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臨樓,三層書房。
氣氛異常安靜。
“…其實,俺看不懂。”
良久,烏深倒吸一口涼氣:“但震驚俺們全宗。”
沒有人說話
阮雙雙左右看看,憋了憋,憋不住小聲說:“…其實固定搭配是我看不懂但大受震——對不起大師姐我這就閉嘴!”
阮雙雙在侯曼娥的死亡視線下瞬間安靜如雞。
——大師姐姨媽期都多少年了,什麼時候能結束啊嗚。
雖然小師妹的吐槽被冷酷大師姐無情地拍滅了,但緊繃的氣氛到底鬆緩一些。
站在侯曼娥身後的高遠咳嗽兩聲,說:“幾日前那個動靜諸位也都看見了,那顯然不只是榮王與郭司空兩方宮變能鬧出來的氣勢,據我們之前收集的情況來看,榮王無論如何沒有這樣的本事…”
侯曼娥冷笑:“他要是有這本事,我把腦袋擰下來給他挖著吃。”
高遠:“…”
不是,大師姐,這還有外人在,咱們是不是可以含蓄一點。
後面阮雙雙小小聲:“憑啥說我,師姐這不比我熊?”
高遠咳咳咳著拍一下二貨師妹的腦袋,對表情略微詭異的岑知季文嘉幾人歉然說:“我們師姐就愛開玩笑,諸位別在意……轉回正題,看這幾天禁軍到處蒐羅榮王的黨羽,八成是郭司空已經謀逆成功,道友們也不妨想想,如今這樣的狀況,我們該如何是好。”
他們原定的冬宴五日後闖宮的計劃早在那夜巨獸法相出現後破滅了,但凡是個有眼睛的都能猜到宮城裡盤踞著多可怕的怪物,沒誰這麼想不開去給人家送菜的。
“我那夜觀察了一下,那頭巨獸的虛影,像是一隻狐狸。”
季文嘉撓了撓頭:“但它有五條尾巴,肯定不是普通狐狸…難道是九尾狐的幼年體?”
岑知清冷道:“九尾是上古神獸,凶煞、霸虐、性貪淫,流傳下來的血統眾多,但大多早已混得分不出了,如今真正配稱得上純正血統的,也只有我們滄瀾界的妖主。”
季文嘉:“我怎麼好像聽族中長者說過,幾百年前,上一代的妖王也是九尾血統?”
岑知點頭:“是,正巧這兩代妖域之主都是九尾血統。”
阮雙雙好奇:“這麼巧,他們是親戚嗎?父子?”
岑知搖頭:“倒沒聽說過有親緣,妖族許多種族都繼承著上古血統,但只有極少數能覺醒血脈返祖,咱們這一代的妖主成紂,出身極為神秘,他並非養在先代妖王膝下有記載的子嗣,甚至在他取代先代妖王之前,誰也沒聽說過他的存在…他是突然冒出來的,也許是繼承九尾血脈的另外一支,恰好返祖,就一舉蒞位妖域之主。”
“應該是這樣。”季文嘉也點點頭:“應該只是巧合,畢竟我聽說,當年妖主統御妖域時,把妖都屠了個遍,先代妖王死得那叫一個慘,要真是親父子,哪至於這麼兇殘。”
阮雙雙和高遠默默看向侯曼娥。
後院那棵還掛著人的柳樹,又高、又大、又挺拔。
侯曼娥面無表情,冷冷瞪著他倆。
“…”惹不起惹不起,他倆又默默把腦袋轉了回來。
“如果是記九尾血統的大妖,那就太難了。”
季文嘉很頭疼:“咱們在這裡用不出靈氣,侯前輩這樣的劍修還好,至少還有招數和劍勢,烏兄那樣的體修、岑前輩的音術也好,但我們這些法修,那可真是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了。”
用不出靈氣、使不出法術,他們這些在外面呼風喚雨的修士全被困在這裡。
可偏偏這裡充滿妖氣。
岑知皺著柳眉,遲疑道:“你們不覺得有些奇怪嗎,這個幻境怎麼會困如此多人,而且被送進來的修士仍在不斷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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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得簡直不像被送進來的,而像是這個幻境主動在吸人——
想到這兒,岑知自己都愣了愣。
怎麼可能呢,幻境是沒有生命的。
她搖頭:“罷了,是我想岔了。”
她聲音太小,各自沉浸在思緒中的幾人都沒聽見,唯有侯曼娥注意到,聽完就怔住,皺起眉若有所思。
季文嘉想到了什麼,扭頭問侯曼娥:“侯前輩,你們那邊不是留下了幾位和宮裡有關係的散修,宮裡那位孫姓道友還有沒有訊息傳出來?”
“沒有。”侯曼娥回過神來,斷然道:“那幾個散修不安分,我一直讓人盯著他們,沒有,自從那夜宮變之後,宮裡再沒有任何訊息傳出來。”
季文嘉臉一喪,愁得眼睛下的黑眼圈都更深了:“這可怎麼辦啊…”
眾人愁眉不展之際,突然窗外傳來一陣陣喧譁聲。
侯曼娥坐在最靠窗的位置,她往外望去,遙遙望見街上一隊隊騎著妖獸的禁衛軍迅速向四面八方奔去,一邊疾馳一邊用力敲鑼,嘴裡大喊著什麼;半空中飛過被人控制的巨鳥,所過之處從上面落下雪花似紛飛的紙張。
“大師姐!!”
一個法宗弟子猛地推開門,大喘著氣遞過來一捧紙:“外面在發公告,說新帝登基,要舉辦什麼祭典,要所有人都去觀禮!”
眾人趕緊拿過宣紙看起來,只見上面寫著——
寫、寫著……
烏深:“這什麼鬼畫符?!”
季文嘉ovo:“看、看不太懂啊。”
“這是妖文。”
緣生·學識淵博·博學多才·音齋首徒岑知,清清冷冷繞過這些文盲,拿起宣紙瀏覽了一遍。
侯曼娥屈指一下一下叩著劍柄,問:“新帝是誰?”
“說得很模糊。”岑知輕輕搖頭:“只說是先帝的十三子…沒有提名字。”
侯曼娥看向阮雙雙,阮雙雙掰著手指仔細回憶了一番,搖頭:“師姐,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
…雙雙都說沒聽過,那就是真的一點訊息沒傳出來過。
岑知繼續念:“時間定在三日後戌時,王都祭壇。”
季文嘉驚訝:“祭壇?就是城東南連著郊外十萬大山的那邊?”
烏深撓了撓頭:“那是幹啥的?”
“這是這裡的風俗,國家大事、在祀在戎,百姓很崇尚祭祀,每年冬宴後都要舉辦祭祀大典,之前榮王和郭司空鬧得不可開交,極大的一個原因就是爭議主持祭祀的人選。”
高遠分析說:“看這個情況,很大可能是郭司空得到了那頭兇獸的助力、以迅雷之勢絞殺了榮王,扶持新帝做傀儡,正巧要舉辦祭祀大典,就出來安定人心的。”
記“那還好。”季文嘉鬆口氣:“雖然計劃完蛋了,但接下來王都應該會有段安定日子,我們可以再從長計議。”
烏深咬牙:“奶奶的,就不信這狗屁幻境能困俺們一輩子!”
侯曼娥眯了眯眼,又聽見樓下大堂的喧囂:“怎麼了?”
阮雙雙噠噠跑出去望了一眼,遠遠有聲音傳進來:“沒什麼,又是京兆府的人來盤問情況了,我去樓下看看。”
眾人神色淡定,自從宮裡開始全城抓捕榮王殘餘黨羽,京兆府隔三差五來一回。
過一會兒,阮雙雙又噠噠跑上來,手裡端著五六個碟子的瓜子和花生米,邊跑邊抱怨:“又問掌櫃是誰家裡幾口人什麼時候來的,天天就是那幾個問題,說了八百遍了下次來還轉著圈問,煩死個人——大家快吃啊!”
阮雙雙超熱情:“剛出爐的,我們師姐就愛嗑瓜子,不嗑瓜子就打人,所以我們法宗小廚房炒的瓜子特別好吃,大家都來嚐嚐,千萬別客氣,走的時候也多帶點走。”
“……”
岑知季文嘉幾人:“???”
“…阮—雙—雙——”
“樓下的賬房不能沒有我!師姐我先走了有事兒將來再說哈!”
侯曼娥看著阮雙雙奪路而逃噔噔下樓去了,冷笑一聲,反手在盤子裡抓了把瓜子。
岑知季文嘉:“…”所以確實愛嗑瓜子是嗎。
高遠一如既往老媽子一樣站出來,含著憨厚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大家都嚐嚐,別客氣。”
季文嘉訕笑:“好的好的,不客氣不客氣。”
烏深大笑著抓了把瓜子,連聲說好吃,岑知也捏了幾枚,斯斯文文地吃著,突然對侯曼娥說:“侯道友和我原本想象得不太一樣。”
侯曼娥靠坐在窗邊咔嚓咔嚓嗑瓜子,吐出一口瓜子皮,抬起眼皮。
相由心生,她有那樣一張美豔到鋒利的臉,可眼睛裡寫滿的卻不是慾望,而是明亮,連野心都帶著一種堂堂灼灼的勁氣。
真是奇妙。
侯曼娥看著岑知,半響冷不丁說:“我聽許多人說,你們緣生音齋會看相?”
岑知泰然:“音齋修音道、勘命律,若說看相,更該問萬淨禪剎才是。”
兩個人靜靜對視一會兒。
岑知清冷的臉上微微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好吧,老實說,我是有一點好奇,也許道友願意為我解惑。”
侯曼娥也笑了。
她側過頭,看著窗外晴空萬里,這些天都是好天氣。
“有機會吧。”
侯曼娥說:“等我心情好的那一天,也許我會告訴你。”
岑知看著她有些冷漠的臉。
等她心情好的那天
——所以她的心情一直沒有好過是嗎?
哪怕在笑、在罵人、在揍師妹、在嗑瓜子……在做一切正常的事。
可那都不算心情好。
岑知捏了捏掌心的琴絲,愈發好奇了。
那一天,會是怎樣的一天呢?
——
宮城,太和殿。
林然扒在門上。
五體投門,扒得很認真。
“…我越看越覺得你真不適合瑪麗蘇文。”
天一客觀點評:“我認識記隔壁一個系統,它那邊有個女主叫祁大海,我覺得你適合去她的劇情裡和她肩並肩。”
林然有氣無力:“什麼劇情,反派虐戀?女強爭霸?”
天一:“不,那是個無腦智障沙雕文。”
林然:“…”
“她叫祁大海,是個牲口。”天一看了看她這個姿勢:“你可以叫林蜘蛛,你倆一起去不當人。”
“…”林然扁著嘴從門板流淌下來,流淌到椅子上。
天一簡直快瞎了眼。
“他已經關了我九天了!”
林然流下心酸的淚水:“到底什麼時候能放我出去?”
自從那天宮變,她就被成紂圈在這裡。
“你不要這麼悲觀。”天一安慰她:“你要想,他雖然關著你,但他也關著自己,你看他,這九天裡也就今天出去了一會兒,平時不都是在屋裡和你一起躺屍。”
林然大聲:“那是因為他宅!”
成紂是個宅狐,自從進了太和殿,不去上朝不去管事,就天天窩在床上睡大覺,林然被迫和他同吃同住、生生睡了九天的軟塌。
林然:“而且他只是懶得出去,實際想出去就出去,他今天就出去了!他出去為什麼不敢帶我一起?一定是因為——”
天一:“因為他出去的時候,你還在睡覺。”
林然:“…”
天一:“睡得肚皮都翻出來了。”
“——算了算了。”林然尷尬:“我們還是聊回怎麼出去的話題吧。”
“行啊。”天一說:“吶,他回來了,你去抱他大腿求他,他就帶你出去了。”
天一話音未落,門就被推開。
妖主標誌性的黑袍出現在門外,冷淡看著詭異姿勢攤在椅子上的林然。
林然:“…”
林然咳咳咳著站起來。
“妖主陛下,您好。”林然禮貌說:“針對您最近無理由囚|禁我人身自由一事,我要對您提出一些嚴肅的抗議。”
妖主攏著袖子,漫不經心走進來,袍尾劃過門檻,繞過林然時,像綿延開的黑水。
林然小尾巴一樣跟在他後面——沒辦法,打不過人家,只好試圖和他講道理:“我說真的!別人養雞——不!我讓紅尾巴養雞,連雞都要遛的,你天天把我關起來,我會自閉的,我如果自閉,我的血就會變苦,我的血一苦,你喝著就會不快樂…巴拉巴拉…拉巴拉巴……”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林然說得口乾舌燥,義正辭嚴總結:“我需要出去!”
妖主眼皮都不帶夾她一下。
林然出離憤怒了。
“我跟你講,我也是有脾氣的。”
林然微微揚起了一點嗓門:“如果你再不給我點自由,我就——”
妖主突然轉過身,低柔道:“你就怎樣?”
林然對上他猩紅森涼的獸瞳。
林然:“…我就也不會跪下來求你的。”
天一冷笑,它就知道。
妖主瞥了瞥她,狹長的眼,眼風輕而涼,有一種似笑非笑的漠然與懶怠。
林然懷疑他在嘲笑她。
“走。”
“好的沒問題陛下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這就出發吧!”
“……”
天一:“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