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家河地處城郊，供電不是很穩定，小飯館的燈忽明忽暗。魏剛叼著煙若有所思，桌上的菜餚幾乎沒有動過。他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是啊，你肯定會去的，白靈不是還在嘛。”
小慕笑了笑，沒接話。魏剛坐直身子，舉起手中的酒杯跟小慕碰了一下，“小慕，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聽你的，繼續幹下去。不過咱們可先說好，你還得繼續給我當狗頭軍師，不能完全撒手不管了。”
小慕幹了杯中的酒，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爽快地說道：“剛子，你放心，我說到做到。袍哥人家，絕不拉稀擺帶。”
“有你這句話就行。”魏剛也幹了杯中的酒，接著說：“還有個事兒，按說你不幹了，我應該把你投的錢都退給你。可咱們這幾回掙的錢都還沒有分，全部拿去進貨了，我現在手裡也沒有錢。你看，這錢能不能等我把貨賣了再給你。”
小慕從煙盒裡摸出一根煙點上，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一片淡藍色的煙霧，“剛子，這錢你不用急著給我，貨賣完了不是還要進新貨嘛。這錢你就拿著週轉，我今後在廠裡老老實實上班，也沒什麼用錢的地方，廠裡發的工資夠我用了。”
魏剛忙說：“那怎麼行呢，這不是明擺著佔你便宜嗎？”
小慕抬頭看著房梁上忽明忽暗地燈光，突然嘆了一口氣，有些落寞地說道：“我一直有個夢想，擁有一家屬於我們自己的店，我們兩兄弟一起努力，把它作大，藉著它成就一番事業。如今看來，我這個夢想是沒辦法實現了。剛子，我希望你能替我實現這個願望，那些錢我不要了，就當兄弟我對你的支援。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做下去，千萬不要放棄，這不只是你自己的事，也是我的理想。”
魏剛搖搖頭：“你的理想我會努力幫你實現，可這錢我得給你。都說親兄弟明算賬，我不能虧欠你。”
“剛子，我真不是跟你客氣。說實話，就算你把錢給了我，我暫時也派不上什麼用場。放在你手裡就不一樣了，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可以掙更多的錢。你要實在過意不去，平時請我吃吃飯，給我買買煙什麼的就行了。”
小慕目光炯炯地看著魏剛，魏剛心中激動，端起手中的酒杯：“小慕，啥都不說了，這錢就當是你存在我這裡的，你要用，隨時找我拿。來，為了早日實現你的理想，咱們幹一杯！”說完，他豪爽地一口幹了杯中的酒。小慕的眼角有些溼潤，抬頭也把杯中的酒一口幹了。
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小慕因為心中有事，晚飯時多喝了幾杯，走路都有點趔趄。
他晃晃悠悠地上了樓，摸索著打開門。聽到動靜的許淑華來到客廳，一眼看見小慕這幅醉態，心中多了幾分不快，忍不住責備起他。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還喝得醉醺醺的，像個酒鬼似的。”
小慕扶著沙發順勢坐了下來，目光迷離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媽，你放心，今後我不會給你們惹麻煩了。我就一輩子就老老實實待在廠裡，這下你滿意了吧？”
許淑華聽了小慕的話，生氣地一拍桌子，“李小慕，你怎麼說話的？什麼叫我滿意了？我這是為了誰？難道是為我自己？”
小慕低著頭，沒有回答媽媽的質問。李書賢走出臥室，拉了妻子一把，“好了，你跟孩子嚷嚷幹嘛。小慕既然明白自己該幹什麼，咱們就別再囉嗦了。”
他轉頭對小慕說：“看你喝得也不少，以後少喝點酒，對身體不好。去洗洗早點休息吧，不要耽誤明天的工作。”
“地攤不準擺，酒還不讓人喝，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小慕支撐著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往房間走去，嘴裡嘟嘟囔囔的。
“老李，你看他......”許淑華指著小慕的背影，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
李書賢搖搖頭，拉著妻子回房去了。
第二天清晨，小慕早早就起了床，和家人一起坐在桌邊吃早餐。小慕拿了個饅頭，往裡面抹上豆腐乳，一邊吃一邊對父親說：“爸，我今天晚上還有點事要辦，可能回家會晚點。”
許淑華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幹嘛？還要去喝酒？”
“哪有那麼多酒喝，就跟喝酒不要錢似的。”小慕放下手裡的饅頭，“夜市的攤位是我跟魏剛一起搞的，現在既然不幹了，那些首尾的事總得給人家交代清楚。”
李書賢點點頭：“小慕說得對，既然是合夥的，總是要跟別人講清楚，不然將來又是麻煩事。”
小慕很快吃完早飯，穿上工作服準備出門。小紅急忙站起來，兩三下嚥下嘴裡的饅頭，對小慕喊道：“哥，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走在樓道上，小慕輕輕敲了一下小紅的腦袋：“今天怎麼想起跟我一道出門了？是不是有事想跟我說？”
小紅吐了吐舌頭：“哥，你前段時間真的在夜市擺地攤？”
“當然是真的，不過從今天起，我不幹了。”小慕歪著頭打量了一下小紅，心裡有些好奇，小紅怎麼會想起問自己這事。
“我知道，是爸媽他們不讓你幹了。哥，你就沒想過再爭取一下？一家人都待在同一家廠裡，太沒有意思了，我畢業了不想回廠裡來上班。”小紅小聲地說道。
“你是覺得我能說服誰？是咱爸還是咱媽？”小慕呵呵一笑：“你要不想回廠工作，直接跟爸說不就得了。怎麼，想讓哥去給你趟雷？”
“不是，哥，我就是覺得爸媽他們都是死腦筋，只要是他們不認可的事，我們說什麼都沒用。”小紅沮喪地說道。
“知足吧，沒有爸媽，咱們這會兒說不定還在鄉下種地呢。自己有想法固然是好的，可你一個才從學校出來的學生，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我勸你凡事多聽爸媽的意見，起碼他們不會害你，對吧？”小慕如此安慰著小紅，心裡卻有些怪怪的感覺，難道說真的是勸別人容易，輪到自己卻死活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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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哥，我先走了。”小紅在廠門口跟哥哥告別，揹著書包去學校。
小慕站在門口目送小紅離開，一眨眼，以前那個老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瞎跑的小女孩，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這一瞬間，他想起了遠在西北當兵的九九，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
“想什麼呢？”魏剛從單身宿舍出來，抬眼看見小慕站在廠門口發呆。
小慕回頭一笑，“剛子，今天晚上我還和你一起去夜市。”
魏剛一愣，隨即驚喜地問道：“什麼情況？又有變化了？你爸媽同意你去擺攤了？”
小慕搖搖頭，“沒有，我就是去看看。”
“哦，我知道了，你是去看白靈的吧？”魏剛恍然大悟。
剛到夜市，白靈就看見他們倆，也不顧自家還在擺放的攤位，跑過來忙不迭地問道：“小慕，你們昨天晚上怎麼沒來？是不是因為你媽的事才沒來？”
“死丫頭，攤子還沒擺好你就跑了。快回來，趕緊的，一會兒就要上客了。”身後傳來白潔的催促的聲音。
小慕推了推白靈：“你先回去幫你姐擺攤，一會兒空了我跟你說。”
白靈心懷疑慮地回去了，小慕幫著魏剛擺好貨，“剛子，今天我就不上場了，在邊上待著，以後就靠你自己了。”
“你自己都說了，我比你更適合在夜市擺攤兒。相信我，沒問題的，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誰才是真正的‘夜市之王’。”魏剛憨憨地一笑，舉起手中的小喇叭，站在板凳上，中氣十足地吆喝開來：“來呀！看一看瞧一瞧！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最新上市的廣貨！”
隨著魏剛響亮的吆喝聲，圍在他攤位前的顧客越來越多，魏剛一邊大聲地跟顧客吹噓自己的產品，一邊嫻熟地跟他們討價還價。
小慕點了根菸，蹲在電燈杆下看著，雖然魏剛已經有點忙不過來了，他卻沒有要上去幫忙的意思。
白靈抽空過來看了一下，見魏剛忙得團團轉，小慕卻在一旁袖手旁觀。白靈一邊幫魏剛收錢出貨，一邊責怪小慕：“剛子都忙不過來了，你還在一邊看熱鬧，你這是在搞哪樣？鬧矛盾了？”
小慕吐出一串完美的菸圈，小聲地說道：“他以後都會這麼忙的。”
白靈有點懵，停下手中的活兒問道：“小慕，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他以後就自己一個人了，當然會很忙咯。從明天起，我不會再來夜市擺攤了。”
白靈歪著頭想了想，搞不清小慕說這話的意思，一把抓住他的手問道：“為什麼？幹的好好的，為什麼就不來了？”
她抓著小慕的手不停地搖晃：“小慕，你告訴我，究竟是什麼原因？”
“沒什麼原因，就是我爸媽不讓我來了。前天的事你也在場，以前我沒跟家裡人說我在夜市擺攤，那天被他們知道後，堅決不允許我再來了。”小慕把手放在白靈晃動的手上，“別晃了，晃得我頭暈。”
“你爸媽為什麼不同意你來夜市擺攤，靠自己的努力掙錢，有什麼不對的？”白靈話音剛落，那邊白潔又在催她快回去，顧客要拿貨。
小慕輕輕掙脫白靈的手，“你先回去忙，晚上收攤了我再給你說。”
白靈看了一眼自家攤位上等著的顧客，轉頭對小慕說：“好，收攤後我等你。”
一到晚上九點，夜市準時收攤，燈光漸漸暗淡下來，意猶未盡的人群慢慢散開了，夜市裡只剩下收拾東西的攤販們。
今晚的月色很美，淡淡的清輝照亮了街角巷尾，即使在沒有路燈的地方，也把街道照得清清楚楚。小慕沒跟魏剛一起走，他等到白靈，兩人推著車，在灑滿清輝的街道慢慢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