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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這種年輕人聚眾娛樂的場所,特別是玩搖滾的,情緒激動,最易生事,搞不好就會使事態激化。

“不是說常有便衣麼,怎麼沒人管?”容修問。

“怎麼管,客人起鬨沒人管,等抄傢伙,見了血,你看看有沒有人管。”趙光韌說著,環視了一下暗處四周。

也不知道奇幻紫的那尊大神去哪兒遛彎了,關鍵時刻最好別出什麼亂子,實在太影響聲譽了。

趙光韌又抬頭望向遠處舞臺上方,見鋼琴師小李坐在鋼琴前,擰著眉頭,正在彈奏一首高大上的什麼玩意。

小李是從附近大學請來的音樂系高材生,哪受過這樣的委屈?

在此之前,小李彈奏的是《the truth that you leave》,被臺下噓得實在是扛不住了,一把抓起麥克風就要離開,不料麥克脫了手,“咣噹”一聲,掉在了地上。

音箱裡一陣轟隆隆,隨後就是刺耳的電流聲,聽上去像在砸東西。

就徹底激起了民憤,揶揄起鬨俏皮話,罵的是變化多端。

小李也是個軸的,撿起了話筒之後,鬧事的小子們都以為他準備下臺了,哪想到,他又坐回到鋼琴前,不再彈奏那首流行抒情曲,二話不說換了一首《鍾》。

而且嗓音清冷,傲然來了句:“獻曲一首。”

不管是鋼琴小提琴還是交響樂,只要跟李斯特、帕格尼尼沾上邊兒的就沒個簡單的,彈成小李這樣,就算是外行也能聽出這是超十級專業水平。

老實說,小李身為鋼專牛人,心中自是不忿,只想來一首高難度的炫技罷了。

結果,小夥子們非但不買賬,反而一瞬間炸開了鍋――

獻你大爺!瞧著人五人六的,尼瑪整個一n瑟二百五!

特麼被古代洋鬼子的音樂洗腦了是吧?

中國人不送“鍾”才是傳統啊,心裡有沒有點兒溜?

什麼叫實力作死。

獻曲一首?

金屬禮沒有,愛心禮沒有,滿場舉右拳,齊聲一句:

“――nm-b――”

是的重音一定要在“b”上,尾音要拖長且跌宕,要比m高半個音,好聽爽利,如歌如泣,此乃片兒湯罵之精髓。

小李十指翻飛:“?????”

這下局面真瞎了。

今晚的這群小客人挺特別,他們是高三黨,已經成年了,當時吧檯的貝芭蕾還看了他們的身份證,確實年滿十八歲,只好賣給他們兩打啤酒,一人一小瓶,再多不賣。

小夥子們喝了點兒酒,臨考試了壓力太大,再加上快畢業,心裡都挺難受的,根本控制不住情緒。

-“鋼琴什麼鬼?聽搖滾,燃起來,送鍾的下去!”

-“不是奇幻紫的演出嗎!幻神!凌野!奇幻紫!”

-“誰要在這聽鋼琴曲啊?差不多行了啊,都快睡著了!”

那邊噓聲連天。

這邊,趙光韌也顧不上和容修聊天了,小聲罵了幾句“這群敗家臭小子”,下巴氣得一顫一顫的,拔腿就要去找店裡的保安。

“趙哥,”容修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過幾個小孩,我們去看看。”

“看看?頂什麼用?能揪著領子把他們丟出去,還是摁在地上揍一頓?我告兒你啊,小孩都是妖怪,尤其是青春期,店裡黑名單上,全是那麼大年紀的,和他們說人話根本就說不通……”

趙光韌嘴上這麼咕噥著,還是跟在容修身後往人群那邊走去了。

場內的燈光比之前亮了些,經過這麼一鬧後,客人們的情緒基本上都到位了。

開場前的氣氛做得也很足。

但是,距離第一支樂隊演出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也就是貝芭蕾之前說的大學生樂隊,到現在成員還沒來齊全,三缺一,鼓手學校有事耽擱了。

店裡的應急駐唱暖場就別指望了,從沒一起排練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還不如小李彈兩首節奏明快的鋼琴曲撐場子。

那群高三男生仍在對臺上的鋼琴師小李噓聲連天。

“麻煩,讓一讓。”

容修長腿長身,從人群後方往前走,比周遭大多人都高出半個頭去,無形之中像是有種強勢迫人的氣場。

一行人來到舞臺下方的觀眾場地。

容修看向佔了頭排位置的二十多個小夥子,他們正興致勃勃地衝鋼琴師小李喝倒彩。

帶頭的是個小胖子,手裡拎著兩個酒瓶子,嬰兒肥的臉蛋紅撲撲――哪怕是裝出混社會的樣子,看上去也稚嫩的很,無論如何也不像來夜店鬧事兒的地痞流氓。

“誰是管事兒的?”見一個高個的帶人走來,小胖子露出得逞的笑臉,指著臺上的小李,“彈毛的鋼琴吶?娘們唧唧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機亮了出來。

螢幕裡,是ivocal官網購票記錄,足足三十多張門票。

他說:“今天我過生日請客,聽說,咱們家是這條街上最地道的live house,特地帶兄弟們過來體驗一下搖滾現場。搖滾知道嗎,我們是來聽搖滾的,你讓彈鋼琴的那個趕緊下去!”

小胖子名叫周贊贊。

ivocal上的購票系統是實名制的,因為筆畫太多,容修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名字。

一人購買三十多張門票,著實算是今晚大客戶了。

周贊贊把訴求一講,趙光韌也差不多明白了怎麼一回事――年輕人好面兒,說是請客帶兄弟們來聽搖滾的,就要立馬聽到搖滾,鋼琴不行,生日送《鍾》更不行。

這群小子看著面兒生,估計都是外來生物,老司機再不濟也知道“live house半小時定律”。

――如果海報寫20:00開場,最早20:30到,還給和老朋友敘舊的時間餘了出來。如果單純只為看演出,就要考慮帶個小馬紮,找個僻靜處一坐,抱緊自己,安靜聽歌,並且還要再晚半小時,也就是21點來才正好。

除此之外,這些小夥子顯然還不知道,小渡家多年來的“招牌規矩”――開場之前,暖場節目一直是樂器獨奏。

現在是彈鋼琴的,之前還請過薩克斯手、打擊樂隊、電提琴手,也請雷老彈過古典吉他。

就算是live house,也不能還沒開場就噪起來,常來的老客人在店裡碰了頭,需要一點安靜的空間和談話氣氛,以便於互相溝通一下兄弟情誼。

領頭的高個青年不說話,身後的那位西服男人反而走上前來,周贊贊把手裡的小酒瓶放下,朝趙光韌歪著頭打量半晌,問:

“叔,您是這兒的大管事?”

“大管事什麼鬼,還大內總管呢!”身邊人調笑道。

趙光韌臉一黑,嘴剛一張開,話還沒出口,周贊贊冷不丁來了句:“您歲數大了,我不跟您說,有代溝。”

趙光韌:“?!”

哎呦臥槽,老趙強壓下摸衣兜找速效救心丸的衝動。

周贊贊不搭理他了,視線定在高個青年的身上。

他把手機往容修眼前一遞:“這位小哥哥,你家店的介紹上寫著live house,我沒走錯門,是吧?最燃、最噪、最炸的搖滾現場――您確定嗎,是不是廣告詞寫錯了?”

容修挑眉:“沒錯。”

“那就好,剛才在門口,光是排隊,我們就等了半個多小時,”周贊贊晃了晃手,手背上蓋了個大藍章,“門口那個大哥說,進門還得卡個戳?好嘛,趕上過檢疫站了。”

容修眼中帶著笑,“……抱歉。”

一直以來,國內大多live house的進門憑證,都是“手背蓋章”,憑章兒驗票――票根是啥?不存在。

說到這裡,旁邊的小子們不知道為什麼全都笑了。

聽了一會兒才明白,那大藍章,蓋在周贊贊的小肥手上,就跟豬皮上的檢疫章沒差,小胖子被哥幾個損得肝兒顫。

“贊贊摔了半天咧子啦,正在氣頭上呢。”身邊一同學打趣道。

丁爽小聲埋怨:“擱你們那兒受了氣,跟咱們念什麼秧兒啊。”

周贊贊踢了身邊哥們一腳,怒聲問:“等這麼長時間了,能讓你們樂隊上來不?”

“現在不行。”面對一群小屁孩,趙光韌當然不懼,公事公辦地說,“才七點多點兒,還一小時開場,演出樂隊還沒到位。”

何況那只是官方說法,要是算上“半小時定律”,正式開場起碼得快九點了。

“歇了吧您,在場人都瞧見了,奇幻紫的貝斯手石天一,剛往後臺去了。”周贊贊體重超標,日常鮮少運動,體力特別不好,他站了這麼久,鼻尖和腦門上全是汗,“剛才,他們還說呢,幻神打從後面兒出來了,怎麼藏著掖著的,人又貓哪兒了呀?讓他們都出來呀!”

“哎我說,客人,怎麼不講理呢?”丁爽說,“奇幻紫正在休息,幻神的演出時間是十點,門票上寫得清清楚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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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你們的架,關幻神什麼事?抱走!不約!”奇幻紫的粉絲們立馬維護愛豆,跟著一唱一和道,“奇幻紫不能來,叫別人出來也行啊,為什麼我們家幻神要給你們當暖場的啊?”

-“搞個軟不拉幾的鋼琴曲是怎麼回事?聽彈鋼琴去清吧得了。”

-“操,丫彈一晚上催眠曲,哥兒們都快站著睡著了。”

-“就是說啊,當誰不知道他彈的是什麼?鍾啊,鍾!媽的勞資要退票!”

“給誰這兒罵街呢?”小李忍無可忍地站起身,大步走到臺階前,三兩步蹬蹬蹬下了舞臺,“哪來的土鱉,不懂欣賞亂說話,還一股子苞米茬子味兒――你想聽搖滾?抱歉,現在沒有,以後晚來一小時吧!”

“臥槽!孫子,說誰土鱉吶?”周贊贊一下炸了廟。

周贊贊雖是根正苗紅的京城人,但爹媽都是電視臺的大忙人,大人只顧著忙事業,老哥兒從小一人在外公家長大――由於外家在東北鄉下,直到今年,周贊贊要高考才轉回京裡來,口音難免有點黑土地味,他最膈應有人操著一口片兒湯話罵他土鱉山炮什麼的了。

同學們也圍了過來,見彈鋼琴的過來嗆聲,顯然是準備動手的節奏了。

小夥子們都喝了酒,火氣一旦被挑起來,恐怕到時候連攔也攔不住。

-“你他媽的有格調,在live house彈鋼琴,怎麼不去歌劇院彈三絃兒啊?”

-“彈鋼琴的!你什麼意思?讓咱們愛聽聽,不聽滾?”

-“操性的怎麼說話呢,你家還做不做生意了?”

眼看奇幻紫的粉絲們也開始跟著起鬨,還有一群好事兒的正往這邊擠,趙光韌感覺到一陣焦慮,忙給遠處保安打手勢,顯然是想給鬧事兒的叉出去了。

周贊贊仍然不明狀況,身處危險而不自知。

――這種狀況,就算是保安動手把他們控制住,然後統統送到派出所去,這群小崽子也不佔理。

周贊贊正要張口繼續開噴,就在這時候,那個一直沉默的高個青年身形一動,突然擋在了自己身前。

霎時間,連周遭氣壓也變得極低,只見那人臉上沒什麼表情,丹鳳眼中似乎帶著笑意,但他渾身都透露著一股子霸道的冷勁兒(……),看得讓人心裡}得慌。

“你們,你們想怎麼著?”周贊贊往後縮了縮。

他仰脖兒瞅了瞅容修一會,見對方沒動作,便有了底氣,挺直了腰桿,瞪眼道:“好哇,小哥哥,您這是店大欺客呀,長得好看了不起啊?搞事情是吧?我告兒您,我爸,是京城電視臺做綜藝的,暴風臺知道嗎,總導演知道嗎,趕明兒,我把你們全抖摟出去,擎好兒上電視吧!”

容修皺了眉,上前半步:“周同學……”

“站那!”周贊贊嚇得後退一步,“冷靜點兒,別過來啊,不然我叫保安了!”

趙光韌:“!!!!!”

哎呦臥槽,我的後腦勺,疼死了。

媽噠,王法呢?到底是誰在鬧事啊,要叫保安的是我們吧?果然,青春叛逆期的小崽子,全都是妖魔鬼怪!

6號渡口開了五六年,遇見喝倒彩的還是第一次。

況且,還沒正式開場,正在外面排隊的客人們不明情況,看見這個烏煙瘴氣的不和諧環境還能往裡進嗎,這不是硬生生地往外攆人?

趙-夜場小飛龍-光韌:“……”

暴風臺綜藝節目總導演之子?…

來砸場子?

媽的。

生意本來就半死不活的。

……天要亡我啊!

趙光韌氣得心突突直跳,抬手摸了摸腦袋頂。

這位叱吒風雲的夜店經理人現在特別想找塊兒鏡子,照照自己是不是已經頭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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