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後斜陽透過二層的玻璃窗，落在桌上。
冬末時候，日光也多出了些暖意。
角落裡，顧衡與林志勳相對而坐。
“喝什麼咖啡？”
“咖啡就算了，今天上午已經喝了兩杯了。”顧衡搖手拒絕。
“那就一杯冰美式。”
林志勳轉頭對服務員說了一句，然後才看向顧衡笑道，
“你在漢城的那些年白待了啊，兩杯咖啡就不行了？記得我上大學的時候，只要每天三杯咖啡下肚，那睡眠時間從來不用超過三個小時。”
瞥了眼林志勳頭頂的髮量，顧衡語氣稍帶關切，“這就是你最近頭髮掉得這麼快的原因嗎？”
話音落下，林志勳澹澹的誇耀自豪之色僵在臉上。
“怎麼想起今天下午把我約到這裡來了？”無視了他危險的眼神，顧衡開口問道。
中午時他讓李然聯絡Kakao公司的人，本是想約見金範秀的。
但金範秀沒見上，卻被林志勳約到了此處。
“社長的計劃我知道，可以直接問我，”說起正事，林志勳也收斂了玩笑的心思，“不過約你到這裡，也是為了看看結果。”
“結果？”
林志勳朝窗外的一片高聳矗立的辦公大樓指了指。
漢城大法院。
因著居高臨下的視角，顧衡看到了大樓前烏壓壓的媒體人群與長槍短炮。
皺了一下眉，他反應過來，“......今天終審？”
林志勳嗯了一聲，看了看手錶，“馬上開庭了。”
兩人所指的終審，並非金範秀的桉子，而是崔太元挪用公款一事。
上次在醫院慈善活動時，崔太元就已經在接受檢方調查，此後又經歷了一審與二審上訴。
“聽你這語氣，似乎還有變數？”顧衡心中有幾分詫異。
倒不是對崔太元有什麼同情心理，只是南韓有個不成文的三五定律。
財閥經濟犯罪，一審如若判刑在五年有期徒刑以內，那上訴後往往會調整為三年監禁、五年緩刑，最後再是提前出獄。
據他所知，崔太元四五年就已經因為另一個桉件走過一遍如此流程了。
“是有些傳聞，”林志勳斟酌著道，“一審給他的量刑是四年，而二審一點調整都沒有，更微妙的是......”
“崔再元副會長從無罪又變成了有罪？”顧衡看著手機上的網頁，緩聲道。
“嗯，這個風向還是挺奇怪的吧？”
顧衡輕敲桌面思忖半晌，“......但對Kakao來說也未必是壞事。”
對sk和崔太元而言，這是比預想更糟糕的境況，在這種時候，他們會更重視半個身子站到自己這邊的Kakao。
林志勳沒有否認，只是道，“好日子有多久也不好說，說不定明年特赦的名單上就又有崔先生了。”
顧衡皺起又舒展。
服務員將咖啡送到兩人桌上，林志勳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輕笑了一聲道，“話說回來，有沒有興趣來Kakao幫我半年？”
“什麼意思？”
“你不是打算問問Kakao後續的安排嗎？我和金社長聊了聊，想試著在國內做一個團購網站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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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調查我？無不無聊？”顧衡語氣無語。
他畢業時加入、待了幾年的那家網際網路初創公司，正是從這個業務發家。
但這家公司從前與景盛並無關聯，他沒想到林志勳還將他這一段經歷翻了出來。
“這怎麼能叫調查？這叫增進對你的瞭解好吧？”林志勳頗有幾分無賴的架勢。
“我手頭還有些事情要忙，五六月份忙完以後也可能要調回國內。”顧衡婉拒。
“扯，林小姐在這邊，你跑哪裡去？”
“那是另一回事，”顧衡搖搖頭，“其實模式思路都擺在那裡，我也幫不上什麼。”
崔太元的事情再一次給他提了個醒。
漢城這片地界上，風向變得快，景盛這種外來客，還是不適合將此處作為發展的重心。
將之當作試驗田，也就是上限了。
林志勳還有些不甘心想要再勸，但顧衡卻是沒有再鬆口。
一直到杯中咖啡見了底，他也只從顧衡口中得到了幾條建議。
正當他叫來服務員再續一杯的時候，顧衡忽然出聲道，“結束了。”
兩人同時看向遠處的漢城大法院。
媒體記者的長槍短炮所向之處，並沒有顧衡與林志勳不久前談及過的那個名字。
“要出大新聞了啊......”林志勳自語了一句。
“嗯......”
啊都！
顧衡衣兜中手機輕震一下，打斷了他將要出口的話。
取出手機，低頭看了眼螢幕上剛剛收到的訊息，他起了身，“結果也出了，我今天就先走了。”
林志勳下意識要攔他，“我這咖啡可剛續上。”
“少喝些咖啡注意休息吧，且不說我去Kakao幫忙的事情，林志勳先生，你再這麼下去，我看都可以來我們華夏應聘當國寶了。”
丟下一句戲謔調侃，顧衡轉身下了樓。
“這小子......”林志勳按了按自己的眼袋，沒好氣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這麼急匆匆是去見誰。”
......
SBS電視臺本社大樓，節目錄製現場。
“OK，辛苦各位了，暫時休息一下，馬上開始下半場的節目錄製！”節目組製作人大聲喊了一句。
保持了幾個小時專注狀態的林允兒精神一鬆。
雖然此刻錄製這麼長時間，而等到正式播出的時候可能只有一兩個小時的時長，但沒有人敢在鏡頭前鬆懈下來。
“我說sunny歐尼，你可以不要再跟著我了嗎？”來到休息區坐下，林允兒也了眼幾乎在下一秒就坐到自己身旁的李純揆，心中生出一種窒息感。
“不可以哦，李sunny言出必行。”李純揆笑眯眯答道。
林允兒接過助理遞來的手機和礦泉水瓶，用吸管小小吸了一口。
帶著妝容的時候，為了不蹭掉唇上的口紅，一般都是用吸管喝水，可以省去麻煩。
擺脫不了sunny，林允兒索性無視了她的存在，低頭看向手機。
現在是下午四點......
她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時間，然後輕按手機。
【yoona】：我大概晚上七點半的時候才能回來哦
【yoona】：允兒上線.jpg
“大、笨、蛋......”某個聲音在耳邊出現。
林允兒倏地將手機向下一翻，羞惱地看向sunny，低聲叫道，“歐尼！”
“怎麼了？”sunny一臉無辜。
“你偷看我手機做什麼？而且還......”
看著林允兒漲得通紅、連妝容都要遮不住的俏臉，sunny笑得歡快，“惹，就許你肉麻備註，不許我念出來是吧？”
“這是我的隱私！”
“是是是，歐尼錯了，”sunny抱住了林允兒的胳膊，一臉的知錯不改，“我再也不敢欺負我們大笨蛋家的小笨蛋了，哎，不行，有點想吐.....”
林允兒深吸口氣，眯起了眼睛，聲音變得滲人，“歐尼啊.....”
瞟到林允兒攥緊的拳頭，sunny身體一僵。
少女時代雖然是個女子組合，但某個人的拳頭力氣卻......
sunny瞬間調整神色，認認真真道，“這個公共場合，注意形象、注意形象，隊內霸凌要不得啊小林。”
......
“七點二十......”
廚房內，顧衡看了眼手機螢幕上的時間，略一猶豫。
廚臺上已經擺了三四盤菜。
糖醋排骨、香爆蝦、魚香肉絲......
“好像還是再加一道素菜好些。”
雖然時間有些不太夠，但林允兒也沒說她會踩著點回來。
顧衡將青菜拿過，又做了一道白灼菜心。
用快子夾了一小塊排骨試了試味道，顧衡眉頭一皺，默默從旁邊拿過醬油往裡面添了少許。
林允兒小姐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
長時間不碰，廚藝這東西也是會退步的。
好在她還沒回來，丟面子也只有自己知道。
又分別嘗了嘗每道菜的味道，確定沒有翻車得太厲害之後，他才將幾盤菜端到了餐桌上。
抬起頭，顧衡看了眼牆上掛鐘的指標方向。
七點三十五。
現在雖然已經臨近冬末，室內也有地暖，但菜在端上桌之後還是容易放冷。
取出手機，他正要給自家女友發條訊息。
而林允兒的訊息已經先一步到了。
......
“今天就辛苦各位的配合了！”
節目錄製現場，隨著製作人的最後一句話落下，全場小小地喧譁了一下。
與經紀人一起，少女時代成員們向節目組和一些共同參與今天錄製的前輩簡單問候告別，然後才出了SBS電視臺的大樓。
保姆車內，sunny向前探了探身子，“志元oppa。”
正閉目小憩的李志元迷迷湖湖睜開了眼睛，“嗯？怎麼了？”
“一會兒我和允兒在前邊先下車~”
“你和允兒？”
“允珍歐尼前些天生寶寶了，我還沒有去看過，所以今天.......拜託oppa了。”
“原來是這樣，”李志元瞭然一笑，“好，也替我帶去問候，不過明天上午記得回來，中午的航班不能誤。”
“OK，謝謝oppa！”sunny燦爛一笑，表情語氣自然且流暢。
回到座位上，她朝林允兒擠擠眼睛。
關鍵時刻，還是要靠她李純揆。
等到下車，看著保姆車漸遠，林允兒轉過身雙手合十道，“謝謝歐尼！”
“謝什麼謝？你們請我吃飯，客氣啥？”
林允兒睜大眼睛。
sunny掐了一下她的臉蛋，揮揮手道，“逗你的~走了，明天見啊。”
出道幾年的積蓄，再加上家中殷實，她早就在漢城購入了自己的住處。
與sunny道別，林允兒看了眼時間，嘴角一翹。
七點零五，還不算太遲。
她正要和顧衡發訊息的時候，手機來電鈴聲忽然響起。
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林允兒面上笑容澹了下去。
“喂......阿爸。”
“回來了嗎？”
“嗯嗯。”
兩邊一時沉默。
這是父女兩人時隔半個多月的第一次通電。
......
林允兒將鑰匙塞進家中的鎖孔。
卡嗒。
纖瘦的手按在門把上，她頓了頓才按下去。
深吸口氣，林允兒走進玄關處。
客廳內，坐在沙發上的林父看向她。
林允兒默默來到他身旁坐下。
“捨得回來了？”
林允兒低著頭沒有說話。
“怎麼，二十幾年的父女，今天連一聲阿爸都不願意叫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爸.......”
沉默片刻，林父忽然道，“允兒還記得你哦媽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嗎？”
林允兒愣了愣，嘴唇抿成一條薄線。
“其實阿爸一直覺得很抱歉，從你記事開始，留給你的關於阿爸和哦媽在一起時的記憶，似乎只有無止境的......爭吵、動手、嘶吼。”
“一定嚇到我們允兒了吧？”
看著林允兒的神情，中年男人眼中閃過深深的歉疚。
大人們爭吵的時候總是會忘記，這會傷害到同時愛著他們的孩子。
為什麼組成自己世界的最重要的太陽和月亮，要打架呢？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和她不合適，但浪漫和熱情總會將一切問題蓋過去......”
“等到她離開的那一天，阿爸就告訴自己，不會讓允珍和你重新經歷阿爸的失敗。”
“這些年，看著你們長大，一點點出落成現在的模樣，現在你歐尼也結婚生子了，你是阿爸剩下的、唯一的牽掛了。”
“阿爸不需要你找到一個高出凡塵俗輩許多的人，我甚至情願他平庸些，阿爸可以幫你看清他。”
“允兒，明亮的火焰灼人，好看的玫瑰刺人，你明白嗎？”
看著林允兒倔強的臉、抿著的唇，林父沉默半晌。
這幅模樣，和當初的自己如此相似。
猶豫著，他開了口。
......
已是深夜。
林允兒走出電梯的時候，樓道裡的感應燈嗒的一聲亮起。
在門前站了好一會兒，她好像才終於攢足勇氣，按下了門鎖密碼。
輕輕推門而入。
屋內一片漆黑安靜。
已經離開了嗎？
從家裡匆匆趕回來的路上，她甚至不敢看手機上他給了自己什麼回訊。
慢慢踱著步子，林允兒來到餐桌邊。
是幾盤整齊擺放著的、早已冷掉的菜。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快子，夾起了一條青菜放入口中。
一點、一點慢慢咀嚼。
他每次等自己半天回覆訊息的過程，是不是也像這盤菜，從熱到冷。
林允兒仰了仰臉，眨巴一下眼睛，沒有讓淚珠子落下來。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和自己說過的，不要哭鼻子。
李知恩那丫頭成天哭鼻子，他已經很煩啦......
平復了一下情緒，林允兒轉過身，卻藉著窗外路燈落進來的些許光亮，看見了和衣睡在沙發上的人影。
輕輕一怔，她來到沙發旁邊，半蹲了下來。
伸出指尖，她輕碰了一下顧衡的眉毛，卻又慢慢收回來。
找了張薄毯給他蓋上，林允兒抱著膝蓋在沙發旁邊坐下，就這麼看著眼前的人發呆。
但或許是在沙發上睡得並不安穩，又或許是察覺到熟悉的氣息，顧衡很快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回來了，餓不餓？”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林允兒慌張地低了一下頭，“不餓。”
不知道為什麼，顧衡只是這麼簡單一句話，她好不容易忍回去的淚水又差一點湧出來。
聲音都帶了點點沙啞。
看著身前的林允兒，顧衡眉頭緊鎖。
似乎要說什麼，他卻又忍了回去，轉而先道，“什麼時候轉了性子，你真是我家允兒？”
林允兒沒有說話，只是用拳頭輕錘了他一下。
顧衡將身上的毯子掀開半邊，“那困不困？”
林允兒默默嗯了一聲，脫去外衣鑽進了他的懷裡。
顧衡將薄毯給她蓋上。
沙發並不寬敞，兩個人其實有些擁擠。
沉默了一下，吻了吻女孩的額頭，顧衡溫聲道，“無論什麼事情，都可以和我說。”
懷中柔軟的身子一僵。
“抱抱，睡覺，好不好？”她小聲道。
......
阿爸真的很聰明，
戀愛中的人，
總是不怕自己受傷，只怕愛著的那個人因為自己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