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華燈初上，青年路的夜市像往常一樣熱鬧非凡。除了各種賣貨的攤位，街邊還多了不少賣麻辣燙的小攤，彷彿就在一夜之間，全省城興起了一股麻辣燙的旋風。
其實所謂的麻辣燙，就是簡易版的火鍋，火鍋固然好吃，可價格也不是一般老百姓消費得起的。有些腦瓜子靈活的人就想了一個辦法，用銻鍋裝上自己炒制的火鍋底料，再把各種葷菜素菜穿在一根竹籤上，大致每串上有四五塊的樣子。天黑後就騎上腳踏車，腳踏車後面的架子上，一邊是筲箕裝的各種葷素串串，另一邊是蜂窩煤爐子搭的鍋兒。隨便找一個熱鬧的地方停下，架好腳踏車就開始做生意。
一旦有人光顧，老闆就招呼客人自己選上愛吃的菜，交給老闆在銻鍋裡燙熟，蘸上自制的調料即可食用。一根籤籤一角錢，葷素都是。幸福的省城市民，既享受了火鍋的味道，又花費不多。一時間，晚上熱鬧的街頭，吃一回麻辣燙在全市年輕人中蔚然成風，後來甚至還風靡全國，成了川省的代表小吃。
小慕一邊瞅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一邊跟身邊的白靈說：“今天晚上收攤後，咱們去恆侯巷吃麻辣燙。剛子一個朋友說，那家的味道簡直不擺了，巴適得很。”
白靈笑著點點頭，不知是天太熱還是忙的緣故，她臉上有些出汗，在燈光下泛著微光。
自從兩人確定關係以後，除了星期天偶爾相約去逛公園外，更多的時候是每天在夜市裡相聚。夜市忙起來大家都沒有時間，只是在顧客少的間隙匆匆說上幾句話，可就是這麼短短的幾句話，也讓兩人心裡跟灌了蜜一樣，甘之如飴。偶爾兩人的目光會交集在一起，彼此眼神中的愛意更是顯露無遺。
魏剛正站在攤位前賣力地招攬顧客，他忽然看見遠處走來兩個人，頓時就僵在原地，有些慌張地低聲喊道：“壞了！小慕，你快看看，那邊過來的是不是你爸？”
小慕正蹲著地攤前跟一個顧客討價還價，也沒抬頭，隨口說道：“我爸怎麼可能來這種地方，剛子，你是不是眼花了？”
話音未落，就聽魏剛結結巴巴地跟來人打招呼：“李叔，你...你們，怎麼...怎麼來了？”
小慕渾身一激靈，趕緊站起身來，面前不是自己的父母還能是誰。李書賢的目光中惱怒摻雜著一些失望，身後的許淑華更是怒氣衝衝，快步走到小慕面前，憤怒地嚷嚷道：“李小慕。你就是這樣欺騙我們的？”
四周的顧客好奇地看了過來，夜市上常有貨不對板的事發生，經常有上當的顧客上門來討公道，和攤主發生撕扯叫罵。
小慕看了一眼攤位前圍觀的人群，伸手拉住媽媽的胳膊，低聲對許淑華說：“媽，能不能不要在這裡鬧，這事兒咱們回家說去。”
許淑華一揮手，擋開小慕的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敢在這裡說，要回家去說？”
隔壁攤位上的白靈突然看見小慕他們攤子上圍滿了人，一個中年婦女正大聲地指責小慕。白靈心裡一急，趕緊跑過來，想要擠到小慕身邊去，她絕不允許有人傷害自己的小慕哥。
一雙手死死拉住她，白靈回頭一看，原來是魏剛，“剛子，你怎麼不去幫忙？那女的在罵小慕哥呢，你還站在一邊看熱鬧。”白靈生氣地揮動手臂，想要掙脫開魏剛的手。
魏剛湊到她耳邊小聲地說道：“你最好別過去，那是小慕的媽媽。”
白靈一聽，愣住了，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正在斥責兒子的許淑華，有些失神地問道：“剛子，這真的是小慕哥的媽媽？怎麼這麼兇啊。”
小慕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心中不由一陣煩躁，大聲衝著圍觀的人喊道：“看什看，沒見過老媽教訓兒子？想看回家讓你媽給你表演。”
許淑華臉一黑，指著小慕問道：“李小慕！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怪我多管閒事是吧？”
李書賢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小聲說道：“這裡人多，不方便，回家再說。”他抬起頭，嚴肅地對小慕說：“跟我們回家。”
小慕看了一眼魏剛，說“爸，你們先回去，我幫剛子收了攤就回去。”
李書賢站著沒動，沉聲說道：“現在就跟我們走！”
魏剛站出來，推了一把小慕，低聲說道：“別犟了，你先回去，這裡交給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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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慕無奈地點點頭，抓起自己的工作服搭在肩上，跟在父母的身後往市場外走。經過白靈家的攤位前，白靈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李小慕看，滿臉的關切。小慕笑著衝她擺擺手，無聲地說了一句，看口型，白靈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說“沒事的。”
李書賢家的客廳裡，氣氛有些壓抑。李書賢坐在沙發上，嚴肅地看著小慕。小慕站在客廳門口，沒有坐下來的意思，一隻腳在地上無意識地蹭來蹭去。
“你就沒什麼想對我們說的？”李書賢的問話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們不是都看到了嗎？”小慕沒抬頭，眼睛盯著乾乾淨淨的水泥地面。
“為什麼要去把地攤？”李書賢的語氣裡漸漸有些火氣。
“為什麼？爸，你不覺得你這話問的有些可笑嗎？還能為了什麼，為了掙錢唄！”小慕抬頭看著自己父親，坦然地說道。
“你很需要錢嗎？廠裡發的工資不夠用嗎？還是說你想幹什麼不得了的大事需要用錢？”許淑華語氣生硬地問道。
“廠裡那點工資，吃不飽也餓不死。媽，你不明白，這根本就不是錢的事。”小慕顯得有些不耐煩，不知道該如何跟父母解釋自己的想法。
“你媽怎麼就不明白了？小慕，當初你媽媽獨自帶著你們在鄉下，那時我們的收入更少，她硬是靠著那點微博的收入，辛辛苦苦把你們養大。那時的日子多難啊，她還不是一樣熬過來了。依我看，在節儉上面，你應該好好跟你媽學學。”李書賢心中一直對自己妻子敬佩有加，看到小慕對媽媽的態度不好，忍不住開口教訓道。
小慕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靠在門邊不說話。
“以後不許去夜市擺攤了，好好在廠裡工作。廠裡下半年還有個青年工人先進個人評選，你要爭氣，就給我們把這個先進拿回來。”李書賢的心中始終對小慕還抱有希望，希望他能好好工作，將來能成為廠裡的骨幹。
“憑什麼？”小慕一聽父親的決定，頓時就像點著的炸藥桶一樣炸了，憤怒地大聲質問道。
“憑他是你爸！”許淑華也不示弱，同樣大聲回答道。
“我知道，你就是嫌我擺地攤給你丟人了，丟了你副廠長的面子。國家現在都在鼓勵發展個體經濟，你憑什麼看不起個體戶。擺地攤怎麼了？不偷不搶，靠自己的勞動掙錢，有什麼不好的。你就只想著我接你的班，在廠裡老老實實幹一輩子。最好還能跟你一樣，在廠裡混成領導幹部，整天坐在辦公室指手畫腳，人五人六的，你就滿意了。可惜，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才不想每天都做重複的工作，年紀輕輕就能看到自己老了的樣子。也許這是大多數人的理想，但這其中並不包括我。”小慕憤憤不平地說道。
李書賢臉色變得鐵青，抬眼看向小慕：“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的人？只在乎自己的官位，不在乎你的想法。小慕，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小慕滿不在乎地說道：“不然呢？當初媽媽不也一樣擺過攤賣豆腐，那時候你怎麼不反對？現在我擺地攤，你為什麼就反對了？還不是因為你現在在廠裡有了一官半職，怕別人知道你有個擺地攤的兒子，影響到你的聲譽。至於我是怎麼想的，你在乎過嗎？反正我也不是你親生。”
聽到小慕口中說出這些話，李書賢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許淑華忍不住了，她不容許有人這樣說自己的丈夫，那怕說這話的是自己的兒子。她揮手給了小慕一記耳光：“你這個混賬東西，你知道說的是什麼混賬話嗎？當初要不是為了養活你們幾兄妹，能多掙點工資補助，你爸他會在西藏待那麼多年嗎？他吃過的那些苦，你又知道多少？你爸真是白疼你了！”
小慕捂著自己的臉呆住了，從小到大，這還是媽媽第一次動手打他。李書賢拉住激動的妻子，有些疲憊地低聲說道：“過去那麼久的事了，你還提它幹嘛。”
“不，我要說，今天就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不然他還認為我們虧待他了，有多不在乎他。”許淑華指著板凳對小慕說：“你坐下，今天我就跟你好好講講。”
其實剛才小慕一時衝動說出那些話，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雖說他不是李書賢親生的，可這些年李書賢對他確實很好，甚至比對九九和小紅還要上心。剛才情急說的那些話，確實有點虧心。他遲疑地看了許淑華一眼，慢慢坐了下來，想聽聽媽媽會給自己講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