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李書賢帶著小慕去食堂打了稀飯和饅頭。吃早飯的時候，李書賢對幾個孩子說：“吃過飯我就去給你們安排學校的事，這兩天你們可以跟著媽媽四處走一走，熟悉一下環境。記住，千萬別一個人跑出去，你們人生地不熟的，迷了路可就麻煩了。小慕，你一定要看好弟弟妹妹。”
小慕拿著饅頭，忙不迭地點頭答應。九九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李書賢狠狠瞪了他一眼，九九趕緊低頭喝他的稀飯，不敢再吱聲。
“爸，小飛呢？”小紅突然問了一句。
“對呀，怎麼沒看見小飛呢？”小慕跟著問道。
昨天從老家到了省城，晚上又住進了新房子，孩子們太興奮了，以至於都忘了問起自己的小弟弟。
李書賢瞟了一眼許淑華，許淑華沒什麼反應，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飯。他們昨晚已經商量過了，暫時不打算把小飛送人的事告訴幾個孩子，等以後有合適的機會再把這件事告訴他們。
“呃，”李書賢清了清嗓子：“小飛現在身體不太好，得了一種古怪的病，一直拉肚子，去了好多醫院都沒能醫好。恰巧爸爸的一個朋友是醫生，對小飛的病有些研究。爸爸就把小飛暫時託付給他，讓小飛在他那裡養病。等過一段時間小飛病好了，你們自然就會見到他了。”
說實話，李書賢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編的這個理由，可是沒法，他實在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藉口了。
小紅和九九“哦”了一聲，倒沒說什麼，唯獨小慕有些將信將疑地看了眼李書賢。
“你們接著吃，我要去上班了，再不走就要遲到了。”李書賢迴避著小慕的目光，站起身，藉口上班要遲到了，快步離開了家。走在樓道上，回想起小慕的目光，李書賢心裡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他搖搖頭，嘆了口氣。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夜風呼嘯，街上行人稀少。李書賢和許淑華來到將軍街五十一號大院，一陣冷風吹過，李書賢覺得有點冷，他縮了一下脖子，回頭對許淑華說：“要不算了，我們改天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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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淑華揚了揚手裡拎著的包：“東西都買好了，進去吧。”
李書賢有些無奈地推開虛掩著的黑漆大門，門軸也許久了沒上油，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楊明貴在屋裡聽到聲音，探頭看了一眼，認得是李書賢，笑著問道：“小李，是來找餘老師的？”
“嗯，過來找餘大哥有點事。楊大哥，這是我愛人李淑華。”說著，李書賢把身後的許淑華介紹給楊明貴。
“你好！”楊明貴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許淑華，伸出手來。
“你好！楊大哥。”許淑華伸手輕輕和楊明貴握了一下。
“我們家那套傢俱還要謝謝楊大哥，多虧他從木綜廠幫我買的便宜木料。”李書賢感激地說道。
“不算事，舉手之勞而已。”楊明貴擺擺手，又指了指德成家：“餘老師剛回來不久，你們去吧。”
李書賢謝過楊明貴，帶著許淑華來到德成的家門口。門開著，昏黃的電燈下，德成正坐在桌邊吃麵，手裡還拿著一份報紙在看。
“餘大哥，你好！”李書賢走了進去，大聲地和德成打招呼。
德成聽到聲音，猛地一抬頭，面露驚訝之色：“是你啊！老弟，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我愛人和孩子的戶口解決了，前幾天才來省城。這不，我愛人想來看看你們，表示一下感謝之情。”說著把許淑華介紹給德成。
“那要恭喜你們了，戶口是件大事，解決了就好。你們請坐，我這才下班，還沒吃飯呢，一個人圖省事，下了碗麵條。對了，你們吃飯沒有？沒有的話我給你們下點麵條。”德成忙不迭地收起自己的麵碗。
許淑華見屋子裡冷冷清清的，即沒有看到女主人，也沒有孩子的蹤影。再看德成，完全是一個單身漢的做派，不禁疑惑地看向李書賢，李書賢也有些困惑，但他沒有立刻問德成。
“餘大哥，我們吃了飯來的。你不用管我們，接著吃你的，我們坐坐就走。”李書賢讓德成別跟自己客氣，接著吃飯。
“那怎麼行，我給你們泡茶。對了，你是不喝茶的，我這有白開水。”德成一邊說一邊張羅著找杯子。
“餘大哥，小張和孩子們怎麼不在家？”李書賢端著熱氣騰騰的杯子問道。
“怎麼？你不知道？你和玉梅不是一個廠的嗎？”德成看了一眼李書賢，有些疑惑地問道。
“哦，我已經不在工藝品廠工作了，我去無線電廠都幾個月了。我還真不知道小張出了什麼事？”
聽了李書賢的解釋，德成點點頭：“怪不得你不知道，原來你已經調去電子廠了。玉梅因為替老廠長說了幾句公道話，被廠裡那幫人弄到百工堰水庫勞動教育去了。”
“那孩子呢？”許淑華終於忍不住，插話道。
“玉梅去了水庫工地，我這段時間恰好事挺多的，實在抽不出時間照看孩子，所以把兩個孩子都送去了玉梅姐姐那裡。”
看著許淑華焦慮的神情，德成趕緊補充道：“不過你們放心，雖然孩子暫時交給了他們的姑媽，不過姑媽是個很好的人，照顧孩子也十分的盡心。尤其是小斐，拉肚子的老毛病居然也徹底治好了。”
“真的？小飛的病治好了？”李書賢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若不是因為小飛這病，後面也斷然不會出把小飛送人這檔子事來。
“確實是好了，這是我上週去時親眼所見。”德成又將妙心所說的經過給李書賢夫婦講了一遍，李書賢夫婦聽了也不由嘖嘖稱奇。
“餘大哥，不知道我們方不方便去看看小飛？”許淑華看來還是不太放心，還是想要去親自看看。
德成沉思了片刻，說：”好，星期天我和玉梅會去看小飛他們，你們倒是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只是......”
“餘大哥，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你儘管說好了。”李書賢見德成有些猶豫，便開口說道。
“我是有些顧慮，小飛畢竟才到我家不久，對老弟你應該還有些印象，我怕到時候小飛見到你們會出什麼狀況。”德成把自己心裡的顧慮講了出來。
“餘大哥，這個你不用擔心。你看這樣好不好，到時候你帶著孩子在門口玩一會兒，我們遠遠地看他一眼就行。只要看著孩子好，我們就放心了。”許淑華介面道。
德成想了想，爽快地答應了。見德成答應了，李書賢夫婦就沒有久留，匆匆告辭回家。
星期六玉梅回來，德成把這事跟她說了，玉梅覺得沒什麼關係，倒是對小飛媽媽的心情頗為理解。
第二天是個晴天，兩家人在事先約好的新南門大橋橋頭見了面。新南門大橋跟新南門一樣，原本是抗戰時期為了省城老百姓躲避日軍空襲新建的，取名叫作復興門和復興橋。後來老百姓為了順口，一律叫成新南門和新南門大橋。
兩家人見了面，玉梅還是第一次見到小飛的媽媽，她開玩笑說自己搶了小飛媽媽的名頭。許淑華笑了笑，握著她的手說：“我還得謝謝你們幫我養兒子呢。”彼此說笑幾句，倒也緩解了初次見面的尷尬。
等到德成和玉梅從小南海帶著三個孩子出門來，街對面的許淑華眼睛都不眨地盯著小斐看。小斐長胖了幾分，也高了一些，模樣倒是沒什麼變化。看著他快樂地在陽光下奔跑，和姐姐們一起嘻戲歡笑，特別是看到他伸出手臂撲到玉梅的懷抱裡，許淑華忍不住向前邁了兩步，想上前去抱抱自己的孩子。李書賢一把拉住她，許淑華回過頭來，此刻的她已經淚流滿面。
回家的路上，許淑華情緒低落，一言不發。李書賢低頭勸解道：“淑華，雖然小飛不能和我們一起生活，但是你也看到了，他現在過得很好，餘大哥他們兩口子對孩子的愛不只是嘴上說說，你應該也能感受得到。所以，你不要太難過。”
許淑華默默地點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我知道，可小飛畢竟是我的孩子，哪個母親看見自己的孩子對著別人叫媽媽，心裡會不難受。”
電子廠是新成立的，現在正全力以赴爭取早日開工生產。許多不是必要的部門都暫緩成立，幼兒園就是其中一項。李書賢原本打算把許淑華安排進幼兒園工作，現在看來也只能再等一等。
可許淑華不願意在家就這麼傻等著，每天催著李書賢幫她在廠裡找一份工作先幹著，畢竟家裡有三個孩子要養活。
李書賢也很為難，廠裡的工作不是技術活就是體力活，哪樣都不適合許淑華幹。直到有一天，他從一個愛人還在工藝品廠工作的同事那裡聽到一個訊息，說是工藝品廠幼兒園的一位老師因為愛人工作調動離職了，現在幼兒園又缺了一位老師了。
聽到這個訊息，他厚著臉皮去找了嶽主任，也就是現在電子廠的嶽廠長，請他出面讓許淑華暫時借調去工藝品廠的幼兒園上班。還別說，工藝品廠那邊還挺給嶽廠長面子的，沒兩天就讓許淑華去上班。就這樣，許淑華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幼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