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裡有人在偷聽。
蘭斯的目光從“不解”變向“恍然大悟”的時間,比路加預計的更久。
好在那雙眼睛裡沒有露出刺傷路加自尊心的神色,有的只是單純的驚訝。
路加心裡的負擔減輕了些。
也是,這個人畢竟是蘭斯。
“知道了還不來幫我?”他壓低嗓音,惡狠狠地瞪人。
因為難堪和羞窘,路加腦門上溢位了薄汗。他一邊兇別人一邊在心裡對自己冷嘲熱諷,祝賀自己又學會了一門新技巧。
沒錯,技巧,正經事,不要多想。
路加像在教堂唱聖歌般背脊筆挺,嘴裡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蘭斯呆呆眨了眨眼,接過他手裡的體力活,開始兢兢業業地搖晃木床。
咯吱聲突然大了很多,又急又快。
“慢一點,那是人能有的速度嗎?”
“……抱歉,殿下。”
不愧是主角,蘭斯的體力簡直能做永動機,路加也懶得體諒他,索性直接坐在了床上。
等到隔牆最後的腳步帶著他們想要的資訊離開之後,路加都快被搖籃晃睡著了。
他打了個呵欠,抬手命令蘭斯停下,將書放歸原位,一頭栽倒在大床上。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路加掀起一邊眼皮,看到蘭斯在替他蓋被子。
……服務意識勉強過關。
路加迷迷糊糊想到什麼,扯住他的領子往下拽。蘭斯順從地彎下腰,任由小王子把他的衣服扒到肩膀以下,又團團揉皺。
還需要什麼,吻|痕、抓痕?路加皺眉想了一下。
算了,麻煩。而且太逾越了。
他望了一眼床單,正打算再做得逼真一些,便聽蘭斯說:“其餘的請交給我吧。”
路加瞥他一眼,在信任和不信任之間猶疑一秒,熬不住睏意,倒頭就睡。
入夢時,有人在他耳邊輕語。
“辛苦了,殿下。”
蘭斯抬起手似乎想撫摸什麼,又緩緩放下。他注視著路加的睡顏,很久之後才離開。
第二天一早,當蘭斯敞著胸膛,披著扯崩了幾顆釦子的凌亂襯衣走出臥室時,女僕們的眼神都直了。
第一個被允許進臥室的情人。
還有昨晚聽到的那些聲音……激烈的動靜,少年像貓兒撓人一樣的叫聲……
不能吧?絕對不可能吧?
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王子殿下,竟然甘於屈居人下?
據說下位多多少少會影響行走,銀髮情人步履穩健和平時沒什麼兩樣,難道真的是殿下……?
女僕們端著餐盤在飯廳中快速穿梭,在主人面前繃著臉,一到了後廚立刻手捏鼻子堵鼻血。
但小王子身邊簇擁著的人太多,直到他翻身上馬,女僕們也沒探聽到具體訊息。
不論如何,整座府邸的人都相信了小王子正和他的新情人打得火熱。
“上來。”路加騎馬從高處俯視他的僕人,他戴了黑皮手套,吝嗇地向蘭斯伸出。
蘭斯拉住他的手,翻身騎在他身後。
還沒等他坐穩,路加便夾緊馬腹,飛奔出去。
“……殿下!等等!咳咳。”管家因馬蹄掀起的煙塵嗆咳不止,連忙吩咐侍衛們:“還不快追上去!”
侍衛們紛紛裝轡上鞍,剛來得及上馬,小王子已經消失在了林蔭道的盡頭。
“已經甩遠了,殿下,”蘭斯回過頭,有些艱難道:“您可以不必這麼……”
路加的馬名叫“惡靈”,通體幽黑,前額有一塊獨特的十字白星。它性情又急又烈,毫不顧忌騎在它身上的人是什麼感受,主人不管它,它便撒著歡地狂奔。
生活在修道院裡的蘭斯本就沒幾次騎馬的經驗,現在碰到這樣一匹烈馬,又坐在路加身後無處可扶,很多次差點被甩下去。
“嗯?我親愛的騎士大人,這種事不應該對您輕而易舉嗎?”路加一邊打趣他,一邊縱馬越過一道拱起的樹根。
他是故意的。
蘭斯縱容地嘆了口氣。
“那麼失禮了,殿下。”他伸手握住了韁繩。
兩個人的手挨在了一起,在這個姿勢下,他們的身體貼合得更加緊密,蘭斯幾乎把路加抱在了懷中。
為了避免不恭敬和僭越,他努力和小王子保持距離,然而森林裡地形崎嶇不平,他們總是無法自控地撞在一起。
那頭金燦燦的捲髮掃在蘭斯頰邊,有些癢意,還帶著沐浴後玫瑰的芬芳。
那些玫瑰花瓣是他親手所栽……所以殿下身上的味道,也是因他而起。
在蘭斯察覺到自己的想法有什麼不妥之前,路加勒馬停在一片林間空地上。
一柄細身劍向他擲來,蘭斯在空中握住它,看向它的主人。
“不會引起注意的只有它了,”路加從身側抽出第二柄細身劍,“希望這種劍在你的所學範圍內。”
細身劍一般為體格瘦小的女性所用,人們因為它的靈巧和秀氣稱其為“妖精劍”,在修道院的夜間補習課程中,蘭斯的騎士老師提起這種劍時,總會帶著曖|昧和不屑的口吻。
想必殿下身為男性使用細身劍,心裡多半不太情願。
“騎士的優秀不在於他使用什麼劍,殿下。”蘭斯寬撫道,“即便是一根樹枝,劍術大師也能用它守衛神的榮光。”
路加瞟他一眼,神色不愉,嘴角卻忍不住翹了翹。
“你的嘴可越來越會討人歡心了。”他舉劍攻了過去,“那麼手裡的劍怎麼樣呢——”
蘭斯擋下了一擊,劍鋒衝擊,兩個人的距離也急遽壓短。
“用出你的真水平,蘭斯。”路加在他極近處低喝,“這是命令。”
“是,殿下。”
叮叮噹噹的金屬碰撞聲在林間響起,劍刃反射出微光,轉瞬間又是一次碰撞。
蘭斯的劍術精密而迅疾,路加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在細身劍再一次被擊飛後,他彎腰想撿劍再戰,卻有一隻手先他一步拿走了劍。
“您該休息了,殿下。”蘭斯收好兩柄劍,看了一眼路加顫抖的小臂和手指,猶豫著要不要替他按|揉。
但最後他只是取出手帕,替少年擦拭了前額的汗水。
“既然這是你的要求,那麼今天到此為止。”路加仰著頭說。
他忽然發覺自己竟然需要仰頭而不是俯身,不免對蘭斯的身高產生了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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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在哪一年?”
“與您同年,殿下。”
這個答案讓路加更為不悅了。他翻身上馬,才覺得站立著的蘭斯順眼了些。
“牽馬,我們去湖邊。”他說,“打溼衣服,省的那些人起疑。”
蘭斯按他所言去做。
過了一會兒,這位不諳情|事的聖子才按捺不住問道:“或許我不該過問……不過為什麼要弄溼?”
“還能為什麼,”路加擰開酒壺,“讓‘友好又激烈的野外戰鬥’更逼真一些。”
他看到雙目中仍有迷惑的蘭斯,心中不免鬱郁。
這就是他昨晚沒有逼迫蘭斯“朗讀”的原因——這位禁慾的信徒恐怕會把淫|書吟誦成聖曲,根本騙不了人。
這也導致府邸的傳言裡,是他路加屈於人下……
路加氣惱地腹誹幾句,仰頭灌了幾口悶酒。
玫紅的酒液從他唇角溢位,蜿蜒爬過脖頸的曲線,染紅了白襯衫。
蘭斯的目光順著酒液隱沒在襯衫下,只覺那玫紅的顏色分外鮮明。
似乎只要呆在路加身邊,所有曾對他而言空洞虛無的顏色,都會一一鮮活起來。
簡直就像書中所描述的神蹟那樣——灰色的世界正因他而多姿多彩。
“我斗膽想向殿下討要一個獎賞。”蘭斯將斟酌了許久的話說出口。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發出請求,路加有些驚訝。
“什麼?”他問。
蘭斯抬眼,淡漠的綠眼睛裡漾起一抹溫度。
“我想向殿下,學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