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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9

牧馬人開出通州, 直奔河北燕郊,車裡播放著電臺搞笑節目, 很快開上了環城高速。

向小寵這些天隨《the c》節目組十強跑通告累壞了, 剛上車就睡了過去。

白翼將車窗開了個小縫兒,坐在副座駕抽了一根煙,時不時地偷瞄左邊駕駛位。容修則是目視前方, 專注開車,絲毫沒有和他閒聊的意思。

“我還是覺得你應該去醫院看看, 不是有那種國際高階醫院嗎?都是特邀三甲大醫院主任坐診的, 隱私保護也很好, 就是貴了點,但不用排隊。”白翼猶豫了一路,小聲說,“畢竟你的壓力太大, 要管理樂隊, 接下來還要作曲……”

“我用下半身作曲?”容修打斷。

“但是你也不能一直這種狀態啊, 永遠維持單身?如果將來找女朋友……我是說,你以前不是有大把的女朋友嗎, 應該很瞭解女人的啊——再端莊矜持的女人,在床上也會變個樣,就算她們嘴上不說, 心裡也會一直不停地想要,想要,想要, 越喜歡你,越不知足,就像個難民一樣。”

“比你還難民?”容修抬眼看向倒車鏡,發現小寵依然睡得很熟,他把播音電臺關掉,換了u盤裡輕柔的鋼琴曲,又將音量放大了些。他的臉上依然表情平淡,語氣也淡淡的,“你多慮了,我感覺很好,我是個健康人。”

“是啊,你是很健康,但是你的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動物世界裡春天的氣息。”白翼哼哼地說。剛要拿煙盒,被容修冷冷地瞟了一眼,只好忍住癮頭作罷,他從手箱裡拿出木糖醇開嚼,“我可不希望,以後你寫的歌都是《我對你下了降頭》,實在是唱不來——下了舞臺就得去找女人約兩發,太費血了。”

容修笑了笑,沒再應聲。

白翼想起之前,容修八年沒上舞臺,在邊境是不是把熱血和衝動都用在保衛國家和人民上了?

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地在他人遇到危險之後第一個衝在前頭,絲毫沒有考慮過,如果他因此遭遇不幸,家人和兄弟該有多難過——

軍校畢業之後,老容把他安排在機關,只管熬年頭等升銜就是了,結果容修說辦公室坐不住,選擇去了部隊帶兵。他健康,英俊,有身手,有力量,再沒有比他更合格的國家戰士了,首長為團裡能接收到這麼一個好小夥子而感到十分欣慰。

一年,兩年……

北方邊境的冬天是真的難捱,天寒地凍,三九嚴寒,零下二十多度。

那年冬天特別的冷,天空灰濛濛的,漫天遍地的大雪,天凝地閉的,才十月中旬,天上就飄了雪花,湖面結了冰,滑雪場開始對外開放,居民們也都去戶外玩耍了……

容哥出事了。

整個大營裡的小孩都炸了鍋。

獲救者的家屬守在醫院裡,他們聽見小兵哥嗚嗚哭著對醫生說:“營長才二十四歲,他還沒討老婆生孩子呢,他是團裡最年輕的優秀幹部,為國家爭過光,拿過獎盃的!”

後來,一位老人家給首長和醫生跪下了,求醫院救救那個好孩子。那一幕場景令在場的所有媒體人都哽咽不已。

事實上,容修體格好,基本沒事,在icu裡躺了兩天,婉拒了獲救者家屬的酬謝,第三天他辦理出院了。臨走時醫生告訴他,腦震盪需要觀察,其他的應該沒出什麼問題,他的體質是真的過硬。但是,半年之後,部隊進行大體檢的時候,他的視力急劇下降到了規定標準以下。醫生說,眼傷可以控制,將來做個手術視力也會恢復,但是不保證會不會復發。

當容修笑著把那年冬天的事故講給白翼聽的時候,白翼滿心滿腦都是mmp。

緊接著,白二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他衝到容修面前,一拳揮過去想去揍他。可是,當拳頭揮在對方戴著眼鏡的頭側時,向來“不打一架不痛快”的白翼,第一次哆嗦著收回了拳頭,第一次對這個老是欺負自己的壞傢伙不忍下手。

怎麼忍心下手。

這就是容修啊,如果當時,他看見有孩子遇難卻視而不見,那還是自己的好兄弟嗎?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天空灰濛濛的,漫天遍地的大雪,天凝地閉的。

容修依然是太陽的顏色。

他拒絕了轉業安排,一個人離開了軍營,和戰友們擁抱時,兄弟們哭得厲害,他卻是笑著的,因為他知道,自己有更想去淌的河,更願意去挑戰的未來。

男人有夢想,永遠不會英雄末路。

出了京城來到臨省燕郊,牧馬人開進市區,二十分鍾的路程,拐出主幹道,來到商戶混合區的街邊。

容修和白翼二人對燕郊都不陌生,連汽車導航也沒用,這裡其實算個小鎮,loft就在音樂學校不遠處,那是從前dk樂隊的老巢。

牧馬人停在一棟商業大廈樓下的車位,向小寵被白翼喚醒了,揉了揉眼睛望窗外一看,興奮地開門下了車,急慌慌的直跳腳:“糟了,我以為上午就能來呢,這都下午了啊,師父好像有課,這會兒在給初學者上課呢!”

“在外頭多等一會不要緊。”容修說。

想到就要見到好兄弟,他的心情格外好。

容修注意到,這棟大樓幾乎都是課外輔導班,有數理化補習班,還有教奧數作文的。樓道裡全是孩子和家長,多大的小孩都有。

剛進大門,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拎著兒童小提琴,傻傻站在容修眼前,仰著頭,張著嘴,“叔叔真高……”小小一團,剛到容修的膝處,看上去可愛的很。

容修笑:“你真漂亮。”

萌寶呆:“你真好看!”

白二哥:“……”

媽噠,連三歲小孩也撩?

一路爬樓梯。

“連個電梯也沒有,小崽子們天天跑上跑下?”

在白翼氣喘吁吁的抱怨中,容修的唇角微微揚起的一抹笑,整張英俊的臉都柔和了下來。

讀書聲,樂器聲,唱歌聲……

是他喜歡的環境,乃至於渾身都放鬆了,

因為要隔音的緣故,虞山所在的音樂教室在頂層七樓,一行三人到了地方,推開隔音大門,迎面撲來嘈雜而又悅耳的音樂聲。

“容叔,跟我來,這邊……”

向小寵要帶路,卻被容修抬手止住。

容修微微仰起頭,閉起眼睛。

大約五秒後,他睜開眼睛,往前走,左轉,一直走……

向小寵一臉詫異地望向他的背影,又困惑地看白翼。

白翼揚了揚下巴:“你叔牛逼吧?我以前夜裡偷偷帶女人回loft,他在樓下書房作曲也能聽見聲音。後來,我不相信,他就把那女的亂叫複述了一遍……”

說到這裡,白翼頓了頓,一臉吞了蚯蚓的表情,看了一眼小貓崽子似的向小寵:“算啦,你還小,少兒不宜。”

想當時,容修坐在鋼琴前,笑著看向站在眼前的白翼,一邊彈奏著月光奏鳴曲,一邊語氣淡淡說:“嗯,啊,快,我不行了,天,好舒服,你變大了,好厲害,快點,啊,我快來了。一共53分27秒,在最後她的嗓音達到了c3。”

就這樣,儘管隊長明確表示了他性觀念開放,並不禁止樂隊成員帶配偶回來同房,地方大,很方便。但是,那卻是白翼唯一一次帶女人回loft——從那以後,就算再不方便,他也會去酒店,哪怕是路邊汽車旅館,辦事時一定要和容修保持百米以上,堅決不動搖。

此時,容修找到了虞山所在的架子鼓教室。

透過房門玻璃,看見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側影,身體強壯,線條粗獷,面容剛毅,顯得嚴肅,乍一看特別的兇。

三十歲的糙漢子坐在最前邊,教室裡擺著六套架子鼓,有十八名大約青春期年紀的學生。他們一臉緊張地坐在鼓前認真聽講,沒有人交頭接耳,顯然是被嚇壞了。這些學生都是入門班的初學者,當中還有一個女孩子。

隔著門玻璃,容修站在走廊裡,一動不動地望著那個男人。

虞山緊皺著眉頭,厲聲給孩子們講課,罵咧咧地指著一個罰站的學生批評著什麼。他的手裡揮舞著鼓棒,說到興頭上,朝著架子鼓的踩鑔“嚓嚓”地抽了兩下,滿屋子頓時翻湧起刺耳的鑔聲,學生們的臉都嚇綠了。

不高興。

時隔八年,好兄弟還是一臉的不高興。

但是,容修依然能從他的一舉一動中看出,虞山是真心的喜歡這份工作,他很快樂。

罰站的小夥子走了個神,忽然就被門外的人吸引了視線,他朝那邊眨了眨眼。很快的,學生們就都注意到了,難免有點溜號,但是又不敢當著虞老師的面兒瞥眼亂看,只能直豎豎地坐在那,眼珠兒亂轉,看上去有點滑稽。

就在容修意識到自己影響了孩子們聽課的時候,虞山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突然轉過了頭。

容修站在門外,眉目含笑地注視著他。

虞山先是憤怒地瞪了過來,緊跟著,就是狠狠地一愣。

他渾身都僵住了,眼底燃起的不高興小火苗也一點點熄滅,漸漸地,那雙冷峻駭人的眼睛裡,彷彿蒙上了一層淚花。

老大。

容修。

年長三歲的虞山像個孩子,緊盯著門外的那張英俊的臉。

虞山繃緊了身上的肌肉,僵著身子坐在那兒,有點不知所措,想要摸摸自己的臉,卻發現手裡還拿著鼓棒,想要開口說話喚他,卻發現那人並不在眼前——就像八年來回憶裡的容修一樣,恰似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鼓棒“噹啷”一聲掉了地板上。

屏著的那口呼吸忽然猛地吐出來,強撐著身體的那股子精神氣兒彷彿也隨之卸掉,虞山癱軟了雙肩,無力地團在椅上,渾身都是無助與委屈,他緊盯著窗玻璃,癟了癟嘴,一大顆眼淚就落了下來。

已是而立之年的糙漢子,在兄弟重逢之時,忍不住落了淚。

誰會笑話這樣的情誼呢。

學生們的表情都有點怪異,但也僅僅是愕然罷了。

“來了,來了來了……”白翼小聲咕噥,“完了,完了完了,這次是你的鍋,到時候大哭包要哭一晚上,我不管哄啊。”

容修看見虞山竟然這時候控制不住情緒,有點自責而又無奈地嘆了口氣,實在是心裡掛念,急著看一眼兄弟,不然也不會堅持過來,結果連課堂也被自己打斷了。

容修稍作猶豫,輕輕地拉開了門,往前走了三兩步,進了教室。

虞山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但他怎麼也忍不住。

兩個男人,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站在不遠。

兩人對視了一會。

“你踏馬還知道回來嗚……老大……”虞山哽咽出聲,目光在白翼和容修二人的臉上反覆穿梭,哽咽地小聲咕噥,“我等了好久……兩年,三年,五年……我的頭髮都白了……兩個王八蛋……嗚……”

眼淚唰唰唰落下來。

時光熬人。

虞山嗚嗚地哭,轉頭看向滿屋子的學生,站起身,囑咐了一句,“你們先自習吧,”說著,他抬步往門口走,一瘸一拐的,經過容修的身邊,他停了腳步,小聲:“我發洩一下,你幫我看著小崽子們。”

容修垂眼看著他的腿,微微頷首:“好。”

“小寵跟我出來,”虞山走到門口,回頭對學生們說,“這是容修,你們知道了吧?讓容老師給你們上課吧,有什麼不明白的問他,他不比我差。”

說著就逃也似的一跳一跳地出了門。

因為跛得厲害,走得快了些,看著就像一跳一跳的。

整條小腿被人打斷,骨頭完全斷開,只有肉連著,若不是當時容修發瘋般地求了老容,及時聯絡了京城牛逼的醫生,恐怕就得截肢了。

容修沒有回頭,他聽見虞山走遠了。

走廊裡有嗚嗚的哭聲傳入耳中。

虞山的暱稱叫“不高興”,因為他的一張兇臉和打架子鼓時的氣勢,給人的感覺就像只憤怒的老鳥。

但是,誰也不知道,平日裡的虞山,是溫柔的,愛哭的,膽小的,白翼甚至總是罵他大哭包,嗯……就像向小寵的性格——

一身糙漢子形象,打鼓時很爆裂,恨不得指天罵地,鼓棒一放下,就來一句“哎呀人家嚇死了”,確實是太嚇人了。

好在當年dk兄弟們把老虞的性格掩飾得很好。

就是這樣慫慫的哭包虞山,在斷腿的時候,居然一聲沒吭,往手術室推病床的一路上,容修落淚了,虞山卻躺在那兒,遠遠地,笑呵呵地對自家老大打了“ok”的手勢。

白翼回頭看了一眼走廊,又瞅了瞅站在架子鼓邊的容修,老老實實地在牆邊找個椅子坐下。

“容老師,您是虞老師的朋友嗎?”剛才一直被罰站挨批的小夥子一臉賤兮兮地笑,直截了當道,“我在微博上,看見你的影片了,是虞老師給我們看的。大哥,你可以啊!”

“你好。”容修說,“為什麼站著?”

“不守紀律唄。”小夥子嘿嘿笑。

“胡扯!”旁邊的男孩接話道,“他上週曠課,去商場用人家架子鼓臭顯擺,結果被人拍影片了,被虞老師看見了,說他丟人現眼,還沒學會走,就先踩著風火輪了。”

“影片?”容修笑著往教室後頭走,來到學生們中間,“給我看看?”

“別別!”小夥子急了。

“老師看我的手機,我下載了。”

“看我的,我的……”

大約是商場做慶典活動的架子鼓演出,小夥子上臺表演了一段,一眼就能看出是個新手,連鼓聲也不用聽。

在六套架子鼓中央,容修找個椅子,坐在學生中間,把手機交還給學生:“剛才虞老師在講什麼?”

聽他這麼問,十八名學生一瞬間都有點呆滯。因為虞老師太憤怒了,甕聲甕氣的還一陣亂敲,大家都有點懵,完全忘了他說了些什麼。

這時候,女同學開口了:“動作。虞老師在講動作,他說我們打鼓的時候特別醜,還有,為什麼一樣的曲子,有的人敲得好聽,有的人聽著就很噪……”

“那是為什麼呢?”容修笑著看向她。

女孩小臉一紅:“因為……”

“靠,說那麼多廢話幹嘛呀?”罰站的小夥子大剌剌地歪著頭,“容老師,不如,您給我們打一段,教教我們唄?”

容修笑著看向他,“好啊。”

小夥子眼神閃躲了一下:“你真會打架子鼓?”

“會一點。”容修說。

同學們都一愣,大家看過微博上的影片,知道他是彈吉他的,也是的駐唱,但是會打架子鼓……而且敢在音樂教室打架子鼓,就有點讓人驚訝了。

身邊的女孩給容修讓了位置,兩邊的學生也站起來。容修坐在架子鼓前,同學們圍著他坐好。

容修拿起鼓棒,一邊講解,一邊敲了兩下軍鼓:“既然你們虞老師說,這節課讓我來代,那麼,我們就用影片裡這首歌來舉例,我們今天要討論的是——動作,情緒。”

“我打鼓的時候情緒很好啊,”小夥子說,“動作也都是老師教的動作。”

“對,錯誤也在這裡——你所謂的好情緒,不是音樂的情緒;你的動作也完全固定在老師教的動作框架上,所以看上去很僵硬,聽起來也不好聽。”

容修說著,就在隨意地打了一段動次噠次。

那動作太漂亮,瀟灑隨意,身體隨著鼓點有節奏地律動,幅度不過大,踩地鼓卻有力,看起來無比帥氣。

“這就是鼓的律動,節奏打起來的時候,我們就會有一種行走的感覺,踩地鼓的腳也像正在往前行進,到了加花兒的時候——”

說著,他快速地在嗵嗵鼓和鑔上打了一個花,“嚓”的一聲,動作幅度大而且狂野有力:

“為什麼有的鼓手,在舞臺上把手舉那麼高?這也是一種情緒,可能會有一點表演的成分在裡面,但並不是說刻意的擺出那個姿勢,不是像舞蹈一樣,在哪個part手臂要舉多高,或者是一定是什麼角度,或者按照老師講的一定要怎麼樣——只有情緒到位了,所有的姿勢都是自然而然,影片裡的架子鼓大師,打鼓有範兒的,但沒有一個是擺出來的範兒……”

同學們靜靜地聽著他說,女孩暗戳戳地舉起了手機,把這一幕錄了下來。

“我想起以前,你們虞山老師有個同學,打架子鼓時,就不怎麼好聽,就說最簡單的‘動次噠次’,反正就是不管怎麼打,他就是不好聽,跟機器一樣,為什麼?”

容修腳踩地鼓,手敲軍鼓和踩鑔,“如果按鼓譜來說,他打的是對的,就是一拍一下,或者打八分音符,次次次次,第一下‘咚’踩地鼓,第三下‘噠’打軍鼓,但是他為什麼就是不好聽,想過這一點麼?”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打的最簡單的也沒有老師打得好聽,稀里嘩啦的一堆。”女孩小聲說。

“控制。”容修說,“一定要控制。”

這麼說著,他來了一段虞山最拿手的solo。

“控制右手敲擊踩鑔的力度,別看架子鼓大師打鼓時很隨意,很炫酷,很好看,但是他們一直在控制。”

學生們聽的興起,都拿起了鼓棒,三個人一套架子鼓,沒有人去敲,只是學他擺姿勢就好。

“動作想要漂亮,胳膊就不要抬得過高,臂肘也不要往外翻,一定要自然下垂——看著輕鬆自如,但是,你的手必須要一直控制每一次敲擊的力度——再說一遍,踩鑔不要用力去敲。還有,我看有的學習班,教小孩打鼓,上下甩頭,前後前後,不暈麼?”

說著,就來了一段超級模仿秀,狂野地前後甩頭,“咚次噠次”打得稀碎,然後迷茫地抬起眼,揉了揉額頭,“看看,這讓小孩子怎麼學?嗯?別以為動作大了,看著就牛逼了,其實,那樣相當的費體力,一首歌下來費掉半條命去,而且真正的高手,只有在歌曲的情緒到了,才會漂亮地、適時地、自然而然地在加花兒時做出炫酷的動作……”

白翼在一旁笑盈盈地聽著。

時隔八年,容修和小時候一樣,特別有耐心,當年排練的時候,他給兄弟們講新歌細節,也是這樣不厭其煩,直到把身邊的每個人都給講通透了。

他不藏私,因為他是真正的寶藏,他才華橫溢,他思如泉湧,舊東西教給別人,他還會有新的點子湧現,似乎腦子裡的東西永遠都比別人多了那麼一點點。

“還有個笑話,是我四歲、還是五歲時候,正學鋼琴,我媽把我送到音樂教室去,做了一次旁聽,”容修笑著說,“那個老師教孩子是怎麼教的……哦,我那時已經學了一年多的鋼琴,所以跟的中班,老師當時正在教的是《土耳其進行曲》。”

“老師三歲就學鋼琴了?”學生們驚訝地問,“土耳其進行曲不簡單啊!”

“是啊,媽媽教的。當時,那個老師教小朋友,大概是因為小孩子都很萌,為了讓他們彈鋼琴在家長面前表演時更美觀,更漂亮,為了這些視覺效果,彈到lado,ladola so……就是這個地方的時候,小孩子們就開始集體一起甩頭——先左甩,再右甩,我給你們學學——”

容修揚著笑,抬起雙手彈奏空氣。

那笑容太灼眼,他看上去很快樂。

“小朋友們一邊彈奏,老師一邊在旁邊打拍子:la甩,la甩,lafa..不動si 甩……”

“噗——”

笑聲是從門口傳來的,容修回過頭,才發現走廊裡站滿了人。

向小寵帶著他的進修班同學,還有一些小孩子的家長。

因為教室的門沒關,就快到下課的時間了,他們都站在走廊裡,悄悄看熱鬧的時候,慢慢地就被這間架子鼓教室吸引了。

“爸爸,我要學架子鼓,老師講課好好玩啊!”

“這家學校的老師教得真好,學生們也愛聽,看他們多專心。”

“是啊,我們在那邊學鋼琴的,你家孩子呢?”

“小提琴,還沒下課呢。我站這兒看了一會,我都覺得想學架子鼓了啊,照這個小老師的教法,我也肯定能學會啊。”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大叔說。

太專注和大家一起玩音樂,容修的耳朵完全沒去聽身後的動靜,直到現在才知道門口竟然站了這麼多的家長和學生。

容修臉色微變,有點尷尬地朝門口點了點頭,站起身,“好了,今天就講到這裡,剛才的lasi不動 lasi甩,就是想告訴你們,打架子鼓也好,彈鋼琴也好,除了基礎的指法手型之外,沒有什麼固定要恪守的東西,跟著旋律走,用心去感受,收放自如,自然而然——情緒,節奏,控制。”

“啪!啪啪!”

門外傳來一陣鼓掌聲,是虞山和兩名年紀大些的學生。

教室裡的學生們也反應過來,緊跟著鼓掌,笑著說:“容老師講課真有趣,而且能聽懂!”

“怎麼啦,你們什麼意思啊,難道我講課沒趣兒嗎?你們聽不懂?”虞山僵著臉走過來。

“虞老師太嚇人啦,光顧著害怕了!”學生大笑道。

白翼摟著虞山的肩膀,兩人對視著笑,避到遠一些的窗邊去寒暄,千言萬語哪是一時半會能聊完的,況且現在周圍人太多,也不好說些什麼。

原本想一起出去吃個飯,談一談向小寵參加綜藝的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容修看了一眼身邊站著的向小寵,用大家長的口吻說:“正好在教室裡,你打一段吧,我聽聽。”

“啊?”向小寵嚇了一跳,在偶像面前打鼓,那簡直太嚇人了啊,他的後背繃得直直的,小臉煞白,“為,為什麼?我……我沒有……準備……”

“是啊,向哥,打一段吧,你是我們虞老師的大徒弟呀,我們都沒聽過你打鼓呢!”女孩拍手道,“就用我的這個鼓,我的鼓棒也借給你。”

“是啊大師兄,都說你是我們架子鼓班的第一人啊!”之前罰站的小夥子笑著說。

之前就聽說,虞老師有個很牛逼的學生,據說學了十來年鼓了,但是,自打看見向小寵這個慫樣,他就有點不屑,這種小貓兒也能打架子鼓?

小夥子的語氣裡帶了幾分譏誚,“來吧,大師兄,讓同學們也開開眼界啊?”

向小寵看向容修,又瞅了瞅虞山,呆呆地暈了半天,他身嬌體軟的,被眾人看得左右為難,滿臉緋紅,站在那直打晃,一副驚嚇過度的反應。

這麼哆嗦了一會,他抬起手,去接女孩遞過來的鼓棒。

“別!別別!啊啊!別讓他拿——”就在這時候,站在走廊裡的進修班男生大聲喊。

容修轉頭看過去:“??”

再轉回來的時候,只見向小寵已經接過了鼓棒,那張水嫩小臉上的膽怯驟然消失,笑容也有點奇怪。

再也沒有懦弱小貓咪的模樣。

向小寵的小眼神兒有點發直,大步走到架子鼓前一坐。

突然,目光一凜,舉起手中的鼓棒,指向剛才譏諷他的小夥子,“你想聽?是不是你?”

“是啊。”小夥子怔了下,“怎麼啦?就是我!”

“就你?小師弟,不服,是不?”向小寵笑得分外狂放,“來啊,你過來,站近點,聽得清楚,等我打完了鼓,讓你跪下來叫爸爸!!”

容修:“??”

眾人:“……”

嗯,完全是虞山的氣勢。

不同是,虞山是憤怒的不高興,向小寵是笑得狂妄,滿眼怒火。

只見向小寵往鼓凳上一坐,鼓棒一掄,二話不說,也不擰巴,當即就來了一段超高難度的solo。

教室裡登時鼓聲翻湧,熱血沸騰。

他一邊打鼓,一邊憤怒地笑,眼睛噴火似的,嘴上還一邊說:“還不跪下來求饒?你們一個個的,小兔崽子,欺負我師父?不聽我師父的話,還敢曠課?現在求饒的話,我可以考慮幫你說幾句好話求求情,不然,師父一定會打死你們的,就像打我一樣……”

虞山紅著臉,心虛地低頭:“……”

“你把我可愛的小侄兒教成什麼樣了啊?”白翼也驚呆了。

眼前的那個在架子鼓前四處噴火、渾身燃燒的小兇崽兒,還是那個坐在容修的腿上,嗚嗚哭泣的小奶貓嗎?

那個小崽子,拿起鼓棒之後,整個變了個模樣,哪裡還是小奶貓的樣子,完全是未成年小狼。

周遭的同學們都驚呆了。

漂亮,流暢,控制力強,節奏感非常好,有虞山當年的影子。

容修下了結論。

他垂了垂眼,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

而且,那小崽子剛才說的話……

為什麼聽起來……

莫名帶感呢。

跪下來舔我的鞋吧,不聽話的小家夥。

容修:“……”

向小寵的架子鼓水平在整個燕郊鎮都是數一數二的,他是真的有天賦,虞山才會在樂隊出事之後,情緒最不好的情況下破天荒地收了他——和現在音樂學校裡的學生不同,向小寵與虞山的師徒關系是經過拜師禮的,下跪奉茶走了拜師程式的。

教室裡就快被向小寵的架子鼓solo燃炸了。

直到虞山給進修班的男生使了個眼色,男生才衝到架子鼓邊,一把奪過了向小寵的鼓棒。

小崽子揮舞著小手,手裡一空,有那麼兩三秒,他一臉茫然地愣了愣神,緊跟著一呆,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小心地往後縮了縮脖子,忽然驚慌地站起身,咬著嘴唇,紅著小臉,小聲低語:“那個,我的表演完畢,謝謝大家,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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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小師弟妹:“……”

操。

如果不是雙重人格,就是精神分裂吧?

小寵說完,乖乖地走到容修身邊,怯懦地抬眼看著他,眼淚汪汪地抖了抖嘴唇:“嗚……叔……”

慈父的心理也不知從何處而來,容修抬起手,揉了揉小崽子的頭頂,欣慰地說:“你表現得很好,震懾力很強,我很喜歡,一會帶你去吃大餐。”

“真的嗎?”小寵擠出笑容,“可是,我還想和你一起唱首歌呢,叔……”

“好啊,我答應。”容修眼含笑意。

話音剛落,虞山的臉更紅了。

容修和白翼都不經意地看見,老虞默默地抬起雙手,狠狠地揉了揉臉。

感覺好像哪裡不對……

於是,晚上一行人一起去中餐廳吃飯。

在餐桌上,當容修讓向小寵唱一首歌聽聽的時候,大家才終於知道老虞的那個捂臉的動作是什麼意思。

向小寵塞了一嘴甜食,和容叔混熟了,感覺他也不是看上去那麼冷漠可怕,於是興高采烈地來了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的副歌部分。

滿桌人一臉呆滯地看向虞山:“……”

嗯,向小寵唱歌從不走音。

因為他唱歌只有一個音,平平穩穩,不歪不斜,不起不伏……

聽過唸經麼?

一個音。

容修沒什麼表情:“抽籤是什麼曲子?”

唱完了歌,抒發了感情,心情似乎格外舒暢,向小寵抱著大飯碗一陣扒飯,大聲說:“搖滾!我覺得,那正是我擅長的。”

容修:“……”

“拿到版權的有十首歌呢,我都不知道選那首好,”向小寵說,“顧老師給我選的《donot cry》,槍花的那個。因為最大眾,容易有觀眾緣。”

容修放下筷子:“不行。”

向小寵:“???”

白翼和虞山也跟著沉默——敢唱那首歌,不是毀經典嗎?不過,就小寵那“一個音”的水平,唱什麼歌不毀經典?

向小寵打量著容修的表情,臉上笑容漸漸淡了,有點難過地低頭:“那就只能退……”

容修沉默了一會:“告訴顧影帝,讓他來渡口見我,到時候再談。”

小寵驚訝:“叔,你想見我顧老師,影帝那麼忙,事兒特別多,每天都忙得……”

“我是第一位。”他說。

“……”

……

……

[注1河村隆]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河村隆]人物參考了網王裡的那個拿網球拍就很興奮的河村隆,借鑑?反正不屬於抄襲,湊嫑臉地借鑑一下。會寫出不一樣的地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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