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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連數日,葛瓊去小謝山庭拜見,三叔皆閉門不見,今日是派山外的小廝通了行蹤,來此等候,不料後來的葛琳都被請了樓上去,只留著他樓外等候,葛琳抬錦裳上樓,回頭衝他笑,“大哥,你是又惹了三叔生氣不是?”

自古忠義兩難,車馬遊行,燈起燈落,他在樓外苦站了三炷香的時間,三叔執意如此,他心內落寞,青下不忍開口,有侍從走來,說,“裕親王邀溪川君船上一聚,離此地不過二里有餘,請公子挪步。”

葛瓊抬頭相望,從前他見三叔不必通報,來去自如,今日已到了連葛琳也不可與比的地步,頓時神眸黯淡,周遭燈華沒了光澤,“我今日身體不適,在外逗留已久,凡事日後相商,暫先回府了。”

葛瓊推卻那人,那侍從自知攔不住他,神色凜然問道,“溪川公子,裕親王有話帶到,他問大寶相國一事公子可曾忘記?”

葛瓊聽他一語,回頭望去,端的是一番威嚴,人說葛瓊葛溪川不苟言笑,難以親近,只一眼,叫侍從一時持刀緊握三分,葛瓊卻突然鬆口,“我葛瓊是什麼樣的人,他裕親王恐怕熟知,不必多加試探,再多一言,情義可以至此。不說現下不去,明日後日也沒有功夫,你只管如實轉告。”

那侍從被他一番話唬得失了神,行禮恭送,“是小的逾越了,葛寺卿慢走。”

葛瓊將要走兩步,忽聽得前方有人喊,“瓊大哥哥。”

青天坊高樓紅妝,門前車馬流水,行人不絕如縷,她這一聲喊,從人群裡緩緩走來,白底靛藍梅花竹葉刺繡領米黃對襟長裙,燈華不及她的嬌豔,面色嫻靜,與人群裡一眼就能瞧出。

她走到他身邊,因為從那頭匆匆趕來,呼吸還不勻稱,只差要讓人流衝撞地拉住他的衣袖,她喊,“瓊大哥哥,你這是往哪裡去啊?”

離得太近,葛瓊聞得她身上的沁香,退後兩步,面色如常說,“不去何處,正要回府。”

說完卻見面前這人嬌嬌一笑,不知是思量什麼,耳根略紅又抬頭與他嬉笑,“大哥哥,好巧啊。”

“哪裡巧?”

“我方才也想著要回去呢,不想就遇到了你。”

葛瓊見她孤身一人,身邊只有個陪伴丫頭,再沒個旁的侍從,還能不明白,“蘇姑娘,貪玩還是得注意時間,一時走丟了無妨,只是免得回去讓一府裡的人為你擔憂那可就不好了。”

“這……”好吧,暫且認了,不知這大公子品性如何,一會兒若不讓她上車同行那就未免有些得不償失了,“大哥哥教訓得是,我這就回去了。”

一時車馬行進,葛瓊的馬車自然與她這些個姑娘比還要繁瑣揮霍些,鋪的毛皮細軟,雪白通透,車內暗香湧動,案上還有二兩茶盅,小卷在側,這行馬的人也分外穩當,一路行去,不見波動。

幼章與他面對面相坐,不敢呼吸,對面這人閉眸小憩,白袍分平,穩重有致,打進車便一路似有神思,閉眼到車停,不與幼章說上一句話。

半晌鬧市喧譁已過,車馬漸快,行進幾里,聽得車外馬伕長吁一聲,馬車便停了。

葛瓊睜眼,便瞧見面前的幼章與她相望,杏眼圓睜,另有一番姿色,當下眉頭便緊皺了兩分,摞起了衣袍掀開門幛,由著小廝牽著下去了。

“瓊大,”葛璇在府外等候多時,聽見巷外的小廝來報是葛瓊的馬車,便早早在此等待,見得他下馬,急不可耐,“這賬面到底還是缺了二百金,如何是好啊?”

原來是家中自葛琳一事,便大加整頓,二房賬目素來由少勤等人做主,府裡風氣如此,總貪了不少,少勤堅持有度,卻叫葛璇在外沒個分寸,與管家密謀,瞞著她,將西面的田鋪私吞了大半,作假將賬本提了過去。

現在上面要查,可真是嚇壞了葛璇,自知抹不平,告了少勤,她便與他假意鬧了一場,趁機損壞了賬本。

只是新的賬本還要補全,少勤只與他拖延了這些時日,叫老祖宗放低了心,但要補的還是補上,便與他說,“你去求了你小二弟罷,叫瓊大那邊再寬容兩日,等補全了賬目再一併交上去也不遲,縱然葛瓊是周瑾的人,但他與你的情分在此,定會通融的。”

“這,這能行嗎?”

少勤少不得要罵他,“他是你小二弟,他的性子你還沒有我熟知麼?況且家裡他也只有你這唯一打頭的兄長,你降了身份去求,不怕他不心軟。”

葛璇便照著少勤的話做了,求了兩日,葛瓊果真心軟答應,只叫他儘早平賬,下次再沒有此事。

葛璇應了,可這些日揮霍了不少,補了別處的賬,拿出一身本事,最後還缺了二百金。

這數目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只是叫少勤替他先墊著,那婦人就打死也不同意了。

葛瓊聽罷,直言,“找二大奶奶通融,她這點小錢難道還沒有?”

“哎喲,我的好二弟,你是不知道她——”正要說,見著那馬車裡又下來一個人,由著丫鬟牽著,兩步走下了車。

怪道方才瞧著這丫鬟有些眼熟,只不過下來的小姨子與葛瓊他二人怎的就在一起了?

他行禮,幼章自然回禮,生怕姐婿多想,正要解釋,站在那處的葛瓊說話了,“這樣你便隨我來罷,小二金我替你出了,但你得為我辦件事。”

葛璇聽罷,哪還管這些,跟在葛瓊身後一並進了府,“二弟但說無妨。”

幼章回了府,便問香涎,“怎麼樣?我繡的手樣琀之可還滿意?”

香涎便從桌上壓著的紙張裡抽出一張信箋,“諾,琀之姑娘的信。”

幼章氣不過,“她如今好了,真與我講究起來,一府裡住著倒活像隔著幾千裡。”

但還是開啟信箋開看:

一張幾,

油壁香車不再逢,峽雲無跡任西東。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幾日寂寥傷酒後,一番蕭瑟禁菸中。

魚書欲寄何由達,水遠山長處處同。

幼章看罷傷感了起來,“我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原來是與我避嫌,我到現在才發現。”

她讓香涎筆墨伺候,正在紙上寫下二張幾,卻心煩意亂,扔了筆,“什麼油壁香車,巫山蹤象,她一個閨中的小女子哪裡來的這些情思酗酒,還是藉著相思的詩要我明白我若與她再結交下去,終歸是要害慘了她。”

幼章脾氣好,從不大發脾氣,眼見著屋子裡她竟鬧了起來,疏影推門問香涎,“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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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涎指著案上的書信不說話。

幼章這裡自忿了小一會兒,見著案上的筆墨也幹了,叫香涎收了起來,“收起來罷,不必寫什麼信了,我明天去她小院看她去,還非得有什麼豺狼虎豹,當真不能進了不成?”

幼章這頭好容易才安歇下了,對面的小謝山庭,馬車正停,葛思珉走了一段路,山下水流環繞,叮咚作響,三千眼尖,瞧見河裡飄來了一盞彩花燈,“三爺,有些奇怪?”

“嗯?”

“此處河流不通城郊,那上流的分支裡飄來的彩燈竟然大路不走,改道飄到了這裡,許是有些玄機?”

葛思珉望去,那一盞獨自飄來的河燈顏色過於濃厚,是閨中之物,“前頭女娃們的玩賞,撿的人不乾淨,漏了這一盞,也能飄到我這來,是為奇異,既如此,你提上來我看看。”

三千便挑劍提了過來,道,“中間似有一物。”

是一張箋條,三千取出,葛思珉隔著帕子開啟看了看,燈河晃盪,他看罷甩在了地上,溼漉漉一片,一行人提燈上山去了。

箋條已溼,有風吹開,字跡雖已暈開,但仍能見其意,“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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