難地說：“林老師，能不能麻煩你再介紹其他學科的老師，我們寧寧其他課程，也需要補一補。”
孟晗玉的要求讓林開放遲疑了。
他自己願意去幫孟寧寧，卻沒法要求其他老師去幫她呀。
……
而此刻，林雪正在離家兩公裡的步行街上逛街。
她前幾天不是腳崴了，遵醫囑在家呆了好幾天，人都快發黴了。熬到週六這天，腳踝終於不疼了，於是迫不及待地約上閨蜜陳嘉喝茶逛街。
兩個女孩子初中開始就認識了，感情一直挺不錯，又都是單身，所以時不時地會聚在一起約會。
下午逛了兩個小時，她們去了服裝店，飾品店。林雪給自己添了一身上班的行頭，陳嘉則買了個包包，買了一套小內內。
正當她們有說有笑地經過一家快捷酒店的門口時，陳嘉忽然叫了聲林雪，遲疑地說：“小雪，我好像看到你媽了。”
“我媽？”林雪順著陳嘉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快捷酒店的門口，顧豔和周永慶一前一後地從裡面走出來，顧豔扯了扯剛到大腿的包臀裙，掩飾著大腿上絲襪的破洞，對周永慶小聲抱怨。
周永慶叼著一根煙靠近，伸手直接捏住了臀瓣，說讓她老實一點。顧豔笑著拍開他的手，非但沒有生氣，反而主動挽住了周永慶的胳膊，那親暱程度遠超他們兩人在家中的時候。
陳嘉看得無敵尷尬，那男人一看就不是林雪的爸爸，林老師呀。難道，是林雪的媽媽出軌了？
“小雪，你媽怎麼……”陳嘉看向林雪，馬上就不敢說話了，她知道自己大機率是猜中了。
林雪的臉色慘白慘白，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
自從家裡計劃著辦培訓學校，她媽就頻繁的以籌備工作為理由和周永慶待在一起。所以，他們是把培訓學校的籌備工作，做到了快捷酒店的客房裡？
林雪抖著手去拿手機。
她要把證據拍下來，交給老林！
可當她終於開啟相機，舉起手機，鏡頭裡卻已經沒有顧豔和周永慶的身影了。林雪看著空蕩蕩的街景，一下子愣在原地，眼神茫然地尋找著。
“小雪，剛才他們上車走了。”陳嘉小心翼翼地說道，她親眼看到林雪的媽媽上了那個男人的車，可林雪跟丟了魂似得，對她的提醒無動於衷。
林雪看向陳嘉，不出意外地在她的眼裡看出了一絲同情。這一刻，強烈的羞恥感包裹住了林雪，她憋屈的說不出一句話。
這算什麼？
她媽在她和她朋友的面前，出軌被抓現行了？
一向驕傲的林雪眼眶頓時變得通紅，對她而言，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小雪，你沒有拍到怎麼辦？”陳嘉問。
“算了。”林雪頹喪地放下手機，她就算拍下來告訴老林又如何，老林被顧豔吃得死死的，根本拿她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