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轎廂內,容修和封凜並肩而立,安靜了良久。
“剛才衝動了。”
緩了好一會,容修先開口了。
封凜眨了下眼,似乎沒料到魔王會主動承認錯誤。
沉默了片刻,封凜搖了下頭:“你是容修啊,不這麼做,還是你麼?”
容修:“……抱歉。”
封凜笑了笑,抬手搭在容修的肩頭,輕輕地拍了拍,彷彿一位兄長的安撫。
沒錯,當遭受外界攻擊時,如果他不站出來展開羽翼保護愛人,他就不是容修了。
“你們好好溝通,不要影響感情。”
封凜忽然說出這麼一句。
“剛才採訪的時候,白翼發微信,”封凜說,“讓我提醒你一下,大家都很擔心,不讓你們上網看新聞。”
頒獎禮剛結束,國內已是鋪天蓋地的新聞。
#顧勁臣威尼斯落選#
#衣之寒入圍金馬獎#
《好摯友雙雙入圍威尼斯,一人斬獲銀獅獎座,一人落寞落選離場》
……真是火上澆油。
容修沉默片刻,只覺胸悶窒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以容少校的情商來看,這道題太難了。
安慰也找不到方法。
不等容修開口,封凜又插了一刀:“有時候,勝利者的安慰,比旁觀者的挖苦,更讓人難以接受。”
容修:“……”
封凜:“不如什麼都別說,直接上床吧。”
容修:“??”
“網友們不是有一句口頭禪麼,”封凜側過身,矜持地笑了笑,“別說話,吻我。”
容修:“……”
難道他身邊就不能有一個不出餿主意的人?
封凜:“白翼雖然是個渾小子,但他有一句話說得不錯,感情上的事,99%上個床就能解決。”
容修瞪了他一眼:“別忘了還有1%,那才是難題,你們別太想當然了。”
封凜沉思了下:“是的,我們只告訴你,感情上的事,99%上個床就能解決,但是一直都沒有告訴你,剩下的1%需要多上幾次床。”
容修:“??”
電梯門開啟,封凜抬步往外走。
剛邁開腳步,封凜又轉回身,拍了下容修的肩膀,語重心長:
“因為以前你不需要知道,怕勁臣體格受不了,不過現在燃眉之急,只能告訴你秘籍了。所以,我決定,等拍完雜誌封面之後,全都是你的假期,好好發揮,讓他沒有精力去想別的。”
容修:“……”
這個滿腦袋精蟲的斯文敗類是誰,白老二附體了?
“神經病。”
容修長腿邁開,頭也不回就走了。
*
剛推開套房門,團隊成員們就圍了上來,顯然已經等了很久。
“恭喜容哥拿獎。”
丁爽和多寶迎過來,造型團隊也在,容家四小笑盈盈站在客廳。
不過,大家都沒有喧譁,也沒有開香檳慶祝。
團隊在一起久了,有了默契,心照不宣,在場人都知道,容修此時心情並不太好。
容修環視客廳眾人,笑了下:“今天太晚了,不慶祝了,回去休息吧。”
衛忠不在場。
容修看了一眼腕錶,直奔主臥而去。
推開門,顧勁臣不在房間裡。
“顧少去了李導的套房,”張南跟上來,彙報道,“電影拿了獎,主創聚一下,李導說,讓你回來也下樓。”
“知道了。”
容修沒換衣服,轉身又出了門。
*
搭電梯下樓。
已經夜裡了,下面樓層仍然喧鬧,一些影星在接受採訪,一些團隊在慶功宴,偶爾有記者的身影出入。
容修敲開李導的套房門,聞到撲面而來的酒味。
劇組主創眾人在大客廳開了兩桌。
說是慶祝宴會,就是主創團隊一起吃個宵夜,在中華料理餐廳訂的飯菜,送到了李裡的套房裡。
也不像“慶功”的氣氛。
容修走進大客廳時,大家正在低聲交談,桌上擺著“評審團大獎”的銀獅獎座。
環視大客廳四周,沒有看到顧勁臣和李裡的影子。
生活製片招呼容修來坐,“李導剛喝了兩杯白酒,抹了兩把眼淚,抱著顧勁臣哭了一場。”
容修:“??”
主創老師們就說,剛才開飯的時候,團隊一起開了個會。
酒過三巡時,李裡拿著“安慰獎”揮舞了一會,就像舉著一個手熘彈要把它扔到窗外去。
然後,李導對顧勁臣嘀咕一句“是我對不起你啊”,突然就哭了。
李裡情之所至,傾訴著這段日子如何飽受壓力的折磨,一會心疼自己,一會心疼勁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稀裡糊塗。
他不能冷靜一點嗎,那麼大歲數了,簡直是和稀泥。
但容修很清楚,李導心裡並不比顧勁臣好受,他比顧勁臣落選的次數還多。
只是李導一直在外人面前表現得沒心沒肺,厚臉皮,嘻嘻哈哈的樣子。
每一年落選,每一次失敗,每一次跌倒了,笑嘻嘻爬起來。
不這樣,又能怎麼辦呢,顧勁臣以後也會這樣的。
奔跑在賽場上的人,最後都會是這樣,看起來沒心沒肺。
不這樣的,都退出了,他們不是被對手打敗的,不是被失去的獎盃打敗的,而是被自己的心理素質打敗的。
在場眾人也深受觸動,於是氣氛就變成了眼下這樣。
容修輕輕吐出一口氣:“他們倆呢?”
剪輯指導朝衛生間揚了揚下巴,示意李導上廁所去了。
攝影老師說:“勁臣上樓了啊,回自己房間了,你剛才沒看到他?”
“看起來挺累的,我們就讓他去休息一會。”
“怎麼不累啊,長.槍短炮,一頓狂轟濫炸,那個場面我都頂不住。”
“那群王八蛋都沒長心啊,問的都是什麼問題,專門往人心口窩扎刀子。”
容修怔住,顧勁臣上樓了?
剛才他沒有去對面客房看一看。
不過,顧勁臣為什麼沒去他的房間等他回來?
容修聽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將主創團隊離開電影宮時的場面描述一下。
總而言之,大家險些沒走出電影宮。
剛邁出大門,迎面就被一群記者圍堵,鋪天蓋地的閃光燈,就快閃瞎人眼,話筒懟臉,讓顧勁臣說一說“沒得獎的感想”,簡直是一群餓狼想要人命。
這時,身後傳來動靜。
李裡從洗手間出來,甩著手上的水,沒精打采地揉了把臉:“你過來了,正好有事要和你說。”
酒桌前的團隊成員們,都安靜了下來。
察覺到氣氛變化,容修起身迎向李裡,來到他面前:“怎麼了,是什麼事?”
李裡:“剛才開了個會,《一飛沖天》的事。”
容修聞言皺眉:“電影出什麼問題了?”
“初步考慮,春節檔撤了。”李裡說,“已經和恆影進行了第一次溝通。”
容修:“??”
撤檔?
電影立項開拍,宣傳都發出去了,觀眾們都在期待。
耳朵嗡嗡作響。
想起那麼多日日夜夜,顧勁臣伏案讀劇本,點燈熬油,為此付出多少心血。
容修面色冷峻:“不拍了?”
說完,忽然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像是在笑,又極其瘮人,周遭氣壓變低,溫度似乎也降低了。
容修:“是今晚的原因?沒拿到雙料影帝,就要給我們勁臣撤檔?是誰的決定?”
李裡噎了下:“……”
什麼“我們勁臣”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勁臣的經紀人呢。
“不不,不是那回事!”
“容修,你誤會了啊。”
酒桌上的眾人忙解釋:“你先別發火,聽李導說完。”
於是李導就把剛才在飯桌上開會的情況講了講。
事情主要開端於演員周潛的一通電話。
從電影宮回來,周潛給李導打了電話。
首先,周潛對李導拿到了銀獅獎表示祝賀,然後,正式婉拒了《一飛沖天》的角色。
容修周身的氣壓更低了。
印象裡,顧勁臣住院時,周潛和顧勁臣透過一回話,一會兒想演,一會兒沒檔期,沒個準信,還表示要找李導商量劇本。
這事一直拖,看似在等李導忙完威尼斯電影節,實則是在趨利避害。
結果,眼下頒獎禮剛結束不到兩小時,他就正式拒絕了劇本?
主創老師們憤憤不平。
製片鐵青著臉:“勁臣不在這,我就直說一句,如果今晚勁臣拿到雙料影帝,肯定不是這個結果!他那點小心思,真當別人是傻子?”
容修甚至想不起周潛的相貌,所以根本不關心對方到底是什麼心思。
容修看向李裡:“周潛不演,所以電影就不能拍?”
李裡:“不管他演不演,時間都不太夠了,現在演員都沒敲定,就算十月開機,加班加點,可能也要來不及。與其趕工糊弄,掙個不倫不類的春節檔,不如花費更多的時間,好好打磨一下。”
李裡說著,抬手搭上容修的肩膀。
兩人往沙發的方向走。
李裡推心置腹地說:“容修啊,你還記得吧,那會你們在馬來西亞,本來春節檔我想拍那部‘小舅舅’,熱熱鬧鬧的喜劇,結果和原著作者鬧了點不愉快。”
容修點頭:“有印象。”
“如果是那部電影,時間肯定夠用,純賀歲片,家庭喜劇,但‘一飛沖天’夠嗆,太厚重了。”李裡說,“這是勁臣堅持想拍的,劇本質量很高,也不是賀歲片的型別。”
容修隨李裡坐在沙發上:“我看過劇本。”
李裡眼睛一亮:“你看過了?怎麼樣?”
“很不錯。”容修沒多透露。
李裡也沒多問,接著道:“我在威尼斯這兩天一直在想,其實也沒必要跟他們在春節檔爭得面紅耳赤。我剛才也和勁臣談過了,大家達成了共識,反正有資金,要拍就好好拍,多爭取點時間,寧缺毋濫。”
容修沉默了片刻,看似在思考。
換成樂隊專輯,如果時間不夠,他也不會粗製濫造。
半晌,容修道:“我明白。”
“你不明白,剛才還有一點,我沒有跟勁臣說,”李裡嗓子發啞,大嘆了一聲,“我心裡頭,不甘啊。”
說著,李裡望向餐桌上。
桌上端端正正擺著一個銀獅獎座,評審團大獎。
“我不甘心啊,知道那種感覺嗎?堵得慌,經過今晚這一遭,我不甘啊,剛才突然萌生了一些別的想法……不過,想法尚未成熟,等撤檔了之後,還得再想一想,讓我想一想……”
李裡斷斷續續地咕噥著。
萌生了一些想法?
所以撤檔了?
容修迷茫地打量他:“李導,你在說醉話?”
“我清醒得很。”李裡仰靠在沙發上,抬起胳膊,往樓上揚了一下,“所以,剛才我們開個會,聊了聊電影的事,宣佈了這個決定,勁臣很平靜地接受了,你回去看看他吧。”
忽然之間,李裡好像酒精後反勁,迷迷糊糊,又開始反反覆覆說車軲轆話了。
容修說:“那我先回去了。”
剪輯指導:“等一會啊,容修還沒吃晚飯吧,吃完了再走。”
“不用,”容修從沙發上站起身,對老師們頷首,“我上樓看看他。”
容修轉身往廊廳走。
電梯轎廂內,容修回想李裡說的。
顧勁臣很平靜。
是的,顧勁臣今晚一直很平靜。
揭曉結果之後,顧勁臣一直很平靜,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從容與優雅。
得知電影撤檔,他仍然很平靜。
太平靜了。
可容修知道,那是柏林影帝,不是他的臣臣。
*
搭乘電梯回到樓上,走廊裡偶爾有人經過,容修卻無瑕顧及別的,沒回自己房間,徑直來到顧勁臣的房門前。
抬手時頓了下,思索兩秒,容修敲響房門。
過了一會,聽到花朵應聲,房門開啟,“容哥,你回來了。”Μ.166xs.cc
也不問容修是否有事,花朵眼睛紅,喃聲說了句“快進來,”往旁邊讓路,回手關了門。
容修往客廳走,見曲龍坐在沙發上。
茶几上是兩個膝上型電腦,手機擺了一桌,還有一個放在支架上,似乎正在開視訊會議。
曲龍抬頭打個招呼,繼續快速在鍵盤上敲字。
花朵小小聲:“國內輿論情況不太好,正在和粉絲運營開會。”
容修點頭表示明白,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粉絲運營和後援會壓控是一方面,恆影公關也會連夜出動,幾套方案應對新聞和輿論。
影帝團隊和恆影有條不紊地配合工作。
這一套流程大家都習慣了。
只有翻越重重肉牆才能登頂王座,顧勁臣不是第一次倒在王座之前。
成功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花朵示意主臥房門的方向:“剛才在李導房間,吃了幾口就回來了,顧哥看上去好累,你進去看看他?”
話音剛落,沒等容修回答,主臥門開了。
顧勁臣頭髮溼的,隨手往後攏著,攏出個性感大背頭,露出光潔的額頭,他換上了白色真絲睡衣,打開門似想喚花朵說什麼。
迎著灼眼燈光,顧勁臣一愣,望見廊廳裡站著挺拔修長的身影。
容修轉頭凝眸,顧勁臣停步,正對上他的眼睛。
四目相望中,有一瞬間彼此都無言,又一同欲言又止。
冥冥之中他們感應到對方的情緒,默契地知道對方所思所想,卻又不知所措,任何語言都顯蒼白。
顧勁臣站在原地,失神只是兩秒,他看向壁鐘,有些詫異:“採訪結束了?你去過李導那了?”
“去過了。”
容修凝視他的眼睛,想從他眼中找到某種情緒。
那雙桃花眼微彎,望他時溫柔似潭水,帶著濃濃笑意和一點倦,看不出任何異樣。
顧勁臣迎上來,看了一眼正在客廳工作的曲龍,上前拉著容修,隨手推開身邊的書房門,小聲問:“怎麼採訪這麼快?”
又對花朵示意了一下“喝的”,兩人避到書房,關上門,才放開聲音說話。
書房裡。
顧勁臣捉著他手腕,來到沙發坐下:“我以為,還要再等半小時你才會回來,就上來衝個澡。”
顧勁臣說著,就對他笑,“講講,採訪怎麼樣?”
那笑意極濃,充滿新奇,好像初次參加電影節的新人,顧勁臣又問,“現場反響好麼?”
容修仍抬著眸,直直對著那雙眼,似想將影帝看透:“沒怎麼樣,和之前差不多。”
採訪是很快,沒什麼專業含量,八卦提問一概繞開,他歸心似箭。
容修問:“李導說,剛才回來時,電影宮外面很多記者?”
“都習慣了,小意思。”
顧勁臣拿起茶几上的劇本,隨手翻閱著。
容修瞥見裝訂成冊的劇本名字。
《一飛沖天》四個大字下方,筆走龍蛇行書寫著一個“顧”字。
頁角都卷皺了起來,上面五顏六色畫著批註。
還有兩頁撕壞了,是主人公落魄、一蹶不振的部分,顧勁臣說,他需要再揣摩揣摩,頁子已經被他翻爛了,貼了透明膠帶,
顧勁臣察覺到容修的目光,手指僵了下,合上劇本,放到了身後,輕哂般地低笑了一聲:“瞧我這手,條件反射了。”
容修猶豫兩秒:“李導說,餐前你們開了個會,周潛那邊……”
“預料之中的事。”顧勁臣打斷他,“接到劇本進退兩難、左右搖擺的演員,任何導演都不會想用。”
容修安靜了片刻,垂著眸子,捻動著指尖:“勁臣,我考慮過了,劇本雖然很難,但是我想,也許我能克服……”
顧勁臣猛然抬頭:“容修!”
這一聲很突兀,容修抖了下:“嗯?”
“不要被我落選的事情影響,拜託了。”顧勁臣停頓了下,凝視著他的眼睛,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下一句話。
顧勁臣一直都希望,容修是真心喜愛,真心願意,真心渴望參與到他的事業中來,是打從心裡渴望的,所以接受他的邀約。
而不是“不得已”,不是同情心,不是心疼愛人,不是為了幫助伴侶。
容修,不要同情我。
兩人眼神碰撞,糾纏,交換著資訊,但他們嘴唇開開合合,一時間誰也沒能說出口,不知該如何表達這份千鈞之重的情誼。
最終大腦應激反應,只能試圖一笑了之。
顧勁臣笑著,揪住自己的真絲衣襟,像是冷,緊裹了裹。
就在這時,房門敲響。
花朵送來兩杯dirty,放在茶几上,問要不要訂宵夜,容修搖頭說不用,花朵見他們聊得好,就安心離開了。
顧勁臣伸手拿咖啡杯,叫容修也嘗一嘗,又說之前就想親手給他調一杯,偏生把這事給忘了。
“明天終於可以歇著了,煮咖啡給你喝?”顧勁臣問。
容修沉默了一會:“明天上午,有個封面照,《Movie&Music》,我爭取早點回來。”
顧勁臣愣了下,忽然眉開眼笑,會說話的眸子閃著興奮:“這是一家好雜誌。”
“嗯。”容修眼底有點紅,仍然死死盯著他。
“Movie...Music...”
顧勁臣重複這名字,忽然垂下眼,看著杯中沉澱在牛奶中的黑色花紋。
它們在一起啊,本來就應該在一起。
“也是好名字。”
顧勁臣這麼低喃,忽然又笑,像是想到什麼趣事。
顧勁臣展開笑容,望著容修,舉杯敬他:“正式地恭喜你,容修,我為你高興,真的,特別高興。”
驀地,容修眼睛模糊,這太艱難了,他甚至說不出話。
他拿起咖啡杯,與顧勁臣相碰,他們以茶代酒,深深凝視他,與他四目相對,一起飲下。
容修一仰脖,宣洩般地,喝了大半杯。
顧勁臣突然想起什麼,摁著杯子,不讓他再喝:“今晚你要早點休息,咖啡不要喝了,夜裡也不要喝水,不然明天影響上鏡。”
容修放下咖啡杯,聽話地不再碰。
兩人聊了聊外國拍攝雜誌封面的注意事項。
容修之前拍攝過《Gentleman’s》,總體也是歐美風,所以並不覺陌生。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顧勁臣打個哈欠,抬手掩住嘴:“不能再說了,你該去休息了,明天下午我們好好慶祝?”
不等容修回過神,顧勁臣捉住他手腕,拉著他就要起身:“快回去睡覺,明天你得上戰場,一定要把握機會,好好表現。”
容修胳膊使力,傾身撐住沙發邊沿兒,側著臉:“你呢?”
你不和我在一起了麼?
顧勁臣怔住兩秒,彎著眼睛笑,朝房門揚了揚下巴:“你看我外面清閒麼?團隊都在忙。”
容修眼底露出哀求:“網上那些言論不能不看麼?”
勁臣,你不能看看我麼,或是讓我看看你。
顧勁臣迎著他視線,深深地,深深地凝視著,輕輕搖了搖頭,笑著沒有應聲。
容修:“好……”
顧勁臣拉著他出門,攆他快走,來到客廳裡,推著他往外走。
容修倚著沙發扶手不走,顧勁臣就給他看客廳一片狼藉,還問曲龍,是不是要忙到下半夜了。
曲龍和花朵望著兩人拉扯,見顧勁臣眼角瞟過來,兩人忽然避開視線,順著顧哥的意,點頭應“是”。
顧勁臣拽著容修的手腕,送他來到門口:“你剛才直接敲門進來的?外面沒被人看到吧?衛忠呢?”
容修說:“衛忠?回去睡了。”
話語好像卡在了喉嚨裡,容修臉上看不出情緒,眼中所有的光芒似乎都渾濁了。
“你……”
記掛著陌生人的評論,記掛著恆影和團隊,記掛著衛忠……
那我們呢?
兩人面對面站在玄關,空間變小,距離很近,容修站在門口不動,也不離開,像是僵持住了。
顧勁臣有些無措,仰頭望著他。
容修仍然在凝視他,從剛見面就沒有移開過視線,顧勁臣不敢去看,他不知如何是好。
天頂上的暖風口送來的是冷氣,可是水城夜裡很涼,他渾身發著抖,四肢百骸都有感覺到發涼。
“你困了麼?”容修問,“想休息了?”
顧勁臣連忙點頭:“嗯。”
容修:“今晚,頒獎禮的結果,那個關於你,和我的,熱搜……”
《好摯友雙雙入圍威尼斯,一人斬獲銀獅獎座,一人落寞落選離場》
顧勁臣猛然抬眼,直視著他:“你別在意,很快就會撤掉的。”
“……”
容修沒再說什麼,側過身,手指握住門把手,卻沒有立即開啟房門。
只是撤熱搜,就行了麼?
容修垂了垂眸子。
是自己想得太多,小心眼,不夠豁達了?
周遭靜謐得窒息,兩人都沒再說話。
初為人夫的他們,第一次面臨這種情況,尷尬,為難,敏感,像初生的小動物,跌跌撞撞地試探著每一步。
顧勁臣垂著眸子,聽到開門聲。他幾乎耳鳴了,再抬起頭時,門已經輕輕關上,容修已經出去了。
顧勁臣站在玄關沒動,而後,他慢慢抬手,扶住了牆壁,用力地呼吸了一大口空氣。
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是的,不由自主,保持著柏林影帝最優雅的笑容,但他的手指卻劇烈地發著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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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是有溫熱的液體流了出來。
吧嗒,吧嗒,啪嗒啪嗒……
他很確定,不是眼淚,忙抬手摸了摸眼睛,他確實表現得很好,沒有在容修的面前哭,他沒有哭。
鼻子卻感覺癢癢。
他低下頭,看著白拖鞋的鞋面上落了紅。
腳下的褐色地毯,忽又砸上一滴暗紅,白色真絲睡衣上染的都是紅。
原來是鼻血啊。
怎麼會流鼻血,好多年沒有這樣了,印象之中,好多年沒流過鼻血了,最近的一次還是在倫敦讀書時,在威尼斯氣候不適應了麼?
顧勁臣不禁想笑,這也太沒出息了,越活越像小孩子。
他抹了一把鼻子,滿手血,捂了滿臉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