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月坐在床側, 手裡握著手機,另一只手攥著身上的薄棉白色睡衣一角,試圖緩解忍不住胡亂飄忽的思緒。
從未有一刻, 她這麼地想見他。
想問問他, 到底怎麼回事……當年的他為什麼要來救她,又為什麼緘口不提, 連慕青椋都知道的事情, 她卻半點都沒有瞭解過。
心裡沉悶, 感覺時間走得都慢下來, 等著等著不自覺地睡著了。
自從和他結婚後,雲月很少再做夢, 大部分時候都是一覺睡到天亮,這天因為想著事情,不知不覺夢到以前。
她穿著單薄的衣衫, 滿眼膽怯地從晏家接她的車子上下來, 晏家宅院實在是太大, 比她在電視劇裡見到的還要豪華寬闊,儘管沒有排成長隊的傭人和保鏢, 但那天的氣勢和排場依然讓她過目不忘——
衣著不菲優雅的大少爺晏南風, 以及好似碰巧路過神色散漫不可一世的二少爺晏千, 兩人距離較遠, 也形成極大的反差。
前者見她個子矮小, 便蹲下來同她講話,乾淨指腹替她擦去額頭上緊張的汗意, 用那世間最溫和不過的嗓音說, 從今天開始, 這裡就是你生活的家。
晏家, 是她的家。
就是這個概念,讓她對晏南風留下極好的初始印象,而晏千……
她以前從未想過,他待她那麼糟糕的原因是什麼,她以為他和晏若玉一樣,大概是嫌棄她從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同慕青椋那樣的大家閨秀是兩個極端,出於對下層階級的鄙視才一直欺負她。
一開始欺負慣了,就容易忽略後面的好,忽略他在她每次去醫院獻血過後罵她愚蠢的目的,忽略他踢翻一桌補血飯菜和藥材的意圖,到最後也忽略了,溫柔又無情,決心賭她命去救人的晏南風,怎麼可能會在關鍵的一刻放棄……
除了晏千,沒人會來救她。
風華正茂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獨樹一幟,可能那天依然和初見那天一般,對萬物都起不上心,慵懶冷倦的神態卻說一不二,領著人闖入正在執行的手術室,他做事看似不計後果實則早有預防,沒有一個醫生護士能逃得過法律的制裁,至於那罪魁禍首之人,如果不是爺爺阻止的話,想必也不會被放過,但他們的兄弟情義也在那天斷得差不多乾淨。
雲月被救下後,他並沒有多逗留,可能把她送到另一家安全的醫院靜養後人就走了,一點痕跡都沒留下,無聲無息到只要他不提,這件事就此塵封。
……
這一覺,雲月睡得並不安穩,幻夢之中呢喃著,思緒彷彿被一隻手抓住,無法控制自己。
直到一個清澈的男聲在耳側響起——
“舟舟。”
雲月慢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病房上方蒼白的天花板,餘光,倒映的是男人熟悉的面容。
因為她一個電話的緣故,晏千比平時回來得要早,這會兒站了有一陣子,眉尖蹙起擔憂:“這時候怎麼睡覺了?”
“我……”
“剛才還在說夢話。”
“說什麼了?”
“別走。”
雲月恍惚,慢慢坐起來,揉了揉眉心,她不記得自己有說什麼夢話。
“說說吧。”看她還能自己坐起來,估計沒什麼大事,男人神色鬆散後,慢條斯理地調侃,“你夢到了誰,讓誰別走。”
夢裡的人太多太碎,她沒法回答,倉促一笑,“我不記得了。”
怕他多心,看出自己不對勁的狀態,雲月摸摸肚子,語氣半撒嬌:“二哥,我好餓,我們回家吃飯好不好。”
她說的是回家。
她不想住在醫院裡,她只想回家,外面的所有都和她沒有任何的關係,過去的事已過去,此時此刻,以及往後餘生,只想和他好好的。
撒嬌在男人這裡果然有用,沒多懷疑什麼,以為她只是單純地想回家才在今天鬧的情緒,考慮到她的腿腳差不多痊癒,所以爽快答應下來。
這段時間雲月沒能吃到張媽做的飯菜,住院時會唸叨著想念,等回來後,胃口又不是很大,勉強吃上幾口,終是把筷子放下來。
細節被對面的男人察覺到後,耐心詢問:“不舒服嗎?”
雲月抬眸,目光同他平視,然後搖頭。
她剛才只吃兩個蝦仁,胃口少得可憐,不是不舒服的話,大機率是有心事。
今天的這個電話以及突然鬧著回家,足以體現出心裡藏著事,又磨磨蹭蹭地沒和他說。
晏千起身,拉出她身側的餐椅,坐下後比之前更有耐心:“是不是我回來得遲了,不高興?”
雲月搖頭:“沒有。”
“那怎麼了?”
“……沒事。”
“你過來說。”
“嗯?”
雲月疑惑的時候,男人再次起身,將她拉到懷裡抱起來,自己坐下後又將她按在腿上坐著,就像是大人哄懷裡的小孩吃飯那般的姿態,單臂環過她的腰身,唇息靠在耳邊:“有什麼事你告訴我,能不能解決的我都幫你解決。”
難怪別人說戀愛不要隔著電波和手機螢幕去談,有什麼事就見面,還不行就擁抱接吻,近身接觸交流比再多的話都有用。
“可是。”雲月垂頭,“你也沒告訴我啊。”
“我沒告訴你什麼?”
“當年……把我從醫院救走的人,是不是你?”
坐在他腿上,雲月很明顯地感知到男人的微怔,心裡的預感越來越明顯,他果然是沒打算告訴過她。
晏千摟過她腰腹的手勁緊了緊,聲音平緩:“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就告訴我,是不是?”
“是。”
他答得太果斷,以至於雲月不自覺抬頭看他,熟悉的眉眼,眸光深邃,沒有再多做隱瞞的痕跡。
“那我再問你。”雲月說,“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以為他不想說,那麼即使她問,得到的大概是敷衍的回答,比如順便救人,想學雷鋒做好事留名之類的話。
可回應她的是男人愈加靠攏壓抑禁錮她的手臂力道,好似將她揉入骨血之中,以及那低沉得只有他們兩人聽見的嗓音:“告訴你,又怎樣,你當時會喜歡二哥嗎?”
——不會喜歡的。
她明明那麼地討厭他。
她明明依賴晏南風,會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僥倖存活,是晏南風的心慈手軟,她不會想到世間還有這樣一人,為她卸下全身的冷漠,給她為數不多的耐心和溫柔。
對他而言,不說出來的結果最好,不然就要面臨最殘忍的有可能——萬一她知道救她的人是晏千,還繼續喜歡晏南風呢。
索性就瞞著吧。冷傲少年的心思,從萌發到最熱烈的時態都被掩藏得很好,除了,只有他自己沒人知道的那天的那件事——是他抱著女孩從手術室出來後,在離開的車上,趁她昏迷時,印在她頭髮上的一吻,那時的他,連她的額頭都不敢肆意觸碰。
被男人湛黑眼眸裡的情意所覆蓋著,雲月恍惚如夢,喃喃自語:“可是你不說,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呢。”
“你會嗎?”
“我……不知道。”
看她小臉無措,陷入沉思,像是真的在假設倘若當時知道的話,那會不會是另外一種不同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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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千揉揉她的發,“好了不想了,先吃點東西。”
“我不想吃。”
“現在是飯點,你不想吃東西,你想做什麼?”
“……不知道。”
男人唇角漫過笑意,抄起她的腰身站起來,託著她的手並沒有放開,換了個方向便將人以公主抱的姿態抱在懷裡,“我知道了,按你的意思做。”
雲月:“?”
不是——
他知道什麼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意思。
她只是暫時沒胃口,不是想去床上被餵飽……
自從她腳受傷之後兩人一直保持和諧的夫妻相處模式,因著住院這些天他一直沒有過火的行為導致雲月以為他對需求並不是很高,然而隨著上樓梯的速度漸快以及她感受到男人唇息間加重的呼吸,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低聲叫他:“二哥……”
這一聲並沒有得到回應,男人只是垂眸看她一眼,好似在說,不管她說什麼都不會放過的。
以前的事情他們沒有必要去想,假設可能真的有那種結果又如何,只要此時此刻在一起就足夠,沒有什麼比當下手裡抱著這具柔軟身軀更讓人心動神搖。
臥室的燈還沒有開雲月就被放在床褥上,鋪天蓋地的吻傾覆而來,平時對女孩子東西不感冒且不瞭解的男人在解衣釦這方面格外在行且迅速。
昏暗之中雲月抓住他的肩膀,“還沒……洗……”
她在醫院待過一天,還去其他病房串門,不洗澡的話總覺得不乾淨。
晏千稍稍抬頭,眸中帶笑:“原來舟舟還是喜歡浴室?”
她惱火瞪他,她哪是這個意思,她只是單純地想要洗一洗罷了。
她有手有腳的,他彷彿視而不見,從樓下抱到樓上,從臥室抱到浴室,將人放在盥洗臺前還拿了條浴巾墊在冰冷的臺子上讓她坐下,鏡中的她後背光滑白淨,漂亮的蝴蝶骨相對稱,骨感極佳,彷彿自帶一種來自藝術的慾念。
海藻般的頭髮早已鬆散開,垂落在雪白的肩頭上,造成分明的視覺衝擊感,鎖骨下隨著越來越穩不住的呼吸而緩慢起伏的弧度,每一寸變化都像是一種帶有極強毒性的嬌花,勾人而不自知。
雲月其實對浴室沒那麼感冒,迷迷濛濛的有些看不清,人更是被全權掌握所以這回不論如何也不想像上次那樣,強烈要求出去。
她的要求晏千都會依的,簡單衝了下就將人裹起來抱出去。
可能他就是看床不順眼吧,所以直接掠過,選擇更加柔軟,如同漂浮在海浪中間的沙發。
望著上方的男人,雲月再次想起白天做到的夢以及他晚飯的時候所說的話,忍不住挺直腰身,抬起手去環抱他,“二哥。”
“嗯。”
“你以後有事,直接告訴我,不要再瞞著我。”她嘴唇情不自禁上揚,聲聲柔軟,“好不好。”
他們現在沒什麼可顧慮的,是法律認證的夫妻,是彼此醒來睜開眼睛就能看到的人,不應該有什麼隱瞞的。
她眼神真摯,坦誠以待。
晏千垂眸,似是沉思一會兒,指腹輕柔拂過她的發,“那我不想瞞你了。”
雲月一愣:“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有。”
“那你說吧。”
“我怕你罵我。”
“……不會的,二哥你放心說吧。”
以為是什麼要緊的事情,雲月的眉頭跟著蹙緊,提高注意力,想要認真地去聽,卻不想男人手臂一轉,把她整個人翻了個身。
雲月被迫趴在沙發上,像只把背拱起的小貓。
彼此仍然保持相擁的狀態,只是這次他在她身後,一低頭就能吻到她精緻的蝴蝶骨和皙白的脖頸。
“二哥想換個花樣。”晏千俯身靠近,唇息擦過她的耳垂,非常禮貌紳士地詢問,“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