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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 文學城

吃完了餃子, 算是下午飯。

就快傍晚了。容修看了一眼時間,還沒到四點。不過,六七點鐘天就該黑了, 高速上他不太想跑夜路。

……嗯, 絕不是因為夜路司機遇到的怪事兒多。

主要是安全問題。

於是心裡盤算著幾時返程, 事兒到了眼下, 才突然有點擔憂——

爍爍。

以前每次容修離開時, 爍爍都有點難過,強忍著不哭,但背地裡老師會告訴容修,每次都是容修開車走了之後,爍爍才會忍不住掉兩顆眼淚。

但不鬧人, 也不出聲兒,掉兩個小淚珠兒,就又生生憋回去。

然後乖乖等著, 大哥哥下一次什麼時候還來呢?

一天一天地等著,所以一到中午的時候, 小朋友們都午睡時,爍爍就不願意閉上眼睛。閉上眼睛就睡著了,他就睜著眼,仔細聽外面的動靜……

小小的人兒, 記得牢牢的, 大哥哥很忙, 離得很遠, 一般都是中午的時候才會到。

所以課堂上,那個abcc成語,他說出來了:我想哥哥。

如果今天是容修自己來的話, 他就不會擔心這個問題,反正爍爍已經習慣了。

但,爍爍見到了勁臣。

一大一小相處得很好,正是感情熱乎時,除了吃飯、玩遊戲時,爍爍很聽話不搞特殊,其他時候一直小手拉著勁臣的手,即使勁臣忙時,他在張老師身邊,也會微微側著頭,像在小心地聆聽勁臣的聲音。

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面對,容修有點懵,該怎麼對爍爍道別?

這也不怪他,容少校的印象中,全是大營裡戰友家屬帶孩子來探望的場景。分開時,媳婦嘮嘮叨叨,嘮叨完了,小孩就開始抱著爸爸脖子嚎啕大哭。那哭的啊,上氣不接下氣,看上去直抽抽,立馬要撅過去的小可憐樣。

每個禮拜都要鬧騰那麼一兩次。戰友兄弟們最大的樂趣,就是在一旁笑嘻嘻地起鬨看熱鬧。

當然,也包括站在營房視窗、卷著胳膊、露出一抹微笑的容營長。

——那個微笑,看上去很神秘、意味不明、高深莫測的。

好吧,事實上,沒脫單的兄弟們當時都羨慕得不行,而獨身主義的容修反倒不覺得——只剩下警惕和惶恐了,還稍帶了點兒幸災樂禍、看熱鬧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亂的吃瓜群眾心理(那個微笑主要體現在這兒了)。

——萬萬沒想到。

這種煩惱,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有朝一日容首長也會為這種“俗事”所困擾(……)

眼下,事兒還沒發生,還沒張羅要離開,少校先生就開始醞釀了,光是想象那個場景,他就覺得頭皮要炸了,腦袋嗡嗡響,幻聽到了娃驚天動地的嚎哭聲……

小宿舍裡,容修輕倚在小孩的小桌前邊,微垂著眸子,指關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下巴,面無表情,分外嚴肅,一臉的如臨大敵。

半晌也沒琢磨出個四五六。

太難了呀,他太難了,這比思考怎麼編配和聲、使用什麼和絃困難多了。

一會準備要走時,怎麼跟爍爍說?

不如,讓勁臣早一點、漸漸淡出視野?

小孩記性不好,半小時一小時看不見,也許他就忘了。然後,要走的時候,他直接把人塞車裡,利利索索,乾乾脆脆,一腳油門,嗖地一下,一溜煙走掉得了……

容少校皺著眉,天塌地陷一般:“……”

小張老師在小宿舍裡間,給爍爍和另個小孩換了新衣服。

帶兩個孩子出來時,小張看見的就是容少校這麼一副嚇人的表情。

新衣服是黃奶奶挑選的,容修個人出資——學校裡的貧困孩子們生日時,都會收到容修出資的禮物。

其他的,就要以後看經營運轉了——也就是顧勁臣、甄素素、沈起幻都贊同的慈善基金。不然,單憑容顧二人,傾家蕩產也不可能把恁大的希望工程事業搞起來。

慈善基金這些方面,目前容修不太懂(估計以後也不會懂),母親精力不夠,年紀越來越大了,這也是他讓勁臣儘快參與進來的主要原因。

孩子們吃完了餃子,這會兒又都回到了小禮堂。

每個小孩的手上都拿著零食,空氣中充斥著棒棒糖的味道。

剛才還在玩躲貓貓的遊戲,這會兒又開始鬧騰了。

容修拉著爍爍的小手,剛走出小宿舍,就聽見小禮堂傳來歡鬧聲。

“唱歌!唱歌!唱歌!”

“顧叔叔!唱歌!顧叔叔!歌唱!”

童聲齊刷刷地呼喚著,鬧騰聲中,還參雜著小老師和阿姨們的尖叫聲,以及黃主任的鼓掌聲:

黃奶奶拍著手,還在大聲問:“讓顧叔叔給大家唱歌好不好?”

“好——唱歌——唱歌——”

顧勁臣捧著一本故事書,前一刻還在給大家讀音樂家的故事,用國際影帝的臺詞功底。

孩子們都聽入迷了,勁臣一人分飾多角,繪聲繪色,活靈活現,連身為音樂老師的小李也驚訝,原來小兒書上這些有點枯燥的古早故事,竟然這麼有趣的嗎?

而且,老師們都注意到,顧勁臣在書裡穿插了很多音樂家小緋聞、日常瑣碎的小情節,這些都是書上沒有的——有些是音樂家的小習慣,有些是對待音樂的態度、演奏技巧的探討等等,潛移默化的,對孩子們的學習都非常有幫助。

——也就是容修平時給勁臣講的趣事。

勁臣知道,關於音樂和音樂人,容修不會胡編亂造,肯定是有跡可循的。

而小朋友們則更欣喜地發現,原來自己的教科書是“會唱歌的”啊……

事情是這樣的,勁臣在講莫扎特的故事時,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小星星變奏曲》,就問小朋友們,聽沒聽過?

小孩們都一臉茫然地搖頭,然後勁臣就唱了“一閃一閃亮晶晶”,大家都恍然大悟,他唱完了中文還唱了英文。

這與顧勁臣收放自如的、充滿了戲劇色彩與故事說服力的強大臺詞功底一樣,事實上,小孩子並不看什麼演唱技巧,而是最質樸的那部分——

清澈、溫柔、簡單的嗓音,有點白嗓子,卻彷彿天籟,像少年人的治癒嗓音,深受小朋友們的喜愛。

於是大家就開始鬧鬨,表示還沒聽夠,黃奶奶就提議請勁臣唱歌,小老師們也興奮得不行。

顧勁臣,顧影帝,也是歌手啊!大家可以現場聽他唱歌啊!雖然沒開過演唱會,但每次電視臺晚會、圈內好友演唱會,他都會唱歌,跳舞也是一級棒。

“唱歌!顧叔叔!唱歌……”

畫風變化過於突然,一片鬧騰聲中,勁臣呆呆捧著音樂教材。

小李老師擔當了主持:“大家都喜歡聽容叔叔唱歌,顧叔叔是不是唱得也很好聽?”

見老師上前了,小朋友們都習慣性地背過手,坐直了,在小椅子上排排坐,齊聲回答:“是噠!好——聽——好——聽——”

沒有心理準備,勁臣有些不知所措,望向黃奶奶:“還是不要了吧,孩子們正是音樂啟蒙時,我不是音樂專業,不好誤人子弟,在場這麼多老師呢……”

黃奶奶搖頭笑道:“音樂是全世界的,世間萬物都是音樂,音樂是美好的,是大家的,不是專屬於哪個專業的。孩子們喜歡聽,就說明它是好的,你瞧,大家都等著呢。”

“是的呀,您和容哥可比我們專業多了!”小李老師真誠地說,“小朋友們每天都在問,容叔叔什麼時候來呀——只要是好聽的,孩子們一聽,就能聽出來,顧哥,您唱一首吧……”

就在勁臣猶豫時,花朵過來,對他小聲提醒了一句。

這才想起,因為大馬耽誤了,兩人還有直播任務沒有完成,昨晚還在考慮什麼時候直播。

容修最近太忙,他實在不想樂隊排練時直播,一來專輯上市之前要保密,二來也是愛豆心理作祟。

丁爽眼光也是一亮,剛才他還和封凜發微信,討論安排容修什麼時候完成直播任務。

於是,丁爽也湊過來,小聲問:“顧哥,一會容哥也直播一下?正好一起搞搞就好了啊!”

花朵瞪了他一眼:“一起搞搞……搞什麼鬼,說話注意點,這裡是學校。”

丁爽呆:“搞直播啊,”回過神呲牙,小小聲,“花姐,你少來啦,就你最色,還說別人,他們一直播時是誰嗷嗷叫,還寫色/色的cp小文章。”

花朵噎住,隨後臉就嚇白,“噓噓噓!”一邊噓著,一邊去捂丁爽的破嘴。

勁臣沒理睬兩人,回頭望向小禮堂大門。

容修還沒帶爍爍回來,眼下只能他自己做主。

“容哥的任務我做不了主,等會你問問他,我這邊先試試。”

勁臣思索一會,就吩咐花朵找個角度,安安靜靜拍一會,千萬別拍到小朋友,別拍到建築標誌性設計和物件,別讓網友認出地點。

小禮堂裡,孩子們還在鬧騰,老師們都在鼓掌。

勁臣也沒扭捏,“那我就……”他從椅上起身,環顧四周,笑問,“那……你們想聽什麼,得是我會唱的。生日快樂歌已經唱過了。”

孩子們的臉上露出迷茫,隨後大家一陣歡騰,你一言我一句,紛紛給顧叔叔提建議。

什麼葫蘆娃,什麼搗蛋鬼,什麼愛的魔法,最後連“甩蔥歌”都出來了……

小張老師的嘴角直抽抽:“這群小機靈,他們知不知道,到底在對誰點歌兒?”

老張媳婦唇語:“顧老師一首歌,很值錢吧?”

小張:“必須值錢啊,人家一場演出,都是好幾萬吧?”

小李:“沒見識了不是?好幾萬?那是幾十萬好吧?”

小王:“容哥是專業歌手,全樂隊三百萬,顧哥肯定也不少,他還有舞團呢。”

“這麼些吶?那咱們學校好辦了呀!”老張媳婦瞪大眼睛,憋著臉通紅,激動又興奮。

之前收了孤兒時,老師阿姨們都挺擔心開銷大的,現在就放心多了,至少這些孩子暫時不會無家可歸……但,也不能光靠兩個明星支撐啊,其他方面還得趕緊運轉起來才行。

老師們聊八卦時,黃奶奶來到桌前,拉開抽屜,拿出兒歌童謠的光碟,還有一本樂譜書。

“這陣子,音樂老師在教這一張,孩子們都很喜歡。”手指在cd上劃過,老太太舉起來,卡通圖案對著小朋友們,大聲問:“顧叔叔唱這個好不好?”

“——好!”

“哪一首呢?”

“魯——冰——花——”

聽到歌名,勁臣一下愣住,他想起,容修在暴風臺春晚說的相聲——最後尾聲時,就是為觀眾們唱了《魯冰花》

——當手中握住繁華,心情卻變得荒蕪,才發現世上一切都會變卦。

當時兩人分手狀態,勁臣仔細看過這個相聲好多遍,透過螢幕,他看見容修說這句話時,眼底閃過濃濃的落寞與難過。

容修似乎很喜歡這首歌,而勁臣對這首歌,也有著特殊的情愫。

這首歌,是顧家老爺子,最初唱給勁臣聽的。

也就是顧勁臣的爺爺。

在勁臣很小的時候,爺爺就生病了,勁臣讀小學時,老爺子支撐不住,撒手人寰。

勁臣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父親不在家,那年冬天特別冷,爺爺不在了。臨走時,爺爺拉著他的手,對小勁臣說,你是男孩子,以後,要立事了,照顧媽媽和奶奶。顧長寧甚至都沒能趕在他父親出殯時從西北回來。

勁臣從紛紜思緒中醒過神,笑了笑:“好,那就唱一個。”

說著就抬步,來到沙發前坐下,面朝著小朋友們。

“小禮堂的電鋼琴推到小教室了,”小李老師扼腕了下,突然想起什麼,跑到講臺上,拿出一把民謠吉他,跑到勁臣身邊,“顧老師,這個可以嗎?”

“我不太會彈。”勁臣沒推拒,還是接了過來,但他並沒有伴奏。

腦海中依稀浮現爺爺慈祥的臉龐,他說臣臣啊,魯冰花是閩南語“路邊花”的意思,詞作者為了藝術性才改成了魯冰花呢。

當顧爺爺第一次給勁臣唱魯冰花,他跑調了。

爺爺唱歌真難聽。

勁臣不知道,為什麼爺爺五音不全,身為後代的自己唱歌卻還行?

也不知道,為什麼爺爺英勇半生、身體那麼強壯,最後竟然會生大病,為什麼讓那麼了不起的老人臨了經歷那麼巨大的痛苦?

就像他不明白,容修的體格那麼好,渾身結結實實,為什麼還不能痊癒?

再高的雙商也派不上用場,他真的,不知道,不明白……

“我知道,半夜的星星會唱歌,

“想家的夜晚,它就這樣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後的清風會唱歌,

“童年的蟬聲,它總是跟風一唱一和……

桃花眼兒微微眯起,泛著薄薄的霧氣。

清澈乾淨的嗓音,帶著些許憂傷,是一把如天籟般的好嗓子。

第一聲縈繞在耳畔,小禮堂的孩子們,頓時安靜下來。

“當手中握住繁華,心情卻變得荒蕪,才發現世上一切都會變卦。

“當青春剩下日記,烏絲就要變成白髮,不變的只有那首歌在心中,來回的唱……

大概就是從爺爺去世之後,勁臣開始更懂事了,他永遠是長輩們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從沒給奶奶和媽媽帶來過任何困擾。

記得小時候第一次打籃球,是爺爺教的。

後來,爺爺對他說,你喜歡打籃球呀,別懷疑,你就是喜歡籃球呀,很有天賦的呀,臣臣要是喜歡,將來就去打籃球呀,不用聽你爸的,考什麼軍校,給國家拿獎盃也是貢獻!

可是爺爺不在了。

他再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了。

十九歲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除了學習還喜歡什麼,什麼都行吧,跆拳道,社交舞,國際象棋……

其實他並不喜歡學習。

只是每次看到他的好成績,媽媽和奶奶就會很高興,父親也會特別的自豪。

也沒想過要不要學醫,隨便吧。

直到遇見了容修。

喜歡容修。

生平第一次,目標如此明確,意願如此清晰,喜歡他,想認識他,想要他。

可是爺爺不在了。

沒有人傾訴。

除了面對這些小孩子,勁臣從未在人前唱過這首歌。

只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深夜裡,打雷下雨時,獨自躲在小被子裡,聽著天崩地裂般的巨響,輕輕地給自己唱著: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媽媽的心呀魯冰花……

時光飛溯到二十年前,小勁臣坐在窗前,形單影隻,仰望星空,他看見一顆流星墜下,將深黑的天空中割開一道長長的金色傷口。

二十歲之前,顧勁臣從沒有對著流星許過心願。

二十歲之後,他有了自己喜歡的人。

都說,人死後會變成星星。

即使學過醫,他也堅信著,爺爺就在天上。

長大後,他曾在無數個夜裡仰起頭,想問問天上的爺爺,容修在哪,他還會不會回來?

容修出了什麼事?

他還記得我嗎,喜歡我嗎?

他……

還活著嗎?

可是,天上的星星和爺爺,都沒有回答過他。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不知是誰帶的頭。

小朋友們不約而同地,跟著小聲地一起唱。

孩子們的童聲乾淨,勁臣嗓音澄澈,偌大的小禮堂,迴盪著勁臣和孩子們的歌聲。

勁臣眼中柔和,彷彿帶了絲追思,還有無盡的溫柔。

他唇角有笑意,輕輕地唱著——

“家鄉的茶園開滿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直播間裡的粉絲越來越多,有人驚訝地聽見了,發出了彈幕問勁臣在什麼地方。

【聽見小孩子的歌聲了啊!】

【是幼兒園嗎?勁臣在哪呢?】

【福利院慰問活動?】

【花朵姐姐,給我們看看小朋友呀!】

【大臣臣又去福利院了?上次去,是幾年前了吧?】

【啊啊啊魯冰花!我最愛的兒歌!】

不少粉絲要求“轉一下攝像頭”,但花朵並不為之所動,她只充當了手機架。

就快到傍晚了,金燦燦的陽光,從禮堂大窗照射進來。

走廊裡,爍爍的小手牽著容修的大手,一大一小,齊齊停了腳步,動作如出一轍,微微側耳聽……

“是爸爸,”爍爍抓著容修的手,“唱歌,是不是?”

容修半蹲下來,將小孩抱起來,“嗯。”

“我要聽。”爍爍小手指著傳來歌聲的方向,在容修懷裡往前一竄一拱的,“快點,快點,大哥哥……”

“知道了。”容修夾帶著娃,跟抱了個炮彈似的,加緊了腳步,“不過,你叫我什麼?”

爍爍張嘴:“大……”

容修:“嗯?什麼?”

爍爍渾身一個激靈,不再吱聲,半天才憋出一句,很彆扭的一聲:“叔叔。”

“叫爸爸。”容修說。

“……哎?”爍爍呆了,過了好一會,“哎?”

“哎什麼哎,好好說話。”容修面無表情,夾著孩子,大步往小禮堂走。

爍爍::“可是爍爍已經有爸爸了……”

容修:“誰說不能有兩個的,老師告訴你只能有一個?”

這下徹底顛覆了娃的三觀,娃懵了:“沒……”

容修:“那換一個,爹,父親,老爸,爹地,爸比,老子,老豆,哦,這是廣東話,都行。你不小了,是個男子漢,心裡有點數。”

看見小禮堂大門,容修腳步減慢,懷裡娃半天沒動靜,容修垂了垂眸子,瞅了爍爍一會。

娃一臉呆滯。

好像沒聽懂?這孩子聽不懂他說話,為什麼能聽懂勁臣說話?

“聽懂了麼,嗯?”

不小了的五歲呆娃:“……”

成熟了的精壯硬漢:“……”

大男子漢和小男子漢,面對面,臉對臉,表情差不多,都沒表情,對了半天的臉。

所以說,太難了。

容少校薄唇緊抿,盯了他半晌:“算了,隨便吧,你們高興就好。”

歌聲變大了,唱到了尾聲,勁臣和孩子們一起在唱。

容修輕易地從一群童聲中,辨認出愛人的嗓音。隨著腳步愈發接近,越來越清晰。

在門口停了下來,透過半敞的門,目光越過孩子們的小腦袋瓜,看到勁臣坐在沙發上,側身對著門口,膝上放著一把吉他,但是他並沒有彈奏。

大概是感應到了什麼,勁臣忽然抬了眸子,轉過頭,往大門的方向望了過去,桃花眼兒瞬間浮現出明顯的笑意。

遙遙地,與容修對上了視線,嘴裡還在輕聲哼唱著,“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這是勁臣用嗓音在表達心聲,道盡了故事,容修能聽出來。

容修沒有再往前走,半蹲下來,將爍爍放下,小張老師餘光看見人,連忙迎過來。

容修讓老師帶爍爍進去,他站在門口沒有進,沒有打擾孩子們唱歌。

只是微微揚起下巴,閉上眼睛,側耳聆聽。

笑容,悄悄地浮上容修的嘴角。

副歌唱了三四遍,孩子們還沒唱夠,勁臣先停了下來。

一首歌結束,小朋友們不願意停下來,老師和阿姨們也意猶未盡。

黃奶奶愣在那兒,被剛才合唱的場面所打動,忽然心裡就有一個計劃——

是不是什麼時候可以舉辦一次這樣的親子活動?

是不是可以開啟大門,歡迎那些心地善良的、願意來學校看孩子們的社會人士,和孩子們一起唱歌玩遊戲?

這些福利院的形式,容修之前不太贊同,嘴上說著“學校就是學校”,其實黃主任明白,只是因為他的警惕心太強。

他像一棵大樹,竭盡所能地,想蔭庇著所有的孩子,想把大家都保護起來。

黃老太太明白,容修不想讓外面大人們的那些不純潔的東西汙染這裡。

但是,沒有社會人士們的幫助,沒有金錢利益維繫,這份希望工程事業,並不是那麼容易堅持下去的。

比如,之前容修說,秋天的時候,打算聯絡京城的富家子弟們,一起辦個慈善募捐,這個活動就非常好。

容少一句話,四九城的那群大少爺們,肯定很積極的呀……

想到這兒,老太太蒼老的眼睛閃過一瞬間的精明。

而她很快回過神,來到小朋友們的面前,笑呵呵道:“顧叔叔唱的歌兒,好不好聽呀?”

小朋友們齊刷刷大聲:“——好——聽!”

鼓掌聲縈繞著整個小禮堂。

小張老師帶著爍爍進來,另一位小朋友也被老師帶過來。

兩人今天過生日,都穿了新衣服,小朋友們羨慕地拍手說“真好看。”

在一片誇讚聲中,爍爍卻不見歡樂,反倒是有點著急的樣子,在小張老師耳邊小聲,“剛才,沒聽到。”

小張老師抱著他,往勁臣那邊走:“什麼呀?”

爍爍的目光永遠沒有焦點,小臉兒卻面朝著勁臣的方向,“唱歌。”

見孩子過來了,花朵趕緊和直播間打了聲招呼,說明“五分鐘之後回來”,二話不說就暫停了直播。

小張老師連忙往勁臣這邊走,將爍爍放在勁臣的身邊,讓小孩穩穩坐在沙發上。

爍爍直往勁臣懷裡鑽,聲音特別小,像是要急哭:“爸爸,唱歌,我和……爹,沒聽到……”

勁臣沒聽清,低頭問他“說什麼”,爍爍又不吱聲,半晌,才說:“大哥哥,沒聽到。”

“哦。”勁臣揚了揚頭,朝大門口望去,容修站在大窗前,逆著光,沒有往這邊來。

“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顧叔叔!顧叔叔!”

不知怎麼,小禮堂的畫風,又變成了這樣。

老師,阿姨們跟著鼓掌,黃奶奶笑道:“小顧,好事成雙,孩子們叫安可呢!”

爍爍也開始鼓掌。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剛才容修不在時還好些,容修進來了,勁臣有些難為情。

而不遠處,容修也微笑著,抬起雙手開始鼓掌。

勁臣想了想,索性抱起了吉他:“不太會彈,讀大學時,學過幾個月,只會簡單的和絃——那時候以偶像為目標,覺得他在舞臺上彈吉他很帥。”

大窗前,容修怔了怔,眸子裡漾開一絲溫柔笑意。

他想起,勁臣說過的,那時在破車庫門口,兩人有過邂逅。不過他不太記得了,這有點遺憾。

小張老師將爍爍抱開了,和小朋友們坐在一起。

花朵又開始繼續直播。

指尖撥動琴絃,絃音宛如叮咚流水般,迴盪在小禮堂。

簡單美好的旋律中,勁臣輕笑:“這首歌,是那些年特別流行的歌,我學了很久很久,沒什麼天賦,手指都破了。那時候,我還很年輕,很想唱給他聽……”

花朵還舉著手機在拍,彈幕上已經熱火朝天,粉絲們都期待瘋了。

因為顧勁臣從來沒在鏡頭前彈過吉他!

大部分死忠粉都猜出了,勁臣所說的“偶像”是誰。

【必然是容修啊!】

【我們大dk的攝影組大佬!大臣臣!麼麼噠臣臣!】

【臣臣以前都承認過,當初就是因為粉上了容修,才學了一點兒吉他的,不過他經常說,彈得不好,所以從不彈吉他。】

【這是野火燒不盡的緣分啊】

容修斜倚在窗邊,聽見吉他琴音,他微微傾斜的身子一點點站直,望著遠處模糊的勁臣。

耳邊的琴音,比顧勁臣的模樣清晰,容修認為,有時候聲音比畫面更誠實。

容修可以聽出,勁臣的吉他功底不紮實,撥絃力度也不夠,和絃不熟練,但是,那旋律無比美好,那嗓音無比乾淨。

“七月的風懶懶的,連雲都變熱熱的,

“不久後天悶悶的,一陣午後雨下過哦……

剛聽到這首曲子,容修就是一愣,確實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歌兒了。

對容修來說,著實很熟悉。

儘管那時候,他正忙著帶樂隊到處演出,跑場子掙錢,不太接觸國內流行歌曲。

——破車庫那條街,不管是飯店,還是酒吧,十年多前,有一陣子到處都是這首歌。

不知算不算兩人的共同回憶?

“兩個人一起散著步,我的臉也輕輕貼著你胸口,聽到心跳哦……”

遠遠地,勁臣望向大窗的方向,凝視容修的眼睛。

在這個夏末炎熱的午後,窗外吹來陣陣暖風,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兩人彼此凝視。

“夏天的風我永遠記得,清清楚楚地說…你愛我,我看見你酷酷的笑容,也有靦腆的時候……”

從那年深夜邂逅,到相知相戀,一生還有多少故事等待我們親手編寫?

從京城到倫敦,8109公里長途跋涉,途經英吉利海峽,歐亞大陸,輾轉十幾個小時,一路昏昏沉沉,昏昏沉沉了八年半……

“夏天的風正暖暖吹過,

“穿過頭髮,穿過耳朵,

“你和我的夏天風輕輕說著……”

“你愛我……

他想起霧都天空的陰霾,彷彿自己陰霾的心情,從與他重逢那一刻開始明媚。

原來,再遠,也只是一個轉身的距離。

“夏天的風我永遠記得,清清楚楚地說…你愛我,我看見你酷酷的笑容,也有靦腆的時候……”

遠處。

容修驀地笑了。

微微低垂了眸子,唇角勾起帥氣的弧度。

不知從歌裡聽到了什麼,那笑,看上去像在害羞,有點靦腆,還酷酷的。

一首歌唱完。

花朵停了直播,孩子們終於聽話地老實下來,同意讓“顧叔叔休息”。

容修這才抬步上前,帶著爍爍和另一個過生日的小朋友,一起吹了生日蠟燭。

許願的時候,另個小朋友大聲許了願。

爍爍卻一直沒有動靜。

“怎麼不許願?”容修聲音染上幾分嚴格,“大家都在等你。”

爍爍戴著生日帽,聽見容修在耳邊問話,嚇得哆嗦了下:“……”

勁臣捉住容修小指,把人拉到身後,半蹲下來,“爍爍,怎麼了?”

爍爍唇角繃得緊緊的,半晌,才小聲:“小張老師說,吹完了蠟燭,吃完了蛋糕,大哥哥……爸爸,就該走了。”

勁臣心口堵得慌:“……”

小張老師哭笑不得,連連擺手:“當時他問我就說……唉我錯了……”

聽到娃說這話,容少校臉上看不出情緒,緊繃著表情。

思考了好一會,少校先生來了一句:“你吹不吹,吃不吃,我們都得走,不要任性,知道了麼?”

爍爍眼睛通紅,但沒哭,小手有點哆嗦,大概是嚇的,就小聲說:“知道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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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老師負責爍爍的飲食起居,主要是心理健康,他觀察著小孩的表情,趕緊對容修搖了搖頭,擺出一個作揖的手勢。

負責音樂課程的小李老師,則對容修擺出一個哭臉,又做出一個“你趕緊捂住嘴別再說了”的手勢。

黃奶奶也無奈地瞪了容修一眼。

這是把孩子當成手底下的兵了?

這一瞪,黃奶奶忽然愣住,細細瞧著,她才注意到,容修的眼底也發紅,表情中隱隱有慌亂,看上去相當的不知所措。

她還沒見過這孩子露出過這種表情呢。

黃奶奶無奈地嘆了口氣,連忙上前,在勁臣身邊蹲下,笑呵呵道:“爍爍,還早著呢,他們倆呀,還能陪爍爍玩一會,一會讓容叔叔唱歌給爍爍聽,大家一起玩。”

說著,老太太直給勁臣使眼色,“還沒黑天呢,小顧不急著走,是吧?”

“嗯,不急,晚點再說,先不走。”勁臣心裡泛酸,揉了下爍爍的額頭,“再說了,等過陣子,我們工作忙完了,就過來看爍爍,好不好?”

爍爍乖乖點頭,小嗓子卻哽著,強忍著應:“嗯。”

莫名遭到了群攻還得唱歌的容少校:“……” ,百合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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