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了羅泉鎮，淡淡的薄霧中，星星點點的燈火映照在珠溪河上。河邊的小院裡燈火通明，許淑華埋頭整理著手邊的物件，身邊的小慕拿著臉盆和毛巾問道：“媽，這些都帶走嗎？”
許淑華頭也不回地答道：“都帶走，我們不會再回來了。”
小慕應了一聲，低頭把所有的盆子和毛巾收攏在一起。許淑華抬頭看了一眼，忙伸手拉了他一把：“傻孩子，這些不急著收拾，明天早上起來我們還洗不洗臉了？”
小慕反應過來，摸著自己的頭笑了：“我忘了明天咱們還要用呢。”
許淑華推了他一下：“這裡你不用管了，有小紅幫著我收拾。你去你們那屋，看看九九收拾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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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慕答應著轉身出去，來到自己和九九住的那間屋。九九正在把自己的東西打包裹，鼓鼓囊囊的一大包。
小慕皺了一下眉頭，走過去，解開九九的包裹。九九急忙上前攔住他，抱怨道：“哥！你幹嘛！你看，我好不容易才打好的包裹，又被你給弄散了。”
“明天爸來接我們，說好了自己的包裹自己帶。你看看你，這包裹裝得跟座小山似的，你背得動嗎？”小慕指著包裹裡散亂的東西問道。
九九把包裹裡漏出的東西胡亂地攏到自己面前，“我不要你管，我自己會想法的。”
小慕揀起一把樹枝做的彈弓，在手裡掂了掂：“你把這玩意帶進城幹嘛？”
九九伸手一把搶過彈弓，愛惜地摸著：“哥，你忘了，我們宿舍邊的樹林裡有好多鳥，我把這寶貝帶去，準能派上大用場。”
小慕搖搖頭：“我們這次不會回那邊住了，你沒聽媽說嗎，這回我們住的是新蓋的樓房。”
“樓房？是不是縣裡新華書店那種高房子？”九九眨著眼睛問道。
“比咱們縣裡的房子可高多了，媽說我們家在五樓，可以看老遠了。”說這話時，小慕眼睛裡流露出嚮往的神情。
一家人懷著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度過了在鎮上的最後一夜。中午快十一點的時候，李書賢風塵僕僕地趕回家。一進門，來不及歇口氣，就被三個孩子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問他新家的情況。
李書賢打量了一下院子裡堆放好的包裹，笑著說：“嗬，你們動作夠快的，都收拾好了嘛。那咱們就不耽擱時間了，這就走。至於新房子到底怎麼樣，你們到了不就知道了嗎？反正我覺得比以前強多了。”
把自己的包裹背在背上，一家子準備出門去坐車。九九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把自己那碩大的包裹扛上肩。
李書賢放下包裹，走過來拎了拎九九的包裹，問道：“你裝了些什麼在裡面？這麼沉。”說著解開包裹看了看，九九在裡面塞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李書賢嘆了口氣，說：“這些沒用的東西你帶去幹嘛。”一邊說，一邊隨手把一些他認為沒啥用的東西揀出來，扔到院牆邊上。
九九哭喪著臉看著父親騰空了他大半個包裹，撇撇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忍住沒說。李書賢把他剩下的東西包好，放在九九的肩上，拍了拍他肩上的包裹說：“走吧，抓緊時間，我們還能趕上十二點鍾去縣城的那趟班車。”
出門後，許淑華回身鎖好門。李書賢問她：“房子的事你處理好了嗎？”
許淑華點點頭：“我已經託了後街上的吳姐，讓她有空時來看看。等我們在城裡安頓好了，我再抽時間回來處理。”
李書賢覺得這樣處理挺好，便不再多說，帶著一家人揹包拿傘地朝車站走去。
今天是星期天，街上的人比平時多，許多跟他們相熟的人紛紛跟他們打招呼。
“老李，你們一大家子揹包拿傘的，這是打算去哪兒呀？”
“我們去省城。”
“看你們這樣子，是不打算再回來了吧？嘖嘖，真羨慕你們呀。”
這話不好接，說什麼人家都會覺得你矯情，李書賢只能呵呵地一笑而過。
好不容易擠出人群，趕上了十二點去縣城的那班車，李書賢全家到省城時都快天黑了。
順著廠區嶄新的水泥道路往宿舍樓走去，小家夥們興奮地四處張望，小慕忙招呼他們別亂跑。
站在單元樓下，李書賢指著單元樓道說：“到家了，我們家就在五樓上。”
幾個小家夥揹著包，率先朝五樓跑去，李書賢和許淑華笑呵呵地跟在他們後面。
等他們到了五樓，九九站在樓梯上，左右張望了一下，問道：“爸，哪邊是我們家？”
李書賢指了指左手邊那扇門：“這邊就是我們的新家，來，小慕，你去開門。”說著遞給小慕一把嶄新的鑰匙。
隨著門緩緩開啟，一套大三居室的房子呈現在一家人的面前。平整的水泥地面被拖得乾乾淨淨的，刷著白灰的牆面白得有些耀眼。客廳擺放著一張吃飯的圓桌和幾張木凳，靠窗的位置還有一張布沙發。
李書賢推開左手邊屋子的門，對小慕和九九說：“這間屋是你們哥倆的了。”小慕和九九歡呼一聲衝進自己的房間。
“爸爸，我的房間呢？”看見哥哥們有了自己的房間，小紅拉著李書賢的衣襬著急地問道。
“有，怎麼能多少了我家乖乖女的房間。瞧，這就是你的房間。”李書賢開啟靠近廚房的一間屋子對小紅說。
這間屋比起小慕他們的屋子要小一些，不過小紅並不在乎，終於有一間完全屬於自己的屋子，對她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許淑華看著孩子們都高高興興地進了屋，這才和李書賢一起扛著自己的行李進了剩下那間最大的屋子。
“淑華，這就是我們以後的家了，你喜歡嗎？”李書賢放下包裹，自豪地揮了揮手，問道。
許淑華走到窗前，從五樓靜靜地望去，遠處城市的燈光次第地亮了起來，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燦爛。
“真美呀！”許淑華讚歎一聲，轉過身面對李書賢：“我很喜歡！不過，我更歡喜的是咱們一家人終於能在一起生活了，再也不會分開了。”
李書賢心中一動，伸手把許淑華攬在懷裡，“是啊，我們一家再也不會分開了。”
正當兩人沉浸在相聚的喜悅之中，屋外突然響起九九的聲音；“爸，我餓了，什麼時候吃飯啊？”
許淑華慌忙推開李書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李書賢沒好氣地衝屋外喊道：“今天時間晚了，來不及給你們做飯，我和媽媽現在去食堂打飯。明天讓媽媽去買菜，我回頭給你們做一頓好吃的，咱們一家也該好好慶祝一下搬新家。”
小慕走出房間：“爸，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不用，我和媽媽去打飯，你在家幫著弟弟妹妹收拾自己的屋子，別讓他們亂跑。”李書賢一邊去廚房拿飯盒一邊對小慕說。
李書賢和許淑華拿著飯盒往食堂走，此時夜幕已經降臨，廠區道路映照在一片明亮的燈光下。走在這段整齊的道路上，許淑華輕輕舒了一口氣，轉頭問道：“家裡的那些傢俱都是你新買的？”
李書賢笑了：“我那點工資，哪夠買現成的傢俱呀。我是找熟人去木綜廠買的木料，回來請廠裡的木工師傅利用業務時間幫我打的。木料加給師傅的人工，比在外面買現成的要便宜一多半呢，就是花的時間長了點，足足搞了三個月才準備妥當。”
許淑華看著他，悄悄豎起了大拇指：“還是你厲害！”
吃過晚飯，累了一天的孩子們早早就睡覺了。收拾完屋子的許淑華坐下來，滿臉欣賞地看著自己的家，不時伸手摸摸身邊的小茶几，拉拉身下有些皺的沙釋出，然後心滿意足地閉上眼靠在沙發上。
李書賢端著水杯坐在對面的板凳上，看著許淑華愜意的表情，又想起隔壁熟睡的孩子們，覺得自己這幾個月的辛苦真是千值萬值。
過了片刻，許淑華慢慢睜開眼：“要是小飛在就好了。”
李書賢一愣，不知道該怎麼接她這句話。這幾個月來，他一直不讓自己閒下來，就是怕自己會想起小飛。
“他現在還好吧？你去看過他沒有？”許淑華幽幽地問到。
李書賢覺得有些口乾舌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小飛還好，收養他的那家人對他很不錯。她是我原來廠裡的一個熟人，你也認識的，叫張玉梅。”
“張玉梅？我好像有點印象，是不是當初我班上那個六月的媽媽？”
“對，就是六月的媽媽。”
“那還不錯，我印象中她對六月很好，是個合格的好媽媽。”
“嗯，張玉梅人確實不錯，以前也常常幫助我們。孩子送過去前，我還專門去了趟她家，她愛人餘大哥也是個爽快人，答應我會把小飛當自己的孩子養。”
許淑華點點頭，沒說什麼。沉默了一會兒後，她突然說：“我想去看看小飛。”
“小飛剛過去不久，我們這時候上門不太合適吧？”李書賢有些為難。
“我就是想去看看小飛，特別想！”許淑華堅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